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東野圭吾《解憂雜貨店》的救贖主題

俞曉紅

摘 要： 東野圭吾是近年頗受好評的日本作家。作者從救贖角度解讀《解憂雜貨店》一書，指出人性在彷徨迷茫中的成長，于己于人都是心靈的救贖。

關鍵詞： 東野圭吾 救贖 《解憂雜貨店》

日本推理小說家東野圭吾1958年2月4日出生于日本大阪，畢業(yè)于大阪府立大學電氣工學專業(yè)，之后在公司擔任生產(chǎn)技術工程師，并開始推理小說的創(chuàng)作。1985年，憑借《放學后》獲得第31回江戶川亂步獎，從此成為職業(yè)作家，開始專職寫作。1999年，《秘密》獲得第52回日本推理作家協(xié)會獎，入圍第120屆直木獎；此后《白夜行》、《單戀》、《信》、《幻夜》四度入圍直木獎；2006年，《嫌疑人X的獻身》史無前例地將第134屆直木獎、第6屆本格推理小說大獎及當年度三大推理小說排行榜第1名一并斬獲。

《解憂雜貨店》（原名《浪矢雜貨店的奇跡》）是當今炙手可熱的推理小說家東野圭吾的一部非推理小說。該書出版當年即獲中央公論文藝獎，作品超越推理小說范圍，卻比推理小說更扣人心弦。2014年簡體中文譯本在大陸一經(jīng)問世便受到了東野迷的熱捧。

故事的開頭，三個落魄的年輕人因為偷竊的汽車半夜拋錨，臨時到一家廢棄的雜貨店鋪過夜。這時，卷簾門的投遞箱掉下了一封信，是一封寫給解憂雜貨店的咨詢信，一個正代表日本參加奧運會的擊劍運動員因為男友生命垂危而飽受折磨：究竟該陪著男友度過他生命的最后時光，還是完成男友的心愿，為參加奧運而拼搏？這幾個社會草民從未有人向他們咨詢討教生活的難題，忍不住好奇回了信。奇怪的是，他們剛把回信按來信說明放在了后門的牛奶箱里，卷簾門下又落入了第二封對他們回信的回復，而兩者間的時間距離不過數(shù)分鐘。他們跑出門外，也見不到任何人影。心存疑惑的他們故意在回信中了解對方喜歡的歌曲電影之類，從而推斷出了對方所處的年代，竟然是四十年前。由于知道日本第二年因為反戰(zhàn)而拒絕參加奧運，他們就建議她放棄比賽訓練，陪伴自己的愛人。

三個小混混還在為小屋的時間之謎而困惑，第二個咨詢?nèi)说膩硇啪偷搅?。熱愛音樂的鮮魚店老板的兒子經(jīng)多年努力依然無法展示自己的音樂才華，聽說了這家解憂雜貨店的事，抱著試一試的心情給雜貨店老板寫信，訴說自己在做音樂的夢想和接手年老父親的魚店生意的現(xiàn)實之間的兩難選擇。雜貨店里的年輕人像先前一樣，帶著善意又語言粗魯?shù)貙懶湃藬?shù)落了一陣，勸他放棄音樂的白日夢好好過日子。熱愛音樂的歌手在卷簾門處投遞第二封時，心有不甘地用口琴吹起了自己創(chuàng)作的樂曲《重生》，隔墻的年輕人聽到這熟悉的樂曲恍然大悟：四十年后的現(xiàn)在，這首曲子早已紅遍日本，而天才女歌手每場音樂會必唱這一首正是為了感恩歌曲的原作者從火災現(xiàn)場救自己的弟弟而失去了生命。預知后事的三人無法向音樂人解釋這將要發(fā)生的一切，只能再三叮囑年輕人要對自己的音樂才華有信心，直到最后的最后。不久，熱愛音樂的年輕人去丸光孤兒院表演時為救一名火災中的兒童而失去了生命。臨死之前他腦中回憶起的是雜貨店的回信：“你在音樂這條路上的努力絕對不會白費。有人會因為你的樂曲得到救贖，你創(chuàng)作的音樂一定會流傳下來。請你務必要相信這件事到最后，直到最后的最后，都要相信這件事?！盵1]

