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伯祥
摘要:戲劇作品作為著作權法中諸多作品的法定類型之一,應是指“戲劇劇本”還是指 “戲劇舞臺表演的一臺戲”在法律界與戲劇界中有不同的認識分歧。從我國著作權法出臺的歷史背景、立法沿襲、英漢互譯內容、詞義解釋與部分立法例看,將“戲劇作品”理解為“戲劇劇本”較為合理。司法實踐中的諸多判例也堅持了此種觀點,戲劇表演者的權益也應從鄰接權中得到保護。
關鍵詞:著作權;戲劇作品;劇本;表演者權
我國著作權法未列出“戲劇作品”的具體涵義。盡管著作權法實施條例指出“戲劇作品”是指話劇、歌劇、地方戲等供舞臺演出的作品,但是,“戲劇作品”究竟是指戲劇的劇本還是指“戲劇的一臺戲”呢?戲劇界有些人的理解與法學界理解不一。理解的不同會帶來權屬的認定差異。如果是按前者理解,結論則是:“戲劇劇本的作者”對該劇享有獨立的著作權,對該戲劇作品享有獨立的表演權,任何的舞臺演出都須經其同意。若按照后者理解,結論則將是:“戲劇的劇本作者、音樂作者、舞美設計者等整個一臺戲的全部作者”均享有各自的著作權,對戲劇作品享有表演權,無須經過他人同意。
對這一問題的回答,應綜合考察我國著作權法的立法背景、立法沿襲、法律解釋的合理性要求與立法例后,才能得出結論。
一、“戲劇作品”
從國際公約的英文詞義和我國著作權法的漢譯承襲看,我國著作權法中的“戲劇作品”一詞與“戲劇著作”一詞同義。我國的《著作權法》頒行于1990年,這部法律的出臺既是出于完善我國法律體系的客觀要求,也是為了適應加入國際貿易組織、履行中美知識產權談判相關承諾的需要。雖然我國《著作權法》名稱中使用了“著作”一詞,但條文中卻極少使用“著作”一詞,而是直接采用了《保護文學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漢譯本中的“作品”一詞。18、19世紀制定和修訂過程中的《保護文學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漢譯本一直使用“作品”一詞。在英文版中,《保護文學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的英文是《Berne Convention for the Protection of Literary and Artistic Works》,“戲劇或音樂戲劇作品”的英文是“dramatic and dramatic musical works”??梢?,當時在公約中,“works”一直被漢譯成“作品”。 “works”除可以譯成“作品”外,還可以譯成“著作”,這在眾多中英文字典中盡可查到??梢?,我國著作權法中的“戲劇作品”一詞等同于“戲劇著作”,只不過是,雖然在《著作權法》的名稱中使用“著作”,卻在正文中按照傳統(tǒng)的公約漢譯習慣沿襲使用了“作品”一詞。我國現行的著作權法在英譯時將“音樂、戲劇、曲藝、舞蹈、雜技藝術作品”譯成 “musical, dramatic, quyi', choreographic and acrobatic works”,此處“作品”的對應依法依舊是“works”。
我國臺灣地區(qū)的著作權法更是在正文中直接使用“著作”一詞。該法指明,“著作”指屬于文學、科學、藝術或其它學術范圍之創(chuàng)作,在著作種類的例示中,將“戲劇、舞蹈著作”列為獨立的一類著作,其中的“著作”一詞對外英譯也是“works”。
二、戲劇劇本
從《保護文學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的相關規(guī)定和語言的邏輯關系看,將“戲劇作品”理解為“戲劇劇本”較為合理?!侗Wo文學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第11條第2款規(guī)定,“戲劇作品或音樂戲劇作品的作者,在享有對其原作的權利的整個期間應享有對其作品的譯作的同等權利”。從正常的邏輯關系看,“譯作”一詞應該與“原作”相對應,“戲劇或音樂戲劇”的“譯本”來自于能夠被翻譯的“戲劇或音樂戲劇原作”,由于戲劇演出中的舞美、布景、演員的唱腔及導演的現場指揮無法出現譯作,那么能夠可譯的就是“劇本”的全部文字著述。因而,將“戲劇作品”理解為“戲劇劇本”具有合理性。
