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倫關(guān)系,是指古代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應(yīng)遵循的行為準則?!睹献印る墓稀吩疲骸埃ㄋ矗┦蛊鯙樗就?,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敘,朋友有信?!泵献铀f的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朋友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古人所界定的人倫關(guān)系,共五種,故古人又稱之為五倫;親、義、別、序、信就是孟子所倡導(dǎo)的人倫關(guān)系中應(yīng)遵循的行為準則,即父子之間應(yīng)有骨肉之親,君臣之間應(yīng)有禮儀之道,夫婦之間應(yīng)摯愛而有男女之別,兄弟之間應(yīng)有長幼次序,朋友之間應(yīng)有誠信之德。
孟子說舜使契為司徒,掌人倫教化。舜的時代是古代儒家所向往的圣明時代,其所以圣明,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重視人倫教化顯然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沒有人倫教化,整個社會也就不會有正常的人倫關(guān)系,人倫關(guān)系不正常,則父子不親、君臣不和、夫婦不愛、兄弟不睦、朋友無信,整個社會勢必陷入一片混亂,顯然,人倫關(guān)系的正常與否是關(guān)系到社會是否安定、國家是否興旺強盛的一個極重要因素,難怪舜要其心腹大臣契親自負責(zé)這件事。
在五倫關(guān)系中,古人對夫婦關(guān)系似乎頗為關(guān)注?!吨芤状髠鳌ば蜇詡鳌氛J為,夫婦關(guān)系是父子、君臣等關(guān)系的基礎(chǔ),只有有了正常的夫婦之道,其他的人倫之間的禮義才能得到維持、實施,因而《大傳》作者主張夫婦之道應(yīng)永久地保持下去。《大傳》之后,司馬遷在《史記·外戚世家》中又說:“《易》基《乾》《坤》,《詩》始《關(guān)雎》,《書》美厘降,《春秋》(按,此指《春秋公羊傳》)譏不親迎,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也”,司馬遷在總結(jié)《易》、《詩》等古籍中的有關(guān)人倫關(guān)系的闡述之后,也提出了與《周易大傳》相同的觀點:“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也”。
夫婦關(guān)系乃是所有人倫關(guān)系中最基本最重要的一種關(guān)系,而人倫關(guān)系的正常與否,又系及社會的安定與否,國家的強盛與否,同時又是圣明時代能否到來的一個先決條件。
人倫關(guān)系中的夫妻之道是雙向的,新郎要去親迎新娘,做丈夫的要尊重妻子,反過來,做妻子的當(dāng)然也要忠于丈夫,那種背著丈夫與他人眉來眼去,甚至勾結(jié)奸夫害死親夫的妻子自然會激起天下人的共憤,這其中當(dāng)然也包括《公羊》先師在內(nèi)。如《春秋·莊公元年》載:“三月,夫人孫于齊?!濒敾腹粴⒑?,夫人姜氏干脆就“孫”于齊國。關(guān)于“孫”的含義,《公羊傳》說“內(nèi)諱奔謂之孫”,也就是說,為了替魯國避諱,故爾把“奔”說“孫”。很明顯,《公羊》先師認為,姜氏的行為是屬于“奔”的性質(zhì)。“奔”,對于一般的臣子來說,是出奔,而對于本應(yīng)回國寡居的姜氏來說,就是淫奔,何況姜氏“奔”的地方就是淫夫齊襄公之所在。在這里,《公羊》先師的評說雖然不著一字褒或貶,但貶斥之意,卻是再明顯、再激烈不過了。
