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料庫的《老人與?！分黝}性與海洋文化分析

⊙彭明娥［浙江海洋學(xué)院東海科學(xué)技術(shù)學(xué)院， 浙江 舟山 316000］

一、海洋文化綜述

文化有各種劃分，按照生成的地域劃分，可分為內(nèi)地文化與海洋文化。內(nèi)地文化以內(nèi)地為背景，海洋文化是指以海洋為依托；內(nèi)地文化是農(nóng)業(yè)文化，海洋文化則是漁業(yè)及商業(yè)文化，兩者代表人類文明兩個不同的發(fā)展階段與發(fā)展水平。海洋文化無疑更具有人類生命的本然性和壯美性：其硬漢精神，其崇尚力量的品格，其崇尚自由的天性，其強烈的競爭冒險意識和開創(chuàng)意識，其激情與浪漫，其壯美心態(tài)等，都與內(nèi)地文化的講求以柔克剛，講求中庸之道，講求溫良恭謙，講求好漢不吃眼前虧，講求三思而后行，講求靠天吃飯，講求守成本分，講求禁欲節(jié)度，講求知足常樂等等，迥然有別。形象地說，內(nèi)地文化保守，海洋文化開放；內(nèi)地文化信奉故土難離，海洋文化崇尚流動；內(nèi)地文化勸人忍耐，海洋文化同情反抗；內(nèi)地文化崇尚勤勞，海洋文化崇尚機遇；內(nèi)地文化相信“一分汗水，一分收獲”，海洋文化信奉“能拼就會贏”?？傊?，內(nèi)地文化一切要循規(guī)蹈矩，海洋文化處處想不守規(guī)矩?！昂Ｑ笪幕?，就是和海洋有關(guān)的文化；就是緣于海洋而生成的文化，也即人類對海洋本身的認(rèn)識、利用和因有海洋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精神的、行為的、社會的和物質(zhì)的文明生活內(nèi)涵。海洋文化的本質(zhì)，就是人類與海洋的互動關(guān)系及其產(chǎn)物?！雹龠@一本質(zhì)在海明威的作品《老人與?！分卸嫉玫搅俗畛浞值捏w現(xiàn)。

二、《老人與?！返闹黝}性分析

自問世以來，《老人與?！肪鸵恢笔侨藗冄芯康臒狳c，但研究的焦點大多限于作品中主人公的硬漢精神，雖然這種硬漢精神也是海洋文化的一部分，但還不夠全面；其研究方法也大多采用的是定性分析，運用語料庫對定量的語言進(jìn)行定性分析的并不多見。本研究旨在這方面做些嘗試。

(一)語料來源本研究所用的觀察語料為網(wǎng)上下載的電子文本“The Old Man and The Sea”，利用文本整理工具對該電子文本進(jìn)行清潔整理，使之成為能為電腦識別的清潔純文本文件，共計27196個型符數(shù)(tokens)。一般來說，對比語料庫是觀察語料庫的五至十倍較為合適。因此本研究所使用的對比語料為Brown語料庫中的K、L、M、N、P、R子語料庫，這六個文本都屬于想象類語體，與《老人與?！吠瑢儆谖膶W(xué)類語體，共計二十五萬余tokens.

(二)主題詞的提取方法利用文本檢索工具Antconc 3.2.3對“The Old Man and The Sea”生成詞表，限于篇幅，這里僅呈現(xiàn)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名詞、形容詞和副詞共七個，再次利用Antconc 3.2.3的文本共現(xiàn)功能分別檢索出這七個詞在brown語料庫中的頻率，然后利用統(tǒng)計工具LLX2(對數(shù)似然率與卡方檢驗)求出這些單詞在兩個語料庫中的標(biāo)準(zhǔn)化頻數(shù)(Normalized frequency 1 and Normalized frequency 2)，主題性(keyness)(用對數(shù)似然率loglikelihood表示)及其 P值(significance)。

