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典“公共性”理論辨析

李世敏

摘 要：現(xiàn)代性的發(fā)展，帶來了公共性問題的凸顯。在西方，研究公共生活理論的三個代表人物分別是阿倫特、哈貝馬斯和桑內(nèi)特。三人對公共性的理解各有差別：阿倫特眼中的公共性與“積極生活”緊密相連；哈貝馬斯強調公共性的批判性；桑內(nèi)特推崇現(xiàn)代公共性的非人格化。三人對公共性盡管作了經(jīng)典性的闡述，但我們?nèi)孕枳⒁庵形髦g的差異，以便更加恰當?shù)匾煤徒梃b。

關鍵詞：公共性；私性；公共領域

中圖分類號：D0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15）01-0062-05

隨著現(xiàn)代社會個體化趨勢的加強，公共性問題日益凸顯，并逐漸成為中西學界關注的一個焦點。理查德·桑內(nèi)特在《公共人的衰落》一書中，從城市的建筑公共空間變化、服飾變化、戲劇舞臺變化等角度，詳細刻畫了18、19世紀以來，英國和法國“公共生活的混亂”；羅伯特·帕特南在《獨自打保齡球：美國社區(qū)的衰落與復興》一書中，從社會資本的角度，描述了20世紀后半期，美國人在政治參與、公民參與、工作聯(lián)系、社會聯(lián)系、社會信任等各個方面出現(xiàn)了普遍下降的趨勢，從而得出美國社區(qū)衰落的結論，也是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美國社區(qū)公共性的衰落；閻云翔在《私人生活的變革》一書中，從住宅空間的私密性、孝道的衰落、公共輿論的沉默等角度，描述了改革開放后，中國的農(nóng)村出現(xiàn)了道德的真空，農(nóng)民在市場化和消費主義的浪潮中日益變?yōu)椤盁o公德”的個人，從另一面看也折射出中國農(nóng)村公共性的衰落。

公共性的衰落是否是一個普遍趨勢？從不同學者的描述中可以看到，中國、美國、英國、法國等國家似乎都不同程度地出現(xiàn)了公共性的衰落。近年來，公共性話題在國內(nèi)學界越來越受到關注，然而學界對公共性的理解卻千差萬別，那么西方經(jīng)典“公共性”理論又是如何定義公共性的呢？

一、“三個”經(jīng)典公共性理論

在研究公共生活的理論家中，理查德·桑內(nèi)特、哈貝馬斯和漢娜·阿倫特，分別代表了西方公共生活理論的三種不同學派。[1]

（一）阿倫特

在三位論述公共性的代表人物中，阿倫特無疑是公認最早論述公共性的。1958年她在其著作《人的條件》（又譯《人的境況》）中，就專門提到了公共領域問題。

1.公共性內(nèi)涵

阿倫特的公共領域是與私人領域相對而言的。在阿倫特看來，二者分別與政治和家庭領域相對應，“與家庭和政治領域相對應的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空間始終是兩個截然有別的”空間。[2]因此，阿倫特公共領域是政治性的。

阿倫特的公共性包含以下幾個因素：（1）公開?！肮病边@個詞表示兩個內(nèi)在緊密聯(lián)系但并不完全一致的現(xiàn)象。首先，它意味著，任何在公共場合出現(xiàn)的東西被所有人看到和聽到，有最大程度的公開性。[2]（34）“在場”體現(xiàn)了世界的真實性，因為在場保證了它可以被看到，可以被聽到。（2）共同?！肮惨辉~表示世界本身，就世界對我們所有人來說是共同的，并且不同于我們在它里面擁有的一個私人處所而言?！盵2]（34）不過，阿倫特這里稱的世界并非我們一般所說的世界，后者作為有限空間，為人類活動或生命的存在提供了一般條件和環(huán)境。那么應該如何理解阿倫特定義的這個世界呢？阿倫特認為，在這個世界上一起生活，意味著一個事物世界（a world of things）存在于共同擁有它們的人們之間。她對此有一個形象的比喻——“仿佛一張桌子置于圍桌而坐的人們之間，這個世界，就像每一個‘介于之間的東西一樣，讓人們既相互聯(lián)系又彼此分開?！焙喲灾?，就是有一個共同的東西，把人們聚攏在一起，讓大家能夠共同參與其中。

