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對于孔子仕途觀的繼承與發(fā)展

高一品　姚馨

摘 要：儒家學(xué)派在先秦諸子百家中是積極出仕的代表。自孔子以來的儒家學(xué)派思想家大多宣揚出仕思想，鼓勵士人積極出仕。孟子是其中極具代表性的一位，孟子十分肯定孔子對于出仕的態(tài)度，并對其仕途觀進行了繼承和發(fā)展。

關(guān)鍵詞：士；出仕；發(fā)展

中圖分類號：D22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24-0035-02

孟子對孔子的仕途觀表示高度的認可，在《孟子》一書中有多次的直接體現(xiàn)。孟子曾總結(jié)概括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的出仕為官之道。孟子認為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保ā睹献印とf章下》）“不立于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孟子·公孫丑上》）是“圣之清者”。（《孟子·萬章下》）對于伊尹的仕途觀，孟子總結(jié)為：“退亦進，亂亦進。”（《孟子·萬章下》）孟子認為伊尹是“圣之任者”。對于柳下惠的仕途觀，孟子總結(jié)為：“不羞污君，不辭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孟子·萬章下》）孟子認為柳下惠是“圣之和者”。至于孔子，孟子認為其是“圣之時者”“集大成者也”?？鬃右回炈裱某鍪嗽瓌t是“可以處而處，可以仕而仕?！保ā睹献印とf章下》）孟子準確地把握了孔子仕途思想的核心，“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保ā墩撜Z·泰伯》）由此可見，孟子是十分認同孔子的仕途思想的，進而產(chǎn)生了孟子對其的繼承與發(fā)展。

一、士人出仕的必要性——“不仕無義”的道德觀念

孟子繼承了孔子對士人出仕的重視的態(tài)度?！秱鳌吩唬骸翱鬃尤聼o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zhì)”（《孟子·滕文公下》）由此可見，孔子對于出仕的態(tài)度是十分積極的。一位隱者曾認為孔子“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論語·憲問》），子路回答說：“不仕無義。長幼之節(jié)，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保ā墩撜Z·微子》）由此可見，孔子認為，君子出仕是一種社會責(zé)任，即使“知其不可”也要為之，不能因為“欲潔其身”而放棄對社會倫理綱常、等級秩序的維護。孟子承襲了孔子的這種仕途觀。孟子認為，君子之所以要承擔(dān)這種社會責(zé)任，是因為“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覺后知，使先覺覺后覺也。”（《孟子·萬章上》）君子生來就有優(yōu)于他人的本性，所以要作為道德模范教化他人。所以孟子認為士人出仕是十分必要的。對于士人自身而言，“士之失位也，猶諸侯之失國家也”（《孟子·滕文公下》）對于國家而言，士人在位有利于國家的統(tǒng)治，有利于增強國家的實力。有利于對百姓的教化?！敖裢醢l(fā)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其若是，孰能御之？”（《孟子·梁惠王上》）

二、士人出仕的目的——“憂道不憂貧”的道德理想

對于士人出仕的目的，孔子曾說過：“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xué)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保ā墩撜Z·子路》）其中儒家學(xué)派中所講的“道”與道家學(xué)派中具有本體論意義的“道”是不同的。儒家學(xué)派中所講的“道”側(cè)重于維護等級秩序的“禮”，遵循“道”的最終目的在于實現(xiàn)君正、臣忠、父慈、子孝的理想社會秩序?？鬃拥倪@一說法意在表明士人出仕的目的是為了維護“道”，而不是為了個人富貴謀求俸祿。孟子繼承了孔子“君子謀道不謀食”和“君子憂道不憂貧”的仕途觀，認為其弟子門人出仕求取富貴利祿無可厚非，但必須符合道義，必須符合禮的規(guī)定。在此基礎(chǔ)之上，孟子對其進行發(fā)展。孟子認為，“仕非為貧也，而有時乎為貧”。（《孟子·萬章下》）但是，應(yīng)遵循“為貧者，辭尊居卑，辭富居貧。”的原則。（《孟子·萬章下》）為了擺脫貧困而將做官單純地作為謀生手段時，只應(yīng)該選擇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類似于“抱關(guān)擊柝”的職位。認真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收到應(yīng)得的俸祿得以維持生活即可。否則，“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恥也?！保ā睹献印とf章下》）孟子認為，如果士在其位但自己的政治主張不能切實施行是一種恥辱。所以，在國君不開明的國家中士人即使為果腹而選擇低等的職位也不應(yīng)該在勸諫得不到重視的情況下仍居謀士之位。

