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辰
(深圳航空黨群工作部,廣東 深圳 518000)
思維方式的不斷革新在人類思想進程中的作用顯而易見,思想史上每一次大的進步,都可以看作是思維方式上質(zhì)的飛躍的結(jié)果。在哲學史上,康德作為近代認識論哲學的開創(chuàng)者,其哲學思想中蘊含的哲學思維方式的變革具有重要的典范意義。本文試圖從康德“哥白尼式革命”出發(fā),考察其背后哲學思維方式的轉(zhuǎn)換,并以此作為康德哲學的突破口。
18世紀的歐洲,自然科學取得了重大的成就,牛頓物理學體系成為經(jīng)典;伴隨第一次工業(yè)革命的完成,社會生產(chǎn)力迅速提升;以理性和進步為旗幟的啟蒙運動也讓人的主體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科學的發(fā)展、技術(shù)的進步,讓當時的人們信心倍增。然而,問題也隨之而來,如何證明科學的普遍必然性成為近代哲學面臨的重大難題。
哲學,自其被定義并系統(tǒng)闡釋起,就內(nèi)含理性的色彩,發(fā)展到中世紀,哲學家普遍認為,可以通過理性得到普遍的必然的知識,這種理念在18世紀逐漸形成科學主義精神,這種精神推動了人們認識范圍的擴展。近代哲學的發(fā)展歷程中,經(jīng)驗論與唯理論是兩個主流的哲學陣營,兩派的核心分歧在于對知識來源的不同理解上,此外對認識的確定性、認識能力等問題也有不同的看法。經(jīng)驗論認為一切知識都來源于經(jīng)驗,都以感性經(jīng)驗為基礎(chǔ);唯理論則推崇理性,認為知識的普遍必然性必須建立在理性的基礎(chǔ)之上。
休謨在康德的哲學之路上起過重要的作用。在休謨看來,理性并非是知識的基礎(chǔ),而是對經(jīng)驗進行歸納和演繹,進而得出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休謨認為,除了我們看到的、摸到的、聽到的、觸到的東西以外,其他一切都是有待確證的,整個世界的確定性處于存疑的狀態(tài)。[1]休謨的因果聯(lián)系學說,讓康德的獨斷論受到極大沖擊,他不得不再次審視理性的問題。所有這些亟待解決的問題就是康德哲學誕生的時代背景,也可以看作是康德必須面對和解決的歷史使命。
康德對經(jīng)驗論和唯理論的“和解”主要體現(xiàn)為,康德一方面承認知識都必須來源于經(jīng)驗,另一方面也認為,對科學知識來說,僅僅來源于經(jīng)驗不足以說明其客觀性,知識的普遍必然性只能是先天的。這就陷入另一困境:我們?nèi)绾文軌蛳忍斓亟?jīng)驗對象?認識只有先天的存在才有普遍性的可能,從經(jīng)驗得到的知識,其必然性是不存在的。這種悖論使得證明知識的普遍必然性成為難題。
在破解這個難題時,康德指出,人的認識具有其特定“形式”,而這種形式是人作為主體所固有的能力。在康德看來,由于沒有對經(jīng)驗條件的考察而導致了經(jīng)驗論的問題;唯理論的片面之處在于把外在對象視為物自體。他認為世界的結(jié)構(gòu)沒有其他樣式,而是由經(jīng)驗的先天條件所決定,即經(jīng)驗知識既需要感性直觀也同樣需要概念,感覺與概念并不是程度上的差異,而是種類上的不同。
康德哲學的“哥白尼式革命”意味著康德在哲學上開辟了新的方向。哥白尼認為天體的運動是由觀察者的運動所引起的,這是對傳統(tǒng)地心說的徹底顛覆。從這個角度中得到啟發(fā),康德認為,人們只能從人本身出發(fā)去認識外部世界,形而上學意義上的事物本身——物自體——是不可能被認識的。也就是說,既然按照知識必須符合對象的方式,無法證明科學知識的普遍必然性,那么,把視角從對象拉回到人本身,不再讓知識靠近對象,而是讓對象符合主體的認識。這樣一來,科學知識的普遍必然性問題就有了可能解決的方案。一方面,知識的獲取必須以經(jīng)驗為前提,另一方面,知識的普遍必然性是由認識主體的先天認識形式所決定。認識的對象是經(jīng)驗中的事物,認識的形式則是主體先天具有的形式。先天認識形式作為知識的組織框架,先驗地存在于主體的意識中。知識的對象來自經(jīng)驗,對知識的認識形式來自主體,換言之,知識在內(nèi)容上來看是經(jīng)驗的,在形式上來看則是先天的。