《公羊傳》作者在指責(zé)姜氏“孫于齊”之后,接著又再次表明他們的兩點看法:一、“夫人何以不稱姜氏?貶。曷為貶?與弒公也?!边@是在這篇不長的傳文中,對姜氏的第二次貶斥,公開指出她是殺死桓公的兇手之一,并把她伙同襄公殺死桓公的丑惡歷史暴露于后代億萬人面前。其所敘史實,較之以傳史為主的《左傳》還要詳細,于此可以想見《公羊》先師對姜氏憤恨之深,似乎不把她的穢史抖出來就不足以解恨似的。二、“念母者所善也,則曷為于其念母為貶?不與念母也?!眱鹤铀寄钅赣H,本是人們所贊許的,但在這里,莊公思念其母姜氏,《公羊》先師卻加以貶斥,極力反對,顯然,在《公羊》先師眼中,姜氏不僅不配為人之妻,而且也不配為人之母。這是《公羊》先師對姜氏的又一次貶斥,也是對夫妻之道的又一次強調(diào)。
《公羊傳》有關(guān)夫妻關(guān)系的論述,除上述的“親迎”、“妻忠于夫”之外,還有頗具特色的“夫妻一體”的理論?!洞呵铩份d,魯宣公元年春正月,宣公派“公子遂如齊逆女”,兩個月后,公子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魯宣公派公子遂去齊國接新娘,這是違背“親迎”之禮的,《公羊》先師在這里之所以不作貶斥,是因為類似的貶斥在紀君使紀履如魯逆女時已經(jīng)說過,所以這里予以省略。《公羊》先師在這里所要貶斥的,是魯宣公在父喪期間的娶妻之舉。魯宣公之父魯文公在上年二月去世,今年正月,魯宣公就派公子遂去齊國接新娘,前后還不滿一年,明顯違背了為父守喪三年的古禮,這當(dāng)然要加以貶斥。但宣公乃一國之君,按《春秋》及《公羊傳》為魯君避諱的原則,宣公是不能貶斥的,故《公羊》先師轉(zhuǎn)而貶斥宣公夫人姜氏,因為“夫人與公一體”,夫人的“恥辱與公共之,夫人貶則公惡明矣”(何休《解詁》)。
“夫人與公一體”即“夫妻一體”,這是《公羊》先師對夫妻關(guān)系的一個頗為新穎而又深刻的論述,“一體”表明夫妻關(guān)系之密切,按何休所說,即榮辱與共、禍福同之?!耙惑w”的理論,使夫妻關(guān)系在禮儀、形體結(jié)合的基礎(chǔ)上,又上升為命運的結(jié)合,思想、心理的結(jié)合。當(dāng)然,這里的榮辱、禍福,乃至共同的命運、共同的心理,都是以儒家思想為前提的,都必須符合仁義道德的準則,而不是狼狽為奸、沆瀣一氣,這是不言而諭的。“夫妻一體”是《公羊》先師對儒家人倫思想的一個發(fā)展。孟子只說夫妻要有男女之“別”,《公羊》先師則從另一方面,從“同”的方面去思考、去探索。如果普天下的夫妻果真都像孟子、《公羊》先師所說的那樣,既有“別”,又有“同”,那么,和睦的家庭也就隨處可見,天下安寧也就指日可待,國家的興旺也就大有希望,《公羊》先師也許正是著眼于這種光明的未來,才在孟子的基礎(chǔ)上,提出“夫妻一體”理論的。
人倫關(guān)系,除夫妻關(guān)系外,還有父子、君臣、兄弟諸關(guān)系,下文茲就此再作簡要介紹。
《春秋》載,魯僖公五年春,“晉侯殺其世子申生”,《公羊傳》解說道:“曷為直稱晉侯以殺?直稱君者,甚之也?!睍x侯即晉獻公,晉獻公有一寵姬叫驪姬,驪姬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將來能繼承晉侯的位子,便設(shè)計陷害世子申生。她在申生獻給獻公的祭肉里放進毒藥,然后誣告申生想害死父親,晉獻公不辨真情,立即殺了申生的老師杜原款,并派兵捉拿逃回封邑的申生。申生滿腹冤屈,無法訴說,最后被逼自縊而死。晉獻公身為人之君父,卻聽信誣諂之辭,逼殺兒子,對此,《公羊》先師以“甚之也”加以貶斥,意思是說,晉獻公做得太過分了,太缺少父子之間的骨肉親情了?!豆颉废葞煹馁H斥,是以具體事例充實孟子的“父子有親”的人倫思想,從而從反面證明了父子親情乃是人類不可或缺的一種情感。
