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有春
儒道合璧:龍鳳呈祥
孔子在與老子揖別后就難以再見。由于孔子當年是不辭辛苦前往洛邑向老子討教去的,所以,老子對孔子的影響一直是存在的,孔子在處理政事、俗事等方面,均留有老子道家思想的痕跡。這與孔子聆聽老子的教誨有關,也與孔子的社會實踐與人生積累有關。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龍與鳳作為傳說中的瑞禽瑞獸曾被人們作為圖騰來崇拜,成為文化符號的代表。與龍鳳相等而同樣受到人們崇拜的還有一種傳說中的瑞獸麒麟,民間風俗中“麒麟送子”圖案表達的是人類關于生殖的祈禱。同樣,孔子時代,人們對于龍、麒麟、鳳的崇拜并不是虛幻縹緲的,而是近乎現(xiàn)實,這一點在孔子的心目中就是如此。孔子生活的時代,也曾有不少賢能之人,其中晉國的兩位賢臣一個叫竇鳴犢,一個叫舜華,他們就很受孔子的尊敬?!妒酚洝酚涊d,孔子在周游列國期間,在衛(wèi)國待了一段時間后不被重用,于是準備向西到晉國去見趙簡子。來到黃河邊,他就聽到了竇鳴犢、舜華被殺的消息??鬃优R河而嘆曰:
“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趨而進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后從政;及其已得志,殺之乃從政。丘聞之也,刳胎殺天則麒麟不至郊,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覆巢毀卵則鳳凰不翔。何則?君子諱傷其類也。夫鳥獸之于不義也尚知辟之,而況乎丘哉!”
孔子的話再次說明,當時的人們已經(jīng)喜歡用瑞禽瑞獸來與圣賢之人進行比附,表達了一種對賢德之人的歌頌贊美之情,同時也說明龍與鳳以及麒麟這些在現(xiàn)實生活中可能并不存在的祥禽瑞獸已經(jīng)作為一種文化符號,深深地扎根在我們民族的土壤中,流淌在我們民族的血液里。
孔子對麒麟的崇拜還表現(xiàn)在他把自己的命運也與麒麟聯(lián)系在了一起。據(jù)《史記》記載:
魯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孫氏車子組商獲獸,以為不祥。仲尼視之,曰:“麟也?!比≈?。曰:“河不出圖,洛不出書,吾已矣夫!”顏淵死,孔子曰:“天喪予!”及西狩見麟,曰:“吾道窮矣!”喟然嘆曰:“莫知我夫!”子貢日:“何為莫知子?”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乎!”
漢代一個名叫服虔的人認為,麒麟為瑞獸,非時所常見,故怪之,以為不祥。仲尼名之曰“麟”,然后魯人乃取之也。表明麒麟是因為仲尼而出現(xiàn)。漢代的何休也認為,麒麟是太平之獸,圣人之類也?,F(xiàn)在麒麟被獲,“時得而死,此天亦告夫子將歿之證”。此后不久,孔子就真的離開了人間,享年七十三歲,這一年是公元前479年。
儒家與道家只是后來人的一種文化歸類需要而采用的不同稱謂,由于其始創(chuàng)者孔子與老子的特殊交往與經(jīng)歷,使儒家與道家思想在早期呈現(xiàn)出異中有同、同中有異現(xiàn)象,這種情況早已引起了學界的關注,值得我們細細品味與思考。我們可以先從《道德經(jīng)》《論語》載錄老子與孔子二人的言語開始尋繹,然后再看之后發(fā)展起來的儒家與道家這兩大家之間又有什么異同。
一是“無為”。
孔子見老子時,老子的臨別贈言中有“為人子者毋以有己,為人臣者毋以有己”,即做兒子的不要在父親面前過分堅持自己,做臣子的不要在國君面前太堅持自我。要學會妥協(xié)、學會服從,不要把自己看得太大、太了不起。從《道德經(jīng)》中亦可見出相對應的內(nèi)容:“是以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弗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保ā兜赖陆?jīng)》第二章,以下只注第幾章)“曲則全,枉則直,洼則盈,敝則新,少則多,多則惑?!薄笆且允ト吮б粸樘煜率健2蛔砸?,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第二十二章)不自己表揚自己,反而讓別人能夠看得清楚;不自以為是,反而把你的成績和優(yōu)點更好地展現(xiàn)出來;不自我夸耀,反而你的功勞更容易被別人認可?!胺蛭ú粻帲侍煜履芘c之爭?!保ǖ诙拢捌笳卟涣?,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保ǖ诙恼拢疤煜轮寥?,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保ǖ谒氖拢盀閷W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保ǖ谒氖苏拢?jù)統(tǒng)計,《老子》-書中,“無為”一詞就出現(xiàn)了13次。