(三)主題性分析主題性最強的是fish，其次是man，接下來依次是 line、boat/skiff、shark、boy、water、hand等等。從這幾個主題詞可以看出，即使沒讀過《老人與?！返娜艘矔私馄浯笠?一個老人駕著小船在大海上捕魚，捕魚過程中碰到了大鯊魚，故事將在老人和魚之間的恩恩怨怨中展開。Line、boat/skiff和water的頻率和主題性都很好理解，去海里釣魚肯定要有船(boat/skiff)，要用到釣索(line)，魚兒離不開水(water)，所以對這幾個詞將不做詳細(xì)分析。本文重點要討論的是fish、shark、boy和hand。

下面將按照主題性的強弱先后順序，用語料庫超級工具PowerGREP從“The Old Man and The Sea”文本中分別抽出含有這些主題詞的句子，每個單詞所在的句子作為一個小子語料庫，分別對這些句子進(jìn)行觀察，分析其語義韻，揭示其所體現(xiàn)出的海洋精神或海洋文化。

三、基于主題性的海洋文化分析

(一)老人和競爭對手——大馬林魚無論是按詞頻的高低排序還是按主體性的強弱排序，fish這個詞都名列第一。Fish在作品中充當(dāng)?shù)慕巧珣?yīng)該是老人的競爭對手，而不是敵人。在兩強對陣的較量中，雙方都表現(xiàn)出令人贊嘆的海洋精神。作品中有關(guān)fish的句子共有285句構(gòu)成fish子語料庫。通過觀察fish左右兩邊的搭配詞發(fā)現(xiàn)，以下形容詞或副詞與fish聯(lián)系密切而且出現(xiàn)頻率較高：great：22 次，steady/steadily：11 次，slowly:11次，calm:6次，beautiful:2次。下面隨機從這285個句子中抽出幾例加以說明。

1．Fish moved steadily and they travelled slowly on the calm water.

2.But four hours later the fish was still swimming steadily out to sea，towing the skiff，and the old man was still braced solidly with the line across his back.

3.But what a fish to pull like that.

4.Then he began to pity the great fish that he had hooked.

5.Never have I had such a strong fish nor one who acted so strangely.

6.When the sun had risen further the old man ealized that the fishwas not tiring.

7.The fish is calm and steady.

8.The line was going out fast but steadily and he fish was not panicked.

9“.The fishis my friend too”，he said aloud.

10.Then he was sorry for the great fish that had nothing to eat and his determination to kill him never elaxed in his sorrow for him.

11.Rig now to get some sleep，old man，while he fish is calm and steady.

12.The fish pulled on steadily and the boat moved into the tunnel of clouds.

13.He could tell the fish had risen steadily while he swam.

14.There are three things that are brothers：the ish and my two hands.

15.I wish a flying fish would come on board onight.

16.A flying fish is excellent to eat raw and I would not have to cut him up.

從以上含有fish的句子中我們可以看出，老人在與大馬林魚的較量中，雙方都在比耐力、比勇氣，甚至比智慧。海是魚的領(lǐng)地，是魚的故鄉(xiāng)，相對老人來說，魚更了解海洋，尤其是遠(yuǎn)海、深海，所以大馬林魚在不慎上鉤之后，毫不慌亂地(例8)、穩(wěn)步地、緩慢地、持之以恒地、不知疲倦地把老人往遠(yuǎn)海里拖(例1、2、3、6、7、11、12、13)，因為它知道要想戰(zhàn)勝對手，唯一的辦法就是仗著自己強大的體魄(比老人的小船還要長兩英尺)將對手領(lǐng)入到自己熟悉而對手陌生的環(huán)境中，首先在思想上、精神上摧垮對方，讓對手知難而退。可是，老人也不甘示弱、毫不畏懼，原本就想去別人從沒去過的遠(yuǎn)海挑戰(zhàn)一下自我，更何況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又怎能輕易放棄？其實，環(huán)境對他很不利。首先，深海他從來沒去過，對那一帶海域完全不熟悉；其次他缺糧缺水，只能靠吃生魚來維持體力；更糟糕的是他的左手出了問題，另一個關(guān)鍵主題詞“hand”除了用來勞作以外，很大一部分是用來描述他的左手痙攣，不能伸直，無法勞動，只能靠嘴和左臂來配合右手。然而，他憑借自己的勇敢、忍耐力和冒險精神，在這樣惡劣環(huán)境中堅持和馬林魚周旋(例 2、7、11、15、16)。當(dāng)大馬林魚意識自己不能在精神上打垮對方的時候，才開始武力抗?fàn)帲禾S，翻滾、打轉(zhuǎn)。但最終因為三天沒有進(jìn)食，又經(jīng)過長途跋涉，體力消耗殆盡，大馬林魚在優(yōu)雅地做完最后一躍，充分地向老人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和尊嚴(yán)之后，壯美地死去，雖敗猶榮。因此，在雙方對壘的過程中，無論是老人還是大馬林魚都表現(xiàn)出驚人的耐力和勇氣以及不到最后關(guān)頭，決不屈服的海洋精神，在這場較量中，沒有誰是真正的失敗者。

