文_溫潛
《婚姻法》之前的古代婦女
文_溫潛
近段時間,美、法等歐美主流國家紛紛通過同性戀婚姻法,這對同性戀者來說究竟是不是好事?會讓同性戀者更幸福嗎?從中國文化的角度來考察,尚未可知。
先回顧一下《婚姻法》之前的中國古代家庭。“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為國效力是為政,家政也是為政,反映出夫子的民間自治思想。由于家政與國政分立,所以講“婚姻制度”時,須將中國傳統(tǒng)與西方宗教社會的“婚姻制度”相區(qū)分。
西方宗教社會婚姻經(jīng)教會許可,無論一夫一妻還是一夫多妻,都是強制義務。了解西方古代的婚姻,可參看易卜生的戲劇和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學作品。
古代中國人結(jié)婚不登記,離婚不訴訟,皆由宗族、習俗自治,既沒有基督教的“一夫一妻制”,也沒有“一夫多妻制”,只有民間習俗。習俗因時而變,無始無終,所以在傳統(tǒng)中國找“婚姻制度”,沒有現(xiàn)成的答案。
先圣很少講婚姻制度,多講倫理道德。孟子講得具體:“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也。接著講丈夫之道:“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順從不是大丈夫的美德。好男兒志在四方,丈夫剛毅木訥,得志時好民之所好,樂民之所樂,不得志時獨善其身。孟子把婦道和夫道放在一起講,隱含了因果關(guān)系:為了滋養(yǎng)丈夫剛直不阿的浩然正氣,所以妻子要謙虛柔順。如果顛倒過來,婦唱夫隨,丈夫只能經(jīng)營小家,不能盡公共義務,那就違背陰陽之道了。
至于中國古代的妻妾制度,今天的人們多有誤會。朱熹言:“一夫一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比寮颐鞔_主張一夫一妻,而民間的妻妾制,受到各個時代法律和習俗的規(guī)范,一般來說納妾的主張權(quán)、選擇權(quán)均由正室決定,即納不納、納誰丈夫不能做主。司馬光納妾,是被夫人強迫,嚴復夫人亦主張他納妾,但被他拒絕了。
現(xiàn)代人受五四時期影響,想當然認為古代婚姻是“包辦婚姻”,實則完全包辦并不是普遍現(xiàn)實,至少唐宋人還是有相當?shù)淖灾鳈?quán)的。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非父母包辦,而是指一項婚姻要以媒人為中介,由父母出面。新人對于自己的婚事,當然具有一定自主權(quán),不全然由父母說了算。京劇、川劇、豫劇的《拾玉鐲》,生動地再現(xiàn)了,男女自由相親之后,然后托媒人為聘的一個戀愛過程。
在宋代,媒人說親后,有一個相親的程序?!澳屑覔袢諅渚贫Y詣女家,或借園圃,或湖舫內(nèi),兩親相見,謂之相親。男以酒四杯,女則添備雙杯。如新人中意,則以金釵插于冠髻中,名曰插釵。若不如意,則磅彩緞兩匹,謂之壓驚,則婚事不諧矣。”(《東京夢粱錄》)
這個相親的過程,非常文明。彼此相中了,則男方給女方插上金釵。若不中,則男方送上彩緞兩匹,表示歉意。
在民間戲劇里,多有女追男的故事。宋代筆記《青瑣高議》一則“男追女”頗為驚心動魄:京城人周默,對鄰居老秀才的21歲嬌妻孫氏一見鐘情,接連寫了幾封情書。孫氏對周默似也有情意,但已婚嫁,只好嚴詞拒絕。后來周默宦游,寫信告訴孫氏:愿終身不娶等她。三年后,周默回鄉(xiāng),得知孫氏丈夫已離世,便托母親遣媒求婚。兩人終結(jié)秦晉之好。孫氏是嫁過三次的婦人,但周默以及彼時社會都沒有對她有什么貞節(jié)層面的歧視。宋代社會之開放,可窺一斑。