三、士人出仕的前提——“君使臣以禮”的道德前提

士人出仕都是遵循一定的準則，有一定的前提條件的?！翱鬃佑幸娦锌芍耍须H可之仕，有公養(yǎng)之仕?！保ā睹献印とf章下》）此句說明了孔子只有在三種情況下才做官，其一是可以行道，其二是受到君主對他的禮遇，其三是因為國君養(yǎng)賢?？鬃訌娬{(diào)對于“禮”的遵守，“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保ā墩撜Z·八佾》）君臣之間雖然存在明確的等級差別，但是君主需要給予臣以充分的尊重，要以禮相待，否則士人不會為失禮的、不明智的君主服務(wù)。孟子對孔子的這一思想進行了繼承和發(fā)展。孟子認為，“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將行其言也，則就之。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其次，雖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保ā睹献印じ孀酉隆罚┰撚^點說明了孟子認為出仕的首要條件就是君主能夠遵照禮節(jié)對待士人，其次就是要善于納諫，如果既不遵從禮節(jié)又不善于納諫就會離開，不再接受官職。對于君主請人為官所應(yīng)采取禮節(jié)的具體形式，孟子也做出了相應(yīng)的說明?！笆艘造?，士以，大夫以旌”（《孟子·萬章下》）如果不按照這樣的禮節(jié)，士人是不會受招前往的。“欲見賢人而不以其道，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夫義，路也；禮，門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門也。”（《孟子·萬章下》）此句直接說明了遵循“禮”和“義”對于士人出仕是重要的前提條件，君主想要招納賢人也必須要遵守。此外，孟子強調(diào)的禮節(jié)是真正的恭敬而不是徒有虛偽的表象?！肮Ь凑撸瑤胖磳⒄咭?。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保ā睹献印けM心上》）君子所注重的禮節(jié)并不是那種徒有恭敬的形式而沒有實質(zhì)的，君子是不會因為這種虛假的禮節(jié)而就職的。除了禮節(jié)之外，君主的開明、善納廣言也是決定性因素?！坝泄偈卣撸坏闷渎殑t去；有言責(zé)者，不得其言則去?！保ā睹献印す珜O丑下》）士人具有知識、懂得治國之道、希望自身的政治理想得以踐行，實現(xiàn)自身遠大的抱負。但是，如果君主昏庸，不能按照勸諫的方法施行，那么士人為官就失去了意義，為官就不再是踐行“道”的有效途徑，所以士人只能離開。如果君主殘暴，那么士人更要義無反顧地離開，“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徙?！狈駝t就是助紂為虐。所以孟子說：“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祿之以天下，弗顧也。”（《孟子·萬章上》）這句話直接表明了孟子對于士人為官所為的是“道”與“義”，并不是不顧禮義而一味追求高官厚祿。所以，無論是要求禮節(jié)還是對于君主品行的要求都是為了符合、遵循“道”與“義”。