但是同時，他們之間的較量也是以公平、平等、友好甚至相互欣賞、相互憐惜的方式進(jìn)行的。他們都是孤軍奮戰(zhàn)，誰也沒有幫手(Now we are joined together and have been since noon.And no one to help either one of us)，他們似乎都很替對方著想。大馬林魚只要劇烈地動作，老人就會完蛋，但它沒有(Perhaps he is too wise to jump.He could ruin me by jumping or by a wild rush)，它不想仗著自己的強大以強欺弱；而老人對大馬林魚也充滿了敬佩、欣賞(例 3、5)與同情(例 4、10)甚至把它當(dāng)兄弟(例9、14)。但出于漁民的使命和天職，還有男人的尊嚴(yán)，老人又不得不殺死大馬林魚。這種容納百川的胸懷、這種堅強不屈的信念、這種視死如歸的豪邁，也只有長期生活在大海上的人才能具有。

(二)老人與海盜——鯊魚小說的另一個關(guān)鍵主題詞就是鯊魚(shark)。鯊魚主要代表一切破壞性的力量，是掠奪成性、制造災(zāi)難，阻止人們達(dá)到理想境界的各種破壞性惡勢力的象征。②老人在與大馬林魚較量了三天兩夜，最終獲勝，費盡周折將魚綁于船側(cè)身，正準(zhǔn)備凱旋之時，來了一群鯊魚，要不勞而獲地掠奪老人的戰(zhàn)利品，于是老人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持久戰(zhàn)，馬上又要投入到另一場打擊侵略者的保衛(wèi)戰(zhàn)中。在這場戰(zhàn)爭中，老人明顯處于劣勢，他勢單力薄，鯊魚則強大成群、兇悍殘忍，這場戰(zhàn)爭的結(jié)果不言而喻。但是面對強大的敵人，老人是否就此妥協(xié)，屈服，將戰(zhàn)利品拱手相讓呢？非也。那么在這場戰(zhàn)斗中，老人又表現(xiàn)出怎樣的海洋精神呢？全文含鯊魚的句子一共是75句(含sharks)，現(xiàn)舉例說明如下：

1.The shark was not an accident.

2.When the old man saw him coming he knew that this was a sharkthat had no fear at all and would do exactly what he wished.

3.But the shark came up fast and his head out and the old man hit him squarely in the center of his flat-topped head as his nose came out of water and lay against the fish.

4.The old man withdrew the blade and punched the shark exactly in the same spot again.

5.But he felt the rigidity of bone too and he struck the sharkonce more hard across the point of the nose as he slid down from the fish.

6.The shark came in a rush and the old man hit him as he shut his jaws.

7.He heard the tiller break and he lunged at the sharkwith the splintered butt.

8.They were hateful sharks，bad smelling，scavengers as well as killers，and when they were hungry they would bite at an oar or the rudder of a boat.