《拾玉鐲》生動地再現(xiàn)了古代男女相親的自主空間
戲劇《打金枝》,講述了唐代宗的刁蠻公主升平與大將郭子儀之子郭曖婚后發(fā)生的一場宮廷風波
杜甫生母崔氏,繼母盧氏。
“崔盧”意味著什么呢?《唐史》載,唐宣宗有一天曾言:“想我李家兩百年天下,民間論婚嫁尚不及崔盧乎?”唐朝宮廷里發(fā)生的這一場婚戀風波,后來被改編為戲曲《打金枝》。
杜甫少年得意,卻很不得志。他30歲時中斷了在燕趙的漫游,回到洛陽,在首陽山下筑陸渾山莊,娶了弘農(nóng)縣司農(nóng)少卿楊怡之女。司農(nóng)少卿為主管農(nóng)業(yè)和財政的副部長,與杜家可謂門當戶對。妻子楊氏小他十多歲,杜甫并沒有用他的大手筆為愛妻立傳,甚至楊氏的名字也少人知曉,但杜詩中卻多處提及楊氏,雖片言只語,但從那飽蘸深情的筆墨中,詩圣背后那位美麗賢惠的偉大女性,讓后世讀者思之不盡。
楊氏出身書香門第,金枝玉葉,有著嬌美的容顏,杜甫說她的姿容姣艷如花蕊,一顰一笑像嫦娥,為了看清她的容貌,恨不能將月中的桂樹全部砍去:“仳離放紅蕊,想象顰青娥”,“斫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一百五日夜對月》)。
楊氏有著高尚的品德,她本千金之軀,卻克勤克儉,任勞任怨。杜甫和詩朋酒友們在花園里飲酒,她卻在河下洗衣,那石砧上傳來的隱約捶洗聲,每一下都牽動著杜甫的神經(jīng):“采花香泛泛,坐客醉紛紛。野樹歌還依,秋砧醒卻聞?!保ā毒湃瘴迨住罚?/p>
杜甫一生窮困潦倒,安史之亂中流離失所,啼饑號寒,及探家時,看到妻子和兒女們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經(jīng)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結(jié)”)。喪亂中,妻子無時無刻不思念著他,以致見面時,妻子如入夢中:“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羌村三首》)。
從杜詩中還可了解到,杜妻十分愛美。她深知離亂之中團聚的不易,因此,為了討丈夫歡心,刻意打扮了一番。孰料,兩個不更事的女兒也偷偷學習母親的樣子,不但用小手梳理著頭發(fā),而且既施鉛粉又畫黛?!笆萜廾鎻凸?,癡女頭自櫛。學母無不為,曉妝隨手抹。”(《北征》)
史料中關(guān)于杜甫妻子的記述很少,能看到的僅有兩則——
唐人馮贄《云仙雜記》載:“杜甫每朋友至,引見妻子。韋使御見而退,使其婦送夜飛蟬,以助妝飾。”
此事應發(fā)生在至德二載十月,韋陟身為三品大員,與杜甫同列朝班,比杜甫年長十七歲,能禮賢下士,不棄布衣。韋陟乍見楊氏,見其餓得清瘦,身上衣裙遍布補丁,立即退出,可謂不失長者之尊,繼而派夫人送去裝飾品夜飛蟬,又表明了對杜甫夫婦的關(guān)懷和敬重。此情此景,令人感慨。
另一段文字,見于元稹撰《唐故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甫)墓系銘》。文中簡述了楊氏的出身,49歲終。從卒年推斷,應該是在杜甫病故于湘江的小船上后,楊氏將丈夫的靈柩置厝岳州,然后帶著兒女們回到洛陽陸渾山莊,不久便去世了。墓銘說:“嗣子曰宗武,病不克葬;歿,命其子嗣業(yè)。嗣業(yè)以家貧,無以給喪,收拾乞丐,焦勞晝夜,去子美歿后余四十年,然后卒先人之志,亦足為難矣……合葬我杜子美于首陽之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