“父有子,子不得有父”是《公羊》先師就父子關(guān)系而提出的一條新的人倫關(guān)系的準則??陀^地說,這條準則并不嚴密,它似是而非,卻又似非而是。如果它僅僅是針對衛(wèi)靈公父子說的,那還有幾分道理。南子通淫宋朝,明顯違背了夫妻之道,這當(dāng)然要受到貶斥(《公羊傳》中類似的貶斥在姜氏與齊襄公通淫時已說過,所以這里不再重復(fù)),但蒯聵卻因此而要殺死自己母親,卻又做得過火了些,因而衛(wèi)靈公罷黜他的世子之位,盡逐其黨羽,都是情有可原的,蒯聵就是憑借晉國軍隊回到衛(wèi)國,也無權(quán)再登上國君的位子。
然而,如果把這條人倫準則加以推廣,用它去規(guī)范天下的父子,那么情況就復(fù)雜了,它也許有助于正義的伸張,但也可能為邪惡勢力的橫行創(chuàng)造條件。
春秋初年,衛(wèi)國公子州吁殺死衛(wèi)桓公自立為君,但國內(nèi)的百姓并不擁護他,為了穩(wěn)定國君的位子,州吁的佞臣石厚便去請教自己的父親石(音卻),石是衛(wèi)國的老臣,他早就對州吁、石厚的所作所為憤恨不滿,今見兒子來詢問鞏固君位的辦法,就乘機設(shè)下一計,說只要叫州吁去朝見周天子,國君的位子就會穩(wěn)固,并建議兒子和州吁一同前往陳國,求陳桓公向周天子代為請求朝見之事。州吁、石厚果然中計,立即動身前往陳國,這時陳桓公已收到石來信,信中求他捉住州吁、石厚,為衛(wèi)國除奸。因而州吁、石厚二人一到陳國就被陳桓公捉住,不久,二人分別被衛(wèi)國派來的右宰和石派來的管家所殺。石殺子,伸張了正義,維護了國家的安定,故爾這種的“父有子喜”當(dāng)然要大加提倡、廣為推廣。然而,人世間的事情是復(fù)雜的,石的“父有子”應(yīng)加提倡,而晉獻公的逼死太子申生,以及春秋時另一位衛(wèi)君——衛(wèi)宣公將兒媳據(jù)為己有的“父有子”卻是應(yīng)加貶斥的,否則,豈不邪惡橫行,天下無序?可見,父是否“有子”、子能不能“有父”,須看具體情況,不能一概而論。可惜這些應(yīng)區(qū)別對待的注意事項《公羊》先師竟一字未提,致使原本很不錯的立論,變得籠統(tǒng)、含混、是非參半,真是智者千慮,也難免一失。
為人父母的,對子女應(yīng)有慈愛之心、骨肉親情,反過來,為人子女的,對父母當(dāng)然也應(yīng)當(dāng)有骨肉親情、孝敬之心。關(guān)于這,《公羊傳》也談到了?!洞呵铩份d,魯閔公二年夏五月乙酉,閔公“吉于莊公?!奔切⒆釉谕龈傅膯势跐M二十五個月后,去掉喪服,換上吉服,在祖廟中舉行的一種祭祀。按古禮,父親去世后,在喪服期間,其神位放在亡父的新廟中,孝子應(yīng)按時前往祭祀,事死猶事生,以盡孝子的骨肉親情,直到二十五個月的喪期滿后,才把亡父的神位移入祖廟,到這時,孝子才能中斷事死猶事生的骨肉親情。魯閔公之父魯莊公死于莊公三十二年八月,到閔公二年五月,才二十一個月,可是這時魯閔公就迫不及待地舉行吉的祭祀,想提前將莊公的神位送入祖廟,提前中斷父子的骨肉親情,對這類不孝的兒子,《公羊》先師自然要加以譏刺。
“君臣有義”是孟子所概括的君臣關(guān)系的準則,“義”的內(nèi)涵相當(dāng)廣泛,哪些行為是合于君臣之義的,哪些行為又與君臣之義相違背,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且先看看下面的事例。
《春秋》載,魯莊公二十四年冬,“戎侵曹,曹羈出奔陳”。北狄入侵曹國,曹羈先后三次勸諫曹君,說北狄人多勢眾,且毫無信義,勸曹君不要親自與北狄交戰(zhàn),但曹君始終不聽,曹羈無奈,只好離開曹國,出奔陳國,后果不出曹羈所料,曹國大敗,曹君也戰(zhàn)死于沙場,對此,《公羊》先師稱曹羈之所為是“得君臣之義”?!豆颉废葞熯@個褒獎有根據(jù)嗎?有??鬃诱f:“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論語·先進》),也就是說,為臣的以儒家道義去侍奉國君,如果國君不肯采納忠言,那就辭職他去,另投他國。顯然,曹羈就是“以道事君,不可則止”的臣子,他的“三諫不從,遂去之”當(dāng)然合于君臣之義。
