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運蕾,焦桂美
(1.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山東濟南250100;2.山東理工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淄博255049)
孫葆田河南教育活動考論
蘇運蕾1,焦桂美2
(1.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山東濟南250100;2.山東理工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淄博255049)
晚清山東學者孫葆田在河南講學七年,曾在宛南書院、大梁書院等地任教,并擔任過河南大學堂總教習一職。孫葆田通過更改課程設置、增加中學內(nèi)容、編訂策論教材、加強古文傳授等舉措,提倡古學,捍衛(wèi)古道,為河南培養(yǎng)了一批擅長經(jīng)學、古文、方志的專門人才,為河南古學的傳承做出了重要貢獻。
孫葆田;河南教育;古學
孫葆田(1840-1911),山東榮成人,晚清著名學者、古文家,曾任安徽宿松、合肥縣令,史稱其勤政愛民,不畏權貴。光緒十四年(1888),孫葆田因秉公執(zhí)法得罪李鴻章而辭官,此后主要從事著述和講學活動,主講山東、河南各書院,培養(yǎng)人才甚眾。光緒二十七年(1901)至光緒三十二年(1906),孫葆田主要在河南講學,主講過宛南書院、大梁書院,還擔任過河南大學堂總教習一職,親眼見證了河南傳統(tǒng)書院維持之艱及近代教育的緩慢發(fā)展。這一時期,傾向舊學的孫葆田以傳承孔、孟之學為己任,為河南培養(yǎng)了一批擅長經(jīng)學、古文、方志的專門人才,為古學的傳承做出了重要貢獻。
迫于國內(nèi)外形勢及維護自身統(tǒng)治的需要,清廷在其統(tǒng)治的最后十幾年實施了一場自上而下的教育改革,要求各地興辦新式學堂、變更學制,并派留學生到國外學習。清廷的號召在各省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響應,河南也不例外。河南巡撫錫良等人也開始興辦學堂,派遣留學生,采取了不少改革措施。但相比而言,河南近代教育進程仍落后于他省,主要原因有二:一是河南地處中原,歷來理學興盛,受西學影響較小,學風較為保守,推行新政十分不易;二是諸任巡撫如錫良、陳夔龍等雖順應朝廷政策興建了新式學堂,但其維護正學的傳統(tǒng)思想根深蒂固,致使學堂所授內(nèi)容難以逾越“四書五經(jīng)”的范圍。
以學堂建設為例。光緒二十八年(1902),清廷督令各省籌設大學堂,錫良籌辦甚力。首先,錫良將新學堂地址設在較為寬敞的開封游擊衙署。其次,制定新學堂章程,章程仿照山東學堂規(guī)制,由備齋、正齋而入專齋,次第畢業(yè)。而且,錫良還重新設置了課程,所設課程共三門:中學、算學和西學。在他的積極籌備下,新式學堂規(guī)模粗備,但仍存在很多問題。如教學內(nèi)容換湯不換藥,仍以四書五經(jīng)綱常大義為主,以歷代史鑒及中外政治藝學為輔。雖開設了西學,實兼授傳統(tǒng)的算學、歷史、地理,且西學教習并未聘西人,而是以華人之通西學者擔任,因此西學形同虛設。直到光緒三十一年(1905)科舉制廢除,豫撫陳夔龍方聘中外大學畢業(yè)者充任教習。自此,河南大學堂始具現(xiàn)代學校之雛形。河南其他中小學堂的建設進程雖不一致,但同樣存在學制安排不合理、課程設置不規(guī)范等問題。
總體而言,河南近代教育在光緒二十七年(1901)至光緒三十一年(1905)還處于萌芽蛻變時期,發(fā)展較為緩慢,傳統(tǒng)書院仍然大量存在。光緒三十一年(1905)科舉制徹底廢除之后,新式學堂才逐漸發(fā)展起來,并與全國其他省份接軌。
