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蔡興宗遠徙事發(fā)微

      2015-08-15 00:44:26
      宜春學院學報 2015年8期
      關(guān)鍵詞:執(zhí)政者大臣

      張 銳

      (首都師范大學歷史學院,北京 100089)

      宋前廢帝在位前期,即大明八年宋孝武帝駕崩到永光元年八月,朝政大權(quán)掌握在顧命大臣劉義恭、柳元景、顏師伯以及孝武帝的恩倖戴法興、巢尚之手中。[1](P72-76)以往學界對前廢帝在位時期這段短暫動蕩的歷史關(guān)注相對較少,且主要集中在前廢帝與執(zhí)政大臣之間的矛盾及前廢帝親政后的殘暴統(tǒng)治上,而對于劉義恭、戴法興執(zhí)等政時期所發(fā)生的,以“蔡興宗遠徙”為代表的高門士族與執(zhí)政大臣之間的權(quán)力斗爭著墨甚少。間或涉及,如日本學者川合安的《<宋書>與劉宋政治史》一文對前廢帝在位時期歷史頗為留意,[2](P201-229)所得觀點合理之處甚多,但其重點在用史料批判的方法解析沈約《宋書》對劉宋政治興衰的書寫,而不是當時政局的沖突和演變,與本文立意不同。因此,本文擬對此段史事進行探索,拾遺補闕,以就教于方家。

      一、宋前廢帝初年政局

      大明八年(464)閏五月,宋孝武帝駕崩,十六歲的太子劉子業(yè)即位,史稱宋前廢帝。前廢帝即位之初未親萬機,根據(jù)孝武帝遺詔,朝政大權(quán)由顧命大臣掌握。

      在孝武帝任命的五位顧命大臣中,實際掌權(quán)的是劉義恭、柳元景和顏師伯,沈慶之與王玄謨則受到排擠,處于尷尬的邊緣地位。沈慶之“與江夏王素不厚”,[3](P2004)顏師伯“專斷朝事,不與沈慶之參懷”,甚至對令史說: “沈公爪牙者耳,安得預政事”。[4](P887)沈慶之空有顧命大臣的名義而不能居其任?!端螘ね跣儌鳌?“時朝政多門,玄謨以嚴直不容,徙青、冀二州刺史,加都督,”[3]1976 王玄謨被排擠出朝廷,實際上也喪失了顧命大臣的權(quán)力。所以史書記前廢帝初年的執(zhí)政者往往僅稱劉義恭等三人,而不及沈、王。

      與之相反,本來不在顧命大臣行列的恩倖戴法興、巢尚之卻是前廢帝初年執(zhí)政班底的“影子成員”,參與大政。這種局面的產(chǎn)生與宋孝武帝一朝的政治格局密切相關(guān)。

      孝武帝“主威獨運,官置百司,權(quán)不外假”,[3](P2302)造成了宰輔斂手,恩倖用事的形勢:一方面是“太宰江夏王義恭及諸大臣,莫不重足屏氣,未嘗敢私往來”,[3](P1990)在孝武帝的淫威之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另一方面是寒素出身的恩倖戴法興、巢尚之、戴明寶等人因孝武帝的親用而權(quán)勢膨脹。

      前廢帝即位之初的政局很大程度上繼承和發(fā)展了上述情況。劉義恭等人雖身居高位,受遺輔政,但其權(quán)力并不鞏固。其一是因為孝武帝“主威獨運”之后,宰輔的權(quán)力受到限制;其二則是由于他們曲意逢迎孝武帝的行徑為士人尤其是高門士族所不齒乃至厭惡,因而聲望嚴重不足。作為首輔的劉義恭因“恇橈”為人所譏;柳元景起自武將,理事非其所長,參與具體政務(wù)有限;實際主持政務(wù)的顏師伯有“佞人”之稱,[4](P702)甚至“為衣冠所嫉”,[3](P1995)被高門士族普遍反感。

      而戴法興等人久典機要,握有一定權(quán)力,加上剛剛即位的前廢帝對戴法興頗為畏服,史稱前廢帝即位之初“欲有所為,法興每相禁制”。因此造成了“廢帝未親萬機,凡詔敕施為,悉決法興之手”的局面,[3](P2304)戴法興等人可以完全控制“中旨”。

      所以,義恭等為自身計,一方面廢除孝武帝時的一些制度來擴張自己的權(quán)力,另一方面又拉攏戴法興、巢尚之等人,通過“尚書”與“中旨”的聯(lián)合,把持前廢帝初年的政局。

      然而,由劉義恭等顧命大臣和戴法興等恩倖組成的執(zhí)政班底地位并不穩(wěn)固,他們面臨三方面威脅:首先,被邊緣化的正式顧命大臣沈慶之、王玄謨對劉義恭等人未必心服,例如沈慶之就對顏師伯排擠自己的行為“聞而切齒”;再者,前廢帝“年已漸長,兇志轉(zhuǎn)成”,對大權(quán)旁落的狀況日益不滿;第三,高門士族也公然對劉義恭等發(fā)起了挑戰(zhàn)。

      高門士族在孝武帝一朝是受到壓制、打擊的對象。[5](P72-76)孝武帝死后,他們自然希望恢復以前的地位。這就與執(zhí)政大臣維持和擴張權(quán)力的的意圖相矛盾。此外就權(quán)力來源而言,顧命大臣受命于孝武帝,是孝武帝朝的既得利益者和權(quán)力格局代表。在高門士族眼中,顧命大臣可以說是以宋孝武帝的“幫兇”起家的,因而受到大族的蔑視和鄙薄。①

      再者,戴法興等恩倖本出身寒微,卻儼然成了“影子”執(zhí)政大臣,這是高門士族所無法接受的。如果是如孝武帝這樣“主威獨運”的帝王在位,高門士族對寒素恩倖的掌權(quán)可能還不得不忍耐,但在前廢帝即位之初“未親萬機”,執(zhí)政大臣又地位不甚穩(wěn)固的時候,他們就要抗衡一番了。同時,以劉義恭、戴法興為首的執(zhí)政班底既控制了內(nèi)外大權(quán),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和威信,也不會在高門士族面前退讓。所以,前廢帝初年的權(quán)力斗爭主要在執(zhí)政者與高門士族之間展開。

      二、高門士族對朝政的失望與不滿

      宋前廢帝初年高門士族中最為活躍的代表人物當屬蔡興宗,《宋書·蔡興宗傳》中所記蔡興宗與顧命大臣的沖突是關(guān)于高門士族與執(zhí)政者斗爭的主要記錄。那么這種認識是否正確呢?