以上事例,可以說都是孟子“君臣有義”的具體注腳,人們從中不難看出《公羊》先師所倡導(dǎo)的君臣關(guān)系的準則:國君有過,臣子應(yīng)極力勸諫;國君有難,臣子應(yīng)挺身而出;國君被弒,臣子應(yīng)討伐逆賊。能做到這幾點的,自然就與君臣之間的“義”相合。當(dāng)然,如果臣子于極力勸諫后,國君仍拒而不聽,這時臣子自可“棄而他去”,這也同樣合于君臣的“義”。由此可見,《公羊》先師給予臣子的活動空間還是較大的,并不要求他們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不可。與上述相反,如果臣子在該勸諫時不極力勸諫,如果國君對臣子的勸諫充耳不聞、一意孤行,如果國君有難、臣子不聞不問、不作討伐,那就與君臣之間的“義”不合,就要受到譴責(zé)。
當(dāng)然,《公羊》先師所倡導(dǎo)的君臣關(guān)系的準則,并不只是上述幾條,臣子應(yīng)維護君王的尊嚴與權(quán)力,同樣也是這些準則的組成部分之一。不過,細心的讀者可能會發(fā)現(xiàn),在這些準則中,《公羊》先師對臣子的要求多,而對國君的要求則少,這不能不說是一個不小的缺憾。
“親親之道”是《公羊傳》提出的處理兄弟關(guān)系的總的準則,這個準則,《公羊傳》全書共出現(xiàn)過三次。
魯莊公有三個弟弟:慶父、叔牙、季子,莊公病重,叔牙想乘機殺死莊公,以便讓慶父繼位。季子知道叔牙的陰謀后,便用毒酒殺叔牙。對這事,莊公三十二年的《春秋》記曰:“秋七月,癸巳,公子牙卒?!笔逖溃垂友溃┦潜粴⒌?,《春秋》為何卻寫作“卒”?《公羊傳》說這是“為季子諱殺也”,《春秋》為何要為季子“諱殺”?《公羊傳》說:為了君臣之義,季子不得不殺死親兄,但為了維護兄弟間的“親親之道”,為了讓季子逃脫“殺兄”的罪名,《春秋》又不得不把公子牙的死寫成“卒”,以便使人覺得他是得病死的,而不是被殺的。顯然,“親親之道”就是《公羊》先師所倡導(dǎo)的兄弟間應(yīng)維持的一種關(guān)系,即兄弟間應(yīng)有相親相愛的骨肉之情。
魯莊公去世后,其子子般即位,兩個多月后,子般便被慶父所唆使的鄧扈樂殺死,慶父怕遭懲罰,逃往齊國,魯國國君的位子便由莊公的另一子來繼承,即閔公。閔公元年春,《春秋》記曰:“春王正月。”《公羊傳》解說敘述慶父殺子般的經(jīng)過。鄧扈樂曾因淫亂宮中而受到子般的懲處,子般即位后,慶父便挑唆扈樂殺子般,然后又把鄧扈樂殺掉。當(dāng)初叔牙想弒殺莊公,季子為了防止事件的發(fā)生而殺掉叔牙,如今季子不殺慶父,一是因為就是把慶父殺了,也無法挽回已發(fā)生的事情;二是因為鄧扈樂已被處決,案件已有結(jié)論;三是為了維護兄弟間的“親親之道”。在這里,《公羊》先師再次提出“親親之道”的準則,為了這個準則,只好放過慶父,不予追究。
慶父弒殺子般后逃往齊國,一年后,又回到魯國,第二年秋,慶父又殺死了閔公,《春秋》記曰:“秋八月辛丑,公薨?!薄豆騻鳌返慕庹f,與閔公元年的解說相近,解釋季子不懲處慶父的原因:一是因為閔公被弒已是既成事實,就是殺了慶父也無法挽回;二是為了維護兄弟間的“親親之道”。在這里,《公羊》先師又一次提出“親親之道”的準則。人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公羊》先師對“親親之道”的強調(diào)似乎過了頭,以至有忽視君臣之義的傾向,特別是第三次的解說。
第一次“親親之道”的提出無疑是很有道理的。季子為了維護君臣之義而 殺叔牙,《春秋》又為了維護“親親之道”而把“ 殺”寫作“卒”,可以說,君臣、兄弟這兩種人倫關(guān)系都得到了維護。第二次“親親之道”的解釋也還說得過去,因為慶父不是親手殺死子般的,兇手鄧扈樂也已伏法,故爾人們對《公羊》先師所說的季子因出于“親親之道”的考慮而放走慶父的解釋一般也會認可。但第三次的解說就說不通了。慶父在唆使鄧扈樂殺死子般后又親手殺死閔公,而這時《公羊》先師還在說季子不懲處慶父仍是出于“親親之道”的考慮,這不是將兄弟間的“親親之道”置于君臣大義之上嗎?這與前面第一次的解說——為了君臣大義而殺死兄弟不是前后矛盾、自己打自己嘴巴嗎?