孫葆田與河南諸多書院淵源甚深,曾應邀主講明道書院、河朔書院,但因故未能應聘。后又受邀主講過宛南書院、大梁書院,還任過河南大學堂總教習。對于孫氏在河南的教育活動,未見有人作過論述,本人不揣淺陋,僅考略如下。
光緒二十年(1894),孫葆田辭尚志書院主講及《山東通志》主纂后,閑居濰縣治學著述,恰逢其弟孫叔謙署祥符縣令,孫葆田因游大梁。光緒二十三年(1897),河南學政徐繼孺欲延其明歲主講明道書院,孫葆田婉言辭謝。光緒二十四年(1898),河南觀察使請其主講河朔書院。河朔書院為著名理學家李棠階講學之地,離景色宜人的蘇門百泉書院甚近,為棲隱佳地。孫葆田本擬前往,因其師徐致祥欲聘其課子,只好辭謝河朔講席。
光緒二十七年(1901),孫葆田客游南陽,主講宛南書院,應邀為《南陽縣志》發(fā)凡起例并加以審定。冬,弟孫叔謙卒于河南光州任所,孫葆田因奔弟喪離開書院。
光緒二十七年(1901)冬,孫葆田在光州料理弟喪時,接到河南大吏書,稱遵豫撫錫良之囑延其主河南大學堂總教習一職,并勸其以衛(wèi)道計應聘。孫葆田再辭未獲,于光緒二十八年(1902)春至汴,了解到河南省城各書院講席如舊,與相鄰的山東風氣不同:“與東省改書院為學堂,延洋人為總教習者,其事迥殊。”[1]卷三24山東改書院為學堂是在袁世凱任山東巡撫時。光緒二十七年(1901)袁世凱奏辦山東大學堂的折稿獲準后,便著手創(chuàng)辦新式學堂,以周學熙為總辦,以美國人赫士為總教習,所制學堂章程還為他省沿用。此前山東篤守傳統(tǒng)儒學,自袁世凱主政,風氣大變。而豫撫錫良不僅聘以傳承孔、孟之學為己任的孫葆田為總教習,且“慇慇以主持正學為言”,[1]卷三24勸其受任。錫良這種以新瓶裝舊酒的辦學思想是導致河南學風之開晚于一般省份的直接原因。
光緒二十八年(1902)六月初,孫葆田到館,正式擔任河南大學堂總教習一職。十月,錫良調(diào)任熱河都統(tǒng),繼任豫撫為張人駿。光緒二十九年(1903)五月,孫葆田因其侄孫詒燕以軟腳疾夭于汴,遂面見張人駿,辭去總教習職,護送亡侄靈柩返回濰縣。
光緒二十九年(1903),清廷下諭旨,稱京師已有大學堂,為別等級,各省不得設立大學堂。河南大學堂乃改為河南高等學堂。豫撫陳夔龍以高等學堂亟須整頓為由,請孫葆田仍任總教習,孫葆田婉辭。在給陳夔龍的回信中,孫葆田詳陳其任河南大學堂總教習一職始末,感嘆當時學術多歧,正道不行,學堂諸生及分教習諸人非可言道者,故不欲就職:“今學堂諸生,果皆可進為吾徒乎?分教習諸君,亦有可以就正者乎?如有其人,葆田方將執(zhí)摯求益,否則割席分坐?!盵1]卷三25-26
光緒二十九年(1903)冬,豫撫陳夔龍延孫葆田主講大梁書院。孫葆田因故鄉(xiāng)為德國人占據(jù),不能安處,遂倉促應聘。光緒三十一年(1905),大梁書院改為校士館,又更稱院長為館長。功課比以前有所增加,孫葆田授課之外,幾無閑暇:“今歲書院又改名校士館,功課比前加增,計每月校課外,幾無暇晷?!盵1]卷三31孫葆田在此一直留居至光緒三十二年(1906)秋,中間錫良招其入蜀、胡廷干招其任山東師范學堂總教習、曹鴻勛招其入陜,均辭不往。
光緒三十二年(1906)秋,孫葆田應汴帥之聘主尊經(jīng)講席。開館不久,因?qū)W部令改成師范課程,孫葆田于是辭職,并與志同道合者立下私約,以后不再主講學堂。此后孫葆田攜家眷回濰坊,應山東巡撫楊士驤之聘主纂《山東通志》,直至去世。
孫葆田在河南講學的七年,正值河南開始推行新式學堂、發(fā)展新式教育之時。而在這場教育改革中,豫撫只改外在形式如學堂名稱、學制及課程設置等,課程內(nèi)容仍以儒家經(jīng)典及史鑒為主的做法,使得河南學風并無太大變化,仍是古學風氣濃厚,西學難以推進。錫良保存部分書院的做法更使舊式教育有了很大的存在空間。這也是在清末教育改革如火如荼進行之時,排斥西學的孫葆田能夠在河南從事舊式教育長達七年之久的根本原因。