      蔡興宗,濟陽考城人。濟陽蔡氏源自漢代大族陳留蔡氏,②蔡興宗的高祖蔡謨,在東晉位列三公,其父蔡廓“以方鯁閑素,為高祖所知”,曾任吏部尚書。蔡廓在當時還享有大名,“為時流所推重”,宋武帝常說:“羊徽、蔡廓,可平世三公?!保?](P1573)可見其名望之高。

      蔡興宗“以業(yè)尚素立見稱”,早在元嘉年間就位居中書侍郎,與建平王劉宏、侍中王僧綽等名流時望厚善。孝武帝朝,他歷任侍中、吏部尚書等要職。更為難得的是,蔡興宗在孝武帝的淫威下毫不屈服,不但“每正言得失,無所顧憚”,還多次觸犯孝武帝的忌諱:

      竟陵王誕據(jù)廣陵城為逆,事平,興宗奉旨慰勞。州別駕范義與興宗素善,在城內(nèi)同誅。興宗至廣陵,躬自收殯,致喪還豫章舊墓,上聞之,甚不悅。盧陵內(nèi)史周朗以正言得罪,鎖付寧州,親戚故人,無敢瞻送,興宗在直,請急,詣朗別。上知尤怒。坐屬疾多日,白衣領(lǐng)職。尋左遷司空沈慶之長史,行兗州事,還為廷尉卿。[3](P1574)

      雖然遭到貶抑,但蔡興宗卻捍衛(wèi)了自己的地位與尊嚴,“時上方盛淫宴,虐侮群臣,自江夏王義恭以下,咸加穢辱,唯興宗以方直見憚,不被侵媟。”[3](P1574—1575)孝武帝“虐侮群臣”,蔡興宗卻“以方直見憚,不被侵媟”,這在當時具有強烈的象征意義,體現(xiàn)了高門士族面對皇權(quán)的不屈精神與獨立意識。從這一點上來說,蔡興宗完全可以被看做當時高門士族中的強硬派與堅決捍衛(wèi)高門士族超然地位的代表,以至于專斷獨裁的孝武帝也不得不對其做出某種讓步。

      《宋書·蔡興宗傳》敘述蔡興宗免遭孝武帝“虐侮”之后有這樣一段話:

      尚書仆射顏師伯謂議曹郎王耽之曰:“蔡尚書常免昵戲,去人實遠。”耽之曰: “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嚴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嘗相召,每至官賭,常在勝朋。蔡尚書今日可謂能負荷矣?!雹?/p>

      無論顏師伯所說的“去人實遠”,還是王耽之“能負荷”的評價,都是對蔡興宗“常免昵戲”的肯定,說明蔡興宗的“方嚴不狎”得到了當時士族輿論的贊許。

      蔡興宗既出身高門士族,乃名臣之后;歷職清顯,交游皆名士時望;又能在皇權(quán)面前保持士族的矜持,獲得輿論的贊譽和支持。這些說明蔡興宗確屬可以“素門平進”的士族一流人物,能夠作為當時高門士族力量的代表。

      在宋孝武帝朝受到打壓的高門士族力圖在前廢帝即位后恢復其原有的權(quán)力地位,起初他們希望通過與顧命大臣的合作來達到這一目標。

      大明末,前廢帝即位,興宗告太宰江夏王義恭,應須策文,義恭曰:“建立儲副,本為今日,復安用此?!迸d宗曰:“累朝故事,莫不皆然。近永初之末,營陽王即位,亦有文策,今在尚書,可檢視也?!辈粡摹#?](P1575)

      蔡興宗主張皇帝即位需要策文,不僅有宋少帝的先例,而且是“累朝故事”,事實也正是如此。據(jù)《續(xù)漢書·禮儀志下》所言:

      三公奏《尚書·顧命》,太子即日即天子位于柩前,請?zhí)蛹椿实畚?,皇后為皇太后。奏可。群臣皆出,吉服入會如儀。太尉升自阼階,當柩御坐北面稽首,讀策畢,以傳國玉璽綬東面跪授皇太子,即皇帝位。[6](P3143)

      皇太子即皇帝位需策文,是漢代以來的制度,符合儒家經(jīng)典《尚書》的要求。作為高門士族代表的蔡興宗向首席顧命大臣劉義恭提出新君即位需要策文的建議,是在運用熟諳典故的優(yōu)勢來顯示高門士族在政治上的重要性。而且皇帝即位時的策文還具有特殊的意義,根據(jù)李俊方的研究,皇帝即位禮儀中的策文具有深刻的思想內(nèi)涵,由于“皇位的傳承絕非是某個家庭自己的事情”,關(guān)系到國家和社會的利益,既具有“私”的性質(zhì)也具有“公”的性質(zhì),所以需要通過策文來體現(xiàn)皇帝即位的合法性與合理性。[7](P22-23)因此,明達儒家禮制的蔡興宗提出這一建議可能還有試探的意味,即國家權(quán)力不是僅屬于皇帝和皇家,要求顧命大臣“撥亂反正”,與高門士族合作,共享權(quán)力。

