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綵、丁惟恕言情散曲比較研究

于海洋

（山東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山東 濟南 250014）

諸城地處山東東部，為山左人文淵藪之地，是一個鐘靈毓秀、風(fēng)俗樸魯、人性醇厚的地方?！吨T城縣志·文物考》載：“諸邑介青徐之交，南北境皆平壤，中為古長城。自西至東山勢綿亙不絕，西北為濰，東南抵海，故山川原隰之利皆可撮而言之?！盵1]在有明一代散曲創(chuàng)作相對沉寂的大背景下，明末在諸城還出現(xiàn)了散曲創(chuàng)作的家族——瑯琊丁氏家族，其主要代表人物有丁純、丁綵、丁惟恕、丁耀亢等。丁純“長于弦索小詞，膾炙人口”[2]（P288），但作品不傳。丁綵、丁惟恕父子散曲成就較高，是他們中的代表人物。

一、丁綵、丁惟恕的散曲創(chuàng)作及成就

丁綵，號前溪，瑯琊丁氏六世祖，生活于明代嘉靖、萬歷期間。據(jù)楊東甫考證，認為“丁卒年應(yīng)在此年（萬歷三十一年1603）之后。至于其生年，必不會在約萬歷元年（1573），應(yīng)在1530年（嘉靖九年）左右?！盵3]茲從之。丁綵以布衣終其身，為人行俠仗義，聲名遠揚，蒲松齡《聊齋志異》第三卷第十篇的《丁前溪》即以其為原型。他同時又雅好為詞曲，“有小令諧里耳”[4]（P3493），《光緒增修諸城縣續(xù)志》著錄其有《小令集》一冊傳世?！度魃⑶肥掌湫×?13 首，套曲1 套。

丁惟恕，字心田，丁綵第四子，生卒年不詳，著有《續(xù)小令集》，自刻于崇禎十三（1640）年，可知明末仍在世。 《全明散曲》收其小令205 首，謂其“以布衣終身”，但在從一品大官鐘羽正《序》中，說他“投老歸田”，似曾做過官，老來才歸田。但筆者查閱乾隆、道光、光緒《諸城縣志》的選舉、職官、誥敕以及列傳、儒林各條，并未發(fā)現(xiàn)丁惟恕的蹤影。因此，認為丁惟恕以布衣終身是可信的。

自明代中后期以來，越來越多的北人創(chuàng)作散曲，如李開先、馮惟敏等都是散曲大家，此外，還有像丁氏父子這樣的平民散曲家的創(chuàng)作，使散曲這種頗有生命力的文體，終以全新的、融合南北的風(fēng)貌在明代中后期遍地開花，而山左地區(qū)亦形成了散曲創(chuàng)作的獨特文化氛圍，打破了南方散曲獨霸的局面，成為散曲創(chuàng)作的重鎮(zhèn)之一。

綜觀丁氏父子創(chuàng)作的散曲，從題材內(nèi)容上看，大致有以下幾類：纏綿哀怨的言情曲、悲憤諷諭的嘆世曲、閑適灑脫的田園生活曲、感時傷事的抒懷曲、情景交融的詠物曲、深情款款的贈答曲、詼諧諷刺的嘲謔曲等，以平民的視角觀察人間事態(tài)，感受人情冷暖，并將所見所感訴諸于文字。

總體而言，二丁散曲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主要體現(xiàn)在“尚俗”和“情真”兩方面，這與明代中后期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帶來的媚俗世風(fēng)以及晚明李贄、公安派、湯顯祖等人倡導(dǎo)的“獨抒性靈”有很大的關(guān)系?！吧兴住蓖怀霰憩F(xiàn)在散曲內(nèi)容、語言等方面，既有北曲的清新自然、質(zhì)樸灑脫，又不可避免地受南方風(fēng)物的影響，婉麗嫵媚，極聲調(diào)之麗?！扒檎妗奔醋非蟾星榈恼鎿醋匀?，無論是寫景抒懷，還是直抒胸臆，皆能做到恰到好處。其中，丁氏父子創(chuàng)作的言情散曲最多，也最具藝術(shù)魅力。

