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普照

年，怕真是傳說中的猛獸，要吃人呢！從昨天接完電話開始，德山老漢心里反復(fù)這樣想。

年，一天一天地近了，平時像空殼一樣冷寂的塆子漸漸熱鬧起來。德山老漢的心，卻一天一天地慌亂起來。

去年冬月，兩年沒回家的兒子兒媳回家了，說是工地完工了，過年后才能去新工地，正好回家翻修一下老房子。小布瓦換成了紅紅的大水泥瓦，里外墻面都用白灰和水泥裝修了，老木窗也換成了鋁合金的，還裝上了防盜網(wǎng)，木大門也換成了厚厚的防盜門，像新做的房子一樣。開始，德山老漢不同意，翻修一下是可以的，但是花了很多冤枉錢。又不是家財萬貫，防盜網(wǎng)防盜門有必要裝嗎？兒子卻說：爸你大多數(shù)日子住在山上照護樹，屋里沒人不放心，再說你一個老人住在這屋里也安全些啊。兒媳說：爸你不管，我們在外苦是苦，也掙了些錢，翻修一下老屋，讓你住舒服些也應(yīng)該啊。德山老漢心里還是不痛快，唉，兩年沒回家就都是這樣黑瘦黑瘦的，我能不曉得你們在外的苦？世事總在變，以前他每晚都住在山上的小屋里照護樹，還得帶上土銃防身，隔三差五地總有人去偷他的樹。這些年再沒有人偷樹，他也很少去山上住了。他心里明白，不是沒有人看上他的樹，而是青壯勞力都出去打工了。不過這幾年農(nóng)村也不是很太平，平時住在村子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殘的人，地里的收成和一些牲畜還是有人惦記的，有時還不是暗地里偷，而是大明大白地搶。兒子要這樣修，德山老漢也沒強行阻止，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你們在外掙幾個錢也不容易啊！老屋修好時，年就近了。小年過后，孫兒孫女也先后回家啦。孫兒一進家門就從包里拿出個紙盒子，說：爹，給你買了部老人手機。按當(dāng)?shù)氐慕蟹ǎ籂敔敹冀械?。德山老漢剛見孫兒的笑臉立刻垮了下來，指著孫兒說：你也亂花錢？我一個老人要手機做么事??？孫兒邊拆盒子邊說：爹你平時一個人在家里，我們不放心時就可以給你打電話啊！德山老漢可不領(lǐng)這個情，皺著眉頭說：我一個在家里，你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除了血壓有點高，身體還硬朗朗的，你們回家過年保證吃香的喝辣的。孫兒沖他伸了下舌頭，繼續(xù)裝著手機說：嗨，我們平時相互打電話都要問到你，都想著你！可哪個曉得你平時不想我們啦？德山老漢跑過去揪孫兒的耳朵：哪個說我不想？孫兒呵呵地笑起來：這不就對了嘛，想我們時就給我們打電話??！孫兒掏出自己的手機說：來試試，我去屋外打，你去房里接。手機響時把這個綠色的鍵按一下放到耳邊，就可以說話啦。孫兒把手機塞在他手里，把他推進房里，然后向門外走去。一會兒，手機突然唱起歌來，嚇了他一跳，差一點就掉地上了。他顫抖的手按下綠色鍵，剛放到耳邊就聽到里面叫：爹！爹！你說話啊。幸福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臉上，他大聲說：嗯嗯嗯，是爹咧！你聽得到不？孫兒說：聽到了，聲音清楚吧？德山老漢直點頭：清楚清楚，跟面對面說話一個樣！他剛說完，孫兒走進房里，教他說完了就把紅色的鍵按一下，掛斷。他摸著孫兒的頭說：這個東西神了奇了，是個好東西?。『觅F吧？孫兒從盒子里拿出充電器說：我教你么樣充電。這是最簡單的手機，也不是我舍不得錢買好的，是我們這里還沒有開通視頻通話，不然買個好的真是跟面對面說話一個樣咧。德山老漢笑呵呵地撫摸著手機，問：用了幾多錢？爹給你。孫兒頭一偏說：那爹是不要我這個孫兒了？兒媳說：爸，你用著吧。你孫子大了，懂得行孝啦，再說也就是幾百塊錢的事。德山老漢的嘴都合不攏，哈哈笑著說：那我就拿到用啦！等我孫兒接媳婦時再還情啊。孫兒挺胸昂頭裝著大干部的樣子說：那是理所當(dāng)然地要作準(zhǔn)備了。惹得大家笑開了花。孫女更細心，給他買了件又輕松又暖和的羽絨服，還有一大包從沒吃過的洋點心。孫女還把家里每個人的手機號碼都存在他的手機上，存了名字又要編號，說是撥打時更方便。爹，你說我們四個人誰編一號呀？孫女揚起笑臉問。這還有講究？你隨便編吧。德山老漢抓著灰白的頭發(fā)說。孫女雙手飛快地按著手機說：那可不行，當(dāng)然得有講究啦。我最小，在爹的手機上要當(dāng)回老大。我一，哥二，媽三，你兒子就老四吧。以后給我們打電話直接按數(shù)字，按一就是打給我，按二是打給哥，按三是打給我媽，按四是打給我老爸。孫女說完就把手機遞給了他：好啦，你按一下試試。德山老漢接過手機，按住一，果然孫女的手機唱了起來。那幾天，孫兒孫女在外面玩時常常突然給他打電話。孫兒常說：爹，我馬上回家吃香的喝辣的啊。孫女常問：爹，手機會用了吧？吃年飯時，德山老漢突然想起來問孫女：這手機里唱的是什么歌呀？有點耳熟呢。孫女掏出手機，手指閃電一般，手機唱起了同樣的歌，說：這歌的名字叫《好日子》。這歌好！這歌好！德山老漢呵呵地笑著說。真是趕上了好日子?。∧莻€年，過得德山老漢心里樂滋滋的。