      然而劉義恭拒絕了蔡興宗的建議,所謂“建立儲副,本為今日,復安用此”,無論有意無意都是在淡化皇位繼承中“公”的性質(zhì),結(jié)合劉義恭宗室長輩的身份,這種意向更加明顯。劉義恭等于是在暗示新皇帝和顧命大臣的權(quán)力地位完全來自先帝和皇家,不需要高門士族的額外支持,顧命大臣不會與高門士族共享朝政大權(quán),高門士族只能如孝武帝朝一樣居于政治上的次要地位。

      在這樣的語境下,我們再來看蔡興宗在前廢帝登基后的評論,就可以發(fā)現(xiàn)新的意味:

      興宗時親奉璽綬,嗣主容色自若,了無哀貌。興宗出謂親故曰:“魯昭在戚而有嘉容,終之以釁結(jié)大臣,昭子請死。國家之禍,其在此乎?!保?](P1575)

      對于蔡興宗的這段評論,以往史家都認為是專門指向前廢帝的,例如胡三省認為這是前廢帝“以狂亂見殺張本”,[8](P4068)然而仔細揣摩上下文記事,則會發(fā)現(xiàn)蔡興宗的評論除了針對前廢帝之外,也有對顧命大臣不滿的意思。蔡興宗所用春秋時魯昭公的典故,本身固然是批評前廢帝如魯昭公一樣是“猶有童心”的“不度之人”,然而后來魯國之禍,昭公出奔,雖然有昭公自己的過失,但也有三桓權(quán)重,威逼主君的因素在內(nèi),一如司馬遷所言三桓“親攻昭公,昭公以奔”。[9](P1548)所以蔡興宗的評論也是對顧命大臣攬權(quán)震主的批評。后來形勢大的發(fā)展正如蔡興宗所預料的一樣,只不過結(jié)果相反,失敗的是顧命大臣而已。

      但是,蔡興宗并未完全放棄爭取顧命大臣合作的努力:

      興宗職管九流,銓衡所寄,每至上朝,輒與令錄以下,陳欲登賢進士之意,又箴規(guī)得失,博論朝政。[3](P1575)

      作為吏部尚書的蔡興宗本就有與尚書省長官討論人事銓選問題的職權(quán),而其所登之“賢”、所進之“士”,主要是高門士族人物,這從同傳下文可以得到印證。同時,蔡興宗又“箴規(guī)得失,博論朝政”,則表達了當時高門士族積極參與政治的意圖。蔡興宗希望擔任令、錄,同時又是顧命大臣的柳元景、劉義恭等能多進用高門士族人物,與高門士族共持朝政,這可以說是當時高門士族勢力整體的意愿。

      然而如前文所述,劉義恭等選擇與掌握“中旨”的戴法興、巢尚之合作,所以并沒有滿足蔡興宗的要求。由于“素性恇橈”,所以劉義恭的“戰(zhàn)懼無計”,除了“常慮失旨”,不愿得罪戴法興之外,還有無法壓制蔡興宗,不能在尚書省樹立絕對權(quán)威的原因在里面。

      這里有一個問題需要說明,按《宋書》對前廢帝初年政局的描述,給人的感覺似乎是戴法興、巢尚之完全掌握實權(quán),劉義恭、顏師伯等只是傀儡而已。前輩學者評述蔡興宗在這一時期的表現(xiàn),也多集中在他戴法興等恩倖的矛盾上,例如呂思勉先生就認為“興宗蓋夸者死權(quán)之徒,所深憾者在于戴法興、巢尚之,而于義恭及顏師伯,并無積怒深怨?!保?0](P368)劉義恭等顧命大臣與戴法興等恩倖的關(guān)系,應是相互聯(lián)合而不是劉義恭等人依附戴法興等,對此筆者另有詳論。[1](P72-76)蔡興宗固然反對戴法興等恩倖用事,但同樣也對聯(lián)合、姑息恩倖的劉義恭等顧命大臣極為不滿,主要沖突是直接發(fā)生在蔡興宗和劉義恭等主持尚書省的顧命大臣之間的,對此下文將有論述。實際上由于戴法興等恩倖是“影子”執(zhí)政大臣,所以蔡興宗反對的應該是包含了主要顧命大臣與掌權(quán)恩倖在內(nèi)的整個執(zhí)政班底。

      劉義恭等主要顧命大臣既拒絕了高門士族分享權(quán)力的要求,又與被高門士族所鄙視的恩倖聯(lián)合,自然會引起高門士族的失望和憤慨。作為高門士族代表人物的蔡興宗便從“博論朝政”轉(zhuǎn)為公然抨擊顧命集團的政策了。

      先是大明世,奢侈無度,多所造立,賦調(diào)煩嚴,征役過苦。至是發(fā)詔,悉皆削除,由此紫極殿南北馳道之屬,皆被毀壞,自孝建以來至大明末,凡諸制度,無或存者。興宗于都坐慨然謂顏師伯曰:“先帝雖非盛德主,要以道始終。三年無改,古典所貴。今殯宮始徹,山陵未遠,而凡諸制度興造,不論是非,一皆刊削。雖復禪代,亦不至爾。天下有識,當以此窺人?!睅煵荒苡谩#?](P1575)

      劉義恭等人廢除孝武帝朝制度的行為遭到蔡興宗在尚書省“都坐”的公然質(zhì)疑,說出“雖復禪代,亦不至爾”這樣的話,當屬極為嚴厲的批評。但是讓蔡興宗憤慨的并不是這一行為本身,孝武帝的政策確有一些屬于弊政,而且有很大一部分以擴張皇權(quán)為目的,這本是高門士族所反對的,所以蔡興宗才說宋孝武帝“非盛德主”。蔡興宗所抨擊的實際是執(zhí)政者在“殯宮始徹,山陵未遠”之時,就做出如此重大徹底的變革決策所體現(xiàn)出的獨斷專行,以及通過變更孝武帝制度擴大宰輔權(quán)力的意圖。這才是蔡興宗等高門士族人物即“天下有識”所不安和憤慨的。對此,作為尚書仆射和顧命大臣之一的顏師伯“不能用”,也就是完全無視蔡興宗的反對和抗議。

