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海
(西安文理學院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5;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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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克盧漢“Global Village”概念的四重內(nèi)涵
陳 海
(西安文理學院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5;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2)
麥克盧漢的“地球村”(Global Village)往往作為傳播學概念來描述電信技術語境下的新型文化關系,然而將“Global Village”譯為“地球村”卻遮蔽了麥克盧漢賦予此詞的豐富所指?;邴溈吮R漢經(jīng)典文本,可揭示出“Global Village”具有的時空、媒介、思維和審美等四重內(nèi)涵。此四重內(nèi)涵具有內(nèi)在的貫通性,它們相互指涉進而構成了“Global Village”的完整意義。依據(jù)此四重內(nèi)涵,“Global Village”應譯為“全球村”。
麥克盧漢;Global Village;時空;媒介;思維;審美
已成為當代流行詞匯的“地球村”(“Global Village”)是由媒介生態(tài)學家麥克盧漢在上世紀60年代提出的重要媒介概念。從語詞及其內(nèi)涵的發(fā)展史看,“Global Village”在麥克盧漢早期代表作《機器新娘》(1951)中就已經(jīng)萌芽①麥克盧漢在《機器新娘》一書的第一篇《報紙頭版》中,談到了量子論和相對論物理學。他認為它們可以“使我們了解世界的許多真相,給我們新的解讀方式、新的洞察力,并使我們了解宇宙的結構”,并進一步指出“這兩種理論說明:從今以后,這個行星已經(jīng)結為一個城市”。這是“地球村”之意的最早表達。參見《機器新娘—工業(yè)人的民俗》,何道寬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3頁。,在他與埃德蒙·卡彭特合著的《聽覺空間》(1960)一文中明確出現(xiàn)②“Postliterate man's electronic media contract the world to a village or tribe where everything happens to everyone at the same time: everyone knows about, and therefore participates in, everything that is happening the minute it happens. Television gives this quality of simultaneity to events in the global village”.Acoustic space.(with Edmund Carpenter).In Edmund Carpenter and Marshall McLuhan ,eds., Explorations in Communication: An Anthology(Boston: Beacon Press,1960),65-70.,在《古登堡星漢》(1962)和《理解媒介》(1964)中成熟,最后才在麥克盧漢的《地球村的戰(zhàn)爭與和平》(1968)和遺著《地球村》(1989)等著作中作為討論關鍵詞出現(xiàn)。國內(nèi)對此詞的使用可以追溯到1985年謝劍飛的《朋友來自地球村》一文(《南風窗》1985年07月),此文中的“地球村”因為包含了“Global Village”的部分意味,導致“Global Village”一直被譯為“地球村”?;仡檱鴥?nèi)對“Global Village”概念的使用和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以下兩個現(xiàn)象。首先,學術界對“Global Village”的理解還局限在傳播學范圍內(nèi)。在譯介初期,學術界主要討論“Global Village”的地理和信息科技層面的內(nèi)涵,本世紀初才開始對其傳播學價值進行關照。其次,大眾對“Global Village”的理解基于電信技術對人際交往中“距離”的消滅,即電信技術導致的全球“村落化”狀態(tài)。此含義切中大眾對電信技術的切身感知,容易得到大眾的理解和贊同。這種理解又不斷鞏固了“Global Village”“地球村”譯法的合理性。上述兩種現(xiàn)象的共同之處是抓住了“Global Village”的媒介內(nèi)涵。然而我們一方面承認“Global Village”確實具有媒介內(nèi)涵,另一方面也發(fā)現(xiàn)它所帶來的惡果:“Global Village”的媒介內(nèi)涵對其它內(nèi)涵的遮蔽。出現(xiàn)此問題的原因有二:
