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與貨幣供給

《中央銀行與貨幣供給》

盛松成、翟春 著

中國金融出版社 2015-04

作者盛松成現(xiàn)任中國人民銀行調查統(tǒng)計司司長。本書在其1993 年出版的《現(xiàn)代貨幣供給理論與實踐》一書的基礎上，吸收1990 年代以來國內外貨幣供給理論和貨幣政策實踐的新發(fā)展，撰寫的又一部專著。書中闡述了三大貨幣政策工具在美國和中國的源起、制度變遷和職能演變，尤其分析了兩國在貨幣政策方面的最新變化，并對中國存款準備金政策的有效性、人民銀行對貨幣供應量的控制力、貨幣供應量與貨幣政策最終目標的關系等問題進行了實證研究。本篇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余永定為該書撰寫的序言，因篇幅有限，文章有刪節(jié)。

由盛松成、翟春撰寫的《中央銀行與貨幣供給》一書最近已由中國金融出版社出版。該書出版之前，為了寫推薦語，我曾對全書進行了粗讀。第一印象是：該書兼顧理論與實踐、國外與國內、歷史與現(xiàn)實、理論論述與數(shù)量分析，結構合理、邏輯嚴密、條理清晰，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優(yōu)秀著作。后來受松成、翟春邀請為該書撰寫序言和書評，筆者未多考慮便欣然應允。但出乎預料的是，一篇篇幅不長的書評卻處于難產(chǎn)狀態(tài)。盡管對該書的一些章節(jié)反復閱讀、消化，筆者仍感覺難于動筆。但應允的事情，總應該有個結果，只好滿足于把自己的一些感覺和不成熟的看法寫出來與大家分享。

首先，作者對西方貨幣供給理論了解之深入和細致，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其次，作者對西方中央銀行——特別是美聯(lián)儲——貨幣政策演進、發(fā)展歷史了解的翔實程度，以及對它們的貨幣政策操作細節(jié)了解的翔實程度，如果沒有長期知識積累和孜孜不倦的努力，是很難達到的。再次，作者對中國中央銀行貨幣政策演進、面臨的挑戰(zhàn)和未來發(fā)展趨勢進行了權威的闡述。作者盛松成是中央銀行調統(tǒng)司負責人，因此這種權威性是難以質疑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作者在本書提出了不少有關貨幣性質與功能的重要理論問題，并對其進行了探討。例如，作者在討論喬頓的“貨幣乘數(shù)模型”時提出，定期存款在存款總額中比率的變化之所以會影響貨幣存量“有兩大原因：第一，在存款總額中，定期存款的比率越大，活期存款的比率就越小，當存款總額和公眾手持通貨不變時，狹義的貨幣量M1也就越少，反之則反是;第二，如前所述，只有活期存款才能開列支票，才能創(chuàng)造存款貨幣，而定期存款則不能，所以，當采用狹義的貨幣定義時，定期存款在存款總額中所占的比重越大，貨幣乘數(shù)就越小，反之則反是?！边@是一個很有意思同時也重要的問題。筆者正是在類似問題上頗費了一番思量，以致使序言遲遲不能交稿。

為了討論上述問題，有必要簡單重溫一下貨幣創(chuàng)造過程。設在比例儲備制度下，中央銀行通過公開市場操作，從某個私人機構購買政府債券。若該客戶（私人機構）將央行支票（或現(xiàn)金）存入某商業(yè)銀行的活期存款賬戶，這家商業(yè)銀行的活期存款和準備金將等量增加。由于準備金率小于1，這家銀行出現(xiàn)超額準備金。銀行把超額準備金貸給客戶，就需在客戶的存款賬戶中計入一筆等額活期存款。有了活期存款，客戶就可以開立等額的銀行支票購買產(chǎn)品和勞務。而產(chǎn)品和勞務的出售者則會把支票存入另一家銀行。第二家銀行為存入支票的客戶（產(chǎn)品和勞務的出售者）在其賬戶中計入一筆存款（活期還是定期取決于客戶要求。這里假設存入的是活期存款），同時把支票存入在中央銀行的賬戶。中央銀行則把與支票等額的準備金從第一家銀行的賬戶劃入第二家銀行的賬戶。第二家銀行的準備金和活期存款因此而等量增加。