從以上簡要分析可以看出,《公羊》先師對“親親之道”的闡述確有強調(diào)過分、顧此失彼的弊誤,但這也反映了事情的另一面,即《公羊》先師對兄弟骨肉之情的重視,這從下面所舉的一些事例也可得到印證。
據(jù)《左傳·隱公元年》載,鄭莊公有弟叫共叔段,他憑借母親對他的寵愛積極積蓄力量,企圖奪取莊公的位子。他擴建封邑的城墻,擴充封邑的領(lǐng)地,命令西部、北部邊境的人全都聽命于他。對于這些,鄭莊公全都知道,他的臣子也曾勸諫過他,要他及早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但鄭莊公卻遲遲不動手,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將自及”、“不義不,厚將崩。當(dāng)然,莊公并不是真的在等待共叔段的“自斃”,他之不動手,是因為此時共叔段的罪過還不是很大,還不能置之于死地。
不久,共叔段又日夜打造兵器、四處招兵買馬,準備襲擊國都,并叫其母為內(nèi)應(yīng),莊公得知后,說“可矣”,并立即派大軍征討,共叔段寡不敵眾,終于兵敗而逃往他國(《公羊傳》說共叔段兵敗被殺)。對這事,《春秋》記曰:“鄭伯克段于鄢”?!豆騻鳌氛f共叔段想奪兄長的君位,不配為弟,說《春秋》將“殺”寫作“克”,是“大鄭伯之惡”,兄弟二人全都違背了兄弟間的“親親之道”,全應(yīng)受到貶斥,但兩相比較,《公羊傳》對鄭莊公的貶斥似乎更重些,因為全書除了這里用“惡”字來斥責(zé)鄭莊公外,在其他地方還不止一次地重提這件無視兄弟之情的事,如魯莊公三十二年、魯僖公五年的傳文都有這樣的話:“殺世子母弟,直稱君者,甚之也”,殺世子,指晉獻公殺世子申生,殺母弟,指的就是像鄭莊公這樣的殺死同母弟的人?!豆颉废葞熤詫︵嵡f公如此不滿、憎惡,也許與鄭莊公為人過于奸詐、絲毫不顧及兄弟手足之情有關(guān)。共叔段對君位的覬覦固然應(yīng)貶斥,但作為兄長的鄭莊公如果有愛弟之心,就應(yīng)對其不軌行為及早制止,而不能故意讓其膨脹,然后攻而殺之。
《春秋》載,魯昭公元年夏,“秦伯之弟出奔晉”。 為秦桓公之子、秦景公的同母弟。 因得父母親的寵愛而富比景公,因而引起景公的妒嫉, 怕因此而得禍,故爾出奔晉國,直到景公死后才回到秦國。對于的出奔,《公羊傳》說:“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故君子謂之出奔也”,“不能容”三個字極其鮮明地表現(xiàn)出《公羊》先師對秦景公不念兄弟“親親之道”的貶斥。
關(guān)于兄弟間的人倫關(guān)系,孟子說“長幼有敘”,這是著眼于兄弟間的年齡、上下的差別?!豆颉废葞熣f“親親之道”,則重在強調(diào)兄弟間的骨肉親情。兩相比較,《公羊》先師所說的似乎更富于人情味。
《公羊傳》不是專論人倫關(guān)系的書,因而書中有關(guān)這方面的論述也就不可能是全面的,比如五倫中的朋友關(guān)系,書中就只字未提,而在已經(jīng)談到的四種關(guān)系中,也有可商榷的不足之處。但瑕不掩瑜,書中所闡述的許多人倫思想問題,如親迎、夫妻一體、君臣之義、親親之道等無疑都是古代文化遺產(chǎn)中的耀眼的精華,都是儒家思想的極有價值的組成部分。
作者供職于國務(wù)院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