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神思物游”解讀李賀《李憑箜篌引》創(chuàng)作思維

作者簡介：何昕（1991.08-），女，漢，湖南常德市人，碩士，重慶工商大學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敘事文學。

摘要：《李憑箜篌引》是“詩鬼”李賀創(chuàng)作的一首描寫箜篌聲美妙卓絕的詩歌。本文將通過“神思物游”的思想來分析李賀在該詩中如何引發(fā)“神思”、組合意象以致“物游”，最后完成的創(chuàng)作過程，揭示以劉勰為代表的中國文人“思理為妙，神與物游”的創(chuàng)作思想。

關鍵詞：李憑箜篌引；神思物游；通感；意象組合

李賀，被世人稱為“詩鬼”，以天馬行空的想象和奇峭獨創(chuàng)的語言聞名于世，是“下筆如有神”的一代奇才。他一生才運不濟，但少年成名，留下了如“天若有情天亦老”、“黑云壓城城欲摧”等膾炙人口的詩句。《李憑箜篌引》或許不是李賀成就最高的作品，但絕對是最具“詩鬼”風格的作品之一。“神思物游”這一概念源起于劉勰《文心雕龍·深思》的“思理為妙，神與物游”，解釋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思想活動。本文將以“神思物游”來分析《李憑箜篌引》的謀篇布局之奇。

一、神思物游

劉勰在《文心雕龍·神思》篇曰：“思理為妙，神與物游”，這八個字概括了劉勰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諸多看法?！吧袼肌苯⒃凇八祭怼钡幕A上，而創(chuàng)作之精妙則決定于“游”。劉勰的“游”繼承了莊子“游心于物之初”、“得至美而游乎至樂”的“游以觀道”的思想，追求“物我合一”的境界，推崇形象思維的自由性、獨立性?！吧袼嘉镉巍笔侵袊娜藙?chuàng)作專有的思維，建立在深厚的文學積累和獨到的形象思維之上，通過心與形的相連，來創(chuàng)造情感豐沛而文字藝術精妙的文學作品，帶動讀者融入其中，別有一番情致。

二、音樂起，神思動，意象游

《李憑箜篌引》全詩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于音樂的節(jié)奏和情感的轉變，結合一連串奇妙的比喻和獨特的意象，用超凡的想象讓音樂的節(jié)奏上下銜接，時急時緩，將“李憑中國彈箜篌”的天籟之聲用強烈而具體的畫面感來呈現(xiàn)，化虛為實，將單一的聽覺感受變成了視聽等多種感官結合的立體享受。在這里“神思物游”的思想得到充分的顯現(xiàn)，李憑的箜篌聲是促動詩人“神思”的源頭，因妙音而入“妙”境，思緒在宇宙間遨游，“我”便是傳播妙音的使者，見證了箜篌如何打動凡人神仙，呈現(xiàn)“神用象通，情便所孕”的創(chuàng)作過程。

“吳絲蜀桐張高秋”、“李憑中國彈箜篌”，這兩句是整首詩中僅有的實景描寫，前一句用吳地之絲，蜀地之桐暗指李憑箜篌的制作之精妙，“高秋”點出演奏時間在秋天，后一句則表明演奏人員、演奏地點?！皡墙z蜀桐張高秋，空山凝云頹不流”，當箜篌聲在秋日的天空下奏響，山間的空氣都好似凝結不動，其他雜音一概消失，表現(xiàn)出了箜篌聲的奪人之感?！敖鹛渲袼嘏睿顟{中國彈箜篌”，哀怨的曲聲慢慢奏響，悲切之感由心而生，便借江娥、素女這兩位傳說中的苦情女神來轉述其凄婉，讓悲更悲，愁更愁。“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音樂由緩慢轉而清脆，如神山上的碎玉聲與鳳鳴，似從高空上傳來，輕叩心靈。這兩句采用了通感的手法，以聲擬聲，以形寫聲，展現(xiàn)音樂節(jié)奏的變化。從“空山凝云”到“昆山玉碎”，從視覺和聽覺兩方面來表現(xiàn)音樂的演奏從悠揚緩慢到節(jié)奏緊湊激蕩的變化，清脆的聲音如碎石從昆山上滾落，是鳳凰的鳴叫聲在高空中繚繞，“神音”從神界傳到了凡間，觸動了凡間的無靈之物。下句的“芙蓉”、“香蘭”就是凡間的代表，通過對現(xiàn)實實物或“泣”或“笑”的表情變化來展現(xiàn)箜篌聲的動情之能，表現(xiàn)感情由悲到喜的轉換，這里采用了比喻、擬人的修辭手法，讓人間無情之物也變得有情?！笆T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這兩句同寫箜篌聲的動人心魄，“十二門”代指長安城，“紫皇”本是道教尊稱天上最尊貴的神，一方面“神思”由人間轉而上天，人間以“十二門”為代表，天界以“紫皇”為代表，另一方面用“紫皇”代指皇帝，暗贊其技藝之高超?！芭畫z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箜篌聲傳到了天上，女媧也被這美妙聲音所吸引，忘記了煉石補天，秋雨滂沱而下，石破天驚，嘩嘩似大浪滔天，潑灑而下。“夢入神山教神嫗，老魚跳波瘦蛟舞”，樂曲轉而歡快，思維也從人間、天際轉而進入無人問津的神山、深海，不問世事的神嫗和羸弱不堪的老魚，皆因這天籟之音而動?！皡琴|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濕寒兔”，本應時時砍伐桂樹的吳剛在聽到箜篌聲后也不禁停下，駐足聆聽；一旁的玉兔任憑雨水寒露浸濕毛發(fā)也不忍離去，從側面描寫出箜篌之聲的動人心魄?？偟膩碚f，全詩的創(chuàng)作是以箜篌的演奏為靈感源頭，音悲則詩悲，音喜則詩喜，準確的表現(xiàn)了整個音樂節(jié)奏和情感變化的特點，強調音樂效果。