2.公共性衰落根源

阿倫特的公共領域與其倡導的“積極生活”緊密相聯(lián)，積極生活需要每個人表現(xiàn)出卓越性，而追求卓越的精神讓大家愿意參與公共事務。“公共領域本身，城邦，彌漫著一種強烈的爭勝精神。正是為了這個表現(xiàn)卓越的機會和出于對這樣一種讓所有人都有機會顯示自己的政治體的熱愛，每個人才多多少少地愿意分擔審判、辯護和處理公共事務的責任”。[2]（26-27）她認為“只有一個公共領域的存在，和世界隨之轉化為一個使人們聚攏起來和彼此聯(lián)系的事物的共同體，才完全依賴于持久性?！獩]有這種潛在的向塵世不朽的超越，就沒有政治，嚴格說來也就沒有共同世界和公共領域”。[2]（36）

阿倫特認為由于市民社會的興起，導致了“積極生活”的消失，進而導致公共領域的衰落。在市民社會產(chǎn)生之前，財產(chǎn)是私有的，屬于私人關心的內(nèi)容。而隨著市民社會的興起，它成了一個公共關心的話題，人們借助公共領域的保護來積累更多的財富。當人們開始圍繞著財產(chǎn)和勞動團團轉時，原來那種追求卓越的積極生活便失去了源泉，建立在積極生活之上的公共領域自然也逐漸消失了。

（二）哈貝馬斯

阿倫特關于公共領域的思考，對20世紀的政治思想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當代德國哲學家哈貝馬斯坦言，他關于公共領域的思想最初就是來自阿倫特。[3]盡管如此，哈貝馬斯對公共領域的論述仍然與阿倫特有諸多不同，同時也由于他的著作《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對公共領域專門、集中的闡述，使得他對公共領域的觀點頗具代表性。

1.公共性內(nèi)涵

哈貝馬斯認為，公共性即是公共領域，與之相對應，他認為“私人領域就是私人性”。同阿倫特的看法一致，他認為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是相對而言的。

哈貝馬斯的公共性包含以下幾個基本要素：（1）公眾性與批判性?！肮差I域首先可以理解為一個由私人集合而成的公眾的領域；但私人隨即就要求這一受上層控制的公共領域反對公共權力機關自身，這種政治討論手段，即公開批判的確是史無前例，前所未有。[4]（2）公共輿論?！八^‘公共領域，我們首先意指我們生活的一個領域，在這個領域中，像公共意見（公共輿論）這樣的事物能夠生成?！惫差I域是開放的，它由各種公民之間的對話構成。[5]（3）溝通性?！肮差I域最好被描述為一個關于內(nèi)容、觀點，也就是意見的溝通網(wǎng)絡；在那里，溝通交流被以一種特定方式加以過濾和綜合，從而成為根據(jù)特定議題集束而成的公共意見或輿論?！盵6]（4）公開性。哈貝馬斯認為，“舉凡對所有公眾開放的場合，我們都稱之為公共的”。公共性原則的前提是，必須永遠有公開運用自己理性的自由，并且惟有它才能帶來人類的啟蒙。[4]（123）

2.公共性衰落根源

哈貝馬斯明確指出，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是“一個時代的類型化范疇”，不能從源自歐洲中世紀晚期的“市民社會”的獨特的發(fā)展史中抽離出來。他對公共領域采用社會學和歷史學的方法，從國家與社會的視角加以分析。

從歷史的角度反觀，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在18世紀開始承擔起政治功能。哈貝馬斯認為，具有政治功能的公共領域首先是在18世紀的英國出現(xiàn)的。有一些社會勢力為了影響政府當局的決策，求助于具有批判意識的公眾，以使自己的要求得到這個新論壇的認可；大約到了18世紀中葉以后，法國也出現(xiàn)了一種具有政治批判意識的公眾。1792年，法國大革命爆發(fā)后三年，具有政治批判意識的公眾，其公開批判的功能，通過?？怂乖诒娮h院的演講獲得了認可，嚴格意義上的公眾輿論第一次進入議會。