      如果說廢除孝武制度一事還只是間接與高門士族相關(guān)的話,那么顧命集團對吏部銓選的干涉則是直接侵害了高門士族的傳統(tǒng)政治利益,使得雙方的沖突公開化。

      三、前廢帝初年的吏部銓選之爭

      東晉南朝,吏部是高門士族控制的重要政治資源和“平流進取,坐至公卿”的主要保障,掌握選官大權(quán)的吏部尚書和吏部郎基本都由高門士族中的佼佼者出任。宋孝武帝擴張皇權(quán),曾設(shè)立兩吏部尚書以減輕其權(quán)任,并對吏部尚書的銓選進行直接干涉:“上不欲威柄在人,親監(jiān)庶務(wù),前后領(lǐng)選者,唯奉行文書,師伯專情獨斷,奏無不可?!保?](P1994)宋孝武帝將選官大權(quán)攬在自己手中,親自處理銓選事務(wù),吏部尚書只能“奉行文書”。顏師伯雖然號稱“專情獨斷,奏無不可”,那只是因為他能阿順孝武帝的心意而已。不過孝武帝的監(jiān)控十分嚴格,一旦發(fā)生與其意旨不符的事情,立刻就會進行處分。

      師伯子舉周旋寒人張奇為公車令,上以奇資品不當,使兼市買丞,以蔡道惠代之。令史潘道棲……等抑道惠敕,使奇先到公車,不施行奇兼市買丞事。師伯坐以子領(lǐng)職,莊、曇生免官,道棲、道惠棄市、祎之等六人鞭杖一百。[3](P1994—1995)

      對于公車令這樣一個卑微的小官,孝武帝都要親自過問,予以安排,并且對陽奉陰違者進行嚴厲的懲罰。由此可知孝武帝對銓選的干涉之細,控制之嚴。但是孝武帝畢竟精力有限,不可能對所有的銓選細節(jié)進行完全的監(jiān)控,不得不借助身邊恩倖的力量?!胺策x授遷轉(zhuǎn)誅賞大處分,上皆與法興、尚之參懷”,[3](P2303)戴法興、巢尚之能夠參與“選授遷轉(zhuǎn)”,并且“凡所薦達,言無不行”,說明在孝武帝朝寒人恩倖可以干涉銓選,主要由高門士族充任、本來應該負責選官的吏部尚書反而“唯奉行文書”并受到監(jiān)控,不能真正行使職權(quán)。

      孝武帝駕崩后,高門士族希望恢復他們對銓選的控制,但寒人恩倖戴法興、巢尚之仍照舊干涉選事,對吏部的銓選意見“輒點定回換”。如果說之前恩倖對銓選的干預,還可以算是反映了孝武帝的意旨而令吏部尚書敢怒不敢言的話,那么在孝武帝駕崩,前廢帝未親政的情況下,這種干預就完全是恩倖自身擅權(quán)的體現(xiàn)。因此蔡興宗忍無可忍,在朝堂上公然向戴法興等的政治盟友劉義恭、顏師伯發(fā)難:“主上諒暗,不親萬機,而選舉密事,多被刪改,復非公筆,亦不知是何天子意?!保?](P1576)初看蔡興宗的抗議主要是針對戴法興等,似乎真的是戴法興等恩倖控制了朝政,劉義恭等顧命大臣也無可奈何,然而結(jié)合《宋書·蔡興宗傳》前后敘述,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中暗藏的玄機。

      由之前的論述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對蔡興宗的議論與抗議,身為尚書省長官的劉義恭、顏師伯是無法壓制的,在論理時完全不占上風,只能近乎裝聾作啞的“不從”或“不能用”,劉義恭甚至“戰(zhàn)懼無計”。長此以往必然會極大損害顧命大臣在尚書省內(nèi)乃至整個朝廷的威信。然而蔡興宗能夠質(zhì)疑劉義恭、顏師伯的權(quán)威,卻無法公開抗拒代表皇帝意旨的“中旨”,而此時“中旨”恰恰由劉義恭和顏師伯的政治盟友戴法興等恩倖所控制。利用“中旨”打壓蔡興宗,很可能是劉義恭、顏師伯等人與戴法興、巢尚之合謀的結(jié)果。以此為例,我們甚至可以推測,執(zhí)政者們的統(tǒng)治手段就是由劉義恭、顏師伯控制的“尚書”處理具體政務(wù),一旦遇到像蔡興宗這樣“尚書”無法壓制的強有力反對者,就由戴法興等操縱的“中旨”出馬解決問題。而蔡興宗顯然知道這是劉義恭、戴法興等人的伎倆,故意發(fā)出“復非公筆”這樣的諷刺,但也只能發(fā)發(fā)牢騷而已,并不能真的與之抗衡。對此,《宋書·蔡興宗傳》

      接下來敘述的薛安都遷轉(zhuǎn)加官一事可算一個絕佳的例子:

      時薛安都為散騎常侍、征虜將軍、太子左率,殷恒為中庶子。④興宗先選安都為左衛(wèi)將軍,常侍如故。殷恒為黃門,領(lǐng)校。太宰嫌安都為多,欲單為左衛(wèi),興宗曰:“率衛(wèi)相去,唯阿之間。且已失征虜,非乃超越,復奪常侍,頓為降貶。若謂安都晚達微人,本宜裁抑,令名器不輕,宜有貫序。謹依選體,非私安都?!绷x恭曰: “若宮官宜加超授者,殷恒便應侍中,那得為黃門而已?!迸d宗又曰:“中庶、侍中,相去實遠。且安都作率十年,殷恒中庶百日,今又領(lǐng)校,不為少也?!笔惯x令史顏袆之、薛慶先等往復論執(zhí),義恭然后署案。

