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玩滑梯的孩子

“媽媽，有耶，有人耶！”芝麻歡呼著。

真沒想到，已經(jīng)是深夜11點半，滑梯上竟然還有小朋友。芝麻開心地蹦了兩蹦，跑了過去。

“哈嘍！”

正在滑滑梯的兩個孩子停了下來，對著芝麻的方向看著。兩位坐在石凳上聊天的媽媽也轉(zhuǎn)過頭來，對我笑著點點頭。

“第一次來嗎？”等我走近了些，一位媽媽問道。

“??？是啊……”我愣了一下，趕緊答道。這么晚出來，還真是第一次。要不是芝麻從植物園回來，在車上睡了一路，哪能這么晚了還這么精神啊？擱在平時，這個點兒我們早已經(jīng)呼呼大睡了。

“我們已經(jīng)上了好幾節(jié)課了。你可有點落下了。”她說。

“一會兒給老師說說，讓老師給孩子單獨補補課，老師脾氣好，沒事！”另一位媽媽說。

這話說的，我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聽這意思，她們深更半夜敢情是給孩子上補習(xí)課來的？可真夠拼命的！

“你在哪兒住？遠(yuǎn)嗎？”

“不遠(yuǎn)，就在過去這棟樓的后面?！蔽艺f。

“跟老師同一棟樓耶！”她羨慕地說，“我家離這兒遠(yuǎn)著呢，還得過兩條馬路?！?/p>

“我家也不近。不過為了孩子，遠(yuǎn)也沒辦法呀?！绷硪晃桓袊@著。

“你們上的是什么課呀？”我終于忍不住了。

“你不知道？！”她倆也大吃一驚，“你不是來上課的？”

她倆看了看滑梯，我也把視線轉(zhuǎn)過去。那兩個小家伙，看起來比芝麻還小一點，可是動作卻異常靈活，在組合滑梯的攀爬管和高低杠上攀爬跳躍，騰空翻滾，看得我心驚肉跳，兩個媽媽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芝麻呢，他不好好玩，卻俯著身子，面向滑梯，抓著扶手，撅著屁股，大呼小叫著，笨拙地上下走了兩圈。覺得沒意思了，他便躺在地上，看著天空發(fā)呆。兩個小家伙在他上方，像猴子一樣蕩來蕩去，忽然雙手一松，落到他身邊。我吃了一驚，芝麻卻鼓起掌來，“哇，真棒耶！比孫悟空都厲害耶！”

“你的孩子一直都這樣嗎？都不練習(xí)的嗎？老是這么懶洋洋的可不行！”一位媽媽責(zé)備道。

孩子玩游戲可不就這么隨意嗎？難道爬個滑梯還要你爭我搶的來個比賽嗎？我心里嘀咕著，著實有點不以為然。

“今天老師要教攀爬了，你前幾節(jié)課沒上，孩子未必跟得上呢?！?/p>

攀爬？那么老師教的是體能運動方面的課了。如果是這樣的課我倒是挺中意的，芝麻的運動能力一直比較差，多些訓(xùn)練也不錯。但是什么課會學(xué)習(xí)攀爬呢？

“不知老師上的是什么課，武術(shù)嗎？還是柔道或者跆拳道？”我問。

她們正要開口，忽然眼光一瞥，站了起來，微笑著沖著不遠(yuǎn)處恭恭敬敬地說：“老師來了！”

滑梯上的孩子們也站直了，安靜下來。

走來的是一個老頭，一身寬松的練功服，走路輕快敏捷，身姿挺拔，氣質(zhì)儒雅。我一下子就被他的外表折服了。

“老師來了！”我也恭敬地叫道。

老師微笑著對我點點頭，正要說話，卻一下子收了笑容，仔細(xì)地看了我一眼，眼睛又轉(zhuǎn)向芝麻。芝麻坐起身來，也好奇地注視著老師。老師臉色有點變了，停下腳步。

“老師，你認(rèn)識他們嗎？她跟您還是同一棟樓的呢！”一位媽媽熱心地介紹我。

“哦……不認(rèn)識。不，有點面熟?！崩蠋熆戳宋乙谎?，隨即移開目光，又緊盯著芝麻。我有點擔(dān)心了，是不是老師對芝麻第一印象就不好??？

“芝麻，快站起來，給老師問好。”我喊，然后笑著對老師彎彎腰，“老師，剛才聽這兩位媽媽介紹了，都說您教得好。芝麻今天晚上可以試上一節(jié)課嗎？”

老師嚴(yán)厲地看了一眼芝麻。

“我教的課程對他沒用。他不用學(xué)?！?/p>

“沒用？”

我萬萬沒有想到老師竟然一口回絕，一時說不出話來。兩個媽媽似乎也沒想到老師竟然是這樣的答復(fù)，又是吃驚又是尷尬。

“半夜來補習(xí)，本來就不是你的孩子應(yīng)該做的事情。只有白天沒有機會學(xué)習(xí)的人才會深夜來這里。我教給孩子的，對他們——”他指了一下滑梯上的兩個孩子，“有用，對你的孩子沒用。而且，”他嚴(yán)厲地對兩位媽媽說：“你們不記得我囑咐過的話了？為什么12點之前來練習(xí)的時候是這個樣子，難道沒有想過嗎？”

兩位媽媽吃驚地看了我一眼。我注意到，她們仔細(xì)地看了我的身后，然后就又緊張又羞愧地看著老師，好像討主意的樣子。我也下意識地向她們背后望去。她們都穿著長裙，長裙底下，有一條竭力想隱藏的尾巴。我一下子明白了，原來晚上在這兒上課的不是人類啊。想必是怕人類會見到才幻化成人形吧。我趕緊道歉，“對不起，打擾你們上課了，實在不是有意的?！?/p>

老師的臉色緩和下來。

“沒關(guān)系，既然你知道了，也沒有什么。我對你有所了解，信得過你。因為從來沒有人類的小孩半夜來玩，所以她們才犯了想當(dāng)然這樣的錯誤?！彼戳艘谎壑ヂ?，“芝麻本身已經(jīng)夠調(diào)皮了，還是不要學(xué)了。對其他人來說會更安全些?！敝ヂ榭粗?，忽然說：“我見過你耶。我認(rèn)識你！”

“我們該回家了?！蔽亿s緊制止芝麻。

我慌慌張張地道了“再見”，拉著芝麻的手就往回走。芝麻說：“媽媽，你想起來了嗎？那個老師我們認(rèn)識耶，他就是我們樓下的那只白貓。你看他的眼睛?！?/p>

芝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搗蛋鬼，每次見了樓下的那只白貓，總要抓它的尾巴，把它摁倒在地，有時還會拿在路上撿的樹枝逗它。后來，那只老貓一聽到芝麻的動靜，就會飛也似的跑開。老師見到芝麻的時候，那種身體一下子繃緊的感覺跟樓下那只老貓真的一模一樣呢。

“以后你可不能再那么粗暴地對待貓啦。”

“好吧！我以后見了他就問老師好。”

第二天，我送芝麻上學(xué)。電梯打開，那只白貓跟以前一樣趴在電梯口打盹，睜眼見了芝麻，立刻站起身來，兩眼圓睜，做出要逃跑的姿勢。芝麻敬了個禮說：“老師好。老師再見。我要上學(xué)了?！?/p>

白貓的身體明顯放松下來，目送我們離開后，他又舒舒服服地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