四、為仕所應(yīng)遵循的準則——“臣事君以忠”的道德準則

孟子在對是否為官的基礎(chǔ)上，又提出了應(yīng)該如何為官的觀點，為士人出仕為官做出了充分的理論指導(dǎo)。

（一）對于勸諫內(nèi)容的要求

孟子對士人在位提出了要求，孟子希望士人能夠切實踐行道的原則，能夠宣揚仁義、輔佐君主、教化百姓。孟子曾說：“我非堯舜之道，不敢陳于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保ā睹献印す珜O丑下》）由此可見，孟子認為對君主最大的尊敬就是向其陳述“王道”、勸諫其施行仁政。這就是孟子在孔子思想基礎(chǔ)上進行的繼承與發(fā)展。孔子曾說：“所謂大人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保ā墩撜Z·先進》）孔子認為，士人在位必須以最符合道義的內(nèi)容和方式來勸諫。孟子補充說明遵循這種原則的重要性?！柏?zé)難于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保ā睹献印るx婁上》）士人在位為官向君主勸諫的內(nèi)容一定要是有關(guān)仁義的，要替君主排除異端，幫助君主分辨善惡，相信君主能夠施行仁政。儒家的主流思想就是主張施行仁政，提倡“王道”反對“霸道”，主張以道德教化人民為主而不是用法律、暴力懲罰人民為主?！凹臼细挥谥芄?。而求也為之聚斂而富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論語·先進》）由此可見，孔子反對士人在君主不行仁義之時依舊追隨君主，甚至幫助君主斂財、助紂為虐。對于這種喪失了自身價值判斷能力的人孟子也是極力批判、完全否定的，“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棄于孔子者也，況于為之強戰(zhàn)？”（《孟子·離婁上》）孟子在此基礎(chǔ)上補充說明，更有甚者幫助君主進行非正義性的戰(zhàn)爭，這種行為是完全不可取的。

（二）對于士人品格的要求

首先，孟子認為，士人在位要遵循仁義的要求?！熬尤视闪x，大人之事備矣。”（《孟子·盡心上》）“仁”、“義”是儒家思想的核心，“仁，人心也；義，人路也?！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叭?，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保ā睹献印るx婁上》）這都是孟子對于仁義的論述，著重強調(diào)仁義的重要性。

孟子認為，遵循“仁義”是士人為官的首要原則，是道德的最高標準?！按笕苏撸圆槐匦?，行不必果，惟義所在?！保ā睹献印るx婁下》）“義”是是非的嚴格界限，言行遵循“義”的標準，在“義”面前。是否守信可依據(jù)具體情況決定。孟子認為，士人在位要有自身的操守，保持自身良好的品格，嚴格遵守道德的規(guī)定性?！坝写笕苏撸憾镎咭??！保ā睹献印けM心上》）君子在位要端正自身的行為，并且作為道德榜樣教化民眾，能夠?qū)ψ陨硭幍沫h(huán)境產(chǎn)生有益的影響。并且，孟子認為，“唯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保ā睹献印るx婁上》）既然只有在位的士人才能糾正君主的思想，那么更加體現(xiàn)了士人“正己”的重要性。因此，保持士人品行的良好和對“道”和“仁義”的堅守更顯得尤為重要。士人只有做到了“正己”才具備“正君”的資格和能力。因為孟子認為“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保ā睹献印る墓隆罚┚訜o論在怎樣的境遇下都應(yīng)堅持道義，保有士人應(yīng)有的品格。這也是對孔子思想的直接繼承?！蹲髠鳌分杏涊d：“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韙之?！庇纱丝梢姡鬃訉τ谀欠N只貪圖官位而不保守自身操守的、為名利而違背道德原則的人采取鄙夷的態(tài)度。孔子是十分看重士人的操守和品格的。除此之外，孟子認為，士人要時刻保持一顆赤子之心，保持內(nèi)心的清明澄澈，才能做出理性的、正義的判斷，行為才能符合道德規(guī)范。“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保ā睹献印るx婁下》）士人要善于發(fā)掘自己內(nèi)心之中的善，在“反求諸己”的過程中，堅守自己的本性，用善的本性指導(dǎo)自身的道德行為。孟子認為，君子一切行為都是要從發(fā)掘自身的本性、修養(yǎng)自身開始，“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孟子·盡心下》）只有自身修養(yǎng)符合了道德要求，士人在出仕之后才會給予君主善的影響和指導(dǎo)，才能真正踐行王道仁政的思想，才能推進理想政治實現(xiàn)的進程。

