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則鳴,感慨悲歌
——韓愈與孟郊
(三)
那一年,著名愛國詩人曾幾到山陰拜訪陸宰,賓主相見甚歡,推杯把盞。曾幾乃江西贛州人,早年通過吏部考試入仕,歷任江西、浙西提刑,奉旨修撰《神宗寶訓》。因力主抗金,觸怒秦檜而罷官,寓居上饒茶山寺,自號“茶山居士”。 陸游見到仰慕已久的前輩詩人,決意拜師。兩代詩人的風云際會,印證了愛國主義激情的磅礴無邊。曾幾賦詩贈陸游:“江湖迥不見飛禽,陸子殷勤有使臨。問我居家誰暖眼,為言憂國只寒心?!苯鹑说蔫F蹄,碾碎了大宋王朝的萬里山河,也碾碎了無數(shù)志士的夢想。病中的陸游,盡管“病骨支離紗帽寬”,卻喊出了“位卑未敢忘憂國”(《病起書懷》)。他時時渴望“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觀大散關圖有感》)——這無疑是他一生立志抗金救國的宣言書。
盡管胸懷沖天大志,陸游的入仕之路卻歷盡坎坷。紹興十年(1140年),16歲的陸游第一次赴京城臨安應試,雛鳳凌空,卻鎩羽而歸。十三年(1143年)冬天,19歲的陸游投親靠友,來到臨安過年,準備來年考場搏殺。這時候,中原淪陷,血雨腥風,百姓啼饑號寒,臨安城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依然華燈絢爛,游人如織。據(jù)南宋吳自牧《夢粱錄》記載:“深坊小巷,秀額珠簾,巧制新裝,競夸華麗。公子王孫,五陵少年,更以紗籠喝道,將帶佳人美女,遍地游賞。人都道玉漏頻催,金雞屢唱,興猶未已……”陸游流連其間,陶然忘歸。他見識了京城的奢靡繁華,又經(jīng)歷了考場的殘酷蝕骨,依然落第還鄉(xiāng)。此次失利,加之婚姻波折,頗令以詩名自負的陸游灰心。此后他跋涉書海,沉寂十載。
紹興二十三年(1153年),29歲的陸游再次來到京城,參加兩浙轉運司“鎖廳試”。宋代規(guī)矩:凡現(xiàn)任官員應試進士,統(tǒng)稱為“鎖廳試”。此時的陸游已經(jīng)托祖宗之福,補為登仕郎,具備了參加“鎖廳試”的資格。如果能通過省試,他就可以參加明年的殿試了。陸游在試卷上力陳抗金主張,痛斥投降論調,文氣奇崛,酣暢淋漓,辭采宏厲,滔滔不絕,如江河流過廣袤的中原大地。主考官是兩浙轉運使陳阜卿先生,他讀罷陸游的文章,感佩不已,毅然將陸游取為第一,將右文殿修撰秦塤取為第二,由此埋下了禍根。
原來,這個右文殿修撰秦塤乃是臭名昭著的漢奸秦檜之孫,秦檜把持朝政,明令主考官將其孫取為第一,偏偏陳阜卿不畏強權,把“第一”的桂冠戴到了陸游頭上。秦檜震怒,不但在第二年禮部會試時取消了陸游的資格,還揚言要嚴懲主考官,幸虧這個惡魔不久暴亡,陳阜卿這才躲過了一劫;而科舉入仕的大門,卻從此對陸游關閉了。
秦檜身亡,人們奔走相告,額手稱慶。盡管宋高宗昏庸依然,畢竟奸佞斃命,污濁的寰宇漸漸地開始澄清,正直之士先后重出江湖。曾被秦檜罷官的著名詩人曾幾,被擢拔為直秘閣,任知臺州,不久任秘書少監(jiān)。在前往臨安赴任途經(jīng)山陰時,曾幾會見了陸游,師生相聚,言之不盡,黽勉有加。陸游在《送曾學士赴行在》一詩中,表達了強烈的出仕愿望:“流年不待人,俯仰遂成昔。事賢要及時,感此我心側。"曾幾讀罷,哂然一笑,賦詩告誡陸游:"新詩中律呂,雖無美人聽。鳴聲勿浪出,坐待軒皇伶?!?/p>
可能是由于曾幾的大力舉薦吧,紹興二十八年(1158年),34歲的陸游被任命為福建德寧縣主簿。雖是一介小官,畢竟正式進入了官場,有了報效國家的機會。他晝夜兼程跋涉20多天,涉曹娥江,過雁蕩山,一路風塵,來到了福建寧德縣。
福建提點刑獄公事樊茂實生長于西子湖畔,對陸游的詩才無比欣賞,對他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懷更是贊賞不已。聽聞著名詩人來到寧德縣任職,老樊特意前來視察。兩人相見,相談甚洽。不久,老樊就把陸游調到了自己麾下,擔任福州決曹。又過了不久,陸游的恩師曾幾升任禮部侍郎,陸游隨后被調入京城,擔任敕令所刪定官。當他從水路抵達溫州,再經(jīng)過括蒼、東洋等地,遙見隱現(xiàn)于云端的臨安皇家宮闕時,這才相信,自己真的成為朝官了。這一時期,是陸游政治上最輝煌的階段。他先后升任大理司直兼宗正簿、玉牒所史官、樞密院編修等職,居住在“百官宅”,尋覓政壇知音,廣交天下奇士,利用各種場合,呼吁抗金救國。
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金主完顏亮率領百萬大軍,分兩路直逼江南。南宋將領劉锜率宋軍轉戰(zhàn)中原,到年底收復了高州、永寧數(shù)縣,并一舉攻克西京洛陽。正當完顏亮惱羞成怒之時,金世宗完顏雍在金國都城上京發(fā)動政變,奪取帝位,完顏亮被部下乘亂殺死了。喜訊傳來,臨安城里鞭炮齊鳴,陸游熱淚滂沱,立即賦詩《聞武均周報已復西京》:“白發(fā)將軍亦壯哉,西京昨夜捷書來。胡兒敢做千年計,天意寧知一日回。列圣仁恩深雨露,中興赦令疾風雷。懸知寒食朝陵使,驛路梨花處處開?!?/p>
中原一戰(zhàn),舉國歡慶,高宗趙構卻憂心忡忡。他擔心熊熊燃燒的抗金烽火,會把他的“議和夢”化為灰燼。陸游力主乘勝追擊,甚至“濺淚龍床請北征”,提出作戰(zhàn)方略,隨時準備奔赴前線。無奈高宗的“恐金癥”頑固不化,致使陸游恢復中原的夢想化為泡影,他在《送七兄赴揚州帥府》中,抒發(fā)了“急雷打窗心共碎,危樓望遠涕俱流”的悲憤。而他的犯顏直諫,卻觸怒高宗,不久就被罷職回鄉(xiāng)了。
枕上三更雨,天涯萬里游。蟲聲憎好夢,燈影伴孤愁。
報國計安出?滅胡心未休。明年起飛將,更試北平秋。
——《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