二、丁氏父子言情散曲之比較

丁氏父子創(chuàng)作的言情散曲多抒寫閨怨、懷人之情和孤獨、哀愁之思，時而傷春悲秋，時而淡泊灑脫。但風(fēng)格上亦有明顯不同，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自然顯豁與柔婉嫻雅。丁綵言情曲頗有元代北方散曲家風(fēng)范，風(fēng)格上自然顯豁，頗有豪放之風(fēng)。他以布衣身份實現(xiàn)了散曲創(chuàng)作的回歸，其作品抒情寫意，盡情盡興，打破了雅化散曲的藩籬。如《南商調(diào)·山坡羊·秋怨》：

秋將盡黃花漸瘦。人不來雙眉頻皺。你撇下凄涼萬種。教我待如何受。見人羞背不的羞。怕待愁免不的愁。我是前生販相思的折了本錢的苦鬼。少欠下孽帳還不夠勾。宋玉愁枉耽了個虛名也。俺一日的愁勝似他三秋。風(fēng)流。為風(fēng)流止不住淚流。淚流。拍離了心頭絕不的念頭。

作者將悲秋之感與自身的愁苦結(jié)合起來進行自我體認，秋怨之深情、苦悶，恐怕連宋玉都要自慚形穢了。丁綵注重“俚語俗呼”，多用襯字，多用方言口語，其自己也認為是“信口狂歌，聊以寄興。”[4]（P3492）怪不得他的同鄉(xiāng)丘云嵻要在《序》中說他：“耳不聞古今，師心率己輒成一家”，真可謂“秉靈山岳，自然天真者矣。”[4]（P3493）而丁惟恕則頗有南派柔婉嫻雅之風(fēng)，曲意含蓄、委婉，用詞嚴謹、莊重，少用襯字，并且更加講究格律辭藻，帶有明顯的文人詩詞含蓄蘊藉的風(fēng)味，鐘羽正就說他“意真味婉，氣正聲平。一種清風(fēng)，千秋可想?！盵4]（P3494）在其散曲《見柯荊石卜余稿》中他自己也提到“婉轉(zhuǎn)悠揚韻致巧。有唐元辭藻風(fēng)騷?！辈⑶乙獓谕猩酵昂煤檬罩薄靶莓?dāng)作俚語輕拋”?？梢娝亲⒅厣⑶o采風(fēng)貌的，這一點在其化用前人詩詞上體現(xiàn)得很鮮明，如“月落烏啼天欲曉”“畫屏前殘燭猶燒”（《南商調(diào)·集賢賓》）分別化用張繼的詩句“月落烏啼霜滿天”和杜牧詩句“銀燭秋光冷畫屏”；化用李清照詞，如“一天愁撮上眉梢”“對西風(fēng)無語魂消。腰肢瘦小。倚欄桿珠淚頻拋。人知否?！保ā肚锼肌罚┰偃纾奥独潼S花瘦。蓼花灘鷗鷺優(yōu)游?！保ā肚铩罚┻€有“昨日個風(fēng)狂雨驟。今日覺綠肥紅瘦”等。（《南商調(diào)·山坡羊》）

第二、靈活與雅正。丁綵言情曲有三種創(chuàng)作方式：一種是對話式抒情方式。最明顯的是曲中頻頻出現(xiàn)“你”和“我”，但又不標明其指代，這一類感情充沛直白、呼之欲出，數(shù)量也最多；其次是借思婦、閨閣少女來抒發(fā)對遠方游子的相思之情，思念的對象很明確，風(fēng)格也偏向柔美隱約。試舉一例：“高歌一曲訴伶仃。倩東風(fēng)寄與多情。未知多情聽不聽。拜東風(fēng)囑咐丁寧。尋窗覓孔。是怕的吹在他耳中。驚他醒。休負我含淚揚聲?！保ā稄姼枋嬖埂罚┻€有一類“代作體”，題目多標有“代”字，如《代妓小玉作》《代友人寄所思》《代人轉(zhuǎn)語》等，作為第三者旁觀的角度替別人來抒寫相思之情，在丁綵46 首言情曲中占了10 首。這三種方式綜合運用，靈活多變。

丁惟恕的言情曲，類型最多的是“代言體”，即借思婦、閨閣少女來抒寫戀情，風(fēng)格意真味婉。在創(chuàng)作方式上，作者化身思婦、少女，款款道出她的哀怨、苦悶和憂傷，這種創(chuàng)作風(fēng)格同婉約詞有異曲同工之妙，也是丁惟恕受詩詞影響的又一例證?！肮掠皩垷簟？胀ビ吃旅?。床頭鸞鏡。凄凄楚楚。照人孤另?！保ā赌舷蓞巍と腚p調(diào)·朝元歌》）將孤影和明月相對，一個形單影只的怨女形象赫然而立。

