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等生媽媽的高考打怪記

張榮

入園、入學、小升初、中考、高考。在孩子成長的路上，這一個個路標似的節(jié)點，是為人父母者一次次沖鋒陷陣的隘口。對經(jīng)歷了一次次戰(zhàn)斗的過來人來說，回憶過往不勝感慨—那些還在路途之中的人們，充滿了未知與焦慮。

本專欄將連載《中等生媽媽的高考打怪記》的部分章節(jié)，真實呈現(xiàn)一個媽媽在兒子升學過程中的心路歷程。書中稱之為“怪”的那些攔路虎，是焦慮的情緒、不合理的期待、親子關系的僵持，等等。作者與“怪物們”廝殺鏖戰(zhàn)，本書便是這過程中各種體驗的真實寫作。主人公中等生是南寧某中學的學生，本書為非虛構類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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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我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可以那么順暢那么自然地用“中等生”三個字就把兒子交代清楚。有此發(fā)現(xiàn)時，我停下來四顧張望了一下，想找到由來，是什么時候什么原因，讓我把與兒子相關聯(lián)的一堆生動豐滿的細節(jié)簡化為“中等生”的沒有表情的臉譜？或許，是那些頻繁的考試，是每次考試完成之后有統(tǒng)計有排序的成績條，是家長會上老師對分數(shù)權威的解讀和分類。

中等生就是事實

每個家長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獨特的，都是唯一的。

但是，在現(xiàn)行教育體制的框架之下，把家長眼中這一個個獨特的孩子套用學校通用的語境來描述，“尖子生”、“優(yōu)等生”、“中等生”、“落后生”幾個簡單的名詞就可以把所有的孩子分門別類貼上標簽，分出個高中低下。這不是哪個學校的發(fā)明，以高考為終點的高中階段教育，分數(shù)的高低，成績的排名也許是最大限度描述學生價值的數(shù)值。

“尖子生”，那是同學眼中的學霸，學校榮譽的保證，家長的驕傲，千萬人中的佼佼者?！爸械壬笔敲總€學校學生里面基數(shù)最大的群體，每一個“中等生”在由中等生組成的主流中被裹挾著朝前奔涌，分不出這一滴水和那一滴水的區(qū)別。

我兒子就是這么一個中等生。

有人問到“你孩子上幾年級啦，學習好吧？”

“中等生啦?！笔畮啄昙议L經(jīng)驗告訴我，這樣的回答最妥帖。首先，這是一個客觀描述，沒有拔高，也沒有故意謙虛，同時還傳遞了核心信息，比起“還好啦”、“一般啦”顯得更為誠懇和寫實；另外，很重要的一點，問話的人不過是出于客套，換個說法偶爾替代一下“吃飯了沒有”、“今天天氣不錯啊”，這種時候你若是細數(shù)孩子各種趣事，全然不顧對方一臉尷尬，只怕下次人家老遠看到你就要躲著走。

有一種說法，做父母的人在和別人談起自己的孩子時，很自然都會用“我的女兒”或者“我的兒子”這樣具體的稱呼，如果不自覺使用的稱呼是“我的孩子”，那么這個家長的潛意識中或多或少跟孩子的關系在某方便有些隔離。

“中等生”其實多是老師對學生的定位，被升學指標和繁重任務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老師，學生的名字或形象在老師頭腦中相關聯(lián)的描述被簡化成分數(shù)的高低和排位的前后；而家長說起自己的孩子時，更多是具象的細節(jié)的描述，心中浮現(xiàn)的都是各種孩子生動的表情和豐富的情緒。

某一天，我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可以那么順暢那么自然地用“中等生”三個字就把兒子交代清楚。有此發(fā)現(xiàn)時，我停下來四顧張望了一下，想找到由來，是什么時候什么原因，讓我把與兒子相關聯(lián)的一堆生動豐滿的細節(jié)簡化為“中等生”的沒有表情的臉譜？或許，是那些頻繁的考試，是每次考試完成之后有統(tǒng)計有排序的成績條，是家長會上老師對分數(shù)權威的解讀和分類。