孔子雖不言“無為”,但《論語》中的無為思想到處可見:“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為政)君主“居其所”而安居不動,君靜臣動,是儒家思想,也是道家思想的反映。“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保ㄌ┎盁o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本髦皇悄厦娑?,垂衣裳而天下自治,穿著寬袍大袖,面南而坐,天下自然就得到治理了。
二是“無言”。
老子講圣人“行不言之教”,孔子也反對多“言”,反復要求弟子們要“敏于事而慎于言”。老子說:“多言數(shù)窮,不如守中?!保ǖ谖逭拢┘床扇≈杏怪馈!笆ト颂師o為之事,行不言之教。”(第二章)“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保ǖ谒氖拢├献诱J為,天地有大美而無言;與“無言”哲學意蘊相一致的還有:“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保ǖ谒氖徽拢?/p>
漢代劉向《說苑·敬慎》篇載,孔子觀周,到后稷之廟,看到一個金屬鑄的人像,人像嘴部有三個封條,“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薄墩撜Z·陽貨》載,有一天,孔子對弟子們說:“予欲無言?!弊迂曉唬骸白尤绮谎裕瑒t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老子與孔子都主張“無言”,“無言”不等于無思考無主張,而是此時無聲勝有聲,是一種站在更高境界上的“大言”。
三是“守雌”。
《道德經(jīng)》第二十八章大講雄雌、白黑、榮辱三對矛盾的關系,強調(diào)人們在日常事務處理中,要示弱、示柔,要低調(diào):“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于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于樸?!币驗槔献诱J為:“柔弱勝剛強?!保ǖ谌拢皬娏赫卟坏闷渌??!保ǖ谒氖拢撜f,儒家與道家對于人生都取積極的態(tài)度,最起碼在老子的思想中不斷閃現(xiàn)。道家主張積極進取,但只是采取迂回戰(zhàn)術而已,“兵強則滅,木強則折”,韜光養(yǎng)晦。與“守雌”相近的還有一個詞就是“愚”?!坝蕖边@個詞在今人看來是個貶義詞,但在古人那里常常當褒義詞來用。“愚公移山”傳說中的愚公與智叟的關系,通過閱讀讓人們知曉,愚公不愚,智叟不智?!拔矣奕酥囊苍铡保ǖ诙拢?,意為我要保持嬰兒狀態(tài)的天真。《論語》里“愚”字出現(xiàn)多次,有貶義,也有褒義,如孔子評價衛(wèi)國的寧武子這個人時就說:“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他的智商高低是由社會現(xiàn)狀決定的,可見其不愚,有大智慧?!捌渲杉耙?,其愚不可及也。”(公冶長)現(xiàn)在的“大智若愚”一詞,正是對“愚”與“智”的辯證關系的最好詮釋。孔子在平日為人處事時,很是注意分寸,低調(diào)從事?!妒酚洝た鬃邮兰摇酚涊d:“其于鄉(xiāng)黨,恂恂似不能言者。其于宗廟朝廷,辯辯言,唯謹爾。朝,與上大夫言,訚訚如也;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入公門,鞠躬如也;趨進,翼如也;君召使儐,色勃如也。君命召,不俟駕行矣?!庇纱耍覀円巡浑y發(fā)現(xiàn)孔子的處事方式,其分寸是拿捏得很精確的,是以“守雌”為總的基調(diào)。
四是“去驕”。
前文已知,老子曾對孔子講:“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tài)色與淫志,是皆無益于子之身。”此時的孔子正處青壯年期,集聰明智慧與激情于一身,人生理想抱負很大。我們知道,孔子在他二十多歲時就是魯國“六藝”方面的專家了,就有貴族式家長要把自己的子女托付給孔子來教育了,難怪他自信、自負還有些自大,他要去拯救亂世。孔子見老子時,滿腔救世救民的熱情與抱負溢于言表,“態(tài)色”就是臉上所顯示出來的一種自信自負的神色,“淫志”一詞更說明老子認為孔子的志向是不切合實際,是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過高估計了自己的實力。經(jīng)過老子的嚴厲教導,甚至帶有教訓的意味,孔子終于明白了要想做一件大事,必須不驕不躁,慢慢來。《老子》有“九層之臺,起于壘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第六十四章)之說,說明做大事要從小事做起??鬃雍髞硪恢钡轿迨鄽q才出來做了個大官,正是知識分子大器晚成的典型。孔子對他的弟子的教育也是根據(jù)不同學生的個性采取不同的方式方法,如同一件事,對子路、冉求等的教育方法就不同。因為孔子覺得子路這個人太強亢,太自信,太自大,“所以我要告誡他,做事情要謹慎一點,多聽聽別人的意見。而冉求呢,性格比較懦弱,過分謹慎,做事情往往猶豫不決,所以我要鼓勵他果斷一點”?!笆ト巳ド?、去奢、去泰”(第二十九章)之說,又與“去驕”之意相近。