哈貝馬斯認為，只有從整個市民社會的歷史發(fā)展這樣一個特殊階段才能理解公共領域。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是在國家和社會間的張力中發(fā)展起來的，國家和社會的徹底分離是公共領域的基礎。[4]（170）然而，隨著國家與社會關系的轉型，公共領域出現(xiàn)了衰落。哈貝馬斯認為，自由的公共領域模式在19世紀末已開始衰敗，當時，利益沖突無法繼續(xù)在私人領域內(nèi)部得以解決，于是沖突向政治層面轉移，干預主義便由此而生。長期以來，國家干預社會領域，與此相應，公共權限也向私人組織轉移。國家干預社會領域的同時，私人團體也承辦起公共事業(yè)，社會力量取代國家權力的同時，公共政權也擴大到對私人領域的控制。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本來是在與國家抗衡中形成的，而且仍然是私人領域的一部分。但隨著大眾社會和廣告的出現(xiàn)，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發(fā)生了結構轉變，國家和社會相互滲透，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的分野模糊了。就是在這個國家逐漸“社會化”和社會日益“國家化”的辯證過程中，資產(chǎn)級公共領域的基礎——國家和社會的分離，慢慢瓦解了，公共領域走向衰落。

（三）桑內(nèi)特

桑內(nèi)特從公共人的角度進行論述，他對公共性的表述集中體現(xiàn)在他的專著《公共人的衰落》之中。

1.公共性內(nèi)涵

桑內(nèi)特對“公共”的理解是這樣的：“‘公共的行為首先是一種和自我及其直接的經(jīng)歷、處境、需求保持一定距離的行動；其次，這種行動涉及到對多元性的體驗。這種定位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盵1]（109）

桑內(nèi)特對公共領域的論述是從公共空間和人格兩個維度展開的。一方面，與阿倫特抽象的“世界”（公共領域）不同的是，桑內(nèi)特更多的是從公共空間，具體的建筑公共空間論述。他利用自己城市社會學的特長，詳細刻畫了建筑結構意義上公共空間的變化，比如他在《死亡的公共空間》一節(jié)中分析了“能見度和隔離”對人的行為所產(chǎn)生的影響，指出“如果每個人都相互監(jiān)視，社會交往就會減少，沉默變成了彼此防備的唯一形式?！绷硪环矫?，桑內(nèi)特認為“公共領域的人格本身就是一個矛盾”，這種人格在共同體內(nèi)部是人格化的，相互親密的，然而卻往往抵觸與外來者和陌生人接觸，變得具有排他性?！昂凸餐w的內(nèi)部生活相比，外面的世界顯得不那么真實和誠懇……于是不再搭理它，而是小心翼翼地維護內(nèi)部的關系”。[1]（391）

桑內(nèi)特試圖構建的公共性，是建立在差異性基礎上的（與現(xiàn)代城市社會結構相適應），超越小社區(qū)、小圈子的，更廣闊范圍的公共性。在他看來，這種超越的公共性建立的前提必須是非人格化的，是對人格化情感因素的摒棄。

2.公共性衰落根源

公共性衰落的原因，桑內(nèi)特認為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方面，隨著18世紀布爾喬亞（資產(chǎn)階級）的出現(xiàn)，到了19世紀城市和人口急劇膨脹，大量的鄉(xiāng)下人來到城市，城市的異質化嚴重，陌生化普遍；另一方面，與這種新的經(jīng)濟與社會變化形勢不相適應的是，個體的人格闖入公共領域，異化成“親密性專制”。他認為親密性是反人類文明的，阻礙了城市文明的發(fā)展?！坝H密性縮小了人類經(jīng)驗的范圍，使得和生活的直接環(huán)境密切的事物變得至關重要。人們還對人類關系產(chǎn)生了一種期待，認為密切的關系能夠給他們帶來溫暖。人們樂此不疲地追求密切的社會交往，但這種期待被這種行為打敗了。人們彼此之間的關系越親密，他們就越不可能彼此交往”。[1]（424）

二、學派差異

無論是阿倫特，還是哈貝馬斯，抑或桑內(nèi)特，他們都不是孤立地論述公共性或者公共領域，而是與其政治、社會理論緊密相聯(lián)，將公共性作為嵌入其中的一部分，因此只有從這個意義上，才能夠真正地理解三位學者的公共性理論，從而防止斷章取義地引用。