通過對以上句子中的動詞和副詞進(jìn)行觀察，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鯊魚的兇猛、貪婪和攻擊性以及老人的頑強、不屈和忍耐。例1說明鯊魚的蓄謀已久，例2、5、6、8說明鯊魚的速度之快，攻擊性之強；例2反映鯊魚的有恃無恐、穩(wěn)操勝券，根本不把老人放在眼里；例3、4、5、6、7 體現(xiàn)了老人面對強大的敵人毫不畏懼，勇敢地與強盜展開殊死搏斗；最終雖因寡不敵眾，沒能保住自己的勝利果實，但卻捍衛(wèi)了自己的尊嚴(yán)，正如他自己所說“A man can be destroyed but not defeated”(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充分體現(xiàn)了老人不畏強暴、誓死不屈的海洋精神。

(三)老人和背棄者——男孩很多文學(xué)評論對男孩馬諾林這個角色都給予了肯定的評價。但我個人認(rèn)為，這個男孩不太地道。他五歲就開始跟著老人學(xué)習(xí)捕魚，跟隨多年，一直敬佩他的人品與技術(shù)。老人的妻子很早就過世，又無兒無女，對他來說，馬諾林就像自己親生的孩子，可以說馬諾林成了老人的精神支柱和力量源泉?？墒蔷驮谒耸奶鞗]捕到魚，別人都可憐他甚至嘲笑他時，盡管他還在贊賞老人“要論捕魚，屬您最行，有很多了不起的好把式，可像您這樣的就您一個”。結(jié)果還是頂不住家人的壓力離開了老人。盡管他也有充足的理由，是父母逼迫他這么做的。但有研究表明，馬諾林此時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了。③作為一個有自主能力和成熟思維的成年人，若是自己不愿意離開，哪怕父母再反對，他們也奈何不了你?？梢?，馬諾林還是對老人失去了信心，明知道他的離開對老人的打擊很大，結(jié)果還是離開了老人，丟下他一人獨自去應(yīng)對兇險難測的茫茫大海?？墒抢先擞质窃鯓訉δ泻⒌谋硹壍哪?？理解、包容，一如既往地愛著、思念著，當(dāng)最后男孩決定重回老人身邊時，老人又大度地欣然地接納了他。這種海一樣的胸懷在老人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老人獨自出海的兩天兩夜里，曾多次念叨“要是那孩子在這就好了”，每當(dāng)此時就會想起以前與孩子一起捕魚時的情景?？梢哉f，男孩對老人的同情和崇拜給了老人很多的溫暖與信心，使得他有勇氣和自信與大馬林魚較量、跟鯊魚斗爭。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男孩成了老人的力量源泉以及精神支柱。老人只記得男孩的好，從不計較他曾經(jīng)的背棄，再一次體現(xiàn)了他那容納百川的海洋胸懷。

四、結(jié)語

海洋文化不只限于人類，它應(yīng)該由與海洋有關(guān)的一切生靈所組成。人類的生命來自海洋，人類的文化起源于海洋。海洋的浩瀚壯觀、變幻多端、自由奔放、奧秘?zé)o窮，都使得人類視海洋為力量和智慧的象征與載體。海洋文化包羅萬象，由海洋而生成和創(chuàng)造的文化都屬于海洋文化；人類在開發(fā)利用海洋的社會實踐過程中形成的精神成果和物質(zhì)成果，如人們的認(rèn)識、觀念、思想、意識、心態(tài)，以及由此而生成的生活方式，包括經(jīng)濟(jì)結(jié)構(gòu)、法規(guī)制度、衣食住行習(xí)俗和語言文學(xué)藝術(shù)等形態(tài)，都屬于海洋文化的范疇。海洋文化中崇尚力量的品格、崇尚自由的天性，其強烈的個體自覺意識、競爭意識和開創(chuàng)意識都在《老人與海》中人與魚、人與自然、人與人的關(guān)系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① 曲金良：《海洋文化概論》，青島海洋大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

② [美] 海明威：《老人與?！?，黃源深譯，譯林出版社2001年版。

③周霄:《馬諾林是個男孩嗎——重讀〈老人與海〉》，《江南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會科學(xué)版)200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