兒子確實是一個中等生。進入高三之后，我學會了分析兒子的每一次考試成績，每一科目的成績都制作一張表格。在一張白紙上畫上縱橫兩條坐標，橫坐標是考試的日期（日期的括號內(nèi)標著高考倒計時）；縱坐標是全年級理科生的人數(shù)，每50個人一個刻度，全年級800個理科生，縱坐標的標注是以800為起點向上到頂端箭頭的位置為1。當次考試的成績被固定在縱橫對應的點上，一次次的點連成的曲線，就是兒子成績的波動和起伏。另外，學校還會根據(jù)考試的出題參考近三年高考真題計算出當次考試的難度系數(shù)，再根據(jù)近三年一本線、二本線測算出當次考試的一本、二本的估算分數(shù)線，根據(jù)學校近三年的一本、二本上線百分比測算出本屆學生上一本、二本的名次節(jié)點……一本線、二本線以兩條虛線標注在對應的名次位置……七門功課，就有七張這樣的單科成績表，此外，還有理綜表、總分表。

高三上學期，每周一周測，每月一月考，雷打不動井然有序；高三下學期，除了周測、月考，還有市教科所組織的全市性三次模擬考試，兩次學校組織的校模擬考試，兩次和兄弟學校的聯(lián)考。兒子的曲線上上下下就在350和500之間波動，這樣的位置，既沉落不到海底，又浮不出水面。我兒子堅定地處在800人隊伍中密度最高的那個層次，一個不折不扣的中等生。

在兒子高三的那一年，我一個對數(shù)字一頭霧水的文科生，在一張張自己精心描繪的坐標系前，深刻體會到了數(shù)學表達比文學表達的高妙之處。

成千上萬個中等生里面偶然出現(xiàn)的一匹黑馬，那匹黑馬本身潛藏了怎樣的素質(zhì)，黑馬變身之前被忽略掉的必然性，黑馬沖出陣營之時各種條件同時引爆的偶然性，我們可以有變身黑馬的愿景，但不能幻想變成黑馬無望而在最后關頭逼瘋了自己。

中等生的N種結局

最有善意的童話結局都是丑小鴨變成了白天鵝，灰姑娘穿上了紅舞鞋。現(xiàn)在新生代的口中也有類似期望，屌絲變男神、屌絲逆襲（很不喜歡這個詞，但在此處卻覺得傳神）的傳說。中等生變身黑馬，最后一考人品大爆發(fā)。這是高考的童話，天邊的彩虹！

在高三階段奮力一搏，中等生也有望殺出中間陣營，成為一匹成就傳說的黑馬，每個中等生的家長心里可能都默默祈禱過這樣的美夢成真！如果運氣不好，出題點都卡在了知識漏洞上，或者這里那里稍有差池，中等生也極有可能名落孫山，中等生的家長更多時候是被這樣的惡夢折磨！

成千上萬個中等生里面偶然出現(xiàn)的一匹黑馬，那匹黑馬本身潛藏了怎樣的素質(zhì)，黑馬變身之前被忽略掉的必然性，黑馬沖出陣營之時各種條件同時引爆的偶然性，我們可以有變身黑馬的愿景，但不能幻想變成黑馬無望而在最后關頭逼瘋了自己。

如何成為那千萬分之一的可能，那是另一個版本的故事。等到某一個有星星的晚上，我們再聽“黑馬”的媽媽給我們“說起那從前……”

“中等生”是一個區(qū)域，一個陣營，一個涵蓋了學生中最龐大人數(shù)的群體。在老師那里，“中等生”可能是統(tǒng)一的標簽，而回歸到每一個個體，每一個中等生又有著各自的特點，孩子的知識結構、基礎程度、學習習慣、學習方法、心理資本、行為模式、健康狀況，等等，綜合構成了在緊張繁重的高三階段學習成績變化走向的重要因素。

