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不同語篇類型的結構特征研究

〔摘要〕 學界普遍認同《論語》是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論集。從現(xiàn)有文獻上看，有關《論語》的語篇類型及其結構特征問題的系統(tǒng)研究不多。本文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框架下探討《論語》不同語篇類型及其結構特征。本文認為，《論語》的語篇類型可歸納為“引述”、“對話”和“描述”三大類，另外還有少數(shù)的“敘述”；不同語篇類型具有不同的結構特征。本文的研究結果可為我們后續(xù)進行《論語》各種語篇類型的漢英對比研究提供可借鑒的評估參數(shù)。

〔關鍵詞〕 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論語》；語篇類型；結構特征

〔中圖分類號〕 H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8-2689（2015）02-0017-05

引 言

《論語》是2500多年前特殊語境下產(chǎn)生的特殊語篇，是儒家文化的經(jīng)典著作。Slingerland[1]（vii）認為，《論語》并非現(xiàn)代人通常意義上所理解的一本書；換言之，該書并非由一個單一的作者呈現(xiàn)一個連貫的論據(jù)或連貫的故事讓讀者一頁一頁連貫地閱讀（The Analects is not a “book” in the sense that most modern Westerners usually understand a book——that is， a coherent argument or story presented by a single author， to be digested alone in the quiet of one’s study.）。

《論語》不是一本普通的書，從其書名便顯而易見。有學者，如陳旸[2]指出，據(jù)東漢班固《漢書·藝文志》載，“《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於夫子之語也。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纂，故謂之《論語》”。就《論語》的書名“論”與“語”，歷來諸多學者認為“論”乃“論纂”；“語”者“答述曰語”，此書乃“仲尼應答弟子及時人之辭，故曰語。”學界普遍認同，《論語》是“經(jīng)過選擇整理的對話錄”；是“孔子和他的部分弟子的言論集”（a collection of what Confucius and some of his disciples said）。（見李雁[3]、王福林[4]（1））換句話說，《論語》是“語錄體或語錄體散文”是一直以來學界普遍認同的觀點。

一、關于《論語》的語篇類型

縱觀整部《論語》，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語錄”，或者說“話語”，是《論語》最為凸顯的語言結構特征，其句式主要體現(xiàn)為“Ⅹ曰”。例如，“子曰”、“孔子曰”、“子貢曰”、“曾子曰”、“有子曰”，等等。其中，“子曰”占403例，“孔子曰”34例，“子貢曰”28例，“曾子曰”13例；其它的，如“子夏曰”等等。由該類句式引導的章節(jié)大約占了整本《論語》的89.8%。由此可見，《論語》主要是由“話語”組成的。

對于“話語”，一般情況下，我們可以有“獨白”（monologue）、“言說”（saying）、“引述”（quotation）、“對話”（dialogue/conversation），等等。根據(jù)《新牛津英漢詞典》[5]（1371）（1895）（1741）（581）（460）對“獨白”、“言說”、“引述”以及“對話”等術語的相關界定，我們認為，《論語》中的“話語”既有“引述”（quotation： a group of words taken from a text or speech and repeated by someone other than the original author or speaker）； 也有“對話”（dialogue： discussion between two or more people or groups， especially one directed towards exploration of a particular subject or resolution to a problem.）。而其中的絕大多數(shù)章節(jié)要么是“引述”，要么是“對話”；少數(shù)章節(jié)既沒有“引述”，也沒有“對話”，只有敘述（描述）。

關于《論語》的語篇類型，有學者，如毛子水[6]（97）指出，像《論語·雍也第六》（6/28）中“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這類語篇，有可能是“附會的傳說”[7]。我們一方面認同這樣的觀點，但同時也認為該類“傳說”有可能相當于“軼事”（anecdotes），因此，從語篇類型上說，我們把類似的語篇歸為描述（敘述）。

因此，關于《論語》一書及其語篇類型，我們小結如下：

（1）《論語》是2500多年前特殊語境下產(chǎn)生的特殊語篇?！墩撜Z》一書，是不同話語的記錄或收集以及相關孔子和孔子時代生活的描述，并非現(xiàn)代人通常意義上所理解的一本書 。