孫葆田主講河南各書院及擔任總教習期間,不僅親自從事教授工作,而且運用其主持教學事務的特殊身份,通過更改課程設置、增加中學內(nèi)容、編訂策論教材、加強古文傳授等舉措提倡古學、捍衛(wèi)古道,為河南培養(yǎng)了一批學有專長的舊學人才。
(一)更改課程設置,增加中學內(nèi)容
孫葆田任河南大學堂總教習之初,學堂課程“俱分教習與監(jiān)督所定,計西學一日,中學、算數(shù)共一日,其功課淺深,雖總辦亦未嘗過問”。[1]卷三24其時河南大學堂總辦為胡翔麟,監(jiān)督為徐仁祿,分教習多人。學堂五月中旬招考,六月一日開學,孫葆田因在山東處理叔弟喪事,當未能參與課程安排。
開學一月后,孫葆田感到分教習與監(jiān)督所擬課程并不合理,認為“功課宜分先后,學術宜分門類”,[1]卷三24因?qū)⑺鶖M各條與總辦商量更定。適逢當時京師已有奏定章程,遂因循未改。直至光緒二十九年(1903),孫葆田還欲在京都大學堂所定章程的基礎上加以變通,在課程中增加中學內(nèi)容,以主持道術。孫葆田并非沒有意識到在當時提倡讀經(jīng)學古不合時宜,“往年承乏河南學堂,以《孝經(jīng)》、小學為諸生倡,至傳為笑談”。[1]卷三34他只是出于衛(wèi)道之心,對當時學堂諸生不讀古文的現(xiàn)象深為嘆息:“而學堂諸生,亦于十八章書竟經(jīng)年未能成誦,尚望其別有進益與?讀《與管祭酒書》,數(shù)學堂功夫,每年習正業(yè)不過三十日,可為浩嘆!”[1]卷三34-35
孫葆田不贊成新式學堂,認為新式學堂帶來教學方法的混亂,從而導致學生無所適從:“今學堂林立,教術多歧。為士子者,幾莫知所趨?!盵1]卷三23他還認為西學等一些新設課程是學生選擇退學的主要原因:“而本省入堂肄業(yè)諸生,以不能學習西文先后告退者,不啻三四十人,大抵皆稍有志趨與中學尚明通者也?!盵1]卷三25因此,孫葆田利用學堂總教習的身份設法在安排課程時增加中學內(nèi)容,倡導諸生學習儒家經(jīng)典,以發(fā)揚孔孟之學。當然,在朝廷大力提倡西學并逐步廢除科舉制的背景下,“四書五經(jīng)”等儒家經(jīng)典已對士子們沒有太大吸引,如何順應朝廷選拔人才的新政策以博取功名才是他們最關心的。因此,孫葆田雖然通過各種舉措宏揚傳統(tǒng)儒學,仍收效不大。
(二)編訂策論教材,加強古文傳授
光緒二十七年(1901)八月,清廷曾發(fā)布上諭,規(guī)定從次年開始鄉(xiāng)試、會試均試策論。時孫葆田正主講宛南書院,為滿足宛南書院課士需要,孫葆田編有《宛南書院課讀經(jīng)義策論三種》。這三種策論分別為《歷代策論略編》《策對名文約選》《宋人經(jīng)義約鈔》,有光緒二十七年麗澤堂刊版。
孫葆田擔任總教習不久,為方便學堂諸生學習策論,又編有《論策合鈔簡編》:“今年承乏河南大學堂,見各省學堂所誦,大率為《古文辭類纂》。諸生或從予問作策論程式,因取姚選‘論辨’與‘策論’諸篇為《御選古文淵鑒》《御選唐宋文醇》所載者,得文三十余篇”,[1]補遺75又于姚鼐選文之外增附一二,主要選《御選唐宋文醇》與《方苞古文約選》共有之文,并附方苞、劉大櫆評語于文后。
孫葆田在編訂策論教材時,注重傳承桐城諸家選本。姚鼐、方苞等人在編古文讀本時往往選取那些能承載其古文思想及義法的篇章,孫葆田傳承他們的文選,實際上起到了傳播桐城派義法理論的作用,間接促進了桐城派在河南的流衍和發(fā)展。
(三)傾心培養(yǎng)古學人才
孫葆田在河南采取的這些旨在維護傳統(tǒng)儒學、文法的教育措施,與豫撫錫良、陳夔龍等衛(wèi)儒道、存正學的立場相契合,因此得以付諸實施。盡管這些教育措施與當時崇尚西學的時代大潮不符,成效也不顯著,但客觀上卻為河南培養(yǎng)了一批致力于古學且造詣較高的人才。
傳承孫葆田經(jīng)學衣缽的以許鼎臣最著。許鼎臣能夠貫通群經(jīng)、注重行修,主要得益于孫葆田的教導:“日就月將,析義修辭,薈萃諸經(jīng)之精義。而審幾于言行出處之際,榮成先生之嫡傳也?!盵2]孫葆田志行高潔,于所識士中獨嘉許鼎臣,曾與許鼎臣數(shù)次書信往來,指導其學習經(jīng)學與古文。孫葆田去世后,許鼎臣將南林求恕齋所刻《校經(jīng)室文集》未收之文搜集整理,成《補遺》一卷,附于其后。
