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巖錄》宋代多音節(jié)復音詞例釋

摘 要：《碧巖錄》是研究近代漢語特別是唐宋時期詞匯的珍貴材料，尤其是復音詞，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其中有不少宋代新生多音節(jié)復音詞。通過對《碧巖錄》中“轉轆轆、田庫奴、向上人、昭昭靈靈、橫拖倒拽、傷鋒犯手”等正文只有八個宋代新生多音節(jié)復音詞進行考釋，《碧巖錄》的語料價值可見一斑。

關鍵詞：碧巖錄 宋代 多音節(jié)復音詞 例釋

《碧巖錄》共十卷，全稱《佛果圓悟禪師碧巖錄》，又名《碧巖集》，是南宋徽宗政和初年，臨濟宗楊歧派著名禪師圓悟克勤以雪竇禪師的《百則頌古》為底本，加以垂示、著語、評唱，又經(jīng)過門人輯錄而成，屬禪宗語錄，是宋代文字禪的代表作，在禪籍中也具有一定代表性，在中國禪宗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被后人贊譽為“宗門第一書”。在語言方面，《碧巖錄》也很有特色，是研究宋代口語的珍貴語料，其中大量的復音詞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不僅有助于了解禪籍詞匯的特點，也有助于探討近代漢語詞匯的面貌。不過對于《碧巖錄》的復音詞，學界目前研究尚不足。

《碧巖錄》中的復音詞，既有繼承也有發(fā)展。所調(diào)查的3023個復音詞中，繼承上古和中古的有2083個，占總數(shù)的68.9%；繼承唐代的有650個，占21.5%。在以前代詞匯為基礎的前提下，也產(chǎn)生了一些宋代新詞新義，共有新詞290個，占9.6%；新義共116個，占3.8%。《碧巖錄》中的這些新詞包括當時的俗語、方言、通語及行業(yè)語（禪宗專用術語），其中有一些包含三個音節(jié)以上的多音節(jié)復音新詞，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

本文主要選取《碧巖錄》中一些具有典型性的多音節(jié)復音新詞進行例釋，并注意對其源流演變的梳理。

一、轉轆轆

（1）所以百丈道：“森羅萬象，一切語言，皆轉歸自己，令轉轆轆地，向活潑潑處便道。若擬議尋思，便落第二句了也?！保ň硭模?/p>

（2）但平常自然轉轆轆地，不立而自立，不高而自高，機出孤危，方見玄妙。（卷六）

（3）古人道：“機輪轉處，作者猶迷?！彼麢C輪轉轆轆地全無阻隔，所以雪竇道：“放一得二。”（卷八）

“轉轆轆”一詞最初主要見于宋代佛教文獻，以禪宗語錄居多，本指車輪旋轉靈活自由，禪林用語中多表“圓轉無礙、自由自在”之義，為“ABB”式重迭結構。“轉轆轆”后多接結構助詞“地”，構成“轉轆轆地”形式?！洞笤~典》未收，但一些佛學詞典有收錄，如《佛光大詞典》：“轉轆轆地，禪林用語。又作阿轆轆地。以車輪之旋轉，比喻圓轉無礙，自由自在之境地?！倍「１！斗饘W大詞典》：“轉轆轆地（雜語），《碧巖》五十三則評曰：‘阿轆轆地?！吨蟹逭Z錄》二十四曰：‘轉轆轆地。圓轉自在之貌?！薄侗處r錄》共5例?！稗D轆轆”主要見于宋代佛教文獻，又如《大慧普覺禪師住徑山能仁禪院語錄》卷第四：“只愛絲來線去，謂之綿綿密密，亦謂之根腳下事殊不知，正是個沒用處，弄泥團底漢?？此拜叴蠓鞯鬃鹚抻锰?，轉轆轆地?！薄睹茆趾蜕姓Z錄》：“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全體是個大解脫門。二六時中，受用轉轆轆地，出生入死，不犯毫铓，或去或留，全超曠劫?！薄度鐑艉蜕姓Z錄》卷上：“清凈法身盧舍那，衲僧隊里干蘿卜。逐日呼來打一槌，萬像森羅轉轆轆?！薄洞笥X禪師語錄》卷中：“因事小參，雪峰輥三個木球，轉轆轆地，何曾撞著?！薄斗鸸鈬鴰熣Z錄》卷第八：“瘦不露骨，肥不露肉，似地擎山，如石含玉，一句雷奔電掣，一句花紅柳綠，剎剎塵塵盡發(fā)機，萬象森羅轉轆轆?！?/p>