第一個原因是“Global Village”的翻譯問題。將“Global Village”翻譯為“地球村”助長了從媒介維度對其進行理解,而忽視了“Global Village”的其它內(nèi)涵。其實這一譯法是值得商榷的?!癎lobal Village”中的“village”確能翻譯為“村落”,畢竟基于電信技術所出現(xiàn)的傳播媒介在虛擬世界中確實“消滅”了物理距離,似乎我們同在一個“村落”。然而若將“Global”翻譯為“地球”卻不能令人滿意。理由有二:首先從“Global”這一詞匯的本意看,它指的是“全球”而非“地球”?!癎lobal”與“Earth”的區(qū)別在于前者描述了行星的空間形象性,而后者側重的是我們這個行星的天文和地質(zhì)意義。其次從對“Global”的使用上看,“Global”衍生出的 “Globalization”一詞已經(jīng)被翻譯為學界無疑義的“全球化”,成為當代重要的文化概念。由此我們認為“Global Village”確切的翻譯應為“全球村”。這樣既可以照顧中英詞匯的精確對應關系,又便于理解“Global Village”與“Globalization”之間的內(nèi)在關聯(lián)。因為畢竟所謂“Globalization”正是基于“Global Village”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景觀。由于將“Global Village”翻譯為“地球村”,忽視了“Global Village”中“Global”的內(nèi)涵,進而出現(xiàn)了對“Global Village”的不完整理解。
第二,對麥克盧漢研究不夠深入。學術研究本就有諸多受限之處,“Global Village”概念進入中國之時,麥克盧漢著作譯介較少,對完整理解麥氏“Global Village”的內(nèi)涵帶來障礙。另外,麥克盧漢最初的譯介者強調(diào)麥克盧漢的媒介理論,導致接受者將麥克盧漢僅視為傳播學學者。這阻礙了學術界對“Global Village”概念進行文學和審美把握。
隨著近年來對麥克盧漢著作的不斷翻譯和研究,國內(nèi)學界與國際麥克盧漢研究者交流的日益增多,麥克盧漢的多重價值被逐步發(fā)現(xiàn)。尤其是他的媒介理論中所包含的審美和人文內(nèi)涵正被越來越多的學者所認同。國際學術界對麥克盧漢的美學和人文研究方興未艾,代表人物有加拿大多倫多大學麥克盧漢研究部負責人多米尼克·杜南(Dominique Scheffel-Dunand)教授、意大利的艾琳娜·蘭波蒂(Elena Lamberti)教授、英國的喬納森·哈特(Jonathan Hart)教授、加拿大的馬克·阿德里亞(Marco Adria)教授、奧地利的克里斯蒂娜·莎特娜(Christina Schachtne)教授、美國的張先廣(Peter Zhang)教授等。國內(nèi)對媒介生態(tài)學和麥克盧漢進行美學和文化研究的學者有金惠敏研究員、易曉明教授、尤西林教授、李西建教授、李昕揆博士等。我們高興的看到,隨著麥克盧漢研究的國際學術合作越來越深入,一個越來越豐富的麥克盧漢正在形成。本文將從麥克盧漢經(jīng)典著作出發(fā),考察“Global Village”所具有的時空、媒介、思維和審美內(nèi)涵。這四重內(nèi)涵層層遞進,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Global Village”。由此,“Global Village”超越“地球村”的“全球村”之意也將呼之欲出。
麥克盧漢的“Global Village”最直接和明顯的內(nèi)涵是電力技術造成的時空壓縮、全球一體的狀態(tài)以及由此狀態(tài)引發(fā)的后果。在此意義下,“Global Village”確實可翻譯為“地球村”。因為它意味著地球成為了一個新的“整體”,這一整體被麥克盧漢稱為“村落”(晚期麥克盧漢更產(chǎn)生了“Global City”的構想)。
