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峰(九江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江西九江332005)
“非驢非馬”還是“非魚非肉”
——論翻譯中文化因素的傳遞*
張秀峰
(九江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江西九江332005)
摘要:翻譯是一種實現(xiàn)跨文化交流的媒介,具有歷史性與闡釋的局限性,異化與歸化作為翻譯的兩種策略,有各自優(yōu)點與不足。neither fish nor flesh的不同翻譯,揭示了翻譯的歷史性與闡釋的局限性,引發(fā)研究者對翻譯理念認(rèn)識不斷思考。
關(guān)鍵詞:非驢非馬;文化因素;翻譯策略
張學(xué)英編著《漢英英漢習(xí)語大全》中這樣解釋neither fish nor flesh:非驢非馬、不倫不類、不三不四[1]2。這一翻譯基本達(dá)到了翻譯的目的,傳遞了英文的信息,讀者基本可以理解這一詞條的意義。但是在全球化跨文化交流的語境下,如何克服語言障礙促進交流溝通,實現(xiàn)跨文化交流顯得更加重要。正如清華大學(xué)王寧教授指出的:“當(dāng)下的翻譯并不僅僅指同一語言內(nèi)的翻譯,可能更多的指的是跨語言、跨文化傳統(tǒng)的一種語言轉(zhuǎn)換。”[2]因此,在當(dāng)前跨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的語境下,從文化層面切入進行翻譯研究,分析翻譯中文化因素的傳遞,如何把握原作的文化本源意義,“通過異化翻譯策略,再現(xiàn)源語文本的話言特點和文化意象等異域文化特征”,[3]35更應(yīng)該引起我們的關(guān)注。
早在16世紀(jì)中期,英國作家海伍德就使用過“neither fish nor flesh”諺語,表達(dá)的意思為“不倫不類的東西”?!皀either fish nor flesh”來源于16世紀(jì)初宗教改革運動。那時,教會分為新教和天主教(舊教)兩大教派。上層階級信仰天主舊教,下層階級則極力信奉新教。舊教徒提倡食魚吃素(西方把魚當(dāng)作素食來用),新教徒則主張食肉吃葷。就此開始,“flesh”就指代新教徒,“fish”就成了舊教徒的代表。然而在當(dāng)時,在宗教改革中有些教徒不愿表明自己的立場,既不支持新教也不支持舊教,態(tài)度暖昧。于是后來就用“neither fish nor flesh”來指代那些抱著騎墻態(tài)度的教徒。隨著語言和社會的發(fā)展,對這個成語的使用不斷擴大,現(xiàn)在表示不可名狀的東西,比喻一切沒有明確立場或觀點的人。[4]260
我們再來看看漢語“非驢非馬”的典故。東漢班固所著《漢書·西域傳》記載:“(龜茲王)后數(shù)來朝賀,樂漢衣服制度,歸其國,治宮室,作徼道周衛(wèi),出入傳呼,撞鐘鼓,如漢家儀。外國胡人皆曰:‘驢非驢,馬非馬,若龜茲王,所謂驘也’。驘,即騾,馬驢雜交而生。”西漢時期西域龜慈國國王多次來訪,他對當(dāng)時漢朝文化非常推崇,回國后模仿西漢的禮儀制度,但是這一禮儀與西域的傳統(tǒng)習(xí)俗非常不同,后人用驢馬雜交的騾子來指代他的這一套似是而非的東西。后用“非驢非馬”形容不倫不類的事物。
如果把英語中的“neither fish nor flesh”翻譯成漢語典故“非驢非馬”,讀者可以理解基本意思,但是目的語讀者無法獲得其本源文化宗教內(nèi)涵;反過來,英語讀者也無法獲取漢語典故所揭示的歷史文化信息。筆者認(rèn)為從跨文化交流的角度看待翻譯,注意傳遞其所含文化本源因素,即把翻譯作為一種媒介,達(dá)到互相了解不同國家民族文化的目的。從這個角度來看,華東師范大學(xué)傅惠生教授把“neither fish nor flesh”翻譯成“非魚非肉”,一方面?zhèn)鬟f了語言的基本信息,另一方面也保留了源語中的文化本源因素,特別是在全球跨文化交流的當(dāng)下,這一翻譯是一種較好的選擇。
把“neither fish nor flesh”翻譯成“非驢非馬”還是“非魚非肉”,表面上看是個語言翻譯問題,但是從深層來看這個問題實際上涉及到翻譯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即翻譯的歷史性與闡釋的局限性。
伽達(dá)默爾提出“理解的歷史性”和“視界融合”,可以為我們把“neither fish nor flesh”翻譯成是“非驢非馬”還是“非魚非肉”提供了更多的觀察視角。張西平指出:“所謂“理解的歷史性”是說,人是歷史性的存在,任何人無法消除自身的歷史連續(xù)性和歷史所賦予你的歷史局限性。任何翻譯者對原文本的理解都是歷史性的,這種歷史性使翻譯者的理解總是會帶有偏見,因為譯者無法超越時空,完全客觀地來理解文本?!保?]