元代亦有用例，但不多見，如《佛祖歷代通載》卷第十八：“若能如此者，法法無依平等大道萬有不系，隨處轉轆轆地更有何事?！薄扼孟珊蜕姓Z錄》卷上：“如何是佛麻三斤，眼中瞳子面前人，隨人上下轉轆轆，忽看巖上云相逐?！泵髑鍟r，我國本土佛教文獻用例不多見，但同期日本佛教文獻則時見用例，如《絕海和尚語錄》①卷上：“孤迥迥峭巍巍，出匣寶劍誰敢嬰鋒。轉轆轆活鱍鱍，走盤明珠不留朕跡?！薄镀照諊鴰煼ㄕZ》②卷下：“原無一物染污，亦無點塵留礙，圓陀陀活潑潑赤灑灑轉轆轆。名不可名，識焉能識。”《月舟和尚遺錄》③卷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億，延寶改端如意珠，轉轆轆地阿轆轆。”自宋至元明清，非佛教文獻則很難見到用例。

二、膿滴滴

（4）僧問玄沙：“如何是清凈法身？”沙云：“膿滴滴地。具金剛眼，試請辨看。”（卷四）

“膿滴滴”一詞最初主要見于《碧巖錄》，本義為瘡口潰爛得很厲害，特指病重或身體狀況較差，為ABB式重迭結構，《大詞典》等未收?！侗處r錄》只1例。宋代其他文獻很難見到用例，不過在宋末以后的日本佛教文獻中，倒有一些用例，如《佛國禪師語錄》④卷上：“因腫疾久不升堂，眾請上堂。堅固法身膿滴滴，文殊曾未知端的，盡言杜口于毗耶，倒岳傾湫轟霹靂?！薄锻ɑ渺`禪師漫錄》⑤卷之上：“四十九年血滴滴，青山綠水湛如藍，二千余歲膿滴滴，桃紅李白華爛漫?！薄稏|陽和尚少林無孔笛》⑥卷之二：“僧問玄沙：‘如何是清凈法身？沙曰：‘膿滴滴地。師別曰：‘三月懶游花下路，一家愁閉雨中門?！薄段寮覅⒃斠烽T》⑦第二：“光曰：‘汝道老僧有何病？僧喝云：‘瞎?jié)h，鐵枷鐵鎖膿滴滴地。光笑曰：‘恰傭汝療那。僧曰：‘某甲有公事，乞請別人好。光擊杖三下曰：‘春山行處興難極，春鳥春花唱拍新。僧便禮拜?！?/p>