（2）《論語》的語篇類型可以歸納為：引述；對話；描述（敘述）。

二、《論語》的語篇類型及其結構特征

在下面的研究中，我們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框架下，系統(tǒng)地探討《論語》的語篇類型及其結構特征，一方面是再次在實踐中，檢驗作為普通語言學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對探討《論語》若干問題的適用性和可操作性；另一方面是通過研究《論語》不同語篇類型的結構特征，為我們后續(xù)進行《論語》各種語篇類型的漢英對比研究提供可借鑒的評估參數(shù)。

（一）《論語》中的“引述”

Halliday[8][9]關于語言元功能的思想，表明人類可以通過語言來談論語言本身。引述（轉(zhuǎn)述），從本質(zhì)上說，就是通過語言來談論語言本身。對于“引述”的研究，Halliday[9]（250-269）側重關注其語義功能，將其分為原話引述（quote）和間接引述（report），并把它們置于投射系統(tǒng)中，認為原話引述投射的是言辭（wording），間接引述投射的是意義（meaning）。

就“引述”的體現(xiàn)形式來說，章振邦[10]（1262）認為，其體現(xiàn)形式一般有兩種：一則是直接引語，即原封不動地引用原話，把它放在引號內(nèi)；一則是間接引語，即用自己的話加以轉(zhuǎn)述，被轉(zhuǎn)述的話語不放在引號內(nèi)。對此，Quirk等人[11]（1021）的觀點頗為相似，尤其強調(diào)“直接引語是原封不動地引用某人說過或?qū)戇^的原話”（Direct speech purports to give the exact words that someone （who may be the reporter） utters or has uttered in speech or in writing.）。

顯然，如果我們用“引用者是否原封不動地引用原話”這一標準來衡量翻譯作品中的“引述”的話，那么，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論語》現(xiàn)代版本就不存在“原話引述”的情況。因為，《論語》的現(xiàn)代版本，是后來學者把用古漢語寫成的《論語》經(jīng)過“語內(nèi)翻譯”（見Jakobson [12]（261））后的作品，因此，引用者不可能“原封不動地引用原話”，也因此，現(xiàn)代版本的《論語》，其中的“引述”都屬于間接引述（report）。我們用是否使用引號（quotations）來區(qū)分間接引述中的“直接引語”（direct speech）和“間接引語”（indirect speech），前者把“被轉(zhuǎn)述的話語放在引號內(nèi)”，后者則不使用引號。

從結構上看，《論語》中的引述均體現(xiàn)為“引述句”（reporting clause）+“被引述句”（reported clause），而引述句中的引述動詞（reporting verb）幾乎都是由動詞“曰”來體現(xiàn)。例如：

（1）子曰：“君子不器?！保?/12）

（2）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2/4）

（3）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保?/14）

（4）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保?/11）

（5）曾子曰：“以能問于不能，以多問于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粽呶嵊褔L從事于斯矣?！保?/5）

（6）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保?/14）

以上6個例子是《論語》中非常典型且具有代表性的引述語言結構形式，即“引述句”（Ⅹ曰）+“被引述句”；其中的引述句用來指明被引述句所述內(nèi)容的來源或出處。因此，在例（1）、（2）、（3）和（6）中，其被引述的內(nèi)容源自“子”（孔子）；而在例（4）和（5）中，則分別是對子貢和曾子原話的轉(zhuǎn)述。

關于《論語》中的引述話語所體現(xiàn)的語言意義，如果我們運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8][9]關于語言元功能的思想來分析以上例句的話，從經(jīng)驗意義上說，被引述句（即所引述的內(nèi)容）是說話者所談及的一些具有普遍性、普適性或者一般規(guī)律性的思想、觀點或事實等。如例（1），孔子說“君子不器”（君子不像器皿一般[只有一定的用途]），體現(xiàn)了說話者（孔子）對“君子”的普通思想認識 （a general idea）；而例（2）、（4）和（5）則是說話者（子、子貢、曾子）在述說事實存在的現(xiàn)象（a fact）；例（3）和（6）則是說話者提出一個普適性的建議或忠告（a general comment/suggestion）。

