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獼猴救子

樸樸

大雪封山好幾天，山中的動物們帶著轆轆饑腸，挖空心思地四處搜尋食物。此時，一只獼猴母親也帶著孩子加入搜尋者的行列。雖然聰明的獼猴們知道，在這樣的天氣中，獵人可能早已經(jīng)在山中布下陷阱，可是為了安撫吵鬧不休的肚子，它們還是冒著生命危險，一步步向雪地里的誘餌走去。

隨著“嘭”的一聲悶響，一只小獼猴中招了。

守著小獼猴卻明顯無能為力的雌獼猴，眼睜睜看著面露殺機的獵人“咯吱、咯吱”地踏雪逼近，剎那間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小獼猴有氣無力的哀啼聲中，雌獼猴越發(fā)驚慌失措，亂啃亂咬起血跡斑斑的捕獸夾，不時張牙舞爪尖叫著撲向漸漸逼近的獵人。獵人一聲大喝，端槍瞄準雌獼猴，“砰”的一槍，地上的積雪頓時迸發(fā)如花。伴著一聲凄厲的尖叫，雌獼猴閃電般攀樹掛枝，棄子落荒而逃?？蓱z的小獼猴絕望而無助地看了看獵人，閉上眼，暈死過去。

獵人把小獼猴從捕獸夾中解脫出來，用紅布繩綁著裝在編織袋中，放在肩上往棲身的窩棚方向走去。雌獼猴一路凄啼著，若即若離地緊緊跟著獵人。獵人不時回身，對著雌獼猴做出舉槍瞄準的動作，直到雌獼猴自感無望無奈地離去。獵人懊惱地想，怎么會把子彈袋忘記帶上呢？這可是一個優(yōu)秀的狩獵者最大的疏忽！還好，今天未碰上山中其他兇狠的朋友，不然單憑一顆上膛的子彈，無論如何是難保全身而退的。

想到過幾天把小獼猴賣給那個患多年風濕病的廣東客人后，一定會有一大把嶄新的鈔票裝進口袋，到時再給患病在床的母親買一大堆好藥，獵人不禁興奮地唱起山歌來。

回到半山腰上的臨時窩棚，疲憊一天的獵人酣然入睡。突然，一聲悶悶的拍門聲，把正做著發(fā)財夢的獵人驚醒。多年來山中孤獨的生活中從未有過風雪故人來的故事，何況是大雪封山的季節(jié)?？赡苁撬晒裁吹谋簧斤L吹落打在棚門上了吧！獵人翻身又睡去了。

“啪、啪”兩聲拍門聲，再次把獵人從夢中驚醒。這一下，獵人醒過來了，有點惱怒。他提起放在床邊的獵槍，披上厚厚的棉褡子，小心地把門打開一條縫，借著森林里幽瑩瑩如月色的雪光向外張望幾眼，確定無猛獸忽至或巡山林警來查夜后，把門關上，伸個懶腰，打個呵欠，放下獵槍，又躲進被窩做起千秋大夢。

可是，“啪、啪、啪”三聲清脆響亮的拍門聲再次響起，驚醒的獵人驀地騰身而起，點亮汽燈，抓起上膛的獵槍躁怒地奪門而出。

他繞著窩棚來回巡查三回卻都一無所獲，真是活見鬼了。

返回的獵人剛一腳踏入窩棚里，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雌獼猴手忙腳亂，徒勞地亂扯關著小獼猴的鐵絲籠，兩只手掌已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看見獵人返回，原本一聲不響的雌獼猴尖叫著勇猛地撲向獵人，但看見獵人把槍口對準包扎著傷口、被封住嘴巴關在鐵絲籠中的小獼猴時，雌獼猴驚恐地慢慢倒退著，用張成“大”字的身體緊緊擋在鐵絲籠前，兩滴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

剎那間，獵人心中一股源自生命本真的感動綿綿滋長！面對眼前這只有著人類靈性的雌獼猴，獵人不知為何突然想起自己受苦受難的母親。這種不期而至的情感迫使獵人不由自主地緩緩垂下對準小獼猴的槍口。獵人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從心靈深處涌起的潮濕漸漸模糊了雙眼。機靈的雌獼猴趕緊跪在獵人垂下的槍口前，頻率很快地作揖磕頭。

獵人無聲地把鐵絲籠打開，放出小獼猴，并為全身發(fā)抖的小獼猴取下鐵鎖。獼猴母子一步三作揖，退出窩棚，隨即一溜煙攀樹掛枝而去，似乎唯恐獵人改變主意，又生殺心。

翌日清晨，獵人剛打開棚門就驚喜地發(fā)現(xiàn)，門前雪地上堆滿原始森林里冬季特有的山珍。門前不遠處的大樹上坐滿了以獼猴母子為首的一大群靈性十足的獼猴，正對著他頻頻作揖致禮。獵人心中涌起一股人與動物、自然和諧共處的親情暖意。他由衷地微笑著向獼猴們招手，表達內(nèi)心的謝意，目送它們消失在茫茫森林深處。

獵人收拾行裝走出山門，在一處懸崖邊，他輕撫一陣那支曾經(jīng)打死打傷過無數(shù)走獸飛禽的獵槍，而后忽然把心愛的獵槍使勁摔成兩段，隨手扔進晨嵐如海的深谷。

選自《中年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