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瑮《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分法初探

林耀琳

（西華師范大學 文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0）

晁瑮《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分法初探

林耀琳

（西華師范大學 文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0）

摘要：《寶文堂書目》之所以分三十三類目是為了體現(xiàn)“益”于分類原則，此類目分法并沒有脫離四、六分法的范疇。三十三類目在“益”于分類的原則和定位下決定對書目進行“賬目式”編纂和著錄的，以便于分類、考證和查閱。同時，《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宏觀排序上是遵循五經(jīng)新的排列順序。

關鍵字：晁瑮；《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

作為私人藏書目錄，晁瑮《寶文堂書目》成書之后備受關注，特別在此部書當中，因被認為不是采用傳統(tǒng)四、六類目分法，而是獨創(chuàng)采用了三十三類目分法，是獨樹一幟的。然而，為何晁瑮會采用三十三類目分法，是否真的脫離了四、六類目分法范疇，而如此分類又體現(xiàn)了《寶文堂書目》何種編纂和著錄書目特色。

一、三十三類目分法仍遵守四、六類目分法

在明人眼中，書目是記錄、查閱和考證的工具，因此作為私人藏書很大可能為了方便檢閱，就會拋棄傳統(tǒng)一直沿襲的四分法和六部法，如陳第云:“今……粗為位置，以類相從，因成目錄，得便查檢?！比欢?，《寶文堂書目》亦是如此定位和著錄的。

《寶文堂書目》全書總共三卷，分為上中下三卷，收書7829種，分類33類，上卷：諸經(jīng)總錄、易、書、詩經(jīng)、春秋、禮、四書、性理、史、子、文集、詩詞、中卷：類書、子雜、樂府、四六、經(jīng)濟、舉業(yè)、下卷：韻書、政書、兵書、刑書、陰陽、醫(yī)書、農(nóng)圃、藝譜、算法、圖志、年譜、姓氏、佛藏、道藏、法帖。因此，學術界認為，《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分類法是脫離了傳統(tǒng)的四、六分法，如許世瑛先生《中國目錄學史》云：“其作風又別成一格：標四六、舉業(yè)、年譜之目，分樂府于詩詞之外，皆其獨創(chuàng)，而為前此諸家目錄所未曾有也”。[1]P208甚至有史書認為《寶文堂書目》既不遵守四分法，亦不遵守六分法，如《四庫總目提要》云：“特其編次無法，類目叢雜，復見錯出者，不一而足，殊妨檢閱。蓋愛博而未能精者也。 ”[2]P87

然而，筆者認為，《寶文堂書目》仍遵守四、六分法，不是獨樹一幟的。

最早運用六分法是《七略》一書，根據(jù)《漢志》將《七略》的分類如下：

六藝略：易、書、詩、禮、樂、春秋、論語、孝經(jīng)、小學。諸子略：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名家、墨家、縱橫家、雜家、農(nóng)家、小說家。詩賦略：屈賦之屬、陸賦之屬、荀賦之屬、雜賦、歌詩。兵書略：兵權謀、兵形勢、兵陰陽、兵技巧。數(shù)術略：天文、歷譜、五行、蓍龜、雜占、形法。方技略：醫(yī)經(jīng)、經(jīng)方、房中、神仙。