從人際意義以及語篇結構特征上看，《論語》中的引述話語最突出的特征是說話者“一人述說”，因此，其語言結構形式非常簡單（即“引述句” +“被引述句”）；而不管是顯性的（explicit）還是隱性的（implicit），說話者沒有明顯的話題導向或期待任何人際上的互動。

（二）《論語》中的“對話”

如前所述，“話語”，或者“語錄”，是《論語》的主要特點。《論語》中的“話語”，除了引述，還有對話。

對話（會話）是人們?nèi)粘Ｉ钪衅毡榇嬖诘难哉Z交際（交流）現(xiàn)象。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9]（67-71）認為，語言具有互動性。在日常交際中，人們通過語言來建立發(fā)話者（speaker/addresser）與受話者（listener/addressee）之間的關系，發(fā)話者為自己選定某一個特定的言語角色（speech role），而讓對方扮演著互補的言語角色；然后再使角色不斷變化。人們通過語言給予（giving）信息或物品和服務，也可以通過語言來體現(xiàn)對信息或物品和服務的需求（demanding）。把交換物與交際角色結合在一起便構成了四個“話步”（move）：陳述（statement）、提問（question）、提供（offer）、命令（command）。Halliday[13]在討論言語功能時把交際中的對話作為研究對象，認為“話步”是體現(xiàn)言語功能的基本單位，如在一則對話（會話）中，起始話段（initiating utterance）可以是“提問”、也可以是“陳述”，或“提供”或“命令”，無論對話中的起始話段為何種話步，對話中的另一方應作出反應，并因此構成對話結構中的“毗鄰應對”（adjacency pair）。在毗鄰應對中作為應答的回應話段（responding utterance），可以是表示支持的合意性應答，也可以是表示不支持的非合意性應答。而對于起始話段四個言語功能（陳述、提問、提供、命令）的反應，可以是表示支持的話步（supporting move），也可以是對抗的話步（confronting move）；因此，對“陳述”的反應可以是“認同”（acknowledgement），也可以是“反駁”（contradiction）；對“提問”的反應可以是“應答”（answer），也可以是“不承擔責任”（disclaimer）；對“提供”的反應可以是“接受”（acceptance），也可以是“拒絕”（rejection）；對“命令”則可以是“遵從”（compliance），也可以是“不服從”（refusal）。

如果我們應用以上談到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相關觀點來審視毗鄰應對中有關應答話段的人際意義的話，我們發(fā)現(xiàn)，對“提問”的或“應答”或“不承擔責任”；對“陳述”的或“認同”（acknowledgement）或“反駁”；前者的“應答”話步是期望中的（expected），是必選的（obligatory）；不作出應答，意味著期望中的應答者在人際互動中不合作；而對“陳述”的或“認同”或“反駁”則是可選的（optional）。例如：

（7）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

曾子曰：“唯?！?/p>

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保?/15）

例（7）由兩個毗鄰應對構成一節(jié)（《論語》20篇，每篇有長短不一的章組成，每章又含有若干長短不一的節(jié)）。第一個毗鄰應對中發(fā)話者“子”， 起始話段“參乎！吾道一以貫之。”（陳述）；意圖受話者（intended addressee）“曾子”，應答話段“唯?！?，對“陳述”作出“認同”；對話雙方“子”與“曾子”在對話中互動，以“子出”（“子”離開去別處）為對話結束。在第二個毗鄰應對中，發(fā)話者“門人”， 始發(fā)話段“何謂也？”（提問）；意圖受話者為第一個話論中的應答者“曾子”， 應答話段“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保瑢Α疤釂枴弊鞒觥皯稹?。顯而易見，在例（7）中的兩個毗鄰應對中，意圖受話者與發(fā)話者一直處于人際互動中，發(fā)話者的始發(fā)話段總是得到意圖受話者“合意”的回應。

《論語》中像例（7）這樣的例子隨處可見，我們根據(jù)起始話步與應答話段的性質(zhì)與特征，把《論語》中的對話話語歸納成四類：①顯性提問與顯性應答；②隱性提問與顯性應答；③陳述與評論；④隱性回應與隱性互動。

