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時代》周刊裝幀設計中的紅色語言

閻懷蘭

（廣東海洋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廣東 湛江 524088）

紅框白邊，大字滿圖—這是美國《時代》周刊的封面特征，自1927年至今，僅在極特殊的情況下才會有變化。簡潔大方、邏輯清晰的版面語言，契合了《時代》周刊主觀個性、理性分析的新聞宗旨，是雜志裝幀設計的優(yōu)秀個案。

讀者定位決定了《時代》周刊的裝幀設計風格。明晰《時代》周刊的受眾群體或市場定位，是分析其裝幀設計風格的前提。形式為內容服務，而內容和形式都是為受眾服務的，讀者的認可和喜歡，是雜志能不斷連續(xù)出版并成為品牌的原因。作為一個百年品牌，《時代》周刊的新聞語言個性清晰、思想傾向明確、感情色彩明顯、裝幀設計風格簡潔，其形象與目標讀者的定位是一致的—“受過一定教育、有一定的經(jīng)濟地位和社會地位、渴求廣泛的信息和深度的分析、自己卻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研究所感興趣的話題的知識大眾”—《時代》周刊“竭盡所能，從重視讀者、尊重讀者入手，最終實現(xiàn)贏得讀者的目標”。[1]《時代》周刊的讀者體量巨大，他們知識豐富、職業(yè)體面、收入不低且思想獨立、見解深刻，擁有分量不小的話語權。

一、封面的紅色語言

進入21世紀后，《時代》周刊依然堅持紙質出版，印刷水平也一直較高，其舒適的手持質感和紅色邊框的標志性封面都使讀者倍感享受?！稌r代》周刊封面紅色邊框的上切邊部分較其他三邊略窄，天頭小、地腳大，在視覺上具有穩(wěn)定感，不同于中國書刊版式設計常用的天頭大、地腳小。紅色邊框的橫截寬度不足1厘米，顯得既不纖弱也不笨重。封閉的邊框在視覺上擴大了封面的視域，紅色邊框內是封面圖片，圖片與邊框之間一般有1毫米左右寬的白色線條框，雖然是一條細細的邊框，但卻有四兩撥千斤的效果：白色的膨脹感以及紅、白的色彩對比，凸顯了白框內圖片的重要性和紅框的視覺力量。

《時代》周刊的紅色邊框是封面的標志性元素，“一看到紅色邊框就想到《時代》周刊雜志……是長期的視覺重復和品牌經(jīng)營的結果”[2]。紅色邊框影響著封面圖片的顏色選擇，圖片的主色調一般不會是紅色、紫色、藍色，圖片的人物背景色也不會是紅色，但也有例外。如2019年2月中旬合刊的封面人物—美國黑人女演員西西莉·泰森—穿著深紅色的裙裝置身于深紅色的背景中，與其膚色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對比，濃郁的深紅色從側面彰顯了女藝術家坎坷而奮斗的一生，以及她的卓絕成就：獲得第91屆奧斯卡終身成就獎。很多的時候，封面圖片的主色調都不是紅色，但常會有點綴性的紅色與紅色邊框相呼應，如一個簡短的紅色標題，2019年8月19日，《時代》周刊的封面回顧了一年來發(fā)生在美國的槍擊暴力事件，黑色的封面上縱橫密布的槍殺案的發(fā)生地名均以白色文字表示，在居中位置書寫了一個巨大的黑色英文單詞“ENOUGH”，其下方有一句微小的紅色文字—“a year of gun violence in American so far”—以居中而微弱的姿態(tài)與紅色邊框達成呼應；封面人物的服飾、妝容也常會點綴紅色，如泰勒·斯威夫特的一貫紅唇（2019年4月）和唐納德·特朗普的標志性紅領帶（2019年7月），等等，這是一種讓人視覺上感到舒服的顏色呼應，點綴量的多少和點綴形式的不同，形成了紅色的不同節(jié)奏。

常駐的紅色邊框也制約著刊名“TIME”的顏色。這四個字母一般置于封面的最頂端，使用頻率最高的顏色是紅、黑和白，有時也用金、灰、藍。紅、黑、白三種顏色之間的搭配最為經(jīng)典，總體效果傾向于中性、中立，在思想和情感方面明確、不曖昧，在品位和格調上凸顯高端和穩(wěn)重，在視覺上給人簡潔、清晰的感受。從刊名、邊框、圖片的顏色搭配看，《時代》周刊的裝幀設計彰顯了百年老刊的大方穩(wěn)重、老成干練的氣質。2019年9月23日的封面較為特殊，為配合當期的封面主題“How Earth Survived”，邊框、刊名、圖片都統(tǒng)一為裸土色，以揭示當前地球的環(huán)境危機。