最早運用四分法的書籍為《隋書·經(jīng)籍志》，而四分法內(nèi)容為：

經(jīng)部：易、書、詩、禮、樂、春秋、論語、孝經(jīng)、小學、讖緯。史部：正史、古史、舊事、職官、儀注、刑法、霸史、雜傳、地理、譜系、薄錄、雜史、起居注。子部：儒、道、法、名、墨、縱橫、雜家、農(nóng)、小說、兵、天文、歷數(shù)、五行、醫(yī)方。集部：楚辭、別集、總集。對于《隋書·經(jīng)籍志》運用的四分法，采用經(jīng)、史、子、集的四分法雖與六分法有些不同，但四分法是對六分法的運用和延續(xù)，兩種分法是一致傳承的。如程千帆在《校讎廣義·目錄篇》云：“《七略》之流而為四部，如篆隸之流而為行楷，皆勢之所不容已者也。史部曰繁，不能悉以《春秋》家學，四部之不能返《七略》者一……凡一切古無今有，古有今無之書，其勢判如霄壤，又安得執(zhí)《七略》之成法，以部次近日之文章乎?”[3]P126而根據(jù)《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和四、六類目分法的對比區(qū)別和聯(lián)系，表面上看，易、書、詩經(jīng)、春秋、禮、史、子、兵、醫(yī)書、農(nóng)圃、藝譜、算法、經(jīng)濟、樂府、年譜、政書、佛藏、道藏等絕大多數(shù)目類和四、六分法是相同的，雖《寶文堂書目》增加了“韻書類、四六”等類目，但畢竟是少數(shù)類目，且這樣分類并非獨創(chuàng)，只是在四、六分法的基礎上為了更加地突出“益”于分類的原則，且如此分類做法早就有例子，《澹生堂藏書目》就是其中之一。

祁乘爜《澹生堂藏書目》一書中就在“史部”增加了“約史類”，載入《竹書紀年》、《帝王紀年》等書目，并總結了如此分法的“益處”，如：“一曰益。益者，非益四部之所本無也；而似經(jīng)似子之間，亦史亦玄之語，類無可入，則不得不設一目以匯收；而書有獨裁，又不可不別為一端以備考……此數(shù)十種者，皆于十許卷之中，約千萬之事，既非正史之敘述，亦非稗史之瑣言，蓋以記傳之外，自為一體者也。故益以約史者?！?/p>

可見，祁乘爜《澹生堂藏書目》的類目分法就是為了體現(xiàn)“益”于分類的原則。

同時，如此“益”于分類的原則和定位與《四庫全總目提要》對《寶文堂書目》評價是一致的。《四庫總目提要》云：“其著錄其豐富，雖不能盡屬古本，而每書下間注明某刻，亦足以考見明人版本源流，特其編次無法，類目叢雜，復見錯出者，不一而足，殊妨檢閱。蓋愛博而未能精者也?！盵2]P87

綜上所述，《寶文堂書目》分三十三類目，并沒有突破四、六分法范疇，仍遵循四、六分法和原則，只不過晁瑮本人在著錄和編纂書目時，與祁乘爜一樣是為了“益”于分類的原則，因此采用了三十三類目分法。

二、三十三類目分類原則決定書目“賬目式”編纂

晁瑮《寶文堂書目》雖收錄了7829種書目，書目如此之多，但就晁瑮整個家庭背景而言，歷代都是書香門第，因此，《寶文堂書目》能夠收集如此多的書目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如晁瑮的先祖就是宋代著名藏書家晁公武，其中，晁公武著有《郡齋讀書志》、《昭德文集》、《昭德易訓詁傳》等書籍。

而晁瑮，字君石，號春陵，明代直隸開州人，在明嘉靖年間中得進士，官至國子監(jiān)司業(yè)，其有一子，名為東吳，字叔權，嘉靖葵丑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才華橫溢，只可惜卒年二十三。父子皆愛藏書，家中藏書豐富，瑮在其子死后，錄其遺文總共四卷，墨跡一卷，其名曰《誠痛錄》，其他三卷就是如今的《寶文堂書目》?？梢姡秾毼奶脮俊纺軌蛞匀惸縼矸诸?，就是因為當時晁瑮本人家里藏書極其豐富，以致于需要運用三十三類目來分類，同時，據(jù)前文已知，如此類目分法也是遵循“益”于分類的原則。

除了晁瑮家中藏書豐富需要以三十三類目分法，同時，三十三類目“益”于分類的原則和定位決定《寶文堂書目》書目需要“賬目式”的編纂和收錄，對書目的來龍去脈做一詳細說明，便于對書目查閱、分類和考證。

據(jù)筆者考證，《寶文堂書目》書目“賬目式”編纂特色體現(xiàn)以下諸多方面。

重復的書目，其中重復書目高達53種，其中有些書目重復了三、四次之高，如：十八史略（宣府刻），十八史略（白文），十八史略（宣德刻），唐詩三體（白文），唐詩三體（舊板），唐詩三體（周府），袖珍方，袖珍方（舊刻），袖珍方（常州刻），袖珍方（舊小刻）。武經(jīng)七書，武經(jīng)七書（蜀技板），武經(jīng)七書（閩刻），武經(jīng)七書（陜西刻）等。書目雖是重復出現(xiàn)，卻把版本諸多問題很詳細記錄下來。