      既中旨以安都為右衛(wèi),加給事中,由是大忤義恭及法興等,出興宗吳郡太守。

      薛安都為前廢帝東宮屬官十年,蔡興宗選他為左衛(wèi)將軍、散騎常侍。左衛(wèi)將軍“具體承擔對殿內(nèi)的宿衛(wèi)工作,屬于劉宋最為親近的禁衛(wèi)長官之列”,[11](P417)根據(jù)張金龍師《魏晉南北朝禁衛(wèi)武官制度研究》的考證,劉宋左衛(wèi)將軍兼散騎常侍是比較常見的,而且“左衛(wèi)將軍兼散騎常侍可以提高其地位,有尊崇之義”。[11](P444)薛安都擔任太子左率十年,又屢立戰(zhàn)功,而且本就有散騎常侍的加官,在太子即位后獲得左衛(wèi)將軍、散騎常侍的遷官應該說是合適的。然而劉義恭卻反對散騎常侍的加官,雙方爭執(zhí)激烈,以至于選令史顏袆之、薛慶先等來回奔波,“往復論執(zhí)”。最終,“素性恇橈”的劉義恭再次敗給了熟諳“選體”又為人“方嚴”的蔡興宗,不得不違心地“署案”。

      吏部銓選時,“選案黃紙,錄尚書與吏部尚書連名”,蔡興宗的父親蔡廓曾經(jīng)因不愿為錄尚書事徐羨之“署紙尾”而推辭吏部尚書之職。[3](P1572)而此時, “署紙尾”的反成了貴為錄尚書事的劉義恭,真是莫大的諷刺,也證明了在尚書省內(nèi)劉義恭無法壓制蔡興宗。

      尚書省內(nèi)的較量雖然以蔡興宗的勝利告終,但是“中旨”的發(fā)布立即使形勢逆轉(zhuǎn)?!耙园捕紴橛倚l(wèi),加給事中”,右衛(wèi)將軍低于左衛(wèi)將軍,給事中也低于散騎常侍,蔡興宗的意見被戴法興等操縱的“中旨”所否定。雖然“中旨”的決定與劉義恭最初的意見也有所不同,但考慮到事情至此重點已不在薛安都究竟轉(zhuǎn)遷何官,而在于雙方對選官權(quán)的爭奪即是否認同蔡興宗的銓選意見,那么仍可以說顧命集團獲得了這次沖突的勝利。不僅如此,蔡興宗的屢次挑戰(zhàn)“大忤義恭及法興等”,他們要趁勝追擊,將蔡興宗逐出建康,由此引發(fā)了執(zhí)政者與高門士族的最大一次沖突,即“蔡興宗遠徙案”。

      四、蔡興宗遠徙案

      由于在薛安都遷轉(zhuǎn)加官事件一事中“大忤”劉義恭、戴法興等當權(quán)者,蔡興宗被免去吏部尚書,外放為吳郡太守,而蔡興宗對此堅決推辭。面對公然抗命,執(zhí)政者的反應是“愈怒”,又改任蔡興宗為新安王子鸞撫軍司馬、南東海太守、南徐州行事。新安王子鸞是孝武帝的愛子,一度有“奪嫡”的可能,是前廢帝的眼中釘,在此時出任他的行事尚不如擔任吳郡太守。蔡興宗再次抗命,并且“苦求益州”。南徐州是近畿要地,益州則遠在西疆,蔡興宗的“苦求”實際是對執(zhí)政者的反諷和抗議。

      蔡興宗一而再,再而三的異議和抗命讓執(zhí)政者顏面大損。作為首席顧命大臣的劉義恭終于惱羞成怒,上表直斥蔡興宗。劉義恭的上表自然會獲得戴法興等操縱的“中旨”支持,所以這份奏表被以皇帝的名義“付外詳議”。在劉義恭的指使下,尚書令柳元景很快給出“詳議”結(jié)果。由于執(zhí)政者同時控制了“尚書”和“中旨”,因此這一切不過是形式而已。很可能在自劉義恭上書時,蔡興宗遠徙的處分便已經(jīng)決定。不過劉義恭的上表和柳元景的復奏中含有重要信息,能充分說明蔡興宗與顧命集團斗爭的本質(zhì),所以下面本文將不憚繁冗,結(jié)合其他相關(guān)史料對《宋書·蔡興宗傳》所載的劉義恭上表和柳元景復奏進行分析。[3](P1576—1578)為避免重復,分析以劉義恭的上表為主,以柳元景的復奏作為補充。

      劉義恭的上表一上來便舉出了蔡興宗的“罪狀”:

      臣聞慎節(jié)言語,《大易》有規(guī),銓序九流,無取裁□。若乃結(jié)黨連群,譏訴互起,街談巷議,罔顧聽聞,乃撤實憲制所宜禁經(jīng)之巨蠹。

      由上可見“結(jié)黨連群”、毀壞“憲制”是蔡興宗的第一項“大罪”。那么蔡興宗所結(jié)之黨都有誰呢?結(jié)合兩份奏表的內(nèi)容,蔡興宗“結(jié)黨”明確涉及的人物是袁愍孫(袁粲)。

      袁愍孫出身名門陳郡袁氏,是太尉袁淑的侄子。本人“少好學,有清才”又“以操立志行見知”,[3](P2229)可謂當朝名士。孝武帝朝,袁愍孫歷任尚書吏部郎、太子右衛(wèi)率、侍中、太子中庶子等清要職位,封爵興平縣子。在蔡興宗被免職后,袁愍孫出任吏部尚書。然而他同情和支持蔡興宗,從柳元景所引袁愍孫牒文及選令史薛慶先的報告來看,他反對蔡興宗外任,并為蔡興宗傳遞辭表。不僅如此,在對王彧、謝莊等人的處置上,袁愍孫與蔡興宗持同一立場,甚至擬定了具體人事安排,因此被柳元景判定為“私加許與,自相選署,托云物論”,被當做蔡興宗的同黨加以處分。