（一）阿倫特——“理想的”公共性

某種意義上說，阿倫特對公共領域的論述是開天辟地的，這主要源于她建立了一套自己全新的分析體系。她將人類根本性的活動劃分為三種：勞動、工作和行動。

阿倫特認為，勞動，是與人身體的生物過程相應的活動，身體自發(fā)地生長、新陳代謝和最終的衰亡，都要依靠勞動產(chǎn)出和輸入生命過程的生存必需品。勞動的人之境況（條件）是生命本身；工作，是與人存在的非自然性相應的活動。工作提供了一個完全不同于自然環(huán)境的“人造”事物世界。每個人都居住在這個世界之內(nèi)，但這個世界本身注定要超越他們所有的人而長久地存在。工作的人之境況（條件）是世界性（worldliness）；行動，是唯一不需要以事物為中介的，直接在人們之間進行的活動，相應于復數(shù)的人之境況（條件）。[2]（1-2）

在阿倫特看來，公共性是與人類三種根本性活動之一的“行動”相對應的。阿倫特認為，行動是人類意識發(fā)展到最高階段的產(chǎn)物，是優(yōu)于勞動和工作的真正自律的人類活動，這種作為行動的活動的范圍，她稱之為公共領域。[7]朱士群認為，阿倫特的政治本質是對古希臘城邦生活流連忘返，她的活動分類也是如此。如果說，在亞里士多德時代，奴隸的非創(chuàng)造性勞動與藝術家的創(chuàng)造性工作以及與奴隸主的政治行動，尚可比較確定地區(qū)別開來，那么，復雜的現(xiàn)當代社會生活已使這些界限模糊化了。很難斷言，某個活動是勞動、工作還是行動。[7]

（二）哈貝馬斯——“批判的”公共性

哈貝馬斯賦予了公共性強烈的批判色彩。黃宗智認為，“哈貝馬斯是道德與政治哲學家，所以他的另一個意圖在于對當代政治的批判，因此他所謂的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便又構成了他據(jù)以批判當代社會的一個抽象標準?！盵8]

哈貝馬斯的“公共性”，站在批判理論的立場上，是對公開反對、批判的關懷，這符合法蘭克福學派的傳統(tǒng)。眾所周知，哈貝馬斯早年即以批判理論揚名德國哲學界。與批判理論的社會學家阿多諾的親密交往，對哈貝馬斯后來的發(fā)展至關重要，正是在阿多諾等人的影響下，哈貝馬斯逐漸成為西方馬克思主義中法蘭克福學派第二代批判理論的中堅人物。

在公共領域中，哈貝馬斯非常重視公共輿論，然而他認為只有批判的公眾意見才能夠稱得上公共輿論。他指出，“公眾輿論一詞是18世紀末期出現(xiàn)的，指的是具有判斷能力的公眾所從事的批判活動?！?[4]哈貝馬斯進一步認為，“只有當個人意見通過公眾批判而變成公共輿論時，公共性才能實現(xiàn)?！盵4]（252）他甚至賦予公共性以對抗性，認為有些時候，公共領域說到底就是公共輿論領域，它和公共權力機關直接相抗衡。

（三）桑內(nèi)特——“現(xiàn)代的”公共性

桑內(nèi)特站在現(xiàn)代性的立場上，從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二分的視角關注“公共人”。他認為傳統(tǒng)的公共性關注私人之間的親密關系，是狹隘的，隨著現(xiàn)代社會的發(fā)展，公共性應該走向非人格化的現(xiàn)代公共性。某種意義上，桑內(nèi)特眼中傳統(tǒng)的公共性和現(xiàn)代的公共性可與滕尼斯眼中的共同體和社會相對應。

然而，桑內(nèi)特的觀點似乎是要完全摒棄傳統(tǒng)的共同體，他視傳統(tǒng)的共同體之內(nèi)的公共性為一種落后的，即將淘汰的東西。桑內(nèi)特認為，“城市雖然存在著大量的陌生人和異質化，但是城市是走向文明途徑，city和civility有著相同的詞根。而文明就是‘以陌生人的方式對待他們，并在這種社會距離上打造出一種社會紐帶?！睆闹锌梢?，桑內(nèi)特眼中理想的公共性是反傳統(tǒng)的，去人格化的。

三、中西差異

近年來，國內(nèi)學界越來越頻繁、隨意地使用“公共領域”這個術語，不過很多時候就是完全按照字面想像它的含義。[9]同樣地，對于公共性，我們的很多研究也往往各取所需，想當然地使用與不加辨別地引用。因此，對中西差異的比較分析顯得頗為重要。