《時代》周刊封面的紅色邊框，從印刷效果來看，其色相偶有變化，但多是正紅色，有時是番茄紅。雖然不能保證每期封面都有亮點和藝術性，但毫無疑問的是，《時代》周刊成為獨樹一幟的品牌新聞周刊，紅色功不可沒。這本美國“意見領袖”型的讀物，“善于將期刊封面識別系統(tǒng)中的VIS諸要素制作得獨具特色，統(tǒng)一而充分地表達封面設計理念和內在特質，以求得社會公眾的認同，形成了自己的封面品牌特色”[3]。

二、內頁的紅色語言

《時代》周刊的封面采用輕量銅版紙，內頁選用輕涂紙。輕涂紙的顏色是淡米黃色，在視覺上顯得柔和，紙質輕薄、柔軟，不反光、不卷頁，翻閱起來舒適、輕便，在觸覺上柔滑、細膩，在聽覺上柔婉、低緩，在嗅覺上無味、自然。優(yōu)良的用紙配合優(yōu)質的印刷，恰當?shù)乇憩F(xiàn)出了雜志大方、自然的裝幀設計風格。

《時代》周刊內頁的色彩主調是白、黑，顯得理性、干練。雜志內頁保持著以新聞文字報道為主的理性形式，整體上雖呈圖文并茂，但圖片的數(shù)量不多，通欄或滿版出血的圖片在一期雜志中往往只有寥寥幾頁，一般還包括廣告頁（半月合刊會有十幾頁），其他頁面多是小尺寸圖片。從色彩的角度來說，彩色圖片往往能緩解讀者的閱讀疲勞，《時代》周刊的圖片設計堅持以理性為主，同時也兼顧讀者的視覺感受。雜志內頁對紅色的運用是理性思考和視覺放松的結合：一方面，紅色文字顯得突出、警醒；另一方面，紅色圖形具有修飾和點綴的作用。

《時代》周刊內頁版面中的紅色文字和圖形的分布，一般是靈活安排的，呈隨意、自然的狀態(tài)，但目錄頁的排版是固定的，分為上下兩部分：上半部分是新聞圖片，下半部分是文字目錄。目錄又分為縱向五欄，專題欄位置居中，寬度是普通欄的兩倍左右，文字的字號也比其他四欄的大一號。在“Features”欄題下有一個紅色空心矩形“□”，醒目地標識出專題的重要性。同時，還用到了與注釋文字字號相同的紅色符號“^”，來連接目錄頁的上下兩部分。除目錄頁，“□”和“^”在版面中形成了相互呼應的關系。“□”是文章或標題的起止符，“^”作為文本間或文字與圖片間的橋梁，在內頁各處分布，方向各異、大小略同，是活躍版面的重要元素。

紅色文字在雜志中體量不大，數(shù)量有限，在文字中的占比不會超過1/10，甚至更少。一些需要特別強調的部分多用紅色文字表示，如欄目的名稱、文章的標題、文中的重點句子、作者和新聞人物的名字、注釋、數(shù)字等，它在強調頁面的同時，也起到裝飾、美化的作用。還有一小部分紅色文字僅用作美化版面，如示意符號、標點符號，首字母、首單詞或詞組等。紅色文字的周圍往往有留白，使版面空間舒緩得當，也能給讀者以視覺愉悅。紅色文字顯示的適度的活潑、節(jié)制的變化凸顯了《時代》周刊作為百年名刊的理性干練的產(chǎn)品定位。

圖形中的紅色往往是醒目的活躍因素。圖形中某部分的圖案，如筐子、瓶蓋、滾軸，或人物的鞋子、褲子、圍巾等；圖表中的數(shù)字、線條、符號或條柱等；新聞配圖里的國旗、氣球和衣服等；用作版塊分割的線條、色塊等，這些元素都可被設計成紅色用以裝飾。紅色體量的大小往往決定了版面活潑度和視覺沖擊力的大小。

《時代》周刊內頁共有五個版塊，第一版塊“The Brief”和第二版塊“The View”是運用紅色元素最多的兩個板塊。這兩個版塊多是簡短、零碎的新聞、訊息，多用紅色文字和圖形以強調重點。其他版塊如“News Ticker”，其內容則是以豎條塊狀的形式列在幾個頁面的兩端，每條新聞不足百字，每十條中會有一兩行紅色文字，以階梯狀整齊排列，頗具觀賞性。

內頁文字、圖形的紅色在色相上是一致的，除了其本身的示意作用，還具有裝飾性，并形成了貫穿全刊的紅色旋律，雖變化多端卻也有跡可循。同一頁或同一通版中，紅色一般不會集中在某一處，而是分散在頁面的不同位置。在少數(shù)頁面中，也有其他顏色采用類似的處理方法，如灰色、黑色、紫色等。