康德的“哥白尼式革命”,其背后所蘊含的是一種思維方式的變革。這種由“知識必須符合對象”轉(zhuǎn)變?yōu)椤皩ο蟊仨毞现R”的思維方式是對傳統(tǒng)本體論思維方式的重大變革。
自從人類誕生那天起,人類就一直在用人類的“目光”觀察和審視整個世界。雖然隨著科技的不斷發(fā)展和進步,人類的“目光”有所延伸,我們可以通過各種科技儀器看到之前人類肉眼看不到的光波,但相對于那些未知的波長等因素來說,人類所能接觸到的仍是冰山一角。熟知非真知,當我們意識到墻的顏色并非我們熟知的“白色”,開始對“墻的顏色”進行反思時,會更加驚詫。“墻的顏色”只是我們接觸的外部世界中極其渺小的個例,面對雜多的萬事萬物,我們始終想要窮盡事物的本質(zhì),但又無法擺脫人類的“目光”。
進一步思考,試圖用人類的“目光”來理解和把握整個世界的本質(zhì),這恰恰是本體論的思維方式,也是本體論所要解決的問題。而隨著人類對人類自身“目光”不斷自覺地反思,人類開始把研究對象從外部世界轉(zhuǎn)移到人類自身的“目光”,即開始反思和審視人的認識能力。這便是認識論所要解決的問題。康德哲學的“哥白尼式革命”所蘊含的道理就是將這一問題深刻突顯,也是對哲學思維方式的革新。
康德對其哲學思想進行過總體性的論述,他指出他所從事的研究與以往的哲學家全都不同:他采用了他們從未啟用過的新視角;設(shè)定了以往沒有出現(xiàn)過的新概念。[2]康德除了承認休謨的懷疑論給予他理論啟發(fā)意外,此前的一切哲學學說都被看作是不能作為現(xiàn)成材料使用的學說。毫無疑問,康德完成了哲學史上有重要地位的思維方式的轉(zhuǎn)換。
把本體論問題從認識轉(zhuǎn)向?qū)嵺`的思維變革是康德在哲學思維方式上革新的主要表現(xiàn)。以往的以古希臘時期柏拉圖為代表的哲學家,往往把本體視為某種或是物質(zhì)或是精神的實體,把人的認識能力看作是通過不斷求知最后達到認識最高實體的活動。但是,在康德這里實現(xiàn)了思維方式的變革,他指出傳統(tǒng)本體論所追求的最高實體作為人自身的思維產(chǎn)物和先驗的幻象,最終是無法實現(xiàn)的??档抡J為,“物自體”不在人類認知的范圍內(nèi),不是人的理性能認識的對象,無法通過經(jīng)驗來認識和總結(jié)。也是在這個意義上,康德的“哥白尼式革命”的哲學思維從源頭上變革了人們的思維方式。
康德哲學自其問世以來就吸引了諸多后來者的目光。許多人把康德哲學比作“蓄水池”,意思是說康德以前的哲學都流進來,康德之后的哲學都從這個“蓄水池”中流出。這個形象的比喻便是“繞不過的康德”這一說法的由來,充分肯定了康德在哲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康德作為現(xiàn)代歐洲最負盛名的思想家之一,在德國古典哲學乃至整個西方哲學史上的地位不可替代,尤其是“哥白尼式革命”的提出,更是具有變革意義,康德哲學體系的完成也讓西方哲學首次呈現(xiàn)出一個完整的形態(tài),并開啟了哲學現(xiàn)代化的歷程。