首先,麥克盧漢明確指出了電磁波或電力技術是促成“地球村”出現(xiàn)的原因。在《古登堡星漢》中他說,“電磁波的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重新塑造了所有人類事務的同步‘場’,從而使人類大家庭存在于‘地球村’的條件下”。我們應該注意到麥克盧漢在此將電磁波所具有的“場”的概念類比到人類所有事務,認為人類事務在當代也具有一個同步“場”,這個“場”的形象說法就是“地球村”。這正是“Global Village”作為“地球村”內(nèi)涵的核心:它其實是電磁波具有的“場”的一個類比,而非實際存在。也就是說,這里要十分小心這一理解陷阱:雖然我們談“地球村”的“村落”意義,但實質(zhì)上“地球村”只是一個電磁波意義上的“村落”,而非實際的“村落”。只有這樣才能理解麥克盧漢所說的“存在于‘地球村’的條件下”這一措辭的嚴謹性。在《理解媒介》中,麥克盧漢也明確指出,我們這個世界在三千年的分工之后走向了“專業(yè)化”和“異化”。技術不僅沒有擴大我們的世界,反而使世界變小,尤其是電力技術的出現(xiàn)導致“我們這個地球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村落”。作為電力技術的結果,麥克盧漢認為這種“電力”具有一種“內(nèi)爆”的性質(zhì),他說“機械形式轉(zhuǎn)向瞬息萬里的電力形式,這種加速度使外向爆炸逆轉(zhuǎn)為內(nèi)向爆炸”,此“內(nèi)爆”即“壓縮”,即電力壓縮了時空。他將宇航員作為內(nèi)爆即壓縮的極端例子,認為宇航員“被緊鎖在一塊彈丸大小的密封空間中。他非但沒有拓寬我們的世界,反而宣布我們的世界縮小到了一個村莊的規(guī)模”。
其次,既然是“電力”技術導致了一個時空壓縮的地球村出現(xiàn),那么到底什么是“電力”技術?麥克盧漢對此并沒有詳細論述,有時他指偏重于電力網(wǎng)絡,有時又偏重指電訊技術。在今天這當然是兩個概念,但在麥克盧漢的使用中并無根本差異。比如他說“電訊傳播瞬息萬里的特性,不是使人類大家庭擴大,而是使其卷入村落生活的凝聚狀態(tài)”。此處他的電訊傳播也可以用電力網(wǎng)絡取代。
最后,麥克盧漢指出此地球村帶來的后果:部落化。按他的說法,人類發(fā)展經(jīng)歷了一個部落化——非部落化——重新部落化的歷程。古登堡時代之后,人類將在電力網(wǎng)絡或電訊技術下,進入“重新部落化”的歷史階段。他反復強調(diào)此“部落化”的必然性。在《古登堡星漢》中他說,“在電報和無線電發(fā)明之后,整個地球在空間上變得狹小了,變成了一個大村落。自從電磁波發(fā)現(xiàn)之后,部落化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因為在麥克盧漢看來,新媒介必然導致人類感官發(fā)生偏向,而感官偏向也將導致建構社會組織的偏向。所以所謂“部落化”當然并不是指人類重新回到原始部落時代結合成為一個大部落,而是指人類將基于新的媒介技術產(chǎn)生的一種新的社會組織形式。這種形式的內(nèi)核是對古登堡印刷術出現(xiàn)之后確立的視覺文化統(tǒng)治的反抗,是恢復聽覺文化的過程。換句話說,麥克盧漢認為“地球村”的文化后果是建立一個聽覺社會。在這些論斷的背后,我們看到麥克盧漢隱藏的邏輯理路:從技術出發(fā)考察人類感知模式的變化,進而發(fā)現(xiàn)人類文明呈現(xiàn)方式的變化。其中尤為寶貴的是麥克盧漢從媒介到感官再到人類文明組織形式的這一研究方法論。
如前文所指出,麥克盧漢在其早期代表作《機器新娘》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Global Village”的萌芽。在《機器新娘》中,麥克盧漢批評了當時被忽視的諸多流行媒介,包括廣告、漫畫、電影和流行音樂等。這些流行媒介作為電力/電訊時代的產(chǎn)物,同時又顯示出電力/電訊時代的某些隱而不顯的內(nèi)容。麥克盧漢的貢獻在于,他不但注意到了被主流學術界忽視的流行媒介,而且將流行媒介的分析置于“Global Village”的宏觀視野之下。比如分析廣告作品,麥克盧漢在對廣告內(nèi)容的虛偽性進行冷嘲熱諷之余,更發(fā)現(xiàn)了廣告的當代價值:“部落的新戰(zhàn)鼓”。這樣就引出了我們對“Global Village”媒介意義的考察。
如上所述,麥克盧漢的“Global Village”首先指電力/電訊對時空的壓縮,結果導致人類社會新的部落化,即從視覺社會到聽覺/口語社會的過程。這一過程必然伴隨著新媒介的崛起,或者反過來講,新媒介的崛起印證了“Global Village”的形成。其實,“Global Village”不僅是新媒介的產(chǎn)物,而且是新媒介的載體?!癎lobal Village”作為新媒介的產(chǎn)物,是指當代多種電子技術產(chǎn)生的新媒介產(chǎn)品導致了“Global Village”所具有的壓縮時空功能的實現(xiàn)。而“Global Village”作為新媒介的載體,是指其本身是新的技術媒介發(fā)揮作用的場所。值得指出的是,麥克盧漢討論“Global Village”時所說的“媒介”并不是傳播學意義上的一般媒介,而是他著重指出的電力或電訊時代所出現(xiàn)的新媒介。如果我們將麥克盧漢的語義進行延伸,那么這一新媒介將是基于電力/電子/數(shù)字技術的新工具。它包括麥克盧漢時代的廣播、電視,也包括我們這個時代的互聯(lián)網(wǎng)、手機等。正如我們看到的,此類電子媒介可以跨越時空距離,將物理時空扭曲、拉伸乃至再造。我們欣賞通過攝影技術保存的照片就是典型的跨越時間的行為,而各種視頻通話技術可以讓不同地域的人們進行面對面交流,這又是典型的對空間的跨越。