第三、信口狂歌與氣正聲平。丁綵抒發(fā)感情是自由奔放的，總是盡情盡興、信口狂歌，甚至還有直白露骨的艷情曲。其創(chuàng)作主體意識是鮮明的，但也不可避免有牢騷滿腹之弊。如《新秋有感》：

拋咱枉害悲秋病。更不念附耳低聲?！巳苏f你使機關(guān)。將俺牢籠。千則萬則你有心機。十遭九遭我沒耳性?；跉⑷送魇芴撁?。為你哭的眼花?？尤瞬凰颇阈哪c硬。罷罷罷拍拍胸。鮮紅血吐盡了不中用?！?/p>

如同自言自語對話一般，時而佯裝埋怨、時而聊已自慰，將一個嬌滴滴又任性的少女形象浸透紙背。再如《南商調(diào)·山坡羊》：

可意人有什么仙丹妙藥。鎖住我心猿不得東移西錯。守著你親了又親無休無歇。離了你想了又想一時也難過。眼皮兒跳的我低修多唆。身軀而瘦的我提流拖落。我的心在你身上已是定了?？蓱z兒你松松手把方法破破。我縱會駕霧騰云。也禁不的赤繩兒把我心系兒扯著。嬌娥?？诶餆o言暗叫了有多少。嬌娥。懸掛在心頭當(dāng)一件正經(jīng)生活?！?/p>

語言多么直白，感情多么奔放，這樣鮮活的句子恐怕也只有散曲這種體裁能做到罷！

與丁綵相比，丁惟恕抒發(fā)感情要克制得多，處處寫情但絕不傾瀉而出，往往情境融合、緩緩道出。曲作的句式精整，景物描寫注重和意境融合，給人以深切的藝術(shù)美感。這樣的例子很多，我們試舉幾例，“曉星殘月影清流。薄霧輕云障綠疇”“青黛染山光瘦。遠樹連天際頭。”（《曉行有感》）用遠望的視角將清晨出行的景色刻畫出來。再如“春光如繡綺茵展。淑氣乾坤遍。濛濛吐崔煙。紅紫芬芳。香拂行人面。深院戲秋千。隔墻飛過桃花片。一天秋色人家遠。曉日霞光照。人在楚天遙。一去經(jīng)年。魚雁無書到。極目望云霄。此情此恨憑誰告?！保ā赌舷蓞巍と腚p調(diào)·步步嬌》）將春色旖旎風(fēng)光和思念之情結(jié)合，有婉約詞的風(fēng)范?！凹氂隄鳚?。滴碎殘荷珠淚傾。霧鎖白云洞。露濕黃花徑。嗏。何處是關(guān)情。云山掩映。一寸柔腸。萬斛相思病。愁聽芭蕉葉上聲?！保ā肚锶~聞雨》）細雨、霧、露、芭蕉等一連串意象形成了抒發(fā)愁思的意象群，處處寫物又處處寫情。

再者，丁惟恕善于通過環(huán)境、人物情態(tài)、動作、心情的刻畫來表達含蓄相思之情，如《南南呂·懶畫眉》：

子規(guī)啼徹月三更。隔舍琴聲夾怨聲。離衾孤枕那堪聽。翻翻覆覆難成夢。棄枕披衣看月明。

這首曲子專注于對人物形態(tài)、動作的描寫。子規(guī)夜啼、隔舍琴聲增添了女子的幽怨，一個人翻翻覆覆不能入眠，無法遏制心中的思念，只好起身披衣，煢煢獨立月明之中。這樣的例子在丁惟恕其它散曲中比比皆是，可見他是慣于采用這種方法的。

第四、直觀與蘊藉。在意象使用上，丁氏父子也有明顯差異。丁綵所用意象多為蟬、促織、梧桐等，并多次提及鄰雞、促織的叫聲致其夜不能寐，試看《鄰雞驚夢》：“寒雞夜半鳴。啼破團圓夢。不知他是何心。拆散鴛鴦頸。嚷的人好夢難成?！倍∥┧〕枚U、梧桐外，更多次出現(xiàn)燕、黃菊、柳絮、更漏等意象。相較而言，意象更加文雅蘊藉。