《時代》周刊對紅色的運用是風格多樣的—有精心設計的細節(jié)，也有不加掩飾的肆意張揚，同時，在版面節(jié)奏上又注意相互間的呼應。如2019年7月1日的“特朗普專題”系列文章，對紅色的運用就非常大膽，一如特朗普本人的風格。通欄的人物照片頁，特朗普的標志性紅領帶在右頁，左頁中的數(shù)字“2020”中間有一顆五角星，它的一角上有一個紅色的符號“”，兩個紅色元素左右呼應，顯得靈動、個性。文章標題“My whole life is a bet”也是紅色的，占據(jù)了左欄的上半部分，既夸張又醒目。左右兩欄中間的紅色文字是關于特朗普的正面評價，字號比正文大一號，紅色文字上下都有留白，更加凸顯其重要性。再加上封面的紅框，更顯得色彩濃重、視覺沖擊大。此外，專題中的每張插圖都刻意安排了紅色點題。如此，紅色“節(jié)奏”在這個專題中就鏗鏘有力地被“演奏”出來了。

紅色在中國往往代表著熱情、濃烈，在美國文化中亦是如此，但又沒有中國文化中的吉祥之意?！稌r代》周刊中的紅色也會出現(xiàn)在主題比較沉重的文章中，鮮明有力地強調了悲痛、憤怒等情緒的力度。

三、裝幀設計中紅色語言的特點

《時代》周刊中的紅色語言，自成一體，沿用百年，成為了一個鮮明的標志。概言之，《時代》周刊裝幀設計中紅色語言的運用大致有三個特點：

第一，《時代》周刊裝幀設計中對紅色語言的運用兼具科學性和審美性，是雜志色彩語言的典型呈現(xiàn)。出版物“首先打動人的不是文字和圖形，而是直接映入眼簾的色彩，在感知色彩刺激作用下產(chǎn)生情緒上的心理感應，設計色彩的視覺效果會潛移暗化地引導受眾對設計師的設計意圖加深理解”[4]。色彩的視覺效果設計應具備三個因素：鮮明性效果、特定性效果、注目性效果?！稌r代》周刊對紅色的使用建立在對色彩的充分掌握上，紅色和黑、白、金、灰、藍、綠色的搭配，不僅在色相、亮度和純度，而且在冷暖、情感等方面，都能形成和諧或對比的審美關系，使讀者在紅色和《時代》周刊之間建立了牢固的心理聯(lián)想?！稌r代》周刊對色彩的使用也不僅僅局限于紅、白、黑、灰。如2019年4月29日和5月6日的合刊主題為“最有影響力的100人”，其中，目錄頁分別用紫、綠、青、紅、粉5種顏色列舉先鋒、藝術家、領導者、巨匠、偶像5種人物，同時，內頁的5個版塊也使用了鮮亮活潑的紫、綠、青、紅、粉色。

第二，《時代》周刊裝幀設計中的紅色語言邏輯清楚，思路簡潔，節(jié)奏明晰。“平面設計的形式語言必須是簡潔的、生動的?！盵5]雜志的色彩語言代表著辦刊者的精神特質和審美趣味?？锸菫樽x者服務的，《時代》周刊作為新聞類期刊，它的裝幀設計既要契合有深度、有態(tài)度的新聞格調，又要符合目標讀者的審美趣味。雜志的形象就是目標讀者的形象，《時代》周刊總體上呈現(xiàn)自然大方、不乏趣味的風格，就像面目可親、舉止優(yōu)雅、態(tài)度活潑、談吐幽默的中產(chǎn)階級。簡潔而生動的紅色，在這種形象塑造定位中無疑是最適合的。

第三，《時代》周刊裝幀設計中的紅色語言有其獨特意味。紅色對人的視覺神經(jīng)刺激較強，所以在生理上易使人興奮、緊張、激動、警戒，在心理上易使人感到溫暖、活力、熱情、喜慶。紅色是一種跨越階層、文化、性別的顏色?！稌r代》周刊中的紅色字符和圖形不僅完成了裝幀設計的功能，還富有象征意味，在不同的場景中可能包含著不同的意味—熱情沖動、積極向上、刺激警醒、危險警示等新聞傳播者的意圖、思想、價值觀?！皥D像與文字符號都屬于傳播符號，兩者只是傳播方式不同，卻都具備符號的意指關系。《時代》周刊封面利用有限的空間表達豐富的內涵必須使得符號高度精煉，而絕非簡單的審美反映?！盵6]《時代》周刊中的紅色語言是一種比較張揚的形式語言，蘊含著美國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世界觀、價值觀，色彩語言無藩籬的發(fā)揮在境外傳播中的效果更為突出；同時，又向全球的讀者彰顯了其想要引領世界新聞市場的目標，通過色彩象征的手法實現(xiàn)了其在意識形態(tài)上的隱喻。

《時代》周刊裝幀設計中的紅色語言是無聲勝有聲的，是色彩與圖文、形式與內容、藝術與市場、新聞與權力相博弈的工具。紅色語言的力量助推《時代》周刊在市場中保持活力，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