孫兒正月初六就走了，去海南。初八，孫女和她爸媽一起走的，孫女去石家莊，兒子兒媳去北京。他們走后，隔三差五地輪流給他打電話。德山老漢很開心，一家人像沒分開一個樣。他白天晚上都不關(guān)機，每三天充一次電。打多了，德山老漢又不高興了。對每個人都說一遍：我在家里好得很，不要擔(dān)心。你在外面要照顧好各人，錢是掙不完的，身體才是一生的本錢。打電話還不是要花錢啊！他們很聽話，都打少了。半年過后，都不打了。沒有電話，德山老漢心里又像少了什么一樣，幾次拿著手機，想給他們打，猶豫了好半天，還是沒打。

趁著大晴天，德山老漢把墊絮和蓋絮曬了又曬，把一年沒用的床單被套再洗一遍，也是曬了又曬，把三間房的床上鋪得理理落落。房間里充滿了太陽的味道。他知道，孫子孫女在工廠住集體宿舍還好點，兒子兒媳在建筑工地一年到頭住工棚，哪能睡個安穩(wěn)覺？柴米油鹽，早也備足了?；丶疫^年一定要讓他們吃好睡好啊！

半年不響的手機，昨天突然響了起來。兒子打電話說：“爸，我們今年不回家過年，你照顧好自己！”

德山老漢一聽就急了，大聲問：“哎？為么事不回家過年??？”

兒子說：“工地上缺人手，再說春節(jié)期間一天的工錢按兩天算呢，我們兩個人都有事做，要掙幾個好錢咧?！?/p>

“錢是掙不完的，一年到頭在外吃苦，過年回家歇幾天嘛?！钡律嚼蠞h心里說不出的失落。

“爸，你孫子談了女朋友，她家說不在縣城買房子就不結(jié)婚啊。我們不掙錢不行啊！”

“這個龜孫子從來沒跟我說過咧。你們都回來過年吧，買房子時把我山上的樹賣了，買一套房子沒問題吧？”德山老漢十年前承包了村里的一片荒山，全部栽上了濕地松，大的已有碗口粗了。