在形容女性方面，丁惟恕多用珠淚、眉梢、羅襟、朱顏、眉峰、柔腸等，用意象來刻畫思婦怨女的典型特征，而丁綵則傾向用更加直觀的方式來描摹女性，如“瘦”字，在曲作中出現(xiàn)的頻率極高。例如《客金陵寓意》：

新來病。藥不投。瘦減容光對鏡羞。料應(yīng)他和我一般瘦。人說他比我還瘦三分，似信不信悶在我心頭。夢兒里去看看他瘦不瘦。他瘦了我又心疼。他不瘦是把我輕去。惱他不瘦又疼他瘦。留戀殺我了你舍了我罷么。寬著些心兒。省著些憂愁。寧可你不瘦我自家瘦。

短短一首小令，竟連用11 個“瘦”字，將一個少女愛戀的感情刻畫得惟妙惟肖，不僅讀來沒有聒噪之感，反而甚覺可愛。

散曲是可用于清唱的音樂文學(xué)，直觀自然的作品必定最受群眾歡迎，丁綵的言情曲就達到了“終席所歌，皆君之小令”的地步，上至王孫公子，下至閭里少年都有傳誦。而丁惟恕曲作雅化程度偏高，嫻雅婉艷的曲風(fēng)則更適于自娛抒情了。

第五、曲分南北。散曲本是用來配樂歌唱的，宮調(diào)和曲牌都有自己獨特的聲情特點，不僅南曲和北曲不同，就是不同的曲牌所承載的感情也不同。元人燕南芝庵的《唱論》說：“仙呂調(diào)唱，清新綿邈；南呂宮唱，感嘆傷悲；中呂宮唱，高下閃賺；黃鐘宮唱，富貴纏綿……”[5]（P160）清人徐大椿也說：“古人分立宮調(diào)，各有鑿鑿不可移易之處。其淵源不可得而尋?！使湃颂钤~，遇富貴纏綿之事則用黃鐘宮，遇感嘆悲傷之事則用南呂宮，此一定之法也?！盵6]（P66）從總體而言，南辭風(fēng)格“縹緲”，北辭則“沉雄中節(jié)”。

鐘羽正評價丁惟恕的曲作“故以情境之調(diào)弄，而洩夫南北之吟詠”[4]（P3493），可見丁惟恕善于根據(jù)不同的情境來選擇適合的宮調(diào)和曲牌，曲體意識是非常明確的。柔婉的南曲尤其適應(yīng)于言情曲的創(chuàng)作，因此文人創(chuàng)作言情曲多用南曲。經(jīng)筆者統(tǒng)計，在丁惟恕73 首言情曲中，除去擬時曲《河南韻》的言情俗曲外，用北曲牌的僅有8 首，其風(fēng)格的柔婉風(fēng)格在此可窺見一隅；丁綵46 首言情曲有9首用了北曲牌，北曲牌的比例明顯增大，這也可解釋其曲作風(fēng)格為何如此直白奔放了。再者，就是相同宮調(diào)、曲牌、內(nèi)容的曲作，兩者風(fēng)格也大不相同，丁惟恕言情曲中有7 首《南商調(diào)·集賢賓》，丁綵有4 首，通過比較也可清晰看出，一個風(fēng)格哀婉，一個風(fēng)格顯豁。但有一點要明確，即使用北曲牌的作品中，已避免不了南方柔婉氣息的浸染。明代中后期這種用南曲寫豪風(fēng)，用北曲寫柔婉的例子已屢見不鮮，也證明了明代中后期散曲創(chuàng)作機制的成熟。

三、丁氏父子散曲的創(chuàng)作基礎(chǔ)及其個性差異

丁氏父子散曲的創(chuàng)作與社會環(huán)境、時代思潮和家族傳統(tǒng)密切相關(guān)，這些因素共同構(gòu)成其創(chuàng)作基礎(chǔ)。

其一、明末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帶來市民生活方式和情調(diào)的豐富。丁氏家族是諸城五大家族之一，經(jīng)濟條件富足，生活情趣豐富多彩，既有機會接觸文人雅集、附庸風(fēng)雅，又能接觸底層社會的風(fēng)土人情，況且他們與江南文人交往密切，商品經(jīng)濟基礎(chǔ)上形成的價值觀和審美趣味在相互的交往中，順理成章地影響到了諸城丁氏的創(chuàng)作。