接著，小說回到三十二年前，雜貨店老板，也就是貨真價實的給人排憂解難的浪矢先生的最后時光。因為看到一名女子開車墜海的新聞，懷疑是自己曾經(jīng)給予的建議才導致這樣不好的結果。在住院的日子里，幾次三番地夢到空蕩蕩的雜貨鋪子，預見到了咨詢者在未來給自己回信的場景。他請求兒子將他帶回雜貨店，從午夜到黎明一個人在里面收復三十三年后的咨詢者的感謝信。從小屋出來后，他讓兒子承諾，在三十三后自己的忌日，向大眾宣布解憂店咨詢窗口復活的消息，而時間只能限制在凌晨零點零分到黎明之間。他希望知道當時收到的浪矢先生的答復，對自己的人生有沒有幫助和意義。這件事之后，浪矢先生以一種奇怪的緩慢的方式，在自己預知的死期離開了人世。三十三年后，浪矢的孫子遵守諾言，在網(wǎng)絡上發(fā)布了解憂店窗口的消息。復活的時間，恰恰就是三個小混混陰差陽錯在小屋躲避的時間。

小說還講述了不愿跟生意失敗欠下巨債的父母跑路的小男孩，因?qū)Ω改感纳拱谂苈吠局谐鲎?，后在丸光園孤兒院長大成了一名木雕師。在成年之后回到故鄉(xiāng)，得知當年父母因為找不到他的情況制造了殺妻殺兒的假象，以掩蓋兒子尚在人間的真相，保護他安然成長。還有同樣是孤兒院長大的“迷途的汪汪”，因為按照收到的咨詢回復建議的學習，投資，創(chuàng)建公司，一帆風順地成為一個有錢人，實現(xiàn)了自己的愿望。

與《嫌疑犯X的獻身》等作品一樣，東野圭吾的這部小說結構精巧、思維縝密，讀者在時間的迷宮里探索許久大呼過癮之后，總是意外地在故事的結局找到人世間的溫暖和愛意。這也許正是東野君的作品近幾年在國內(nèi)大受歡迎的原因。細究之下，小說的主題正是體現(xiàn)了人們潛意識里救贖他人的同時自己也得到救贖的隱秘渴望。

從第一個小故事中的女擊劍運動員開始，能參加奧運是她終身的理想，偏偏這個時候身為教練的男友罹患絕癥，她一直在放棄集訓陪伴男友走完最后路程與完成自己和男友的心愿為奧運做最大努力之間徘徊痛苦。她擔心，如果她放棄奧運，男友會不會因為失望導致病情惡化，為此她覺得自己很脆弱很無助。她男友因為知道這是她的夢想，不愿意她因為自己的關系而放棄，同樣也身感痛苦。這樣，兩個人都因為太愛對方，都為對方設身處地地考慮，希望達成對方的心愿而陷入選擇的漩渦。在收到雜貨店——其實是小混混的回信，幾次三番地叫她放棄比賽，她忽然醒悟到，奧運是她自幼的夢想，根本無法輕易放棄。最終她鄭重其事地對男友說：“我比任何人更愛你，隨時都想和你在一起。如果我放棄比賽，就可以救你一命，我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但事實并不是這樣，所以，我不想放棄自己的夢想。正因為我一直在追求夢想，所以才活得像自己，你也才會喜歡我。我時時刻刻想著你，但請你讓我繼續(xù)追求夢想。”[1]一番發(fā)自肺腑的話使男友高興得流下淚，將她從痛苦的深淵中解救了出來。雖然男友最終離開了人世，自己也沒能獲選，但這樣的決定使男友倍感欣慰，自己也了無遺憾，在救贖他人的同時自己的感情和思想得到了成長和升華。

魚店音樂人更是在夢想與現(xiàn)實的夾縫中痛苦喘息、猶豫不決。為了熱愛的音樂，他不惜中斷大學學業(yè)，只為在音樂領域闖出一條路來，但現(xiàn)實卻讓他屢屢受挫失望，繼而懷疑自己的才華與選擇。看著父母日益年邁，鮮魚店的生意漸走下坡路，親戚們也常有嘲諷，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之路該何去何從，最終他在丸光園孤兒院為救一名孩童失去生命。他的犧牲對受救的孩童及因為受養(yǎng)父母虐待而對人對生活灰心冷漠的孩童的姐姐自然是莫大的啟迪和救贖，使之重新看到了人心之善，再一次燃起了生活的希望。對于他自己，創(chuàng)作的曲子通過后人傳承了下來，音樂才華終于得到了世人的認可，這樣的結局不能說沒有用另一種方式完成他的夢想，到達了他理想的天堂。