（1）顯性提問與顯性應答

《論語》中，“顯性提問與顯性應答”是典型的對話類型。例如：

（8）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

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保?/19）

（9）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痹唬骸昂纹饕?？”曰：“瑚璉也?！保?/4）

例（8）是典型的“一問一答”式，發(fā)話者“定公”， 起始話段“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提問）；意圖受話者“孔子”， 應答話段“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對“提問”作出“應答”。不同于例（8），例（9）是“多問多答”式的對話，其“交換”（exchange）意義凸顯。其中，“子貢”為發(fā)話者，“子”為意圖受話者，“子貢”的兩次“提問”都得到“子”的“應答”。從語篇特征上說，例（8）和例（9）凸顯了《論語》中典型的“一問一答”式以及“多問多答”式的對話類型。

（2）隱性提問與顯性應答

不同于例（8）和例（9）的“直接提問—直接應答”式，《論語》中的許多對話，發(fā)話者的“提問”是隱性的。例如：

（10）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從之?！保?/13）

例（10）中，其起始話段“問君子”采用“陳述式”體現(xiàn)“提問”意義，這一“提問”得到意圖受話者“子”的回應“先行其言而后從之?！保春弦獾摹皯稹保２浑y看出，例（10）的毗鄰應對關系可以如下：

子貢問曰：“何為君子？”

子曰：“先行其言而后從之?！?/p>

相對于以上例（8）和（9），例（10）屬于“間接問題—直接回答”式 （indirect question and direct answer）。像例（10）這類對話模式，在《論語》中隨處可見。例如，《論語》“為政篇第二”中“問孝”里所涉及的四個小節(jié)（（2/5）、 （2/6）、 （2/7）、 （2/8）），皆為此類語篇模式。

（3）陳述與評論

如前所述，在毗鄰應對結構的對話中，起始話步可以是“提問”，也可以是“陳述”，等等。例如：

（11）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保?/12）

例（11）中，發(fā)話者“子貢”，發(fā)起話段“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為“陳述式”， 子貢在陳述個人的意見與想法時，未必有意等待意圖受話者對其意見與想法進行評論；而實際情形是，意圖受話者“子”通過“認同”（即應答話段“賜也，非爾所及也?！保w現(xiàn)其對“發(fā)起話段”的評論意義。像例（11）這樣的對話模式，雖然不是上面我們討論中提到的，是《論語》中典型的“提問—應答”式，但是，同樣，“發(fā)話者”與“受話者”的人際互動依然是顯而易見的。類似的例子還有不少。如：

（12）子曰：“吾未見剛者。”或?qū)υ唬骸吧陾?。”子曰：“棖也欲，焉得剛？”?/11）；

（13）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保?4/26）。

以上3例都是起始話步為“陳述”，而對這一“陳述”的“認同”，意圖受話者皆通過“陳述式”來體現(xiàn)對起始話段的評論意義。

（4）隱性回應與隱性互動

前面我們提到，“話語”，或者說“語錄”，是《論語》最為凸顯的語篇特征?！墩撜Z》中的話語，有引述話語和對話話語兩類，關于《論語》中“對話”的語篇模式，如果我們從起始話步與應答話步的性質(zhì)與特征來看，那么，其對話模式除了以上提到的“顯性提問與顯性應答”式、“隱性提問與顯性應答”式，以及“陳述與評論”式外，還有“隱性回應與隱性互動”式。例如：

（14）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曾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顏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e豆之事，則有司存?！保?/4）

例（14）不具備典型的對話結構語篇特征，正如我們在前面區(qū)分“對話”與“引述”時提到的，“對話”有顯而易見的互動性（interactive），即對話中的發(fā)話者有其心目中的“意圖受話者”，發(fā)話者與受話者通過互動，互相變換其交際角色。例（14）表面看其“互動性”不明顯，但是，“曾子”的話段“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顏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籩豆之事，則有司存?！笔顷P于“待人接物”的話題，話題發(fā)出者“曾子”因為“有疾”，“孟敬子”去問候他（“孟敬子問之”），我們聯(lián)系這一節(jié)的上一節(jié)（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詩》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穸?，吾知免夫！小子！”（8/3）），不難看出，“曾子”的意圖聽話者就是當時在場看他的學生，其中之一是“孟敬子”， 也就是說，“曾子”采用“陳述式”的應答話段是其作為老師 “應答”其學生有關“待人接物”的話題。 “曾子” 在回應此話題時，陳述了“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钡氖聦?，讓當時在場的聽話者更加“認同”其“陳述”。例（14）的毗鄰應對關系可以如下：