其二、明末掀起一股強烈的求真、尚情、尚俗的社會思潮。身居山左的丁氏家族的一些成員，經(jīng)由游歷江南并與江南文人交往，其散曲創(chuàng)作自然擺脫不了時代風(fēng)氣的影響。在儒家用世、事功的傳統(tǒng)觀念影響下，仕途不得志的他們必定心有不甘，通俗直白的散曲則符合了他們宣泄情感的精神需求，方便其抒發(fā)自娛、閑樂的審美情趣。

其三、丁氏家族秉承耿直任俠、豁達多智、豪邁奔放的家族遺傳氣質(zhì)。諸城地處古齊之地，自然要打上齊文化土壤中兼收并蓄、銳意進取的烙印。再者，諸城瀕海，海的博大與精深也浸染了諸城人坦率大氣、不拘小節(jié)的文化品格。丁耀亢在《約族中兄弟入齋堂島不從》中曾這樣描述族人的個性特征：“我家本盛族，祖居大海濱。宗枝千余丁，科第二百春。子孫尚豪俠，意氣爭紛紜。各能建門戶，旗鼓成一軍?！盵7]（P649）又說丁氏族人“性多豪俠，尚氣節(jié)，揮霍有智，善談?wù)f，能富饒治生……蓋有太公之遺風(fēng)焉?！盵2]（P290）明顯體現(xiàn)出對齊文化傳統(tǒng)的追尋和認可?！艾樼鸲紩R區(qū)，名滿天下，料必有奇響異韻與大海相激搏”[4]（P3495），豪放、坦率的丁氏家族選擇酣暢淋漓的散曲，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偶然中的必然。

在相同的文化背景和生活環(huán)境下，丁氏父子言情曲的風(fēng)格有如此大的差異，跟個人的主觀性格也有很大關(guān)系。

丘云嵻《序》云丁綵“仗義負氣重然諾，而輕千金，有古豪俠卜式之風(fēng)?！庇衷破洹皞m儻風(fēng)流，詼諧調(diào)度，又絕有東方滑稽氣味”[4]（P3493），山樓《跋》中說“前溪公得乎英分之多，憂人憂，樂人樂”，而“心田公知白守黑，知雄守雌，落落與世無悔，循循如不能言這”[4]（P3495），從中可以看出兩者品性的不同，總體而言，丁綵身上體現(xiàn)出更多的齊文化中寬緩智達的方面，而丁惟恕則繼承了魯文化中因循尊禮的特質(zhì)。

個性品質(zhì)會影響文人的審美旨趣，不同的文學(xué)審美通過作品體現(xiàn)出來，就是作家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的不同。丁綵一言一曲，往往率心而為，觸于境而境不能掩，達于情而情不能禁。因其早孤而未嘗學(xué)問，所以感時觸物，任性而發(fā)，往往不紹前人，自成一家；丁惟恕創(chuàng)作散曲，則繼美先達，兼收并蓄，“山堂詞稿則有馮君，金山雅調(diào)則有薛君”，“其辟怪靈奇，一見于曹玄子；其柔和雅靜，再見于柯荊石。”[4]（P3493）他昂然于四君之紹述，切磋曲藝，注重曲體意識，風(fēng)格之雅正也是必然了。

總之，丁綵有俠士之風(fēng)，為人疏曠放達，雖其學(xué)問未登堂奧，但其“師心率己輒成一家”，因而文風(fēng)更加灑脫、顯豁、直白，饒有機趣；而丁惟恕則更加具有山左傳統(tǒng)之風(fēng)，性格趨向保守，因而作品更加細膩婉約，文雅有余反倒機趣不足。

[1] 李文藻等纂,宮懋讓等修.諸城縣志[M].乾隆二十九年（1764）刻本.

[2] 丁耀亢.丁耀亢全集:下冊[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9.

[3] 楊東甫.散曲家丁綵、王慶瀾生卒年及作品斷句辨誤[J].閱讀與寫作,2004,（11）.

[4] 謝伯陽.全明散曲[M].濟南:齊魯書社,1994.

[5] 燕南芝庵.唱論[A].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第一冊[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59.

[6] 徐大椿著,吳同賓、李光譯.樂府傳聲譯注[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2.

[7] 丁耀亢.丁耀亢全集:上冊[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