按版刻時間分為：宋刻、元刻、明刻。按明刻種類分為：永樂刻，南郡刻、大刻、內(nèi)府刻、監(jiān)刻、弘治刻、活字刻、無錫刻、宣德間刻，景秦五年刻，洪武二年起、正經(jīng)八年止，成化刻，杭刻、閩日板，閩田刻等。按出版者身份分：內(nèi)府刻，監(jiān)刻，南監(jiān)刻，經(jīng)廠本，禮部刻，御馬監(jiān)刻，王府，趙府，宣府刻，寧府，伊府，唐府刻，蜀府刻，晉府刻，靖王府刻，周府刻，沈府刻，賴太監(jiān)刻，沈石田家刻，劉弘毅板，張含刻等。

按書籍形式分：宋本，宋巾箱本，元本，元巾箱本，巾箱板，大字刻，活字大刻，蜀大板，廣西大刻，小刻，常州活字刻，華家銅板，華家大銅板，華家小銅板，常州銅板，方冊，石刻，抄本等。按一書多種版本：姓源珠璣（閩刻四本），姓源珠璣（舊刻一，近刻一、二本），氏族類稿（近刻不完），氏族大全（四本），武經(jīng)七書（閩刻），武經(jīng)七書（陜西刻）等。尚存考證書目：如洪武正韻（似南京刻，又似陜西刻），大唐六典（杭刻一部，又無錫刻一），郡公手簡（徽府刻，欠鷗蘇方三冊）等。注明書的冊數(shù)：青州百問（二部），佛祖通義（二部，一部不全），脈決刊誤（二本），六朝樂府（南監(jiān)刻二十本），韓文（蘇刻二十本，閩刻五本），文選（唐府刻舊注二十本）等。

詳細注明批點者、校注者：參同契指南（無府手注），風后九天玄女封敵陰符經(jīng)（異骼注），周易參同契發(fā)揮（元會板注），唐漁石詩集（蔡自石批點），杜選（張含刻選），蜀大板左傳（林克叟注），資治通鑒綱目（田刻列家注）等。說明殘缺、錯訛情況：老子化胡經(jīng)（不全），楞伽經(jīng)（七卷欠首一卷，又欠節(jié)八卷），教晉法數(shù)（舊刻欠八之尾），楞嚴義海 （又一套五之十欠一之四），大方黃寶筐經(jīng)（欠上）等。按照書籍形式分：廣西大刻，小刻，常州活字刻，華家銅板，華家大銅板，華家小銅板，常州銅板，方冊，石刻，抄本，元巾箱本，巾箱板，大字刻等。

因此，《寶文堂書目》書目著錄和編纂體現(xiàn)了“賬目式”原則，對書目的來龍去脈都給予很詳細的記載，以便于查閱、考證和分類，與三十三類目分法是為了“益”于分類的原則和定位是互相吻合的。

三、三十三類目排序受到了五經(jīng)新排序影響

《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雖看起來類目繁多，但它仍具有一定的排列順序可循的。如《四庫全書總目》記載：《寶文堂書目》分三卷，四部，三十三子目“此本以御制為首，上卷分總經(jīng)，五經(jīng)，四書，姓理、史、子、文集、詩詞等十二目，（按諸經(jīng)總錄后，還有易、書、詩經(jīng)、春秋、禮等五目）……其著錄極富，雖不能盡屬古本，而每書下間皆注明某刻，亦足以考見明人版本源流。”而前文已知，《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分別為：