“爸，我們還做得動，哪能動你的樹。明年再回家過年吧?！眱鹤又?，那一片綠油油的樹是他的命?！鞍郑惺裁词赂鷥合闭f嗎？”

“都不回家過年，有什么好說的！”德山老漢第一次主動按了紅鍵，掛斷了電話。

小年一過，塆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常常能聽到說話聲。不過，還是沒有過去那個熱鬧勁。那時，不管走到塆子哪里，都是雞飛狗叫熱熱鬧鬧的。過了小年就開始打揚塵、殺雞殺豬、打豆腐、撈魚、炒瓜子炒蠶豆炒苕片炒花生，到街上買煙買酒買糖買新衣。現(xiàn)在塆子里沒多少人了，回家過年的人都是拿著大把的錢到鎮(zhèn)上采辦年貨。

臘月二十五，孫女打來電話說：“爹，爸媽叫我到北京去過年。我這么大，首都北京還沒去過呢。我就不回家陪你啦，你自己吃好喝好，過個輕松年吧。”

“嗯，乖孫女，你去吧，一定要到天安門前照張像??！到處玩玩，沒錢就跟爹說??！”德山老漢只是在電視上看過北京天安門，孫女能去比他去還叫人高興。莫說北京，黃安縣城他也只去過兩次，一次是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的時候，他被工地評為先進典型，去縣城大禮堂開會領(lǐng)獎；一次是老伴生病，先是在鎮(zhèn)上的醫(yī)院住了一個月，醫(yī)生說治不了，轉(zhuǎn)到縣醫(yī)院試試吧。他就和老伴一起去了縣醫(yī)院，醫(yī)生到?jīng)]說治不了，吃的藥打的針一天到晚沒停過，可一個星期后老伴還是走了。

這哪像過年啊，家像散了一樣！德山老漢心里不是個滋味，不行，只要我在，家就不能散，年還是要好好地過！

臘月二十七，天空飄起了雪花。不能再拖了，要是下大雪就麻煩了。德山老漢從床下的木箱底數(shù)出了一千元錢，挑著一擔(dān)籮筐去鎮(zhèn)上采辦年貨。正在買酒時，孫兒打來電話：“爹，年貨準(zhǔn)備好了沒有?。俊?/p>

“我正在街上買咧。你也不回來過年？你交了女朋友也不跟爹說？”德山老漢的手有點抖，他想要是孫子回家過年也熱鬧些。

“爹，我不能回家陪你過年了，我和女朋友到三亞過年。屋里太冷，現(xiàn)在三亞跟夏天一樣。明年我做得順的話，接你到三亞來過年。我們要上車了，初一再打電話給你拜年吧！”

“好好，你們?nèi)グ?。帶人家姑娘去，莫怕花錢，錢不夠跟爹說啊?！睂O子不回，是要和女朋友在一起，德山老漢心里又有幾分高興，他心里想著四世同堂。

下了兩天雪，天就放晴了。明年一定是個豐收年！一年到頭，既要有個好的結(jié)束，又要有個好的開頭。過年，是馬虎不得的。德山老漢決定和去年一樣，雞鴨魚肉葷素一起辦十六個菜。這是有講究的，十是十全十美，一家人團聚，代表圓滿；六是順的意思，愿望一家人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臘月二十九早上，德山老漢匆匆炒了碗油飯吃后，去山上走了一圈。田野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白雪，到處山上的雜樹都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條難看死了，只有他那一座山上的濕地松郁郁蔥蔥，在雪地里顯得生機勃勃。塆東的一棟紅瓦洋樓也十分搶眼，那是麻子金元家的房子。他家的兩個閨女生得水靈，初中畢業(yè)就去了東莞，幾年后村里就傳開了，說她們在那里做小姐。金元的媳婦大腦不清楚，有次村里的兩個婦女問她：你家的兩個閨女真能掙錢啊，在外面做么事工作呀？她認真地回答說：聽說是賣銀吧，你說要是賣金怕還賺錢些啊。兩個婦女捂著嘴笑，直點頭。后來又聽說姐妹倆都從良了，一個傍了大款，一個傍了大官。麻子金元有錢了，什么活也不干，田地里的野草長得比人還高。他整天約人打麻將，家里有好煙好茶，有時還留人陪他喝酒，經(jīng)常有幾個老漢去玩。德山老漢從不去他家玩，那不是正道，他不沾邊。他到是經(jīng)常去村后的春生家坐坐，和春生娘拉拉家常。春生這孩子機靈，在廣州開工廠發(fā)了財，回家在村后做了三間平房，前面一個大院子，栽了香樟和桂花樹；后面一個大院子，整了四廂菜園，還裝了自動噴灌，澆菜時只要一按開關(guān)就像下雨一樣。春生的老子沒福氣走得早，春生娘還是享了福啊。