      劉義恭與蔡興宗、袁愍孫關(guān)于銓選的分歧,主要集中在王彧(王景文)、謝莊、張永、張淹、孔覬等人身上。那么他們都是些什么人,執(zhí)政者和蔡興宗對他們分別有什么安排呢?結(jié)合兩份奏表及諸人本傳,可以對此進行考察。

      王彧、謝莊分別出身瑯琊王氏和陳郡謝氏,門第高貴。王彧“美風姿,好言理,少與陳郡謝莊齊名?!保?](P2178)在孝武帝欲抬高散騎常侍地位時,王彧與孔覬以“南北之望”當選,以后又歷任秘書監(jiān),太子右衛(wèi)率,侍中、太子中庶子等清顯要職。謝莊“韶令美容儀,太祖見而異之”,與王彧齊名。孝武帝朝,謝莊兩居侍中,三任吏部尚書。孝武帝寵愛新安王子鸞,“欲令招引才望”[3](P2177),謝莊就擔任了子鸞的長史,可見謝莊是當時的“才望”。這兩人齊名,應屬當時高門士族中的第一流人物。

      張永、張淹出自江東士族翹楚“吳四家”之一的吳郡張氏,張永父張裕、張淹父張暢皆有名。張永多才多藝,又“有才能,所在每盡心力,太祖謂堪為將”,[3](P1511)是當時高門士族中少數(shù)能領(lǐng)兵的人物,在大明年間先后擔任黃門侍郎、太子右衛(wèi)率、右衛(wèi)將軍等要職。孝武帝即位前,張淹曾任其南中郎主簿,是所謂“代邸舊臣”,后歷任黃門侍郎、太子右衛(wèi)率等職??子J是會稽大族孔氏的一員。本來會稽孔氏與吳郡四姓相比門第要低些,但因為在晉宋之際積極支持宋武帝,地位得到一定提升。家族代表人物孔靖累有顯授,孔覬的祖父孔琳之也被宋武帝看重,擔任過侍中。孔覬本人“骨梗有風力”、“早知名”[3](P2153),與王彧并稱“南北之望”。大明中,孔覬歷任太子中庶子、秘書監(jiān),又擔任過多位宗王的行事。

      總而言之,這些被牽涉進執(zhí)政者與蔡、袁爭議的人無一例外全部出身高門士族,其中既有僑姓也有南士,但均是人地皆美的佼佼者,可以算作當時高門士族中的代表人物。

      其次,這些人中除了謝莊外全都擔任過前廢帝的東宮官屬,而蔡興宗和袁愍孫同樣擔任過前廢帝的東宮官,前述被蔡興宗選為要職的薛安都雖不是高門士族出身,但也擔任東宮官屬多年,與蔡興宗等人并非沒有交集。同為東宮僚屬的經(jīng)歷很可能使他們相互之間比較親近,甚至有可能形成一股威脅劉、戴等人執(zhí)政地位的潛在政治勢力。⑤

      對此,執(zhí)政者可能有所覺察,少主的舊僚佐是顧命大臣的潛在威脅,這在劉宋歷史上是有例可循的。宋文帝就是在其舊僚佐王華、王曇首、到彥之的幫助乃至慫恿下除掉徐羨之、傅亮等顧命大臣的。雖然不能說只要是東宮官屬就一定會和前廢帝親密并成為其助力,⑥可是無論怎樣,蔡興宗等人與前廢帝之間畢竟存在這樣一種特殊聯(lián)系。而且如前所述,共同的東宮經(jīng)歷也可能使這些東宮官本身聯(lián)結(jié)成一股政治力量。對于執(zhí)政者來說,這些東宮出身的高門士族人物無論是作為前廢帝的政治資源,還是自己結(jié)成一個高門士族政治集團,都是不能允許的。

      那么劉、戴等執(zhí)政大臣會怎樣處置呢?接下來讓我們具體看一下執(zhí)政者的任命與蔡、袁的主張。

      王彧“以父老自解,出為江夏王義恭太宰長史、輔國將軍、南平太守。”劉義恭認為這樣很合理,“府任非輕,準之前人,不為屈”,而且“京郡本以為祿,不計戶之少多,遇便用,無關(guān)高下?!辈膛d宗則認為這是“遷授失序”。

      謝莊因“多疾”,被安排在金紫光祿大夫的閑散職位上。劉義恭解釋說“唯王球昔比,賜以優(yōu)養(yǎng),恩慈之厚,不近于薄?!蓖跚虺錾憩樼鹜跏?,“元嘉中‘本多羸疾,屢自陳解。遷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領(lǐng)廬陵王師。’”[3](P1595)劉義恭認為既然有王球因病擔任金紫光祿大夫的先例,那么對謝莊的安排也不算委屈。袁愍孫卻主張“謝莊□時未老,疾以轉(zhuǎn)差”,年紀尚輕,身體也已經(jīng)康復,所以“今居此任,復為非宜”,應該任命為中書令以允才望。

      張永在大明七年因事免職,劉義恭說他被委任為御史中丞已經(jīng)算“從恩今授”。袁愍孫則說張永“人地可論”,之前的過失也“非為深罪”,應“依其望復門下一人”,根據(jù)其名望到清要的門下任職。

      劉義恭認為張淹“累經(jīng)降黜,后效未申”,拒絕提升其官位。袁愍孫認為“張淹昔忝南下,預同休戚”,是有功之臣,雖然因過錯“屢經(jīng)愆黜”,但是“事亦已久”,提名其擔任秘書監(jiān)。

      孔覬由右衛(wèi)將軍改任司徒左長史,劉義恭說“回換之宜,不為乃少”,認為任命是合適的。袁愍孫則強調(diào)孔覬是“南士之美”,提出“門下無人,此是名選”,要求任命孔覬到門下仕官。