也就是說我們對某一事物的理解與闡釋總受到當(dāng)時社會文化等客觀因素的理解,也受到譯者本身主觀認(rèn)識的制約。當(dāng)社會不斷發(fā)展進步,個體認(rèn)識不斷深化的時候,我們對某一事物的認(rèn)識也會不斷深化與發(fā)展。比如19世紀(jì)中期,西方傳教士馬禮遜認(rèn)為,中國文化中“龍”的形象與《圣經(jīng)·啟示錄》中的“dragon”有相似之處,在編寫字典時就將中國文化中的“龍”翻譯成“dragon”。這一翻譯使得西方社會對中國“龍”的意象造成很長時間的誤讀,因為在西方‘dragon’是邪惡的化身,這與中國文化是完全相反的意象。這一解讀源自闡釋者未能真正把握源語的文化本源內(nèi)涵,與當(dāng)時的歷史文化語境有關(guān),因為在當(dāng)時西方傳教士對中國文化的理解還處在較低的層次,還沒有真正深入中國文化的精髓,這就是理解的歷史性,同時也不可避免地造成對中華文化的誤讀。
伽達(dá)默爾的解釋學(xué)認(rèn)為,任何翻譯不可能是對原文本的完全無遺漏的復(fù)制,而是一種對原文本的創(chuàng)造,但這種創(chuàng)造仍受到原文本內(nèi)容的制約,翻譯者不可能隨意曲解原文本的意義,而是在此基礎(chǔ)上的一種理解和解釋,因此,所有的翻譯都是一種解釋。[5]翻譯過程本質(zhì)上包合了人類理解世界和社會交往的全部秘密。翻譯是隱合的預(yù)期、從整體上預(yù)先把握意義以及如此被預(yù)先把握之物的明白確立這三者的不可分的統(tǒng)一。在兩種不同文化相互交流過程中,人們在理解不同文化時不可避免地帶著自己本民族歷史文化的理解,有時可能產(chǎn)生誤讀。因此,在認(rèn)知異文化的過程中會伴隨兩種文化的相互重疊,隨著理解的深入,不同文化的本源概念才會越來越多地呈現(xiàn)于世人面前。在跨文化交流的初期階段,不同文化之間誤讀難以避免。但隨著跨文化交流的加深,中國文化本源概念的思想將逐漸得到認(rèn)識,如西方對中國“功夫”的認(rèn)識,一開始等同于西方的“muscle art”,但是隨著對中國武術(shù)精髓的理解,逐漸認(rèn)識到這兩者之間有著根本的區(qū)別,現(xiàn)在一說到中國功夫,人們翻譯成“gongfu”,這一翻譯就傳遞了中國武術(shù)的本源概念。
“異化”和“歸化”是美國翻譯家韋努蒂提出的,他是在施萊爾馬赫“要讀者靠近原作者”和“要原作者靠近讀者”兩種策略的基礎(chǔ)上發(fā)展出來的,被認(rèn)為是處理翻譯中文化因素的兩種策略。
在不同的社會歷史語境下,翻譯中的跨文化因素所采用的策略也不相同。翻譯所采用的策略往往會受到種種因素的制約與影響。如霍克斯在翻譯《紅樓夢》時,對“紅”的處理就給人啟示。他認(rèn)為中國文化中的紅有多重象征意義,有時指繁榮或好運,有時指的是青春,但是英語中的紅沒有這些意義,退而求其次他用英語中綠和金色來代替。把“怡紅公子”翻為“Green Boy”,“怡紅院”被翻成“Count of Green Delight”。此處對“紅”的翻譯策略是由于中國文化中的紅與西方的紅含義不同,霍克斯用英語中一個相近的顏色來替代。從讀者閱讀接受來看,這不失為一個好策略,但從中國文化因素的傳遞來看,中國文化中“紅”所指的全部美好的聯(lián)想都會損失殆盡,因此沒有很好地傳遞中國文化概念。這種譯法更多地向讀者靠近而失信于原作。這里霍克斯所采用的策略很大程度上是歸化翻譯,歸化翻譯側(cè)重目標(biāo)語文化,更多地走向讀者,遷就讀者的接受,忽視源語語言和文化,抹殺原文的文化本源概念和內(nèi)涵。
霍譯本采用了歸化翻譯策略,雖然對中國文化本源概念有一些誤讀,但是我們不能就此判斷霍譯本喪失了中國文化的傳遞。從讀者接受的角度和翻譯的有效性來看,絕對是較好的譯本,從國外的接受來看霍譯本是最受歡迎的譯本,從這個角度來說,該譯本極大地促進了中國文化的傳播與普及。正如陳剛指出“有學(xué)者以為譯介中國文化采用歸化翻譯會喪失中國文化,這不能不說是—種糊涂觀念,起碼是對跨文化翻譯的大量事實視而不見。在跨文化交際中要彰顯中國文化,主要還得靠有效的“歸化”翻譯。因為跨文化翻譯是要講究實際效果的,而非紙上談兵。[6]122-129
與歸化翻譯相對的是異化翻譯。異化的翻譯思想就是要在表達(dá)文化內(nèi)容時保持異國情調(diào),尊重異域文化的身份存在,以東方文化身份直接呈現(xiàn)其文化內(nèi)容。楊憲益,戴乃迭翻譯的《紅樓夢》更多的采用異化翻譯策略。如將“人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翻譯成:“All men long to be immortals,Yet to riches and rank each aspires”。楊氏把神仙譯成immortals揭示了中國文化中成道成仙長生不老的道教思想?;艨怂狗g成:“Men all know that salvation should be won,But with ambition won't have done,have done”。此處,salvation是基督教中的思想,中國文化宗教的內(nèi)涵消失了,盡管讀起來很順,意義也沒有多少出入,但是再也無法傳遞中國文化本源思想。