三、活潑潑

（5）宗師家等閑不見他受用處，才到當機拈弄處，自然活潑潑地。（卷三）

（6）及至后頭雪竇頌，也只頌這兩錯，雪竇要提活潑潑處，所以如此。（卷四）

（7）垂示云：掀天關翻地軸，擒虎兕辨龍蛇，須是個活潑潑漢，始得句句相投，機機相應。（卷七）

“活潑潑”一詞最初主要見于宋代禪宗語錄，其中以《碧巖錄》為最多，義為“充滿生機、活潑之至”，有時后接結構助詞“地”構成“活潑潑地”式表達。構詞上，“活潑潑”為“ABB”式重迭結構?！洞笤~典》等亦有收錄，丁福?！斗饘W大詞典》：“活潑潑地（雜語），活潑之至也。本釋氏語。宋儒亦用之?！吨杏辜ⅰ罚骸食套釉唬捍艘还?jié)，子思吃緊為人處，活潑潑地，讀者其致思焉?！薄侗處r錄》中較多，共計11例。除《碧巖錄》外，“活潑潑”在宋代其他佛教文獻中并不多見，而非佛教文獻則有一些用例，其中《朱子語類》較多。如《朱子語類》卷第六：“父子自會親，君臣自會義，既自會恁地，便活潑潑地，便是仁?！庇志淼谝话俣唬骸敖駥W者全無曾點分毫氣象。今整日理會一個半個字有下落，猶未分曉，如何敢望他？他直是見得這道理活潑潑地快活。若似而今諸公樣做工夫，如何得似它？”宋葛天民《寄楊誠齋》詩：“參禪學詩無兩法，死蛇解弄活潑潑?！薄稏|坡志林·修養(yǎng)》：“以活潑潑為內(nèi)，非湯非水；以赤歷歷為外，非銅非鉛。”

元時，“活潑潑”在佛教文獻中仍用例有限，如《竺仙和尚語錄》卷下：“送行之外別作偈，信筆一啜無所貴。筆端颯颯清風生，舌頭袞袞波濤沸。非禪非道非佛法，但貴當陽活潑潑。亦造亦作亦天然，能卷能舒能縱奪。”《華嚴七字經(jīng)題法界觀三十門頌》卷下：“阿誰無作用，便是死了底漢，猶棺槨中瞠眼，此頌人人分上活潑潑地皆有作用，是顯解也?！泵髑鍟r佛教文獻中仍難見用例。此期日本佛教文獻中能偶見用例，如《東陽和尚少林無孔笛》⑧卷之四：“孤迥迥岐陽九月定微雪，活潑潑丹山一雨過旅亭?！薄镀照諊鴰熣Z錄》⑨卷中：“普天匝地盡是大光明藏，于中無有一物為障為礙，圓陀陀無住無依，活潑潑有賓有主?！?/p>

非佛教文獻中，元時不多見，明清用例較多，如《二刻拍案驚奇》卷三十五：“看著賈閏娘尸骸，不覺傷心大哭道：‘我的姐姐，昨日還是活潑潑與我說話的，怎今日就是這樣了，卻害著我！”《西游記》第五十五回：“那女怪，活潑潑，春意無邊；這長老，死丁丁，禪機有在?！薄都t樓復夢》第五十二回：“王夫人看見夢玉如此情形，竟活似當年寶玉，只可憐珍珠不得見面，差得半日工夫，活潑潑的一個人做了江心之鬼?！?/p>

元明清時，非佛教文獻中，“活潑潑”又發(fā)展出一種新的形式，即“活活潑潑”，如關漢卿《望江亭中秋切鲙》第三折：“這魚在那江邊游戲，趁浪尋食，卻被我駕一孤舟，撒開網(wǎng)去，打出三尺錦鱗，還活活潑潑的亂跳。”《警世通言》第四十卷：“嵯嵯峨峨的山勢，突突兀兀的峰巒；活活潑潑的青龍，端端正正的白虎；圓圓凈凈的護沙，灣灣環(huán)環(huán)的朝水。”

另外，除了表示“充滿生機”義外，“活潑潑”還有“生動自然、機靈、不堅定”等義項，可詳見《大詞典》，此不贅述。

四、田庫奴

（8）這僧道此猶是揀擇，趙州道田庫奴，什么處是揀擇。（卷六）

（9）他敢恁么道，趙州作不放他，便云：“田庫奴，什么處是揀擇？”豈不是猛風鐵柱。（同上）

（10）舉，僧問趙州：“至道無難唯嫌揀擇，如何是不揀擇？”州云：“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僧云：“此猶是揀擇?！敝菰疲骸疤飵炫?，什么處是揀擇？”僧無語。（同上）