在此種媒介意義下,麥克盧漢對“Global Village”的看法很明確:“在口語社會中,社會組成部分的相互依存是社會總體結構中原因和效果即時互動的結果。這是一個村莊的特征,或者因為電子媒介,這也是地球村的特征”。也就是說,“Global Village”的特征就是“原因和效果的即時互動”,這正是“Global Village”在媒介層面的核心內(nèi)涵。為何媒介層面的“Global Village”具有即時互動性?因為所謂“即時”包含對時空的跨越,而“互動”則強調(diào)了特定時空關系中所建立的新型人際關系。“Global Village”既有對時空的跨越,又同時指向基于電力/電子/數(shù)字技術媒介來建立新的人際關系,那么它自然是“即時互動”的。麥克盧漢非常強調(diào)“Global Village”的“即時互動”性,認為這是建立新的口語社會和聽覺社會的必須。
那么,“即時互動”為何能夠在“Global Village”時代出現(xiàn)呢?若從技術層面考察,答案正是我們談到的“Global Village”的第一層含義:電力技術的出現(xiàn)。其實麥克盧漢的遺漏在于,他所說的電力技術與我們今天所說的電子/ 數(shù)字技術是完全不同的。麥克盧漢所說的電力技術是對電子運動所具有的物理屬性的初步運用,進而構建了基于電子運動的廣播和電視系統(tǒng)。此時的“Global Village”正是建立在此應用之上的媒介后果。今天的電子/數(shù)字技術則不僅依賴電子運動的物理屬性,而是通過各種數(shù)字設備對整個世界的“表象”進行數(shù)字編碼,進而通過超高速的數(shù)字處理和傳播技術來實現(xiàn)數(shù)字信息的交流。在麥克盧漢時代,互動的內(nèi)容只是電子運動制造的模擬物理信號,限制了交互的數(shù)量和質(zhì)量。而今天的數(shù)字技術可以將整個世界所有視像的、聽覺的乃至一切感知的對象都進行了數(shù)字化編碼,進而通過數(shù)字交換和解碼達到交互效果。這樣就極大增加了信息交互的數(shù)量,提高了信息交互的質(zhì)量。以電視為例,就是模擬信號與數(shù)字信號的區(qū)別。
然而這樣的“即時互動”也會出現(xiàn)問題:數(shù)字技術下的“即時互動”基于數(shù)字技術對世界的數(shù)字編碼,所以“互動”的不是對象本身,而只是對象的影像。以當下流行的網(wǎng)絡視頻為例,個體的身體被數(shù)字化編碼之后可以進行視覺和聽覺的信息互動。但互動的只是數(shù)碼化了的身體“影像”,人的真正“肉身”絕不可能真實地存在于對話場景中。數(shù)字的編碼無法對“肉身”進行,或者說“肉身”具有抵抗編碼的牢固性。在此意義上,“肉身”當然是反數(shù)字化的。我們無論如何通過技術扭轉(zhuǎn)時間和空間,扭轉(zhuǎn)的也只是一個虛擬的數(shù)字時空,而“肉身”總是牢固地在那里(數(shù)字技術輔助基因工程實現(xiàn)人體壽命的延長則是另一個問題)。這也是“Global Village”所具有的“即時互動”含義的局限:“Global Village”時代的媒介,只是一個忽視身體存在的媒介,只能是數(shù)字媒介,而不是一個身體性媒介。我們的身體永遠不可能在一個“Global Village”之中,而是被時空分割地存在著。假使麥克盧漢來到今天,即便看到如此眾多的即時互動技術,他也應該同意:人類個體的“互動”、社群的交流乃至國家之間的溝通,都不是不言自明的“即時”和“通暢”。產(chǎn)生這一困境的技術原因在于我們必須經(jīng)過光的媒介才有可能進行即時互動,而光雖是無限,但其經(jīng)由技術的傳播卻是有限的。更進一步,這一困境的原因還在于伊尼斯所指出的任何技術都具有的“偏向”。用馬克思哲學來考察,那么偏向則是技術所固有的。因為任何一種技術都只是多維的人的一維“本質(zhì)力量”的延伸,而不是一個豐富的、全面的人的延伸。這樣的延伸使整體付出代價(比如私有制下的“異化”勞動)。麥克盧漢也同意技術既是對人的感官的延伸,同時也是“截除”。既然這樣,那么“Global Village”的即時互動性也就應該被謹慎對待了。
