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與雪猴

周芳宇

祖國西南邊陲德欽、麗江一帶，有一片廣袤的亞熱帶雨林。那里高山深谷，峰巒疊嶂，林木茂密，物種豐富。玉龍雪山是她的名片，香格里拉是她的芳名。那里流傳著一個獵人與雪猴的傳奇故事。

納西族大伯扎西住在獵人沖，一座小木屋，門前小溪流淌著清冷的山泉，屋后山坡翻涌著松濤竹浪。

扎西是聞名十里八鄉(xiāng)的好獵手，曾經(jīng)獲得過縣里的冠軍，百步穿楊、彈無虛發(fā)。有一身本事的扎西打屋造舍，娶妻生子，過著山里人家清靜快樂的日子。

5年前金秋的一天，扎西跨山越嶺追趕一頭受傷的野豬來到松蘿坳。他正躬身搜尋野豬的蹤跡。忽聽得山背飄來哀傷的猴啼。扎西探尋過去，躲在樹叢中窺看：只見一只弱不禁風的幼猴叫喚著，焦急地望著躺在地上滿身血跡的母猴。母猴死了。不知是誰殺害了它?？蓱z巴巴的小猴走路還有些踉蹌……扎西上前細看，禁不住心頭一震。原來這是兩只國寶——雪猴。你看那小猴，又圓又大的眼睛、凹陷朝天的鼻孔、粉白的臉龐、肥大的紅嘴巴，一撮三角狀的黑發(fā)豎立著，底邊上一點白毛亮閃閃的……古靈精怪的小家伙！真是越看越讓人憐愛。

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祖祖輩輩靠山吃山，扎西知道這猴又叫滇金絲猴、黑仰鼻猴。聽說全球僅存1000多只了，“這真是比命還寶貴的東西咧！”扎西想著，扛起母猴，懷抱幼猴急切的回到小木屋。妻子見了遠遠地驚呼：“你把什么寶貝搞回來了！”“扎東！”扎西看了看懷中逗趣地回答。扎西把母猴交給林業(yè)部門做研究。自己又當?shù)之攱尲毿恼樟显鷸|。

扎東剛失母愛老是不安的叫喚。扎西把它抱在懷里，梳理他的毛發(fā)，哼哼著逗它。扎東不吃飯食，扎西上山采來松蘿葉、竹筍喂它。一天扎東病了，無精打采不理會人。扎西急得直跺腳。拿了個杯子央求妻子去村里產(chǎn)婦家討奶……

8個月過去了，扎東適應了扎西家的生活。漸漸地健壯起來，快樂起來，眼睛也更黑更亮了。扎西從外面回來，它會歡天喜地竄出去迎接，比家里的獵狗還快。餓了，它會用手不停地摸嘴巴，表示要開飯了……村里人見了都夸：“嗨！活脫脫一個美猴王！”

就在第8個月最后一天夜里，扎西把扎東送到松蘿坳，用槍聲把它逼進了林海。然后，扎西把那只祖?zhèn)鞯墨C槍扔下了懸崖，回到小木屋傷心地哭到了天亮。后來，村里人時常會看到扎西神魂顛倒地往返于松蘿坳。有人問他：“既然不舍，為何趕走它呢？”扎西沉默良久說：“養(yǎng)在家里的是雪猴?！?/p>

不經(jīng)意間，扎西棄獵事農(nóng)5年了。扎西成了村里的野豬養(yǎng)殖大戶。平時扎西除了時不時會朝著松蘿坳張望外，與雪猴扎東的際遇漸成回憶。日子倒也平靜。夏天里的一個中午，扎西刮完胡須，正對著鏡子看新添的白發(fā)。忽見鏡子里閃現(xiàn)幾個動點，忽快忽慢，忽動忽止，慢慢向木屋靠過來?！昂铮　币粋€閃念下意識的撥動了他的心弦。扎西丟下鏡子走到門外去看。

“嗨！是雪猴！三只。啊，是扎東！他媽快出來，扎東回來了。哎，把狗關(guān)好??！”

“好哩！真是扎東？”

妻子答應著，搓著雙手從里屋出來。一看真是三只雪猴，高興不已，再定睛細看那大雪猴，似曾相識，三角形黑發(fā)底邊上的白點閃亮閃亮的。

“是扎東，真是扎東回來了……看來它做媽了……知情知義的好猴！神猴！”

妻子嘮叨著，激動得哽咽起來，不住地扯起衣角揩眼睛。

扎東大方的走過來朝著扎西夫婦看了又看，像是在向熟人致意。兩只小猴圍著扎東竄來竄去，就像外孫回到姥姥家一樣快活。

“扎西，拿東西給它們吃?！?/p>

“家里有什么它喜歡的？”

“只有松子?？斓轿蓊^去砍煙筍來，它喜歡的?！?/p>

扎西捧了松子放到泉水邊的石凳上。扎東熟悉地跳上去，利索地吃著，手掌用力地攪得石凳周圍的地上灑滿了松子。

扎西又砍來一把筍子放到門前坪上，看著猴們吃，心里喜滋滋的。

扎東帶著猴們屋前屋后走了個遍，架上架下跳了個遍，吃飽了松子、筍子，然后把短尾巴向上彎卷成一個圓，朝屋外走去。走到門前的溪水邊扎東忽又手執(zhí)一根樹枝，回頭對扎西夫婦搖了搖，仿佛在說謝謝！仿佛在說再見！

扎東領(lǐng)著小猴向松蘿坳方向走了。漸漸地變成一個個閃動的點，最后消失在樹林之中。扎西跟著扎東的去路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立定在山腳下望著、望著，淚光在他眼前閃著、閃著，終于他失神地站在那里。

扎東回家的故事感動了人們，山里山外都自覺保護雪猴。不幾年，山上的雪猴多了，有人遇見雪猴的新聞時有傳報。

扎西還會念叨著扎東，會時不時凝神張望松蘿坳。這正是：

痛別松籮坳，情懷救命恩。

山鄉(xiāng)傳義舉，人畜奏佳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