第一,從哲學史的角度看,康德“哥白尼式革命”開啟了一種新的哲學形態(tài)和思維方式??档抡軐W劃時代的理論貢獻就在于超越了其同時代的兩個哲學傳統(tǒng),即以萊布尼茨為代表的“唯理論”和以休謨?yōu)榇淼摹敖?jīng)驗論”,并把目光投向人,突出強調(diào)了人的主體性。自康德以后,哲學家才逐漸把目光聚集到活生生的人身上,理性的藩籬也首次被突破??档潞蟮恼軐W家或多或少都帶有其理論的影子:馬克思思想體系中的人是全面自由的人,是身心枷鎖均被打破的活生生的個體;尼采學說中的“超人”是具有創(chuàng)造力和獨特個性的人;柏格森把人看做是帶有綿延特制的能動性存在;海德格爾的人是“此在”的人,是具有超越性的存在??傊瑥目档抡軐W開始,理性至高無上的地位已開始動搖,人開始作為一個全面的、立體的、兼具理性與非理性特質(zhì)的、不斷綿延生成的存在。
第二,從人類認識發(fā)展史上看,康德的“哥白尼式革命”證明了科學知識的普遍必然性。其積極意義在于,顛覆了傳統(tǒng)哲學中知識必須符合對象的思維方式,提出了對象符合知識的思維方式,突出了主體在認識中的地位、作用和能動性。其消極之處在于,事物被二分,即我們能夠認識的“表現(xiàn)”和我們不能認識的“物自體”或“自在之物”。認識主體的認識形式雖然提供了主體認識對象的先天條件,同時也限制了主體的能力,我們永遠無法認識事物本身。從另外方面看,認識形式雖然對人的認識能力有所限制,但另一方面它也表明在人的認識以外劃定了一個不能被認識所觸及自在空間。在這個意義上,對理性認識能力的限制就為實踐能力留下了廣闊的發(fā)展空間。
第三,從人類思維發(fā)展史看,人類的思維經(jīng)歷了多個發(fā)展階段,康德的“哥白尼式革命”在人類思維發(fā)展史上無疑具有重要的里程碑式的意義??档碌摹案绨啄崾礁锩睂髞淼挠绊?,可以看作是哲學史上對人的主體地位不斷強化的過程,也是主體意識不斷被高揚的結(jié)果。同時,“物自體”理論的提出也讓我們關(guān)注到,在人類認識范圍以外,存有一個不受人的認識和實踐所控制的自在世界,人類在強化主體意識的同時,也要接受這種無法逃脫的局限性。伴隨著人們實踐領(lǐng)域的不斷擴大,自在的自然界離我們越來越遠。人類開始認識到自身所面對的自然都是人化自然。因而,哲學的發(fā)展也隨同人的實踐領(lǐng)域的擴大而實現(xiàn)研究領(lǐng)域的轉(zhuǎn)向,哲學家們越來越多的將目光定位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世界,而將純粹自然的形而上學擱置。
第四,從對于當下時代的意義看,康德“哥白尼式革命”及其創(chuàng)立的哲學體系,對于今天的我們?nèi)杂兄匾膯⒚梢饬x。這一點,鄧曉芒先生有過論述,他指出,哲學的重要意義主要表現(xiàn)在“他交給每個人一件鋒利無比的思想武器”,人們帶著這個思想武器開始了批判,對過去的一切傳統(tǒng)和既定的事情進行批判,對任何問題都要問一問“為什么”。這個批判武器恐怕也是康德哲學的最重要遺產(chǎn)。[3]
康德對于哲學史的巨大貢獻被廣泛認可。隨著國內(nèi)學界對康德哲學研究的不斷深入,對整個康德哲學評價也呈現(xiàn)出不同的理論形態(tài)和景觀。然而,不論我們從何種角度、以何種標準來評判和看待康德哲學,其“哥白尼式革命”及其哲學思維方式的變革,為后來的哲學家提供了新的思維方式,也為當下哲學發(fā)展提供了豐富的理論資源,對人類未來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意義和價值。
[1]大衛(wèi)·休謨.人類理解研究[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57.10.
[2]康德.未來形而上學導論[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2.12.
[3]鄧曉芒.康德哲學對中國啟蒙的意義[J].中國圖書評論,2010,(7):104 -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