即時互動的新媒介工具之所以源源不斷地出現(xiàn),正在于當代的“共時”思維;新媒介工具的生產(chǎn)機制及預期效果正在于對“共時”思維的實現(xiàn)。這也是麥克盧漢的“Global Village”所具有的思維內(nèi)涵,他認為“Global Village”是用共時性邏輯取代了工業(yè)時代的線性邏輯。關于媒介導致的思維共時性和線性的差異,麥克盧漢說過多次。在《機器新娘》的第一篇《報紙頭版》中,麥克盧漢這樣評價量子論和相對論物理學:它們“使我們了解世界的許多真相,給我們新的解讀方式、新的洞察力,并使我們了解宇宙的結構”;麥克盧漢進而指出,“這兩種理論說明:從今以后,這個行星已經(jīng)結為一個城市”。不用在意麥克盧漢說的是“村落”還是“城市”,因為它們都是對地球這一個本來無比巨大的對象進行的空間壓縮。關鍵在這里,麥克盧漢認為造成時空壓縮的正是量子論和相對論這樣的新理論和新思維。它們的威力在麥克盧漢看來絕不僅僅是在物質(zhì)生產(chǎn)領域,而是如他多次強調(diào)的那樣,新科學理論的威力在于對人思維方式的改變。那么,量子論和相對論為何能夠促使“行星結為一個城市”呢?從理論內(nèi)容上看,量子論與相對論其實并不一致,它們之間存在至今難以調(diào)和的沖突(愛因斯坦與波爾的爭論),但麥克盧漢并沒有將對此二者進行明顯區(qū)分。對于文科出身的麥克盧漢,量子論和相對論都意味著思維方式的整體性與共時性。
首先,量子論具有整體性思維。眾所周知,量子力學并不僅在物理學領域發(fā)揮了巨大的革命性作用,而且改變了整個人類世界的圖景。量子的“引入導致了一系列基本概念的改變:連續(xù)軌跡的概念被打破,代之以不連續(xù)的粒子躍遷概念;嚴格決定論的概念被打破,代之以概率決定論;定域的概念被打破,代之以整體性概念”。波粒二象性、測不準原理、定域性破壞等摧毀了傳統(tǒng)經(jīng)典力學的世界觀,帶來了麥克盧漢頻繁引用的“整體性”。麥克盧漢在《古登堡星漢》中指出:“現(xiàn)代物理學家與東方場論親如一家”。之所以能夠親如一家,原因在于他發(fā)現(xiàn)了量子理論家海森堡與哲學家莊子的共同之處:對整體性的強調(diào)。莊子對整體性的強調(diào)體現(xiàn)在麥克盧漢多次引用的《莊子》“抱甕出灌”的故事,在此不再贅述。而海森堡對整體性的強調(diào)不在其提出的矩陣力學方程,而是鼎鼎大名的“測不準原理”。前者是基于可觀測的輻射對量子波動進行數(shù)學運算,而后者正是麥克盧漢興趣之所在。因為海森堡的“測不準原理”指出,任何一個粒子的位置和動量不可能同時準確測量,要準確測量一個,另一個就完全測不準。這一原理實質(zhì)上指出了粒子之間的相互同步糾纏態(tài)。而物質(zhì)世界由粒子組成,也可能呈現(xiàn)出粒子糾纏態(tài)。對此麥克盧漢深有體會,他在《古登堡星漢》中這樣描述海森堡們:“現(xiàn)代物理學不僅拋棄了笛卡爾和牛頓專門化的視覺空間,而且它還再次進入了非文字世界的微妙的聽覺空間。在最原始的社會,正如在現(xiàn)時代,這樣的聽覺空間就是包涵了各種同步關系的整體場,……”看來麥克盧漢不僅理解了海森堡“測不準原理”的實質(zhì),而且將物理學理論推進到了思想領域,他一直津津樂道的“場”的特性正基于海森堡的“測不準原理”。其實麥克盧漢可以更進一步,整個量子力學不僅是一個粒子理論,更可視為一個將主體與客體相互交融的新世界觀。因為所謂測量只能是主體的測量,測不準正是因為引入了主體所發(fā)生的現(xiàn)象。這是對西方傳統(tǒng)主客二分思維中忽視主體對系統(tǒng)影響的顛覆。
其次,相對論指向共時性。提到相對論就不能不提愛因斯坦,正是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引起了物理學革命。愛因斯坦的廣義和狹義相對論“革新了物理科學的基本概念框架。……由于時空與物質(zhì)及其運動之間發(fā)生了關聯(lián),世界圖景成了‘時空-場-物質(zhì)-流形’”。麥克盧漢雖然在著作中沒有直接談到愛因斯坦,但他的時空觀、場論乃至對物質(zhì)的看法到處都有愛因斯坦的影子。對于麥克盧漢而言,愛因斯坦的最大價值就在于其指出了時空是物質(zhì)的一種波,而物質(zhì)本身就是一種能量(E=m),這種能量又在量子論的視野下呈現(xiàn)為粒子的相互振蕩。他在《理解媒介》中指出,“我們專門化的、分割肢解的中心—邊緣結構的文明,突然又將其機械化的碎片重新組合成一個有機的整體,而且這一重組又是瞬間完成的。這是一個地球村的新世界”。麥克盧漢既強調(diào)了地球村形成的“瞬間”性,又強調(diào)了地球村作為一個“有機的整體”,此“有機的整體”與“機械化的碎片”相對,是非線性的整體。那么什么是“有機”?它就是愛因斯坦相對論的時間-空間一體化狀態(tài),這一意義上的“瞬間的有機整體”就是“Global Village”的共時性源頭。麥克盧漢在《古登堡星漢》中談到視覺和聽覺時如此強調(diào):“聽覺場具有并發(fā)關系,而視覺模式是連續(xù)性的”,“并發(fā)”而非“連續(xù)”正是相對論與機械力學的根本區(qū)別。這些明確展示了“Global Village”的共時性。