“田庫奴”一詞最初主要見于宋代佛教文獻，為俗語，詈詞，義為“無心智無見識者”或“蠢人、不長腦筋者”?！疤飵炫币辉~，《碧巖錄》（卷六）中有闡釋：“田庫奴，乃福唐人鄉(xiāng)語罵人，似無意智相似?！睒嬙~法上，“田庫奴”屬“名+名”式偏正結構?！侗處r錄》中共5例。從文獻來看，宋代用例較少?！洞蠡燮沼X禪師住徑山能仁禪院語錄》卷第二：“進云：‘輝騰今古爍破乾坤。師云：‘這田庫奴?！敝钡矫饕院?，用例才稍多一些，但仍總體較少，如《大明高僧傳》卷第五：“僧問：‘如何是賓中賓？裕曰：‘爾是田庫奴。僧曰：‘如何是賓中主？曰：‘相逢猶莽鹵?！薄独m(xù)傳燈錄》卷第二十：“頭戴須彌山，腳踏四大海，呼吸起風雷，動用生五彩，若能識得渠，一任歲月改。且道誰人識得渠，喝一喝云：‘田庫奴！”《特賜佛日常光國師空谷和尚語錄》⑩卷下：“這田庫奴形丑心愚，其丑也者畫得太似，其愚也者固匪可圖，莫謂丹青無妙手，佛祖亦難以名摸?！薄侗救鐚嵭远U師景川和尚語錄》?卷上：“古人道，綠暗紅稀古佛心，朝朝風雨演宗乘。維摩詰，言辭穎脫，田庫奴見得分明?！薄恫荒苷Z荒田隨筆》?：“是故證界不容佛，佛界不見證，田庫奴何處揀擇。”

五、向上人

（11）只如他恁么道南山有一條鱉鼻蛇，且道在什么處？到這里須是向上人方會恁么說話。（卷三）

（12）仰云：“某甲尋常見僧來，只舉拂子向伊道：‘諸方還有這個么？待伊有語，只向伊道：‘這個即且置，那個如何？”溈山云：“此是向上人牙爪。”（卷四）

（13） 看趙州問：“大死的人卻活時如何？”他便道：“不許夜行，投明須到?！敝毕氯鐡羰?，似閃電光，還他向上人始得。（卷五）

“向上人”一詞最初主要見于禪宗語錄，佛家指有德智之高僧，為“方位短語+名”式偏正結構，《大詞典》未收。“向上人”與佛家所稱之“上人”一詞基本義同。關于“上人”，《佛光大詞典》：“上人，梵語purus！ars！abha。對智德兼?zhèn)涠蔀楸娚氨娙藥熣咧呱淖鸱Q。釋氏要覽卷上謂，內(nèi)有智德，外有勝行，在眾人之上者為上人?！标惲x孝《佛學常見詞匯》：“上人，上德之人，比丘的尊稱，因比丘內(nèi)涵德智，外有勝行，在人之上?！薄跋蛏先恕痹凇蹲嫣眉分屑闯霈F(xiàn)6例，如卷二：“云大師拈問龍花：‘佛法有何過，祖師不肯會？花云：‘向上人分上合作摩生？進曰：‘向上人事如何？花云：‘天反地覆。龍花卻問云大師，大師云：‘一翳不除，出身無路。進曰：‘除得一翳底人還稱得向上人也無？云大師云：‘橫眠直臥有何妨？”卷六：“學進曰：‘請師指示個佛向上人。師曰：‘非佛?！本戆耍骸叭襞c摩透得祖佛，此人卻體得祖佛意，方與向上人同；如未透得，但學佛祖，則萬劫無有得期?！薄跋蛏先恕庇凇侗處r錄》中共出現(xiàn)13例。

宋代其他文獻用例如《禪林僧寶傳》卷一：“不見彌勒阿閦、及諸妙喜等世界。被他向上人喚作無慚愧、懈怠菩薩?！薄吨熳诱Z類》卷第四十五：“夏時，人正也。此時方有人，向上人猶芒昧?！标愔恫凡僮鲾?shù)·次韻舅氏竺九成試黜》：“一自夢盧頭，應學乘裴蹇。元是都門向上人，大用何嫌晚。”宋以后已很難發(fā)現(xiàn)用例。