五是“不爭”。
孔子欣賞的人的性格是:溫、良、恭、儉、讓?!墩撜Z·學而》中有陳亢與子貢的一段對話很能說明這一點。
子禽問于子貢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孔子這種良好的品性與《道德經(jīng)》中老子的處世方式相通。老子說:“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保ǖ诹哒拢├献佑腥松龑?,孔子有人生五寶,意思是一致的。“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保ǖ诙拢胺蛭ú粻帲薀o尤。”(第八章)老子恐懼剛勇,反對“強梁”,《道德經(jīng)》中隨處可見,尤以第七十六章為典型:“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堅強處下,柔弱處上?!笨鬃右苍鴮ψ畹靡獾牡茏宇伝刂v:“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述而)孔子對子路說:“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保栘洠坝梢玻糜逻^我,無所取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先進)。把謙虛與否同生死掛上鉤,說明人要學會謙遜的重要。
六是“內(nèi)省”。
《論語·學而》篇中記載了孔子的得意弟子曾參的一段話:“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就是一個人要天天多次反省自己,有問題不要總是想到推卸責任。孔子有個弟子名叫子貢(端木賜),是孔子弟子中最出色的商人和外交家,但就是喜歡議論別人,即“方人”。老子曾告訴孔子議論別人有危險,現(xiàn)在,他也告訴子貢要注意這一點:“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保☉梿枺┮馑际钦f,端木賜你就那么好嗎?我則沒有時間去議論別人呢,我要花時間做好自己的修養(yǎng)。有一天,樊遲問孔子:“敢問崇德、修慝、辨惹。”孔子回答要“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顏淵)找自己的缺點,不要攻擊別人的缺點?!缎l(wèi)靈公》中又說:“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本幽捵约?,小人苛求別人??鬃印耙娰t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里仁),“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述而),等等,這一系列的論述都是在告訴人們:一個人應該嚴格要求自己,善于向別人學習,嚴于律己,寬以待人。而《老子》第二十七章有“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之說,意思是說品德好的人是那些品德不好的人的老師,而品德不好的人又為品德好的人提供了可資吸取的失敗教訓。“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翕翕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保ǖ谒氖耪拢笆ト顺I凭热耍薀o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保ǖ诙哒拢┯辛松菩?、仁心,就能夠有善舉,就會做對社會對大眾有益的事情,這是老子與孔子——道家與儒家的共同心愿。
在認識了老子與孔子思想異同的基礎上,我們再來對儒家與道家之異同點進行面上的梳理,也會發(fā)現(xiàn)兩家有許多相通之處。這里可以通過幾對概念之間的關系來進行主要內(nèi)容的認知。
一是“仁”與“道”。
孔子思想體系的核心就是一個“仁”字,仁、義、禮、智、信被稱為是儒家的“五德”,又曰“五常”,但孔子更注重“仁”與“智”:“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保ā墩撜Z·雍也》)這里的仁者和智者,后來就轉(zhuǎn)化為德與才,仁代表德,智代表才,選拔干部要德才兼?zhèn)?。與此同時,老子的思想中也充斥了“仁”。諸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槖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保ǖ谖逭拢?/p>