孔子和孟子本人對出仕都是十分渴望的?？鬃诱f：“君命召，不俟駕行矣。”（《論語·鄉(xiāng)黨》）由這一細微的行為顯現(xiàn)出孔子對出仕的積極。同樣，孟子也說“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孟子·公孫丑下》）孟子希望自身的才學(xué)可以得到施展的機會，其政治設(shè)想可以付諸實踐。但是，當(dāng)孟子沒有遇到開明的君主，不能以禮相待，或是不聽從他的勸諫，不施行他的政治主張時，孟子只能感慨“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保ā睹献印す珜O丑下》）至此，孟子仍懷有希望，“王庶幾改之！王如改諸，則必反予?！保ā睹献印す珜O丑下》）由此可見，孟子積極主張出仕，渴望自身的政治抱負得以實現(xiàn)。孟子曾說“如欲平治天下，當(dāng)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孟子·公孫丑下》）這一思想充分體現(xiàn)了孟子在政治上的抱負和熱情，并且有著十分充足的自信。這一思想也與孔子“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保ā墩撜Z·八佾》）的思想一脈相承。但事實上，孟子在建立了自己關(guān)于仁政的政治思想體系之后，并沒有得到踐行的機會。“道既通，游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適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則見以為迂遠而闊於事情。（《史記·孟子荀卿列傳》）孟子同孔子一樣，也游說到了許多國家，但是戰(zhàn)國時期七雄爭霸，各國競相變法改革?！爱?dāng)是之時，秦用商君，富國彊兵；楚、魏用吳起，戰(zhàn)勝弱敵；”（同上）各國從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多方面加強國家統(tǒng)治力量，一旦國家力量弱小，就會面臨被兼并的危機。在此情況之下，“霸道”才是最直接有效的政治方略。然而，孟子所推崇的“仁政”的政治主張是無法滿足當(dāng)時統(tǒng)治者的政治需求的，所以會被認為是“迂遠而闊於事情”的。這是孟子的政治主張未被采納的主要原因。

孔子在仕途不順利時，將這種政治抱負轉(zhuǎn)化為孝悌之情，“‘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論語·為政》）孔子認為，只要自身做到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將這種風(fēng)氣傳播到社會上，其實便與參與政治無異，是否真正在位就相對不重要了。在孟子仕途不順利，政治抱負不能得以實現(xiàn)的情況下，仍能以平和的心態(tài)保持自己的本心。面對如此境遇，孟子“不怨天，不尤人”（《論語·憲問》）這是士人所應(yīng)擁有的高尚品格。相反，如果有人“諫于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見于其面”，孟子將這一類人定義為“小丈夫”，是孟子不愿成為的一類人。孟子認為，真正的士人要“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保ā睹献印る墓隆罚o論“得志”與“不得志”，做官與不做官，真正的士人都能堅守正道，保有自身的氣節(jié)，踐行大道的原則。如果士人在位，就努力推行自己的政治方略，使得百姓皆得益處，使得“大道”的思想在天下廣泛傳播，使世人得到教化。如果士人失位，就獨自保守自身的品格，以“道”的基本要求約束自身，真正做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孟子·盡心上》）

孔孟的仕途觀縱向比較，具有一脈相承的特點，孟子在一定程度上對孔子的仕途觀進行了補充和發(fā)展。孟子在領(lǐng)會孔子所闡發(fā)的義理的核心的基礎(chǔ)之上，融入自身的理解，對士人所應(yīng)遵循的“禮”做出了更加具體的要求。最終使得儒家主流的仕途思想變得更加清晰，內(nèi)涵更加豐富。橫向比較孔孟的仕途觀，尤其是面對不得志的境遇時，雖然孔子與孟子都能淡然面對，但是孟子明顯地區(qū)分出了“獨善其身”和“兼濟天下”。但是在孔子看來，在不得志時，士人可以通過“獨善其身”而達到“兼濟天下”的效果，無論出仕與否都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只是采取的方式不同。

參考文獻：

[1]楊伯峻.孟子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8.

[2]楊伯峻.孔子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8.

[3]馮友蘭.中國哲學(xué)簡史.[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3.

[4]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