曾子有疾，弟子（孟敬子）問曰：“何為君子所貴乎之道？”

曾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8/4）

例（14）中，無論是發(fā)話者與受話者之間的互動，還是受話者對發(fā)話者話題的回應，都是隱性的，不明顯的。盡管如此，其作為對話的“互動性”還是顯而易見，不難看出的。

《論語》中類似例（14）這樣的例子不少。例如：

（15）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弊诱f。（5/6）

依據(jù)我們分析例（14）的視角，例（15）可能的毗鄰應對關系如下：

子謂漆雕開曰“汝何不為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

綜上所述，根據(jù)對話話語的結構特征以及對話中起始話步與應答話步的性質(zhì)與特點，我們把《論語》中的對話話語歸納成四類：（1）顯性提問與顯性應答；（2）隱性提問與顯性應答；（3）陳述與評論；（4）隱性回應與隱性互動。其中的顯性提問與顯性應答涵蓋“一問一答” 式和“多問多答”式。

（三）《論語》中的描述（敘述）語篇

如前所述，《論語》中類似“ⅩⅩ曰”句式引導的章節(jié)占整部《論語》的89.8%。因此學界普遍認同，“話語”（語錄）是《論語》最典型的語篇結構特征。當然，《論語》還有少數(shù)章節(jié)，其意義主要體現(xiàn)為“描述”或“敘述”。例如：

（16）孔子于鄉(xiāng)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 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子，踧踖如也，與與如也。（10/1-2）

（17）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16/14）

（18）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6/2）

（19）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17/20）

以上4例，從經(jīng)驗意義上說，（16）和（17）都是通過描述結構的描述式來體現(xiàn)“描述”意義，（16）描述孔子在不同地點不同時間跟不同人交往時的情形；（17）描述不同人對“邦君之妻”使用不同稱謂的情形；體現(xiàn)這兩個情形的小句均不存在先后順序之分，因此，在翻譯過程中，即便譯者調(diào)整其中順序，也不影響其描述意義。例（18）和（19）均為敘事結構，由敘事句組成，敘事句所表示的實際動作發(fā)生的順序，如例（18） “子見南子，子路不說……”中“見”與“（不）悅”的順序，以及例（19） “……欲見孔子，孔子辭……”的“（欲）見”與“辭”的順序，與敘事句本身所表示的順序是一樣，因此，不能隨意調(diào)整。換句話說，譯者在其翻譯過程中，一旦調(diào)整其順序，那么，整個敘事所體現(xiàn)的意義也將隨著改變。這一點有別于描述結構的語篇。

三、結語

“話語”（語錄）是《論語》的主要語篇結構特征，《論語》的絕大多數(shù)章節(jié)體現(xiàn)為話語，因此，學界普遍認同“《論語》是語錄體”（語錄體散文）。對于《論語》具體的語篇類型進行細致系統(tǒng)的相關研究，尚不多見。本研究首次從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視角，對《論語》的語篇類型進行討論研究。我們認為，《論語》的語篇類型大致可以歸納成3類：引述、對話、描述；同時還有少數(shù)語篇屬于敘述。不同語篇類型具有不同的結構特征，比如“引述”凸顯的“一人言說”， 其所言，可以是某種事實、某種意見、某種思想，或某種見解，等等，但言說者無期待得到任何回應；而在對話話語中，不管是何種類型的對話，其人際上的“互動性”是其作為對話的突出特征，話題發(fā)出者發(fā)出某個話題，其意圖受話者就著這一話題雙方進行“互動”；另外，不同于描述，“敘述”強調(diào)“動作發(fā)生順序的不可調(diào)整性”。不同語篇類型不同的結構特征，可為我們后續(xù)進行《論語》各種語篇類型的漢英對比研究提供可借鑒的評估參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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