二十世紀的量子論和相對論是現(xiàn)代物理學的最大成果,直接導致整體性和共時性技術的大量出現(xiàn)。反過來講,今日的生產(chǎn)和生活工具帶有明顯的整體性和共時性特征。如果我們承認技術以及衍生工具的塑造性,那么整體性和共時性的技術和工具也必然會塑造我們,它不僅作用于人的外在行為,更作用于人的內(nèi)在的心靈。新批評出身的麥克盧漢自然不會忽視整體性和共時性技術對人類藝術與審美活動的影響。因此我們有必要對“Global Village”的美學內(nèi)涵加以探討。
麥克盧漢對“Global Village”的論述不僅涉及時空、媒介和思維內(nèi)涵,而且還強調(diào)了“Global Village”的美學內(nèi)涵。我們將其歸結為“Global Village”的感官、感覺和情感三個層面。如果我們還記得鮑姆嘉通對感性的強調(diào),還記得康德對審美判斷力的分析和辯證,那么毫無疑問,“Global Village”的感官、感覺和情感內(nèi)容顯示出豐富的審美性。
1、感官的電子膨脹
在《古登堡星漢》中,麥克盧漢專辟一節(jié)談“Global Village”,題目為“全新的、電子的相互依存關系將整個世界重新構建為一個‘地球村’”,討論了上文所述“Global Village”基于電力技術的時空壓縮和即時互動等內(nèi)容。然而應該注意的是,麥克盧漢開頭引用了德日進在《人的現(xiàn)象》中的論述:“盡管似乎在自我膨脹,每個人都一點點地擴展在地球上的影響范圍。出于同樣的原因,地球在一點點縮小”。這確實是對地球村時空壓縮的強調(diào)。然而接著重點出現(xiàn)了,德日進進一步認為“以發(fā)現(xiàn)電磁波為代表的奇妙的生物學事件,使每個人發(fā)現(xiàn)從今以后(積極地和消極地)可以同時在不同的地點表達自己的觀點,在陸上,在海上,在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德日進不僅強調(diào)了地球村的時空壓縮性質(zhì),而且明確指出其對人的影響。他使用“同時在不同地點表達自己的觀點”這一說法揭示了當代人的表達形態(tài)的變化。麥克盧漢對此深表贊同,并進一步引申了德日進,指出“(德日進)用毫不批判的熱情接受了我們各種感官的電子膨脹。這種感官的電子膨脹構成了一張宇宙膜,將整個地球囊括其中”。麥克盧漢的引申指出了德日進所揭示的人的表達形態(tài)變化的深層原因,即“感官的電子膨脹”。既然我們一直強調(diào)美學的源頭是感性,如鮑姆嘉通所說美學是理性視野內(nèi)對人的感性能力的探討,那么“感官的電子膨脹”就必然撬動了美學的基石。麥克盧漢當然對此心知肚明,他明確指出,在感官從視覺向聽覺變化這一過程中將出現(xiàn)電子時代的審美規(guī)范逐步取代印刷時代的審美規(guī)范的現(xiàn)象。在《古登堡星漢》中,麥克盧漢談到了印刷時代審美的視覺性、世俗性和技術性特征,而將要取而代之的是電子時代的聽覺性、神圣性和技藝性特征。
面對已經(jīng)發(fā)生的變化,麥克盧漢指出,“除非認識到這種動態(tài)的變化,否則我們會立刻陷入一種恐慌狀態(tài),尤其是在一個共鳴于部落的鼓聲、整體互相依存、疊加共存的小世界”,這種恐慌,在雅克巴爾贊和卡洛瑟斯的作品中都有涉及,即基于現(xiàn)代技術的恐慌。正如麥氏指出的,“我們長期致力于為西方世界恢復認知、思想和感情的統(tǒng)一,但我們既沒有準備好去接受部落化的統(tǒng)一,也沒有準備好接受印刷文化所導致的人類精神世界的分裂”。這也正是當代審美矛盾出現(xiàn)的內(nèi)在原因。
2、感覺的電子化
感官的電子膨脹是電力時代的人的感官的延伸,這種延伸將引發(fā)人對世界的感覺的差異。因為感覺總是來自對象的感覺。在康德那里,所謂“對象”就是由不可知的那個本來存在(物自體)在我們先天感性能力中的顯現(xiàn)。既然人的感官發(fā)生如此巨變,那么對對象的感覺也必然發(fā)生變化。當然我們也知道,康德所說的人的感性能力是“先天的”時空能力。而麥克盧漢所說的人的感官的延伸是“后天的”,指的是電力技術對人的感官的延伸,結果是感覺的聽覺化、即時性、共時性等,可稱之為感覺的電子化,或電子化的感覺。然而無論是康德的先驗感性還是麥克盧漢強調(diào)的后天電子化感性,不同感性模式(麥克盧漢十分推崇伊尼斯的“偏向”論)都能夠建立不同的認識體系。在當代人的生存論層面上考察,麥克盧漢的電子感覺既可視為康德先驗感性認識論的有益補充,又是當代人確立認識的首要認識模式。
