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中音樂描寫的興發(fā)感動作用

單曉蕾

《琵琶行》中的音樂描寫向來為人們所稱道，筆者聽過很多教師用不同的方法教授，大家?guī)缀醪患s而同地把鑒賞重點放在音樂描寫的技巧上。筆者做過各種嘗試，總覺得這段音樂描寫固然精妙，但終歸不同于李賀的《李憑箜篌引》，不是以贊美彈奏者的高超技藝為主旨的。

中國人寫詩，非常注重興發(fā)感動的作用。古人云：“情動于中而形于言?！保ā睹姟ご笮颉罚┒@內(nèi)中之“情”因何而“動”呢？鐘嶸的《詩品》中說：“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卑拙右自谡勗姼鑴?chuàng)作時說：“事物牽于外，情理動于內(nèi)，隨感遇而形于詠嘆?！保ā杜c元九書》）看來，是外物引起了人的內(nèi)中情動。而《琵琶行》中的音樂就是這種使“情動于中”的外物。

《琵琶行》在序中用“使快彈數(shù)曲”來概括琵琶女彈奏這一情節(jié)，我們應(yīng)該仔細體會“快”這一關(guān)鍵詞?！翱臁奔础皶晨臁?，琵琶女暢快地彈奏，盡情宣泄內(nèi)心的情感，“搖蕩”了詩人的“性情”，使得詩人“是夕始覺有遷謫意”，從而發(fā)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共鳴之聲。

由此，鑒賞詩歌音樂描寫時，筆者做了這樣的嘗試：始終以“琵琶女的彈奏”對詩人“情動于中”的感發(fā)作用為主線設(shè)計教學。

先看調(diào)弦的準備?！稗D(zhuǎn)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xù)續(xù)彈，說盡心中無限事?！痹姼梵w現(xiàn)了琵琶女的嫻熟技藝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更重要的，是其對于后文感情抒發(fā)的鋪墊?！拔闯汕{(diào)先有” 之“情”為何“情”？“說盡心中無限”之“事”為何“事”？詩中的“思”（悲，傷）和“不得志”為我們做了很好的注解，琵琶女傾注于音樂中的感情由此可見一斑，這融入了琵琶女深厚感情的音樂自然會觸發(fā)“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詩人同樣的感情。

再看琵琶女的彈奏過程。通常教者會引導(dǎo)學生鑒賞音樂變化的幾個過程以及詩人描摹音樂所使用的大量比喻，這都是不錯的，但是我們絕對不能忽視這段音樂描寫更為重要的作用，它直接觸發(fā)了詩人的內(nèi)心感動，以至詩人在后文發(fā)出了“我聞琵琶已嘆息”的感慨。那么這段音樂為什么會觸動詩人呢？一段音樂就是一段人生?！按笙亦朽腥缂庇辍敝痢伴g關(guān)鶯語花底滑”，這音樂的清脆急促、婉轉(zhuǎn)流暢，豈不就是琵琶女那“秋風春月等閑度”的曼妙時光？豈不就是樂天詩作“流聞禁中”且“上悅之，召拜翰林學士，歷左拾遺”的春風得意？“幽咽泉流冰下難”的冷澀豈不就是琵琶女的“門前冷落”？豈不就是樂天遭謗“貶江州司馬”？“凝絕不通聲暫歇”是情感達到高潮前的蓄勢，是“幽愁暗恨”的蓄積?！般y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音樂的高潮恰是琵琶女情感的徹底宣泄。

情感的閘門完全打開，琵琶女一改先前“琵琶聲停欲語遲”“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猶豫、羞澀，娓娓述說自己的平生際遇。琵琶女的彈奏已經(jīng)讓詩人“嘆息”不已，琵琶女的自敘，便是讓詩人“重唧唧”了。因“快彈數(shù)曲”，內(nèi)心洶涌澎湃，故不禁“自敘”往事。琵琶女“快彈數(shù)曲”和琵琶女“自敘”都是觸發(fā)詩人情感的“外物”，而“快彈數(shù)曲”是最根本的觸動。

這首詩的最后一小節(jié)，很多教者往往不提了。而筆者認為這短短幾句恰恰是升華主題的畫龍點睛之筆。為什么呢？ “感我此言良久立”，此時詩人的一番話成為了琵琶女“情動于中”的外物，琵琶女表達感情的方式不是語言文字而是音樂，所以她“卻坐促弦弦轉(zhuǎn)急”。而這次“凄凄不似向前聲”的彈奏，再一次成為使得詩人“情動于中”的外物，感觸至深，便有了流傳千古的“江州司馬青衫濕”?？梢哉f，最后一小節(jié)是琵琶女與詩人間的“互感互動”，而這不正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最好詮釋嗎？

（作者單位：撫順市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