由于準備金與存款等量增加，第二家銀行也出現(xiàn)了超額準備金，它也會把超額準備金貸給客戶。由于準備金的一部分要用于支持客戶的活期存款，第二家銀行可貸出的超額準備金小于第一家銀行最初的超額準備金。

同理，當這個客戶用支票購買產(chǎn)品和勞務之后，第三家銀行的準備金和活期存款等量增加。這樣，貨幣的創(chuàng)造過程會繼續(xù)延續(xù)下去，直至最初創(chuàng)造的超額準備金全部被各家銀行用于支持各自的活期存款。

在上述貨幣創(chuàng)造過程中，所有產(chǎn)品和勞務的出售者都把支票存入另一家銀行的活期存款賬戶。如果他們都把支票存入另一家銀行的定期存款賬戶，情況又有何不同呢？假設客戶（私人機構）將出售政府債券（或外匯等其他資產(chǎn)）給中央銀行所得的現(xiàn)金存入某商業(yè)銀行的定期存款賬戶。該銀行的準備金和定期存款等量增加。

在這個例子中，新增準備金采取了新增現(xiàn)金的形式。假設定期存款的準備金率為零，新增現(xiàn)金（準備金）就全部是超額準備金。該銀行可以把全部新增現(xiàn)金（超額準備金）貸給客戶?？蛻魧堰@筆現(xiàn)金貸款用于購買產(chǎn)品和勞務。而產(chǎn)品和勞務的出售者則會把現(xiàn)金存入自己在另一家銀行的定期存款賬戶。在上述過程中，由于不能根據(jù)定期存款開立支票，新增的作為流動手段的貨幣（M1的增量）自始至終是客戶最初存入銀行的現(xiàn)金。M1的乘數(shù)為1。但是，從理論上來說，定期存款卻可以繼續(xù)增加下去，直至銀行客戶不愿意或不再能夠增加定期存款。換言之，在上述例子中，“定期存款的乘數(shù)”（最終的定期存款總量對客戶最初存入銀行的現(xiàn)金的倍數(shù)），因而“M2的乘數(shù)”，可能會遠遠大于1。

在現(xiàn)實中，銀行存款中當然既有活期存款也有定期存款。不難想象，正如作者所說的那樣：“當采用狹義的貨幣定義時，定期存款在存款總額中所占的比重越大，貨幣乘數(shù)就越小，反之則反是。”可見，盡管分析的角度有所不同，上述結論同作者對喬頓模型的批評完全一致。

目前，中國利率市場化尚未完成，利率調控機制有待進一步完善：一是基準利率目標體系尚未建立，選擇適合國情的目標利率還需要深入研究和長期探索。二是調控手段有待進一步完善。三是利率傳導還存在障礙。目前人民銀行的貨幣政策工具能充分影響貨幣市場利率，但貨幣市場利率向實體經(jīng)濟融資利率的傳導還存在較大障礙。也就是說，要實現(xiàn)利率市場化和真正的價格型調控，中國還有一長段路要走。在未來較長時期中，中國的貨幣調控仍將是價格型調控和數(shù)量型調控相結合，并逐步從以數(shù)量型調控為主，轉變?yōu)橐詢r格型調控為主。在新常態(tài)下，如何平穩(wěn)實現(xiàn)上述轉變是中國貨幣當局面臨的嚴重挑戰(zhàn)?！吨醒脬y行與貨幣供給》在評述西方貨幣供給理論的基礎上，對國內、外中央銀行管理貨幣供給的歷史經(jīng)驗的全面梳理和研究，對于中國貨幣政策的調整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

盡管本書內容豐富，結構合理，但筆者認為本書作者還是有一些可以改進的地方。例如，在貨幣供應理論中，所謂流量分析法，同貨幣乘數(shù)理論相似，也是研究貨幣創(chuàng)造的重要方法。本書雖然在第三章實際上已經(jīng)涉及這一問題，但作者并未花費必要篇幅明確討論此問題。

總之，在我所涉獵過的國內已出版的貨幣供給問題著作中，《中央銀行與貨幣供給》是對西方貨幣供給理論剖析較深入，對中、美貨幣政策實踐比較研究較翔實的優(yōu)秀專著之一。它是政府部門的決策者、經(jīng)濟金融領域的科研人員，以及大專院校有關專業(yè)的教師、研究生和本科生的一本非常有價值的參考書。由于時間有限，只能對本書做一個掛一漏萬的簡單評述。一旦時間允許，我還將回頭重讀本書。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