在《理解媒介》中,麥克盧漢進一步談到這種電子化感覺帶來的感知后果。他說,“由于瞬息萬里的電力技術,地球再也不可能超過一個小小村落的規(guī)模。城市大規(guī)模形態(tài)的性質(zhì),必然要像淡化出的電影鏡頭一樣逐漸消融。文藝復興時期首次環(huán)繞地球的航海,給人一種擁抱和占有地球的感覺。最近宇航員環(huán)繞地球的飛行也一樣,它改變了人對地球的感覺,使之縮小到黃昏漫步時彈丸之地的規(guī)?!?。地球作為我們傳統(tǒng)感覺領域的龐大對象,變成了電子化感覺中的“彈丸之地”。雖然此“彈丸之地”只是通過數(shù)字編碼后的外在表象的壓縮,并不是地球的物理性狀真的發(fā)生了改變,然而一個對象在我們感覺中的形象其實就是我們意識中有關對象的全部,所以原來那個龐大的地球已經(jīng)真的被消滅了,而非虛假地消滅。地球在電子感覺下也確實“是”一個彈丸之地。正如胡塞爾所強調(diào)的那樣,沒有“空意識”,也沒有“空對象”。在電子時代的感性討論中,我們重新發(fā)現(xiàn)了胡塞爾現(xiàn)象學提出“先驗意識”的價值所在。此時的現(xiàn)象學可以稱為電子現(xiàn)象學。
3、“Global Village”中的情感模式
電子技術對對象的數(shù)字化編碼,不僅如上所述改變了人對對象的感覺,更重要的是改變了人與對象的關系。麥克盧漢指出,原來的“許多分析家被電力媒介誤導,因為從表面上看它們具有拓展人的空間組織的能力,然而實際上它們拋棄而非拓展了空間的一維”。這是麥克盧漢對電力媒介的感性效果的重申,也是時空壓縮后的對象所具有的感性樣態(tài)。接下來的問題是,既然電力媒介具有如此的效能,那么人與對象的關系和以往相比有何差異?麥克盧漢指出,“借助電力媒介,我們到處恢復了面對面的人際關系,仿佛以最小的村落尺度恢復了這種關系。這是一種深刻的關系,它沒有職能的分配和權力的委派。有機的東西到處取代了機械的東西。對話代替了單向的講授”。顯然,麥克盧漢認為“Global Village”中的人際關系是一種村落之中村民的關系,它體現(xiàn)為“面對面”和“對話”。只有在電力時代,借助光速的媒介才能提供整個地球的所有個體進行“面對面”“對話”的可能。麥克盧漢對此關系有一個很重要的描述,稱為“有機”。前文已經(jīng)討論過,所謂“有機”的實質(zhì)就是整體性和共時性,而非經(jīng)典物理學中的順序性和等級性。受到量子論和相對論的影響,麥克盧漢將之稱為“沒有職能的分配和權力的委派”的對話狀態(tài)。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相比較以往的對話狀態(tài),這種面對面的對話狀態(tài)將引發(fā)對話雙方情感的改變。金惠敏研究員在其《媒介的后果》一書中指出了“趨零距離”對文學和審美的影響,精彩概括了對話狀態(tài)引發(fā)對話者情感變化這一事實的美學內(nèi)涵。當然,金惠敏教授看到的是在此條件下文學和審美的永存,而非在距離消失之后審美價值的喪失。
雖然這樣,麥克盧漢也指出了面對面交流所帶來美學問題,他在《理解媒介》中專門指出:“廣播使信息傳播加快,信息加快同時又加快了其它的媒介。它確實把世界縮小為小小的部落,造成了‘村民’難以填平的閑話、傳言和人身攻擊的欲壑。雖然它使世界縮小為一個村落,可是它并不具備使村民同質(zhì)化的效能。恰恰相反,……電臺不僅是喚醒古老的記憶、力量和仇恨的媒介,而且是一種非部落化的、多元化的力量。其實,這是一切電力和電力媒介的功能”。的確,無論“Global Village”的物理空間如何被技術壓縮,人的情感卻并不會因為物理時空的壓縮而更和諧,就如同不會因為物理時空的延展而淡漠。關鍵問題是,雖然“閑話”“傳言”和“人身攻擊”問題各個時代都有,然而只有在電子媒介時代,它才具有了越來越強大的威力。近年來韓國藝人屢屢自殺,其深層原因之一就是沒有制約的電子傳媒對事件的推波助瀾。同樣,當代中國引起廣泛關注和討論的剩女現(xiàn)象也可以從這一角度進行解讀。作為“Global Village”的“村民”,青年男女以光速進行美的復制和傳播,使本來只存在于特殊狀態(tài)的個別的美成為一種居伊·德波意義上的“景觀”現(xiàn)象。這樣一方面造成傳播者自身審美閾值的提高,另一方面也導致真實世界中青年男女間的疏離。居伊·德波在其《景觀社會》中對此深有感觸:“費爾巴哈判斷的他那個時代的‘符號勝于物體,副本勝于原本,幻想勝于現(xiàn)實’的事實被這個景觀的世紀徹底證實” 。更遠一點的案例則是麥克盧漢所舉納粹德國對廣播系統(tǒng)的控制,通過廣播喚起德國大眾類似部落祭祀的迷狂情感。這一切都是“電力和電力媒介的功能”造成的新交流語境,此交流語境激發(fā)了不同以往的情感狀態(tài),新的情感狀態(tài)同時就意味著新的審美關系。