“道”是老子思想體系中的核心靈魂,就像“仁”對于孔子而言一樣。老子心目中的“道”有時稱“一”,有時稱“大象”?!拔糁谜?,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保ǖ谌耪拢皥?zhí)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第三十五章)這些都是說“道”的。至于“道”是什么,老子講得很玄乎,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保ǖ诙逭拢┤绻v“道”是一個哲學概念,那么這個“道”就帶有客觀唯心主義的味道,也正因為如此,老子的哲學在后來經(jīng)常受到批判。如果我們因為老子《道德經(jīng)》一書中有“道”這個概念而把老子及其后來者的思想稱為“道家”,那么為什么人們不把孔子以“仁”為核心的思想稱為“仁家”思想呢?因為“儒”這個詞不是孔子及其后來者的專利,那時的知識分子都可稱為儒,而將孔子的學術思想體系定名為“儒家”最重要的原因還應該與孔子早年所從事的“儒”這個職業(yè)有關。從孔子與老子的思想原點出發(fā),直至發(fā)展為可以成為體系的“家”,我們可以用這樣一個漸次遞進的對應關系來認識這種文化發(fā)展現(xiàn)象:
儒家“仁”——道家“道”
儒家“仁義”——道家“道德”
儒道合一——“仁義”+“道德”,約定俗成為“仁義道德”。由于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的“仁”在發(fā)展過程中,時常與“義”相呼應,孔子有“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等涉及“義”的論述,加之后來孟子又對“義”字大加發(fā)揮,所以,“仁義”二字成了儒家的信條。而老子的“道”又是與“德”分不開,老子的思想是通過《道德經(jīng)》來完整闡釋的?!兜赖陆?jīng)》共八十一章,其中“道經(jīng)”有三十七章,“德經(jīng)”有四十四章。“道經(jīng)”開篇即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暗陆?jīng)”開篇即為:“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币虼?,在漢語詞匯形成過程中,“道德”一詞連用,源于老子的((道德經(jīng)》,“仁義”一詞連用,源于《論語》,它們是一個并列式合成詞,被我們沿用至今的成語“仁義道德”,是儒家文化與道家文化的結(jié)晶體,是中華文化的酵母文化。我們平時要求一個人要講仁義道德,批評一個人不講仁義道德,實質(zhì)上都是要求人們的言行舉止要符合儒家文化與道家文化的教義和規(guī)范,做一個有道德有仁義、既符合儒家文化規(guī)范又符合道家文化規(guī)范的有文化有教養(yǎng)的人。
二是“善”與“真”。
這一點主要體現(xiàn)在儒道兩家對人性本質(zhì)的思考上。儒家以善惡論人性。孟子主張“性本善”,荀子主張“性惡論”。道家倡導人性本真說。《道德經(jīng)》第二十一章論道之真:“道之為物……其中有精,其精甚真?!钡乐媛鋵嵉饺诵木褪侨诵灾??!昂轮?,比于赤子?!保ǖ谖迨逭拢兜赖陆?jīng)》推崇赤子是因為赤子(嬰孩)的性真。在《道德經(jīng)》第八章中,老子更是表現(xiàn)出對“善”的執(zhí)著追求:“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薄熬由频?,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边@一章雖以“水”為興,是對水的贊美,但體現(xiàn)出的卻是老子對善的謳歌。與“善”相通的是,到了《莊子》那里,又提出“真人”這一理想人格。道家的性“真”中包含著“善”,與儒家的性“善”說又相通于儒家的“誠”這一概念。“誠”由孔子的忠信思想發(fā)展而來,主要在《中庸》中得到闡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者也。”“誠”,朱熹解釋為“真實無妄”,誠有天道之誠,有人道之誠,人道之誠來自天道之誠?!睹献印けM心上》說:“萬物皆備于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闭f明孟子強調(diào)的誠主要是以實現(xiàn)仁為目的。這與《荀子·不茍》的觀點一致:“君子養(yǎng)心莫善于誠,至誠則無它事矣。惟仁之為守,惟義之為行。”荀子在仁的基礎上,又引申出了“義”的內(nèi)涵,這一點與孟子在孔子強調(diào)“仁”的基礎上,既強調(diào)“仁”又強調(diào)“義”是一致的。可以看出,儒家的“誠”是仁義之心的真實無妄的呈現(xiàn),就是道家所強調(diào)的“真”的自然流露。《莊子·漁父》中講“真者,精誠之至也”,同樣用“誠”來表達對“真”的理解。在世間紛擾的萬事萬物中,儒家看到了“善”,道家看到了“真”,它們并存于人性中,而如果具備了“真”與“善”,那么人性就一定是很“美”的了。我們正是在儒家文化與道家文化的滋潤下,去不斷追求人性的真、善、美,去營造人世間的真、善、美。