傳承孫葆田古文義法的以劉必勃最著。劉必勃天資聰穎,曾詣宛南、大梁兩書院,跟從孫葆田受古文義法,“而學于是大進,不株守時藝帖括,詩文均入方家區(qū)域”。[3]14劉必勃后主講荊山書院等,誨人不倦,一生樂于評文論道。
方志方面受孫葆田影響較大的有張嘉謀、韓嘉會、施景舜等人。張嘉謀與孫葆田淵源最深。孫葆田主講宛南書院時,適南陽縣令倡修縣志,聘張嘉謀主其事,并攜張嘉謀求教于孫葆田。孫葆田遂為之發(fā)凡起例,由張嘉謀屬草。每成一編,張嘉謀即呈孫葆田審閱,孫葆田為其反復修改數(shù)遍。孫葆田后留汴任總教習,張嘉謀又數(shù)次赴大梁請教??梢哉f,光緒《南陽縣志》是張嘉謀在孫葆田的指導下修纂的,他跟從孫葆田學習到一整套修志方法,為其后來在方志領域嶄露頭角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韓嘉會為孫葆田的門生,修有《閿鄉(xiāng)縣志》,在該志“列女·貞潔”目首云:“聞之先師孫佩南先生云:‘《易》曰:女子貞不字。故終身不字者為貞女,許嫁而未配者為貞婦。其名義不可以泛施?!c尋常所謂貞者不同,茲故特立貞潔一門,以表婦女之奇行焉?!盵3]44可見韓嘉會在設立方志名目方面亦受到了孫葆田的影響。
施景舜(1882-1916),河南睢陽人,修有宣統(tǒng)《項城縣志》。他在該志《序錄》中云:“榮成孫佩南先生嘗謂:‘地理一書,而六典具焉。兵防與民生關系尤重,不可不詳。故兵變亦可合諸凡涉兵事者,自為一志?!盵4]267雖然施景舜在設立志目時并未采納孫葆田將有關兵事者獨立一門的觀點,而是將兵變依通例列入了雜事志,但孫葆田的教導,施景舜并未忘懷。
總之,孫葆田作為晚清知名學者、古文家,在近代教育改革大潮中,始終堅持自己傳承古代圣賢之道的胸懷和志向。通過任教于河南著名書院、學堂的方式傳播古道,確實為河南培養(yǎng)了很多古學人才,為河南古學的傳承做出了重要貢獻。
[1]孫葆田.校經(jīng)室文集[M].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6.
[2]萬寶楨,張甲林.孟津許石衡先生教思碑銘[J].河南博物館館刊.1936,(3).
[3]黃覺,韓嘉會.河南新修閿鄉(xiāng)縣志[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
[4]申暢.河南方志研究[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
(責任編輯 楊 爽)
2015-03-28
第一批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特別資助項目“孫星衍與乾嘉學派”(200801407);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唐五代經(jīng)學史”(13B2S013)。
蘇運蕾,女,河南信陽人,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博士研究生;焦桂美,女,山東高密人,山東理工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文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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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0040(2015)05-007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