雖然我們指出了“Global Village”所具有的與印刷工業(yè)時代迥異的感官、感覺和情感內(nèi)涵,但我們也注意到“Global Village”的美學趣味所包含的復雜性。因為在“Global Village”時代,媒介技術以及技術產(chǎn)品帶來的審美變化絕不是線性流變,而是具有整體性和共時性特征。它包含十分復雜的反復和跌宕。麥克盧漢顯然也注意到了當代電子審美與印刷審美共存的情況。他指出,“今天,在電力構建的全球范圍極端的相互依存的環(huán)境中,我們迅速地重新走向同步事件和全面意識的聽覺世界。然而書面文化的習慣依然保存在我們的語言、感知習慣以及我們?nèi)粘I畹臅r空排列中。除非發(fā)生意料之外的災難,否則對于文字和視覺的側重還會在電力時代和‘統(tǒng)一意識場’中長期存在……有著悠久書寫歷史的文化對我們時代全面電力場的聽覺動態(tài)系統(tǒng)有著最強的阻力”。確實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電力技術帶來的聽覺文化將與印刷術確立的視覺文化并存。因為它們相互纏繞并基于特定的語言、感知習慣以及日常生活,而這些都是難以瞬間改變的。我們已經(jīng)注意到當代大量的審美產(chǎn)品既有聽覺性又有視覺性,既具有共時結構又具有線性結構。以網(wǎng)絡玄幻小說為例,作為電子時代的通俗文學,它確實具備電子時代文學的一些特征;然而仔細考察網(wǎng)絡玄幻小說的文本,卻發(fā)現(xiàn)它具有明顯的視覺性、世俗性和技術性特征。網(wǎng)絡玄幻小說可以被視為工業(yè)和電子審美的典型混雜物。
梳理過“Global Village”的時空、媒介、思維和美學內(nèi)涵,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此四重含義的內(nèi)在貫通性??梢哉f“Global Village”的內(nèi)涵始于時空壓縮,擴展到即時互動的媒介維度、展現(xiàn)出整體性和共時性思維,最后指向美學的價值。故而對“Global Village”進行反思的困境和樂趣都在于:一旦我們試圖獨立討論“Global Village”的某一內(nèi)涵,往往發(fā)現(xiàn)其實需要對整體內(nèi)涵進行把握,而且往往會暴露我們自己的媒介思維所具有的非“Global Village”狀況。正如麥克盧漢所說,“我們對地球村的社會生活和問題開始做出反應時,反倒成了倒退保守分子” 。因此對“Global Village”的四重含義進行揭示,發(fā)現(xiàn)其內(nèi)在的貫通性正是本文價值之所在。同時也正如本文開頭所述,對“Global Village”的翻譯,不僅從它的字面義,更是從它的四重含義來看,應將其更確切地譯為“全球村”。借助對全球性問題的探討將有助于我們理解“全球村”,反之,“全球村”的四重內(nèi)涵也可以為全球性問題的思考提供新的思維支點。
[1]Marshall McLuhan.TheGutenbergGalaxy:TheMakingofTypographicMan.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2011.
[2]Marshall McLuhan.UnderstandingMedia:TheExtensionsofMan(critical edition) . Corte Madera: Gingko press, 2003.
[3][加]馬歇爾·麥克盧漢:《機器新娘——工業(yè)人的民俗》,何道寬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4]吳國盛:《科學的歷程》(第二版),北京:北大出版社,2013年版。
[5]金惠敏:《媒介的后果——文學終結點上的批判理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6][法]居伊·德波:《景觀社會》,王昭鳳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7][法]德日進:《人的現(xiàn)象》,李弘祺譯,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年版。
[責任編輯:王 源]
本論文系陜西省教育廳項目“媒介環(huán)境學視域下的網(wǎng)絡文學研究—文學與傳播學的視域融合”(項目編號:14JK2123)、陜西省《美學》精品課、西安文理學院文藝學重點學科建設之階段性成果。
陳海(1978-),男,西安文理學院文學院講師,陜西師范大學文藝學博士研究生。
B834
A
1003-8353(2015)06-002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