六、昭昭靈靈

（14）看他馬祖百丈恁么用，雖似昭昭靈靈，卻不住在昭昭靈靈處。百丈作忍痛聲，若恁么見去，遍界不藏頭頭成現(xiàn)。（卷六）

（15）有者只認個昭昭靈靈為寶，只是不得其用，亦不得其妙，所以動轉不得，開撥不行。（卷七）

（16）看他奇特漢，豈只去認個昭昭靈靈，落在驢前馬后。須是打破業(yè)識，無一絲毫頭可得，猶只得一半在。（卷十）

“昭昭靈靈”一詞可能萌芽于唐末至五代禪宗語錄，義為“明白而不混昧”，如唐末《鎮(zhèn)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還是爾目前昭昭靈靈鑒覺聞知照燭底?！辈贿^，唐末五代用量極少。從文獻來看，“昭昭靈靈”作為詞語成熟運用應在宋代禪宗語言里?！洞笤~典》等未收。關于“昭昭靈靈”中“昭”與“靈”的含義，《楚辭·王逸<九思·傷時>》：“惟昊天兮昭靈，陽氣發(fā)兮清明?！痹ⅲ骸瓣惶?，夏天也。昭，明也；靈，神也?！?“昭”與“靈”均有“明白”之義，“昭昭”與“靈靈”均為迭詞。又《大詞典》：“昭昭，明白；顯著?！薄办`靈”應為“明白、神明”之義?！罢颜鸯`靈”為“形+形”式并列結構。《碧巖錄》共5例。宋代禪宗語錄用例又如《明覺禪師語錄》卷第一：“玄沙云：‘大小傅大士，只認得個昭昭靈靈。師拈云：‘玄沙也是打草蛇驚?！薄秷A悟佛果禪師語錄》卷第十三：“爾若拶得一路透去，便與爾同參。爾若只守個昭昭靈靈下咄下喝揚眉瞬目，不如這個更是大病?！薄毒暗聜鳠翡洝肪淼谑耍骸案幸话惚阏f，昭昭靈靈靈臺智性能見能聞，向五蘊身田里作主宰恁么為善知識大賺人。”

宋以后，也有一些用例，如《禪宗決疑集》：“若工夫上稍有入處，會得個昭昭靈靈常現(xiàn)在前，觸之不散蕩之不失?！薄扼孟珊蜕姓Z錄》卷上：“莫怪嘮嘮征詰大眾，捏定拳頭，咬定牙關，認個昭昭靈靈底?！薄段寮覅⒃斠烽T》?第五：“今時有以知見解會而為正悟者，有坐在無事中里而為正修者，有不知不會是為向上禪者，有認昭昭靈靈而為自己者?！钡运我詠?，非佛教文獻很難見到用例，“昭昭靈靈”主要還是見于禪宗語錄。

七、傷鋒犯手

（17）此頌極好，只是太拙。雪竇頌得極巧，不傷鋒犯手。（卷一）

（18）爭奈首尾相違，失卻宗旨，傷鋒犯手，不惟辜負自己，亦且觸忤他人。（卷五）

（19）若是變通的人，有逆水之波，只向問頭上有一條路，不傷鋒犯手。（卷七）

“傷鋒犯手”一詞最初主要見于宋代禪宗語錄，本指因舞動刀劍等不當而使鋒刃和手均受損害，禪宗語錄里比喻因方法不當而效果較差或蒙受損失，為“動賓+動賓”式并列結構，《大詞典》等未收。其中，“犯”與“傷”為同義詞，《大詞典》：“犯，傷害；損害。《禮記·檀弓下》：‘季子皋葬其妻，犯人之禾。鄭玄注：‘犯，躐也。《國語·周語下》：‘水火之所犯，猶不可救，而況天乎？韋昭注：‘犯，害也。”《碧巖錄》“傷鋒犯手”共7例。宋代其他禪籍用例如《圓悟佛果禪師語錄》卷第八：“動則影現(xiàn)覺則冰生，不動不覺死水里平沈，既動既覺未免傷鋒犯手?！薄短撎煤蜕姓Z錄》卷之二：“此拂子過如吹毛劍，善用者坐致太平，不善用者傷鋒犯手?！?/p>