不愿跟欠下巨債的父母跑路的男孩，因為對父母心生責怨，覺得“無法再相信父母，尤其是無法再相信父親，無法把自己的人生交給他們，因為我和父母之間的心靈維系已經(jīng)斷了”[1]，因而沒有聽從浪矢爺爺?shù)膭窀?，而是在跑路中途偷偷跑了，后輾轉(zhuǎn)來到了丸光園孤兒院。在獨自生活的四十二年里，他學習木雕，練成了好手藝。這么多年來，雖然一家人跑路的記憶并沒有消失，但也很少想起，同時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并沒有錯。他一直都堅定地以為，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父母，自己才吃了原本不需要體會的苦，甚至舍棄了自己原本的姓名，今天的生活全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換來的。直到在小酒店偶然的閑聊中，才知道四十二年前父母在他偷偷離開他們之后，就制造了三人集體自殺的假象，而目的就是掩蓋兒子還活在世上的事實，保護好兒子現(xiàn)有的身份，以免遭到債主的追殺。知道真相后的他醍醐灌頂，后悔和自責涌上心頭，是自己自私的逃走才把他們逼上了絕路。父母不惜自殺來保全自己的行為證明了媽媽曾經(jīng)說過的話：“不光是媽媽，爸爸也把你放在第一位，只要能夠讓你幸福，我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即使奉獻生命也不足惜?！盵1]已經(jīng)發(fā)生的悲劇已經(jīng)無可挽回，后悔和自責也無法讓一切重新回到四十二年前，木雕師在復活的雜貨店咨詢時間寫下了美麗的謊言告慰浪矢爺爺。虛構的一家人幸福生活的美麗謊言，與其說是對當年浪矢爺爺幫助的感謝，還不如說是對自己少不更事時鑄成大錯的心靈救贖。

善良的浪矢爺爺認真負責、盡心盡力地回復收到的每一封求助信，以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和閱歷盡可能地幫助那些在人生十字路口徘徊的年輕人。他說：“不管是搗蛋還是惡作劇，寫信給浪矢雜貨店的人，和真正為了煩惱而上門的人一樣，他們內(nèi)心有破洞，重要的東西正從那個破洞漸漸流失。所以，我會努力想答案后， 寫回信給他，絕對不能無視別人的心聲?！盵1]回復別人的求助信在幫別人消憂解煩的同時，給浪矢爺爺鰥居的消沉生活帶來了光明和動力，成了他生命的意義。咨詢者有好幾位來自于他有情感交集的丸光園孤兒院，并受到了極大的人生幫助，這是浪矢爺爺始料未及的，也是冥冥中因緣和合的造化和安排。

不得不說的是，整個故事里得到最大啟迪的應該是那三個誤打誤撞來到雜貨店的小混混。說他們是小混混，其實他們的身世都是頗惹人同情的，闖空門也并非是他們的本意，只是出自關心從小生活的孤兒院的前途才想出搶劫的糟糕點子的。在雜貨店收到咨詢信的時候，也沒有因為事不關己而置之不理或敷衍了事，而是一次又一次盡心盡力地為當事人著想，不厭其煩地開導勸解或指出陽關大道，顯示出他們未泯的善良和人性。故事結尾，他們隔著四十二年的光陰，收到了浪矢爺爺對空白信紙的回答，他們的雙眼閃閃發(fā)亮：“正因為是白紙，所以可以畫任何地圖，一切都掌握在你自己手上。你很自由，充滿了無限可能。這是很棒的事。我衷心祈禱你可以相信自己，無悔地燃燒自己的人生。”[1]這樣的故事結尾似乎有點出人意料，卻又那么順理成章的完美，救贖他人者注定能得到自己的救贖和永恒。

誠然，如浪矢爺爺所說的：“很多時候，咨詢者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來咨詢只是想確認自己的決定是對的?！盵1]在每個人的人生路口，彷徨迷茫是不可回避的心路歷程，而在彷徨迷茫中最終找到自己行進方向不啻人性的成長和涅槃。“人性是個永恒的主題，救贖與被救贖始終出現(xiàn)在東野圭吾的小說里，他揭露社會弊端，弘揚生命的可貴，無論是自我救贖還是對他人的救贖都是因為人心的愛， 人心的善良和希望。執(zhí)著于善良和希望，救贖才能開出花”[2]。這也許正是東野小說成為讀者心靈雞湯的原因。

參考文獻：

[1]東野圭吾.解憂雜貨店[M].佛山：南海出版公司，2014：

[2]華琪蓉.論東野圭吾小說的救贖意識[J].安徽文學，20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