三、創(chuàng)作特點——時空穿插，虛實結合

通過分析全詩不難發(fā)現(xiàn)，《李憑箜篌引》一詩最大的特點就是其意象的組合運用，簡單概括可分為空間上的人寰與天府、時間上的現(xiàn)實與神話兩個部分，虛實結合，展現(xiàn)箜篌聲“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的美妙之感。在空間上，詩人的思維不停地在人間與仙界轉換，從“空山凝云頹不流”“李憑中國彈箜篌”到“二十三絲動紫皇”，音樂已然由人間的空山、中國傳到了九天之上的“紫皇”、“女媧”等人的耳中。接著音樂又從天上轉回下界的神域、深海等人跡罕至的地方，將其箜篌聲的音樂效果最大化。而最后一句卻又重回九天月宮，音飄渺而不斷絕，似天宮仙曲，聽而忘返。在時間上，詩人用當下現(xiàn)實的事物與久遠傳說中的人事物來穿插描寫，虛實結合，正是“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當下實物部分，包括吳絲、蜀桐、空山、凝云、芙蓉、香蘭、十二門等意象。其中吳絲、蜀桐皆是對箜篌的直接描寫，空山、凝云是對演奏箜篌的氣氛描寫，這四個意象均出現(xiàn)在詩的首句，起到了奪人耳目的效果。芙蓉、香蘭、十二門，這三個意象則選擇了詩人所在的“中國”也就是京城里的現(xiàn)實意象。芙蓉與香蘭帶著露珠而綻放，被詩人賦予了“泣露”與“笑”兩種不同的情緒，而這皆是音樂的變化而帶動詩人情緒的變動，展現(xiàn)“神思物游”的一面。“十二門”，長安城東西南北每一面各三門，共十二門。這里結合詩人自身的遭遇和寫作背景，當時的李賀任職于長安，是一名九品小官，應是與皇帝無緣近身。秋天的長安城凄冷決絕，皇帝遠在城門之內，難以相見，而這箜篌聲卻將皇帝與詩人聯(lián)系在了一起，融解了總是阻擋在詩人面前的高大宮門，讓詩人的心情越發(fā)激蕩。選擇“十二門”這個意象，概是詩人自身所感、所悟之選。全詩采用了四個神話故事，提到江娥、素女、昆山、鳳凰、紫皇、女媧、神嫗、老魚、瘦蛟、吳質、寒兔等神話傳說中的形象。美妙的箜篌聲從現(xiàn)在穿越到過去，“女媧煉石補天處”、“江娥泣竹”、“素女愁”，用夸張而浪漫的手法表現(xiàn)箜篌聲的吸引力及其感情的動人。而神嫗、老魚、瘦蛟這一類孱弱的形象則來反襯音樂之美妙。

四、總結

“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文之思也，其神遠矣”，人的心思可以超越具體環(huán)境，不受時空的限制，達到“物我合一”、“神與物游”?！独顟{箜篌引》從人寰寫到仙府，從“中國”寫到神山，李賀的思維在虛幻的神仙世界中得到釋放。用“神思物游”來解讀李賀的創(chuàng)作，可以清楚感受到心之所至、信手捏來的扎實功底與奇特想象，品味出不一樣的詩味，感受中國文人廣博的一面。（作者單位：重慶工商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