德山老漢回家就開始準(zhǔn)備吃年飯的菜。自己喂的土雞要燉上，清油炒過后放在瓦罐里用小火煨。臘魚塊不要，過年要用整條的全魚，他前天在鎮(zhèn)上特意買了條兩斤重的武昌魚，先要兩面煎好，明天直接紅燒。去年清燉的蹄花孫子孫女沒吃，說是太膩。過去家里困難，一年到頭也只有過年時才能燉一次蹄花，吃到嘴里比豆腐還潤滑，濃湯能粘住嘴，那個香沒法說。孫子去年說過，要是紅燒的我就吃。那就先燉熟，明早再紅燒。團團圓圓，肉丸子一定要做。孫女愛吃的捶肉也要捶好，汆時再加點波菜和蔥花，又香又甜。羊肉要燉好，牛肉也要先切好。素菜都要先洗干凈，明天切后直接炒。忙完這些，德山老漢的肚子咕咕地叫，一看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這才匆匆蒸了飯，炒了一個青菜，算是他的晚飯。

飯后，他又去了春生家。他想，要是春生一家也沒回家過年，就把春生娘接過來吃年飯。果然，春生一家也沒回，接她去廣州過年，老娘卻不去。德山老漢說：“到我家吃年飯吧，熱鬧些。”春生娘哈哈笑著說：“你怕是老糊涂了吧？哪有到你家吃年飯的道理啊！你不怕人說閑話啦？”德山老漢呵呵笑著，說：“也是的啊，我是怕你一個人搞不開?！贝荷锝o他泡了杯茶，又拿出花生和瓜子，說：“你一個人搞得開，我一個人就搞不開？我做的飯你又不是沒吃過，不比你差！不信你到廚房看看?！钡律嚼蠞h笑著看了她一眼，起身去廚房。廚房里準(zhǔn)備的和他一樣，八九不離十了。他出來時拉開羽絨服，拿出兩袋麻片放在桌子上，說：“你愛吃的，前天到鎮(zhèn)上辦年貨時順便買的?！贝荷镄χo他續(xù)水，說：“哪好意思要你花錢咧。春生托人帶了好多年貨回來啦?！薄按荷@孩子孝順啊！”德山老漢喝著茶，心里很舒暢。春生娘去房里拿出一提酒和一袋花生糖，說：“你拿著，我就不送到屋里去了?。　彼酒饋碇睋u手：“要不得要不得，搞得像是我來跟你要東西一樣?！贝荷镛D(zhuǎn)過身去，說：“那把你的東西拿走吧，我也不要！”德山老漢臉紅紅的，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春生娘轉(zhuǎn)過身來，“老東西聽話！”把東西放在他手上，說：“明天又要跟我搶第一吧？”他說：“不搶不搶，一起當(dāng)?shù)谝话??！?/p>

