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周
現(xiàn)在北京的房價遠遠超過成都,但是在20世紀30年代,成都的房價曾經(jīng)跟北京不相上下。
1930年,成都大學教授吳虞的女兒吳棱在成都支磯石街看房,兩進院,十間房,大門外兩棵泡桐,前院兩棵桂樹,房后空地上還栽著三棵楠樹,房子寬敞,環(huán)境清幽,賣家要價4900元(大洋,下同)。
同樣在1930年,吳虞的同事張幼房在成都九思巷買房,三進院,占地一畝有余,8000元成交。
還是1930年,川康邊防司令冷寅東在成都前衛(wèi)街買房,買的是成都師范大學校長龔道耕的產(chǎn)業(yè),那是一幢超級豪宅,像王府一樣氣派,成交價是28000元。
幾千塊大洋買一所像模像樣的院落,幾萬塊大洋買一所美輪美奐的府邸,這就是當時成都的行情。
北京的行情大體上也是這樣子。
1932年,老舍為了讓母親晚年住得舒心,在北京太平湖旁邊買下一處宅子,十間大北房,一所大院子,花了3000元。
郁達夫的哥哥郁曼陀在阜成門內巡捕廳胡同(即現(xiàn)在的民康胡同)買過一處宅子,兩進院,九間房,他是1920年購買的,花了2200元,1930年找人估價,價值5000元。
1926年張作霖入關,把北京西城區(qū)太平橋北大街路西的順承王府征用為大元帥府,幾年后他把這座府邸買下來作為私宅,花了7萬塊大洋。
1932年,輔仁大學購買恭親王府的朗潤園,那所花園曾經(jīng)是和珅的產(chǎn)業(yè),占地40畝,以108根金條的價格成交,折合9萬塊大洋。
一所大院賣到幾千塊,一座王府賣到幾萬塊,這樣的房價到底是高還是低呢?看看當時的收入水平就知道了。
1930年,成都大學教授吳虞的月薪是120元。1931年,郁達夫的哥哥郁曼陀同時在朝陽大學、中國大學、法政大學、東吳大學和司法講習所等五個地方擔任刑法教授,平均月入450元。1933年,沈從文受教育部邀請編寫中小學教科書,月薪150元。
1934年,胡適邀請梁實秋到北京大學擔任外文系教授,每周授課6小時,開出的月薪是500元。魯迅逝世以前在上海定居,北新書局每月支付版稅200元,中央研究院每月支付生活費300元,再加上他平常寫專欄的稿費收入,平均每月進賬在700元以上。
剛才我們提到的這些人都是名人,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憑他們的收入水平,買房簡直就跟買菜一樣容易:魯迅不吃不喝積攢一年就能在北京買兩進院子,吳虞不吃不喝積攢一年就能在成都買一進院子。據(jù)我所知,魯迅在北京買過兩所四合院,前一所給了周作人,后一所給了他母親和他的前妻朱安,而吳虞則在成都不停地買房,從民國建立到抗戰(zhàn)爆發(fā),他竟然先后購置了四所院子。
他們買房如此容易,到底是因為收入太高呢,還是因為房價太低?我覺得兩種因素都有,但更關鍵的因素恐怕還是他們的收入太高了。
葉兆言先生說過:“在上世紀的前五十年,中國的高級知識分子都闊綽過,差不多也都窮困過?!敝R分子最闊綽的時候是什么時候?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是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以前和法幣嚴重貶值以前,那時候所有的大學教授和知名作家都有能力靠薪水買豪宅,那時候重視知識,重視教育。當然,到了全面抗戰(zhàn)以后,戰(zhàn)火連綿,物價飛漲,教授曾經(jīng)的高工資和作家曾經(jīng)的高版稅都被瘋狂的通貨膨脹拋得遠遠的,一個高級知識分子的生活水平還不如一個囤鐵皮的老太太,那正是知識分子窮困潦倒的時候,但那并非當時統(tǒng)治者的本意。
話說回來,抗戰(zhàn)后通貨膨脹造成的窮困也不算什么,到了建國以后,那些曾經(jīng)輝煌的民國知識分子才陷入了真正的窮困。以張愛玲為例,她的作品在建國前給她帶來了源源不斷的稿費,可是到了1950年,她創(chuàng)作一篇千字文的報酬居然只是排字工人的三分之一,無奈之下,她只好離開大陸,去香港找飯吃去了。
(選自《國家人文歷史》201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