從文獻來看，“傷鋒犯手”一詞總體用量不多，宋以后同樣如此，又如明《續(xù)傳燈錄》卷第三十三：“韓信打關，未免傷鋒犯手；張良燒棧，大似曳尾靈龜?！?/p>

八、橫拖倒拽

（20）大凡扶豎宗乘，也須是全身擔荷，不惜眉毛，向虎口橫身，任他橫拖倒拽，若不如此，爭能力得人。（卷三）

“橫拖倒拽”一詞最初主要見于宋代禪宗語錄，指使用暴力強拖硬拽，為“偏正+偏正”式結構，《大詞典》亦有收錄?！侗處r錄》只1例。從文獻來看，“橫拖倒拽”一詞在宋代用例不多，主要見于禪宗語錄，其他文獻中很難發(fā)現(xiàn)用例。又如《禪林僧寶傳》卷二十八：“更有問話者么？試出相見，楊岐今日性命，在汝諸人手里。一任橫拖倒拽，為什么如此？”《汾陽無德禪師語錄》卷上：“橫拖倒拽任塵漫，終不敢辜負和尚?！薄洞笥X禪師語錄》：“若有出來，將山僧橫拖倒拽，痛打一頓?！?/p>

元時，“橫拖倒拽”一詞用量大增，且大都見于非佛教文獻，基本成為一個常用詞。如關漢卿《閨怨佳人拜月亭》第三折：“他正天行汗病，換脈交陽，那其間被俺爺把我橫拖倒拽出招商舍，硬撕強扶上走馬車。”吳昌齡《張?zhí)鞄煍囡L花雪月》第三折：“惡哏哏后擁前推，雄赳赳橫拖倒拽?！睏铊鳌吨伊x士豫讓吞炭》第三折：“將我撲魯魯?shù)臋M拖倒拽，鬧炒炒的后擁前推，我急煎煎獨力難加，我不能勾剜心摘膽，只辦個咬齒嚼牙?！泵髑鍟r“橫拖倒拽”仍用例較多，如《水滸傳》第三十二回：“可憐武松醉了，掙扎不得。急要爬起來，被眾人一齊下手，橫拖倒拽，捉上溪來?！薄度炱窖齻鳌返谑兀骸氨娙税l(fā)聲喊，正似皂雕追紫燕，猛虎啖羊羔；一發(fā)都上，把那和尚橫拖倒拽，把條麻索綁縛了?！薄独蠚堄斡洝返谖寤兀骸斑@時于家父子三個已到堂上。玉大人叫把他們站起來。就有幾個差人橫拖倒拽，將他三人拉下堂去?！?/p>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古筆記小說詞語考釋”[14BYY167]。）

注釋：

①日僧絕海中津（1336～1405）撰，小師俊承持編。

②日僧隠元隆琦（1592～1673）撰，興焰編。

③日僧月舟宗胡（1618～1696）撰，侍者曹源編。

④日僧高鋒顯日（1241～1316）撰，侍者妙環(huán)等編。

⑤日僧通幻寂靈（1323～1391）撰，普濟編。

⑥日僧東陽英朝（1429～1505）撰，侍者某等編。

⑦日僧東嶺圓慈（1721～1792）撰，東嶺圓慈編。

⑧日僧東陽英朝（1429～1505）撰，侍者某等編。

⑨日僧隱元隆琦（1594～1678）撰，性杲編。

⑩日僧本空谷明（1327～1407）撰，侍者編。

?日僧景川宗?。?425～1500）撰，侍者編。

?日僧指月慧?。?689～1764）撰。

?見《大詞典》“昭昭”詞條。

?日僧東嶺圓慈（1721～1792）撰，東嶺圓慈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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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鵬麗 江蘇南京 南京工業(yè)大學文學與文化研究所 211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