      由上可知,執(zhí)政者的任命,至少從劉義恭的解釋來看都是事出有因,而蔡興宗、袁愍孫的主張也是合情合理。我們需要關(guān)注的并非哪一方的說法更為正確,而是二者主張之間顯而易見的差別。按照執(zhí)政者的任命,王彧、孔覬只能擔任府僚,而此前他們已經(jīng)歷職清要,張永擔任的御史中丞,張淹擔任的光祿勛也不是清顯之官,謝莊更是被安排在閑散冗職之上。高門士族很少樂于擔任這些職務(wù),更不用說王彧、謝莊這樣的高門士族代表人物。這樣的安排可以看做是王彧、謝莊等人的壓制。

      而根據(jù)袁愍孫的安排,謝莊應擔任中書令,張永、孔覬應任職門下,張淹則宜出任秘書監(jiān)。袁愍孫雖未提到王彧,但按其才地,應該也是清要之官。中書、門下、秘書,這些都是高門士族喜歡的清顯要職,如果據(jù)此任命,謝莊等人將獲得更大權(quán)力。

      雙方在銓選安排上的分歧實際是執(zhí)政者與高門士族之間的政治利益沖突。所以,當時的情況極有可能是執(zhí)政大臣先下手為強,以各種理由在選官上壓制王彧、孔覬這些具有東宮官身份的門閥人物。退一步講,即便顧命集團是無心為之,但是在蔡興宗、袁愍孫看來,王彧、謝莊等人顯然是被故意壓制而沒有獲得與其才地相當?shù)墓傥?。因此,雙方縱使主觀上沒有政治集團和政治對抗的意識,但事實上已經(jīng)形成了執(zhí)政者與出身高門士族、具有東宮官背景的蔡興宗等人的政治對抗。

      此外,就蔡興宗本人,劉義恭指責他“前居選曹,多不平允”,實際是指責蔡興宗不聽命于執(zhí)政者大臣。但是執(zhí)政者“寬容大度”,先后任命蔡興宗為吳郡太守和南徐州行事,“改任大都,寵均阿輔”,蔡興宗卻“仍苦請益州,雅違成命”。所以劉義恭抨擊他“而辭擇適情,起自庶族,逮佐北藩,尤無欣荷”,⑦又“躬自怨懟”,對朝廷和執(zhí)政者不滿。最后,劉義恭還給蔡興宗扣上了“將虧正道,塵穢盛猷”的帽子。柳元景的復奏不但證實了蔡興宗曾“有書固辭今授”,還說“朝廷處之實得所,臣等亦自謂得分”,認為對蔡興宗的處置完全合理。而袁愍孫則認為“主上踐阼始爾,朝士有此人不多,物議謂應美用,乃更恨少”,主張蔡興宗不可外任,而應該“美用”。

      對于袁愍孫,執(zhí)政者不僅抨擊他為蔡興宗傳遞要求的行為,而且還借選令史薛慶先的告發(fā),指責袁愍孫在尚書省都坐“無或措多”,私下里卻“托云物論”為蔡興宗開脫,又“自相選署”,擅自決定官職安排。本來根據(jù)門第才能注擬官職是吏部尚書的職責所在,但是劉義恭等抓住袁愍孫沒有在都坐公開提議這一點,斥責他私自擬定官職。私擬官職是一項嚴厲的指控,孔子說:“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況且在劉宋歷史上有因此獲罪的先例,范曄謀反案中的重要罪行之一就是私擬官職。如若坐實,袁愍孫的行為雖不及謀反,至少也是擾亂朝綱。

      因此,柳元景在代表尚書省的復奏中以“言謗朝序,亂辟害政”的罪名請求“解興宗新附官,須事御,收付廷尉法獄治罪,免愍孫所居官”。不過,執(zhí)政者還是有所顧忌,在正式詔書中又將處分修改為蔡興宗“思愆遠封”,任命為交州新昌太守;袁愍孫“以子領(lǐng)職”,比起尚書省的議罪要輕一些。然而即便如此,仍然引起了巨大的政治震動。

      蔡興宗遠徙的決定一出,就引起“朝廷莫不嗟駭”的巨大騷動,更有人將顧命大臣顏師伯與蔡興宗的私怨牽扯其中,混淆視線。

      先是,興宗納何后寺尼智妃為妾,姿貌甚美,有名京師,迎車已去,而師伯密遣人誘之,潛往載取,興宗迎人不覺。及興宗被徙,論者并云由師伯,師伯甚病之。[3](P1578)

      “論者”將執(zhí)政者與蔡興宗代表的高門士族之間的政治斗爭轉(zhuǎn)移為爭奪姬妾的私人恩怨,使得本就被“衣冠所嫉”的顏師伯成為了眾矢之的,狼狽不堪。從這一點來看,蔡興宗等人得到了強大的輿論支持。六朝時代,高門士族往往主導輿論,高門士族的代表常常具有巨大的輿論影響力。所以操縱輿論是南朝高門士族影響政局的重要手段,“物議”、“論者”支持蔡興宗等人是毫不奇怪的。

      執(zhí)政者面對巨大輿論壓力,為“止息物議”,被迫停止蔡興宗的遠徙。不僅如此,在這之后,王彧接任吏部尚書,張永“出為吳興太守,遷度支尚書”,孔覬“遷侍中”,官職都較前為優(yōu),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做是執(zhí)政大臣對高門士族的讓步。

      “蔡興宗遠徙案”激化了執(zhí)政者與高門士族的矛盾。雖然遠徙并未成行,執(zhí)政大臣在銓選上也做出了一些讓步,但無濟于事。與高門士族的爭斗,使得執(zhí)政者在整個統(tǒng)治階層中陷于孤立,而屈服于輿論壓力的行為,又大大損害了他們的威信。在這之后不久前廢帝推翻執(zhí)政大臣的政變中,高門士族采取了旁觀甚至是支持前廢帝的態(tài)度,⑧就是很好的證明。