我們從追溯經(jīng)典的角度進行考察：譚清華認為，在關于公共性問題的論述上，阿倫特不是以歷史學家的身份出場的，而是以對政治進行哲學思考，以政治哲學家的身份出場的。[10]阿倫特的“公共性”是站在哲學的高度，對整個“世界”的關懷，是近乎理想和抽象的；同樣地，哈貝馬斯的公共性也帶有一定的理想色彩，魏斐德對此曾有一個非常貼切的比喻：“公共領域”之于哈貝馬斯就如同“新教倫理”之于韋伯：它是一個社會哲學家的理想類型，而不是一個社會史家對現(xiàn)實的描述；[11]桑內(nèi)特憧憬的非人格的公共性，毫無疑問也是未來的理想狀態(tài)，甚至帶有超現(xiàn)實色彩。

從適用領域上看，阿倫特的公共性是政治生活本身，涉及的是人的生存境況。[10]而哈貝馬斯則關注的是資產(chǎn)階級的公共性，哈貝馬斯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出版序言中即提到“本書的目的是分析‘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其英文版譯本增加了一個副標題“對資產(chǎn)階級一個范疇的探究”。研究對象很明確，“本書的研究范圍是自由主義的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的結構和功能，即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的發(fā)生和發(fā)展”。[4]（2）哈貝馬斯對公共領域的對象論述是按照階級劃分的方式進行類型化的，著重論述的是特定階級（資產(chǎn)階級）的公共領域。哈貝馬斯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第一版序言中承認“本書關注的是這一歷史形態(tài)（自由資產(chǎn)階級）的主要特征，而忽略了歷史發(fā)展過程中似乎遭到壓制的平民公共領域”；同時盡管他在開篇談公共領域的起源問題時也追溯了一下古希臘時期的公共領域，以及歐洲中世紀的貴族“代表型公共領域”，但只是一筆帶過，其關注和論述的重點仍然是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

從實用性的角度看，桑內(nèi)特倡導的完全摒棄人格化情感因素的公共性，似乎與我國儒家傳統(tǒng)的人情社會水土不服；哈貝馬斯強調公共性的批判性，主張市民社會的獨立以及與國家的對立，而時下我國所需要的公共性，更多是基于原子化、個體化、私利化的松散社會狀態(tài)，它理想對應的應該是“合作”與“團結”，而非哈貝馬斯所強調的批判性。

分析中西差異并非為了放大不同，而是為了更準確地引用和借鑒。三位學者對公共性的一些經(jīng)典論述值得我們學習，例如阿倫特認為公共性具有公開的特點，需要“他人在場”；哈貝馬斯認為公共性需要溝通，公眾的觀點和意見需要經(jīng)過溝通網(wǎng)絡的過濾；桑內(nèi)特認為傳統(tǒng)的公共性比較狹隘，應該突破私密化的小圈子。另外，公共性并非與個性截然對立，阿倫特恰恰認為公共領域只為個性保留著，“公共領域的實在性依賴于無數(shù)視角和方面的同時在場，當共同世界只在一個立場上被觀看，只被允許從一個角度顯示自己時，它的終結就來臨了”。[4]

參考文獻：

[1]〔美〕理查德·桑內(nèi)特.公共人的衰落[M].李繼宏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1.

[2]〔美〕漢娜·阿倫特.人的境況[M].王寅麗譯.上海：上海世紀出版社，2009.18.

[3]陳高華.行動、自由與公共領域——論阿倫特的政治觀[J].學術研究，2008，（11）.

[4]〔德〕尤爾根·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M].曹衛(wèi)東，王曉玨，劉北城，宋偉杰譯.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32.

[5]〔德〕尤爾根·哈貝馬斯.公共領域[M].汪暉，陳燕谷.文化與公共性[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5.125-133.

[6]〔德〕哈貝馬斯.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M].童世駿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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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周威鋒.公共領域的概念：從阿倫特到哈貝馬斯[J].浙江學刊，2002，（3）.

[10]譚清華.哲學語境中的公共性：概念、問題與理論[J].學海，2013，（2）.

[11]魏斐德.市民社會和公共領域問題的論爭——西方人對當代中國政治文化的思考[A].鄧正來，J.C.亞歷山大.國家與市民社會—— 一種社會理論的研究路徑[C].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3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