三是“天”與“人”。
儒道兩家都講天人相通,強調(diào)人性是受到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的雙重影響,但都通于天、與天有關。道家將宇宙人生的生成歸結(jié)為有一個“道”,這個“道”如魔幻一般衍生萬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萬物當中當然包含宇宙人類。儒家則講宇宙的構成,認為宇宙由天、地、人、陰陽、五行構成,天與人靠陰陽與五行之氣相通相感應。儒道兩家都講天人合一,常借天的權威和至高無上來言說人事,增強人事的感召力。道家講天人合一,則要求徹底舍棄人事來與天地合一;儒家講人的自然性必須符合和滲透人的社會屬性,只有這樣,人才能稱其為人。道家講人的自然性必須舍棄其社會性,使其自然性不受污染,并擴而與宇宙一體,這樣才能是真正的人。儒家講的是自然的人化,道家講的是人的自然化,二者看似對立,實際上是互為補充,對中國哲學史的貢獻功莫大焉。
四是“義”與“利”。
“義”“利”之辨是儒道兩家十分重視的哲學命題,它們是一對矛盾,但有時在一定的條件下又可以做到協(xié)調(diào)。總體來講,儒道兩家都反對一個“利”字,認為要把人性中善的一面發(fā)掘出來、發(fā)揚起來,提高人的生存境界,就必須否定或排斥物欲功利,反對縱欲任情。儒家重義輕利,強調(diào)人應當為道義而活著。《論語·述而》中孔子曰“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突出的是人的道德價值。為了去惡從善,孟子主張寡欲。《孟子·盡心下》有“養(yǎng)心莫善于寡欲”。《荀子·正名》有“欲雖不可去,求可節(jié)也”。這里的“寡”“節(jié)”二字,體現(xiàn)了儒家對于人的欲望是強調(diào)節(jié)制而不是斷絕根除,是要求合乎中庸道義,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協(xié)調(diào)解決好“義”和“利”的關系。但是,道家對于“義”一般不贊同,而對于“利”是堅決不認可,主張人們應擺脫物欲功利的糾纏,用道義來管束住自己隨時會冒出來的私欲私利念頭,推崇那種“茫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為之業(yè)”(《莊子·大宗師》)的美妙境界,向往心靈的快樂釋放與精神的自由翱翔。
如果我們再細細尋覓,還會發(fā)現(xiàn)儒道兩家還有許多可以進行比較的地方,諸如“窮”與“達”、“生”與“死”、“貧”與“均”等,都能引發(fā)起人們對人生進行深層次思考,激發(fā)起人們對中國哲學史、思想史源頭進行探賾的遐想與欲望。
龍與鳳,也許因為我們是凡夫俗子不具備慧眼而難以一睹其貌,但它們已深深地植根于我們民族的記憶中,因為它們是華夏多民族圖騰的集合體;它們是中華民族融合與團結(jié)的象征,是美好、善良、正直、勇敢、勤勞的象征,是吉祥與安康、生命與希望的象征;它們是華夏子孫永遠的精神家園,是世世代代炎黃子孫們崇拜與謳歌的對象。
龍與鳳,是瑞禽瑞獸的化身,也是中華文化最具代表性、最有影響力、最有魅力的歷史文化符號;它們一個代表陽剛,一個代表陰柔,一個代表黃河,一個代表長江;它們互為因果,互相補充,生生不息;它們龍鳳呈祥,厚德載物,澤被神州大地。
龍與鳳,早在兩干多年前華夏文化發(fā)皇的第一個高峰時期,就那么自然地被比附在老子、孔子這兩位中國乃至世界文化巨匠的身上,體現(xiàn)了歷史的必然歸依與呼喚,體現(xiàn)了道家文化與儒家文化在創(chuàng)始之初就互相砥礪、包容、發(fā)揚,最終互成泱泱大觀,共生中華文化源遠流長,綿延無疆。
龍與鳳,是我們民族的吉祥物,也是歷代中國知識分子理想人格的寫照: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這里既包含了儒家精神的積極進取與奉獻,又表達了道家情懷的自我管約與浸潤,它們是理想人生最高境界的寫照。
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正是在龍鳳精神的感召下,在儒道思想文化的長期營養(yǎng)下,培育出了獨特的民族文化品質(zhì)與民族人文精神: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