總的說來,在跨文化翻譯當(dāng)中,異化與歸化翻譯都只是一種翻譯策略方法,都有各自的優(yōu)勢與不足,不存在孰優(yōu)孰劣的問題,也不可能用一種方法解決所有的問題。需要指出的是,翻譯中跨文化因素的能否有效傳遞是受到當(dāng)時歷史語境的制約,所采用的翻譯策略也受制于此。在不同的跨文化交流階段,采用的策略也不一樣;與此同時,也受到翻譯目的、讀者接受、市場發(fā)行、編輯出版等各種因素的影響和制約。
Neither fish nor flesh翻譯為“非驢非馬”還是“非魚非肉”可以為我們更好地理解翻譯的歷史性提供切入的視角,通過一個成語的不同翻譯,可以更好的認(rèn)識翻譯在跨文化交流中的作用。
在人類相互交流的早期,翻譯充當(dāng)?shù)淖饔檬恰皳Q易言語使相解也”?!吨芏Y·秋官》曾記述“五方之民,言語不通”,由于語言不一樣,要實現(xiàn)交流就要借助于翻譯。Neither fish nor flesh翻譯成非驢非馬,可以讓漢語語境讀者了解英文的意義達(dá)到“通其志”、“達(dá)其欲”,這時采用的更多的是歸化的翻譯策略,還是較為淺層的理解。
隨著人類交流的深入發(fā)展,對各自文化的逐步理解,翻譯更多的是充當(dāng)溝通不同文化,了解不同文化的橋梁作用。張全著認(rèn)為“翻譯是開啟跨文化交流的一把鑰匙,在文化全球化語境下,翻譯策略體現(xiàn)著翻譯主體的文化態(tài)度。在全球化背景下的跨文化翻譯中,應(yīng)當(dāng)做到既要尋找和認(rèn)同世界文化的共性,又要尊重和保護民族文化的個性,從而真正實現(xiàn)不同文化之間的平等對話、交流和發(fā)展”[7]23。在當(dāng)前跨文化交流語境中,neither fish nor flesh翻譯成“非魚非肉”正好符合這一趨勢。
總之,在不同的歷史背景下,不同的解讀方式,不同的視角,人們對翻譯的認(rèn)識都會不同。這就要求研究者必須采用一種客觀中立的立場對待翻譯的本體研究,要具備歷史發(fā)展的觀點,不能用靜止的眼光來看待問題,而且更重要的是要對翻譯的理解不能局限于某一學(xué)派的觀點,而應(yīng)該全面系統(tǒng)的看問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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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譚淑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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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ither Ass nor Horse”or“Neither Fish nor Flesh”——On the Transmission of Cultural Factors in Translation
ZHANG Xiu-feng
(Foreign languages school,Jiujiang University,Jiujiang Jiangxi 332005,China)
Abstract:Translation is a medium of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it has historical and interpretation limitations and two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foreignization and domestication,with respective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Different translations of " Neither fish nor flesh " reveal the historical and interpretation limitations and initiate researchers to understand more about the translation concept.
Key words:Neither ass nor horse; cultural factors; translation strategies
作者簡介:張秀峰(1982-),男,山東成武人,九江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為翻譯與跨文化研究。
收稿日期:* 2015-06-15
文章編號:1673-2103(2015) 04-0080-03
文獻標(biāo)識碼:A
中圖分類號:H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