三、“戲劇作品”法律涵義的司法適用
對于司法實踐中的一些法律糾紛,我國一些法院秉持“戲劇作品是指戲劇劇本”的司法觀點,對相關案件加以裁決。
河南省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曾于2006年12月15日對原告陳涌泉訴被告河南電子音像出版社等侵犯著作權糾紛一案作出判決。該案中,原告陳涌泉是豫劇《程嬰救孤》劇本的作者,其認為,三被告未經自己同意,擅自出版、加工、銷售由自己編劇《程嬰救孤》、豫劇二團演出的舞臺劇《程嬰救孤》VCD,侵害了自己在“戲劇作品”中應享有的合法權益。河南電子音像出版社辯稱自己不存在侵權。其認為,涉案的舞臺劇《程嬰救孤》屬于戲劇作品,是舞臺戲,而陳涌泉創(chuàng)作的劇本屬于文字作品,出版社并不存在侵權。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著作權法所保護的戲劇作品,是指可用于演出的戲劇的劇本。劇本是文學的一種形式,劇本中的語言文字既有對劇情的營造和動作的提示,更有唱詞。劇本的價值從根本上不在于敘述性而是在于可演性。劇本的完成標志著戲劇作品創(chuàng)造的完成,之后的演出活動是按照劇本來進行表演的。《程嬰救孤》在演出前的文學劇本屬于戲劇作品,編劇陳涌泉依法是該劇本的著作權人,被告認為陳涌泉作品是文字作品、并不構成侵權的抗辯理由不能成立。就此,舞臺戲劇《程嬰救孤》是就戲劇作品《程嬰救孤》向觀眾表演,戲劇作品《程嬰救孤》的著作權歸屬是既定的,不能抹煞。
在另一戲劇作品《土里巴人》的著作權糾紛中,法官同樣運用上述觀點最終定案。湖北宜昌中級人民法院一審認為,《土里巴人》劇本是原告陳民洪完成職務活動中的個人作品,對劇本享有著作權;被告宜昌市歌舞劇團在表演《土里巴人》時進行了再創(chuàng)作,據此享有改編作品的演繹權。而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并不如此認為。湖北高院認為,戲劇作品不是指舞臺上的表演,是指戲劇劇本。而一臺戲的形成,除劇本外,音樂、美術、服裝、道具等均不可或缺。演員享有表演者權?!锻晾锇腿恕肥菓騽∽髌分械奈鑴∽髌罚髡咴谠搫”局凶⑷肓俗约簩θ松?、事業(yè)的看法,劇本體現了作者的寫作風格,其著作權應屬陳民洪個人所有,宜昌市歌舞劇團經由動作編排、服裝、道具、設計、音樂、作曲等再創(chuàng)作而形成《土里巴人》舞臺節(jié)目,其對《土里巴人》享有的權益是表演者權。作為一種鄰接權,這并非是一種新的獨立的著作權。劇本作者陳民洪是著作權人,其對該作品的表演權既可以自己去行使,也可以授予他人行使。當他自己行使時,其既享有表演權,又享有表演者權,而授權他人行使時,陳民洪享有表演權,表演者則享有了表演者權。表演者在表演作品時,應尊重他人的著作權權益,不得侵犯著作權人享有的署名權、修改權、改編權、錄制權等權益。宜昌市歌舞劇團對《土里巴人》進行舞臺動作編排、服裝、音樂的設計和再創(chuàng)作,均應當得到著作權人陳民洪對該作品的表演權轉讓、許可后進行。盡管宜昌市歌舞劇團享有表演者權,但表演者權并非是一種獨立的完整的著作權,其依舊是《土里巴人》著作權的鄰接權。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法院據此認定,宜昌市歌舞劇團所謂對《土里巴人》享有演繹權的意見以及宜昌中級人民法院對該說法的認定不成立。
在維護戲劇作品創(chuàng)作人權益的同時,當然也應保護戲劇表演活動中各當事人的人身、財產權益。演員們在戲劇作品表演中,依法享有表演者權,有權對未經其許可而攝制、復制、發(fā)行、網絡傳播其表演活動的行為予以制止。
編輯∕岳 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