家長在場外觀戰(zhàn)，身兼指導、教練、參謀、后勤、啦啦隊（更重要的，還是產(chǎn)品的設計者和制造者，十幾年前就決定了產(chǎn)品的基因，對成敗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于一身，就差不能親自上場當替身了（如果真能上場，那將慘不忍睹）。都是中等生，場外親友團傳遞不同的信號和能量，會不同程度支持或干擾到上場選手的發(fā)揮，最終導向不同的結果。

盯著自己親手繪制的兒子各科成績的坐標圖，閉上眼睛首先把診斷的探頭反過來對準自己，然后快速地對自己進行了一番掃描。這個掃描在時間上的縱深度可以拉回到30年前自己經(jīng)歷的高考，再將探頭分別在個性特點、能力意志、動機行為等關鍵點上停留，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兒子現(xiàn)如今的各種表現(xiàn)很大程度上是自己30年前的翻版。我對他的那些苛刻要求，恰恰是自己當年沒有做到、沒有做好的地方，我希望他實現(xiàn)的目標是自己當年沒有達成的目標，是潛伏在內(nèi)心30年的遺憾。

我不知道有多少家長對孩子的學習進行分析和評定時，會想到把查找問題源頭的探頭對準自己—你的孩子這個產(chǎn)品的終極源頭—制造者和養(yǎng)育者。其實，這樣的反觀自照之后，同樣會導向兩條截然不同的路徑。我們最習慣的腔調(diào)是：自己當時沒有努力，如今悔不當初，我們是過來人，現(xiàn)在告訴你的都是教訓，我不想讓你再重蹈我的覆轍。說起來，聲聲帶淚字字帶血，不是嗎？當時就是沒有人告訴我呀，要不，我今天一定成功了。

我也不能確定，有多少孩子聽到這樣的“諄諄教誨”時，內(nèi)心是不是在無聲地反抗：你自己做不到的，憑什么要我做到？

如果，在把自己和孩子進行客觀的比照之后，還能再進一步，將診療的探頭循著養(yǎng)育孩子的軌跡進行一個18年的掃描：從孩子呱呱墜地之初，一張干干凈凈的白紙呈現(xiàn)在你的面前時，你是怎樣一筆一劃在上面刻畫著你的痕跡，他/她的需求你給予了怎樣的回應？他/她的探索你給予了怎樣的引導？他/她對問題不求甚解是你怎樣的無意示范？他/她對責任的拖延推諉是你怎樣的言傳身教？

一次次這樣的比對和回溯之后，我每每汗顏，作為母親，自己一路欠下了對兒子足夠的欣賞、鼓勵、贊美，而不斷施加以要求、指責、批評，兒子賜予我做他母親的無尚信任，不是讓我如今對他指手畫腳評頭品足。

如今，孩子即將面臨他成年之后第一次重大的人生選擇，我們站在場外，到底該有怎樣的姿態(tài)？如果，你的孩子就是個中等生，你的態(tài)度將極大程度影響到他/她的結局。

下期預告：

《正常發(fā)揮就是完勝》

“鴻運”和“倒霉”都是小概率事件，跟著學校的復習節(jié)奏，踏踏實實做好每一輪的復習，盲點會越來越少，練習的題型會越來越多，考試的技巧會越來越嫻熟。經(jīng)過幾個月的練兵，中等生的表現(xiàn)都會越來越好，最后高考的成績往往都會比預想中更好。

《讓目標變得清晰和具象》

確立目標，這句話太像一句口號。目標是什么？上大學，上好的大學？誰不想上好大學，這個目標和沒有一樣。當所有這些可描述的細節(jié)集合在一起時，這個目標會變得清晰和生動起來，這個清晰生動的目標在孩子的心目中就不再只是一個口號，而是有歸屬感的感召時時在前方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