      高門士族與顧命大臣的斗爭,體現(xiàn)了執(zhí)政者的兩難困境,這是宋孝武帝加強皇權(quán)政策乃至整個劉宋政治格局發(fā)展的結(jié)果。

      顧命大臣與高門士族的斗爭是前廢帝朝權(quán)力斗爭的開端,二者拋開皇帝徑自爭權(quán)奪利,使得這一斗爭事件本身成為對孝武帝朝皇權(quán)擴張的反動。但斗爭的結(jié)果卻又有利于皇權(quán)的再度擴張,無法擊敗顧命大臣的高門士族轉(zhuǎn)而借助皇權(quán)的力量,通過支持前廢帝消滅了顧命大臣。就深層次而言,這一斗爭說明劉宋時期皇權(quán)雖已得到一定擴張但并成果不穩(wěn)固,高門士族不甘心失敗伺機反攻。⑨總之,各種不穩(wěn)定因素交織在一起造成了劉宋一朝政治平衡的脆弱與政治斗爭的頻繁。這反映了后門閥政治時代皇權(quán)復興整合期內(nèi)的沖突與動蕩,而顧命大臣與高門士族既是沖突與動蕩的加劇者,又是受害者。

      注釋:

      ①例如出身高門的袁粲就對顏師伯“以寒素凌之”,還因此惹得孝武帝大怒。其事具體可見《南史》卷26《袁粲傳》,第702 頁。

      ②關(guān)于陳留蔡氏與濟陽蔡氏的關(guān)系及濟陽蔡氏在南朝的地位和發(fā)展情況,參見朱紹侯:《濟陽蔡氏郡望的歷史追溯》,《許昌師專學報》1997 年第1 期,第62—68 頁。

      ③蔡興宗行事多與其父相仿,蔡廓在宋少帝景平年間面對當時的顧命大臣徐羨之、傅亮也表現(xiàn)出了不依附的態(tài)度。參見《宋書》卷五七《蔡廓傳》,第1572 頁。

      ④此處中華書局本《宋書》卷57《蔡興宗傳》,第1576 頁標點為“時薛安都為散騎常侍、征虜將軍,太子左率殷恒為中庶子?!睆纳舷挛膩砜?,標點有誤,中華書局標點本《南史》卷29《蔡興宗傳》,第767 頁亦誤,故改。具體分析可見丁福林:《宋書校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233—234 頁。

      ⑤川合安認為當時存在劉義恭等先帝舊臣勢力和蔡興宗等新進勢力之間的對立。參見川合安:《<宋書>と劉宋政治史》,第217 頁。

      ⑥例如孝武帝的親信顏師伯、戴法興也有東宮官經(jīng)歷,但顯然不能被看做是前廢帝的助力,且與以上諸人的關(guān)系也比較疏遠。另外蔡興宗還公開表示過對前廢帝的不滿,很難說是前廢帝的支持者。

      ⑦據(jù)中華書局標點本《宋書·蔡興宗傳》??庇洨z12﹞引李慈銘《宋書札記》:“當作‘而興宗起自庶族,辭擇適情’,兩句互倒,又脫興宗二子耳?!薄端螘肪?7《蔡興宗傳》,第1586 頁。

      ⑧如王景文被前廢帝任用為尚書右仆射以分顏師伯之權(quán)。袁顗在前廢帝誅殺劉義恭等人后以“誠心內(nèi)款,參聞嘉策”受封。其事分見《宋書》卷7《前廢帝紀》,第144 頁;卷84《袁顗傳》,第2149 頁。

      ⑨川合安指出,在劉宋后期高門士族并非如《宋書》記述的那樣疏遠政治斗爭,這種記述是《宋書》將劉宋后期政治斗爭的責任歸咎于皇帝和寒人恩倖的結(jié)果。川合安:《<宋書>と劉宋政治史》,第224 頁。

      [1]張銳.“永光顧命集團”與宋前廢帝初年政局[J]. 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5,(7).

      [2][日]川合安.《宋書》と劉宋政治史[J]. 東洋史研究,2002,61(2).

      [3]沈約. 宋書[M]. 北京:中華書局,1974.

      [4]李延壽. 南史[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5]李磊. 試論劉宋后期皇權(quán)與士族之關(guān)系[J]. 歷史教學問題,2010,(5).

      [6]司馬彪. 續(xù)漢書[M]. 后漢書. 北京:中華書局,1965.

      [7]李俊方. 兩漢皇帝即位禮儀研究[J]. 史學月刊,2005,(2).

      [8]司馬光. 資治通鑒[M]. 北京:中華書局,1956.

      [9]司馬遷. 史記[M]. 北京:中華書局,1959.

      [10]呂思勉. 兩晉南北朝史[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11]張金龍. 魏晉南北朝禁衛(wèi)武官制度研究[M]. 北京:中華書局,2004.

      猜你喜歡
      執(zhí)政者大臣
      圓桌會議
      大臣有高招
      從駐扎大臣制度的演進看嘉道時期對新疆的治理
      老子尚簡政治思想初論
      整飭、因循與茍且:駐藏大臣訥欽籌藏探論
      西藏研究(2017年1期)2017-06-05 09:26:11
      轉(zhuǎn)危為安的大臣
      創(chuàng)造(2016年6期)2016-01-31 21:16:04
      歷史視角下執(zhí)政憂患意識的影響因素及質(zhì)量提升研究——執(zhí)政意識研究系列論文之四
      賣羊
      論以民族主義宣傳調(diào)控民眾不滿情緒的成敗條件——基于數(shù)學模型的分析
      解讀毛澤東《為人民服務(wù)》的理念效應
      英吉沙县| 昆山市| 福清市| 宾川县| 西盟| 信宜市| 武乡县| 蒲江县| 三门峡市| 勃利县| 安乡县| 台中县| 上犹县| 景泰县| 淮南市| 土默特左旗| 和政县| 驻马店市| 临沂市| 旌德县| 改则县| 东乌珠穆沁旗| 中牟县| 县级市| 奉贤区| 青浦区| 织金县| 塘沽区| 油尖旺区| 前郭尔| 广德县| 岢岚县| 安康市| 和政县| 龙川县| 玉溪市| 阜新市| 宁乡县| 曲沃县| 安顺市| 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