德山老漢回到家里，電視也不看，早早地洗了睡。城市里吃年飯是晚上，這里吃年飯都是早上。他明天要起早，要在全塆搶第一。

大年三十，德山老漢三點鐘就起床了。他打開了所有房間的燈，屋里屋外象白天一樣明亮。他匆匆走到塆后，敲了敲春生娘的門，不等回應(yīng)就轉(zhuǎn)身離開了。他洗漱后就準(zhǔn)備敬祖宗的飯菜，兩葷兩素四個菜四碗飯四杯酒四雙筷子，恭恭敬敬地擺在香龕上。他點燃三根香，深深地躹了三個躬，口中念念有辭：“列祖列宗在上，請受德山一拜，保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順順利利！”他又點燃紙錢，一疊一疊地?zé)?，不停地輕聲呼喚：“列祖列宗，都來得錢啦！列祖列宗，都來得錢啦！”燒完紙錢，他抱著一大卷鞭炮走到門外，朝村后的方向望了望，這才點燃。這時，他聽到了塆后也響起鞭炮聲。

灶里的火噼里啪啦地?zé)饋?，鍋里滋啦滋啦地響起來，德山老漢脫下羽絨服有條不紊地忙起來。每掇上一個菜，他都要爽朗地吆喝一聲：“上菜啦！”十六個菜都掇上了桌子，塆里才陸續(xù)響起鞭炮聲。他擺上六副碗筷和六個酒杯，他打開酒瓶，圍著桌子轉(zhuǎn)，說：“來來來，都把酒杯滿上，平時都是你們給我斟酒，過年我給你們斟酒！”他拿起筷子，給每個碗里夾菜：“快趁熱的吃，先吃菜再喝酒！”他回到座位上，端起酒杯，說：“還是老規(guī)矩，只要我還在，過年的這第一杯酒我敬老伴的，你們都不能爭啊！她到這個家里吃盡了苦，把孫子孫女招扶大了，好日子眼看到了，她卻走啦，沒福啊！”德山老漢感覺眼眶熱熱的，一口干了杯中酒?！袄习?，你不能喝我代你喝啦！”他又一口干了老伴的杯中酒。斟滿酒，他又起身給每個碗里夾菜?；氐阶?，他又端起酒杯，說：“這第二杯酒，我要敬兒子兒媳婦的。我知道你們一年到頭在外面辛苦，要照顧好各人，掙再多的錢沒有身體是瞎的！”他一口干了杯中酒，又一手掇起兒子的酒杯，一手掇起兒媳婦的酒杯，一口一杯?！翱斐圆丝斐圆?！”他又給每個碗里夾菜。又斟滿酒，他再端起酒杯，說：“這第三杯酒，我要敬我孫子孫女的，你們要趁年輕學(xué)門手藝，老話說得好，有一技在身，抵家財萬貫。要走正道，不然掙再多的錢有再好的身體也是瞎的！”他一仰頭就干了杯中酒。他再一手掇起孫子的酒杯，一手掇起孫女的酒杯，仰頭兩口酒杯見底?！俺圆顺圆?，酒滿上！”他又給每個碗里夾菜，每個碗里都堆成了山。夾菜、斟酒，夾菜、斟酒，他圍繞著桌子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圈。他感到有點暈，眼睛里全是星星，屋子也旋轉(zhuǎn)起來。他仿佛看到了孫子孫女、兒子兒媳，老伴坐在旋轉(zhuǎn)的桌子上笑瞇瞇地看著他。德山老漢跟著旋轉(zhuǎn)起來，他伸手想扶著椅子，沒扶住，倒在堂屋的地上。

滿桌的菜，裊裊飄然著熱氣。滿杯的酒，暗暗洋溢著濃香。

紅彤彤的太陽越升越高，天地間氤氳著縷縷紫氣。

天空蔚藍，陽光明媚。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酒菜香和鞭炮味，塆子里越來越熱鬧了。德山老漢的手機，反復(fù)唱著歡快的《好日子》。屋里屋外的燈光，在陽光里黯然失色。高高的太陽普照大地，暖暖的陽光熱情地穿過屋頂?shù)牧镣撸者M德山老漢的堂屋里，溫柔地照射在他的身上，溫暖而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