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麗萍
高中文言文的教學中,教師在考試的指揮棒下用事無巨細的“慈母式”教學方法一味強調(diào)“言”,包括虛實詞的辨析積累、特殊句式等古漢語語法,課堂上只有機械的翻譯、單調(diào)的識記和蒼白的講解。文言文是豐富學生情感世界、幫助學生了解古代文化、提升學生審美素養(yǎng)的媒介。如何將單一講解“言”的課堂模式轉化到鑒賞“文”的趣味性上來?在文言文細讀的基礎上運用比較鑒賞的方法是行之有效的。
一、比較相同語境下的細微差別,體會文學效果
背景材料:“令”“為”之別
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壁w王鼓瑟。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碧A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奉盆缻秦王,以相娛樂?!鼻赝跖?,不許。于是相如前進缶,因跪請秦王。秦王不肯擊缻。相如曰:“五步之內(nèi),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缶。相如顧召趙御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缻?!薄读H藺相如列傳》
在相同的歷史事件前,在幾乎完全一樣的語境中,為什么秦國的御史要寫“令”,而趙國的御史寫“為”呢?其實在這細微處,我們可以考查這兩個字的本意,“令”是動詞,有命令之意,“為”是介詞,有“替”的意思。本來動詞和介詞沒什么可比性,但是在相同的語境中,這個細微的差別也許就是作者的匠心。
如果藺相如讓趙御史照樣畫葫蘆地記下“趙王令秦王鼓瑟”,只能表現(xiàn)出藺相如在強權面前的勇氣,并不能體現(xiàn)他的智謀。用了“為”字,藺相如的機智以及隨機應變的能力可見一斑?!扒赝趿钰w王”和“秦王為趙王”,僅僅是一字之差,就有完全不同的表達效果,這一場的較量秦王沒有任何優(yōu)勢,這也為接下來的“城池祝壽”中藺相如的急中生智做了鋪墊。
細究同一語境下的細微差別,在語句精練的文言文中更需要引起重視。在這些細微處往往能為人物形象的突顯、中心主旨的體現(xiàn)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二、比較相同文本的異文現(xiàn)象,還原作者本意
背景材料:“借書滿架”和“積書滿架”
余稍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墻周庭,以當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雜植蘭桂竹木于庭,舊時欄楯,亦遂增勝。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墻,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俄椉管幹尽?/p>
文言文在流傳過程中會產(chǎn)生一些異文現(xiàn)象,在細讀過程中,應重視不同表達或者不同字詞的形式。本篇文章有兩個校本:其一,朱東潤主編《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第二冊中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其二,徐中玉、金啟華主編的《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下冊)(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這兩個校本中的“借書滿架”都是“積書滿架”。
究竟是“借書滿架”還是“積書滿架”呢?先看“借書滿架”,譯作“借來的圖書擺滿了書架”。這一解釋存在以下幾點不足:第一,不合情理。古代借書雖然比較普遍,但是“借來的圖書擺滿書架”沒有意義;第二,不合文章內(nèi)容。從后文中的“吾家讀書久不效”和歸有光的生平經(jīng)歷可以知道,歸家書香門第,即使家道中落也不至于落得“借書”境地;第三,不合主旨。在這里作者并非要表現(xiàn)家道中落、借書苦讀,而是為了突出在項脊軒中怡然自得的生活狀態(tài)。所以“借”解釋為“借來”不準確。再說“積書滿架”,“積”在《辭源》中的解釋是“聚,積蓄”。由此可知“積書滿架”之“積”字是“積存”“累積”之義??梢苑g為“積存的書籍擺滿了書架”。則“積”符合文章主旨,也更符合常理。
通過異文對讀比較,不僅激發(fā)學生對文本細讀的興趣,還能還原作者和文章的本意,更能培養(yǎng)教師和學生嚴謹認真的探究精神。
三、比較相同題材的文本差異,感受作品魅力
背景材料:《赤壁賦》和《始得西山宴游記》
之所以將這兩篇文章放在一起比較,是因為兩篇文章的作者是蘇軾和柳宗元,他們在散文成就上同躋身于“唐宋八大家”,兩人在仕途和寫作二文的背景上有著極為相同之處,而且這兩篇文章都是借山水抒郁結的經(jīng)典,同屬一個題材。
柳宗元的《始得西山宴游記》寫于唐憲宗元和四年(809年),即作者遭貶到永州的第五年,永州地處湖南兩廣交界處,當時雖為蠻荒之地,但此地佳山秀水,景色優(yōu)美,為作者提供了創(chuàng)作的原始素材。蘇軾的《赤壁賦》寫于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年),即作者貶到黃州的第三年,當年蘇軾泛游于黃州赤鼻磯,雖知此地并非赤壁之戰(zhàn)的舊址,但為抒寫自己的懷抱,將錯就錯,先后寫下了以“赤壁”為題的賦。所以,《始得西山宴游記》與《赤壁賦》皆為貶謫之文。
同是貶謫之文,同是游山玩水,同是參悟人生,但是這兩篇文章卻各有側重?!冻啾谫x》呈現(xiàn)了文人如何在絕境中自我救贖的過程。山間明月、江上清風帶給蘇軾的是短暫的釋懷,但是面對這浩渺的江面、永恒的月光,他不禁對人生產(chǎn)生了懷疑,“而今安在哉?”千古一問,道出了生命瞬息無常、滄海一粟的真諦。如若這樣,就和蘇軾的另外一首詞《念奴嬌·赤壁懷古》境界相當,然而他通過主客問答道出宇宙萬物永恒與瞬間的辯證統(tǒng)一,“是無盡藏也,爾與吾之所共適”,客喜而笑,“不知東方之既白”,精神超脫,實現(xiàn)了新的境界。由“樂”到“愀然”,又由“愀然”到“喜”,這一情感的變化表現(xiàn)了蘇軾樂觀豁達的處事態(tài)度,更是為處在迷惘苦悶之中的人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和價值?!妒嫉梦魃窖缬斡洝纷肥隽擞斡[西山前的情況,字里行間透露的是作者渴求通過游覽和酣夢來擺脫人生的苦悶。然而在將西山“怪特”之狀進行了淋漓盡致的描寫之后,在景語中有明顯的自我色彩,在“悠悠乎與景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游,而不知其窮”中,領略到“一覽眾山小”的雄闊意境,為孤獨苦悶找到了一個排解的出口,是傳統(tǒng)典型的借景抒情、寓情于景的寫法。
文言文的課堂則更需要師生撥開迷霧,擺脫考試的枷鎖,沉潛于文本,“字字未宜忽,語語悟其神”,充分發(fā)揮解讀能力,在同一語境下的細微處、同一文本的異文處、同一題材的差異處比較鑒賞,真正實現(xiàn)文言文細讀的目標,從而豐富學生的心靈,提升學生欣賞和分析的能力。
(作者單位:山西省河津市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