上卷：諸經(jīng)總錄、易、書、詩經(jīng)、春秋、禮、四書、性理、史、子、文集、詩詞。中卷：類書、子雜、樂府、四六、經(jīng)濟、舉業(yè)。下卷：韻書、政書、兵書、刑書、陰陽、醫(yī)書、農(nóng)圃、藝譜、算法、圖志、年譜、姓氏、佛藏、道藏、法帖。然而，三十三類目表面看是類目眾多且順序混亂，卻受到五經(jīng)新排序的影響。其中，五經(jīng)排序中就有幾種版本，朱熹認為：五經(jīng)中，《周禮》疏最好，《詩》與《禮記》次之，《書》、《易》疏亂道。《易》疏只是將王輔嗣注來虛說一片。漢班固《白虎通·五經(jīng)》：“五經(jīng)何謂?謂《易》、《尚書》、《詩》、《禮》、《春秋》也?！薄缎绿茣ぐ俟僦救罚骸啊吨芤住?、《尚書》、《毛詩》、《左氏春秋》、《禮記》為五經(jīng)?！盵4]P384王國維《漢魏博士考》：“至魏立《穀梁春秋》、《禮記》，而古文家經(jīng)如費 《易》《古文尚書》、《毛詩》、《周禮》、《左氏春秋》遂并立于學官?！盵5]P91雖然無法對五經(jīng)的排序做一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五經(jīng)就是易、尚書、詩、禮、春秋。而根據(jù)“經(jīng)”類的排列順序來編纂書籍類目的例子并沒有少見，如《漢書·藝文志》首次按照《易》、《書》、《詩》、《禮》、《樂》、《春秋》六經(jīng)順序來編纂類目的。而到了明代，許多書籍類目不是按照傳統(tǒng)“經(jīng)”類先后順序來編纂的，而是根據(jù)“經(jīng)”類新的排列順序來編纂類目的。其中，《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就是其中的一例。

《寶文堂書目》是以御制為首，但易、書、詩經(jīng)、春秋、禮等五經(jīng)類目緊接其后，而《寶文堂書目》不是唯一一部以“經(jīng)”類放在類目首位的書籍，《文淵閣書目》就把“國朝”放在諸多類目的首位。只不過在《寶文堂書目》當中的五經(jīng)，“禮”是排在五經(jīng)的最后，異于傳統(tǒng)五經(jīng)的排列順序，因此，這很可能與當時社會疑“禮”的背景有關。

陳振孫在《直齋書錄解題》稱：“劉歆、班固雖以《禮》《樂》著之六藝略，要皆非孔氏之舊也，然三《禮》至今行于世，猶是先秦舊傳。而所謂《樂》六家者，影響不復存矣。”[6]P39其中，宋人就有懷疑五經(jīng)的記載，如“考定 《十翼》非孔子作，恢復古 《易》經(jīng)傳篇第，辨《書》大小序之偽，辨?zhèn)喂盼?，論《儀禮》非周公作，定《儒行》非孔子作……論《周禮》非周公作，考《左傳》非左丘明作?！盵7]P159因此，宋人都如此疑經(jīng)，而到了明代，這種現(xiàn)象更是厲害。王鏊曾嘆息：“今經(jīng)惟《禮》最繁亂，惜不一經(jīng)朱子緒正……朱子晚年注儀禮經(jīng)傳》……其間雜引《大戴禮》、《春秋》內(nèi)外傳、《新序》、《列女傳》、賈誼《新書》、《孔叢子》之流，雜合以成之，乃自為一書，非以釋經(jīng)也?！?/p>

因此，《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排序是根據(jù)五經(jīng)的新排列順序而編纂的，帶有很濃厚五經(jīng)新排列順序的色彩。雖經(jīng)時代環(huán)境變化，《禮》逐漸受到世人的懷疑，位置稍微靠后，但就總體而言，《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排序是受到了五經(jīng)新排序的影響。

《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并沒有突破四、六分法的分類原則和辦法，只不過是在“益”于分類的原則和定位下采用了三十三類目法。然而，在“益”于分類的原則和定位下，決定著《寶文堂書目》在收錄和編纂書目時，對書目的來龍去脈做了詳細的記載，體現(xiàn)了“賬目式”的特色和管理，以便于考證、分類和查閱。同時，受時代環(huán)境的影響，五經(jīng)排列順序出現(xiàn)新的變化，《寶文堂書目》三十三類目宏觀排列順序卻受到了五經(jīng)新排列順序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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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葉國良.宋人疑經(jīng)改經(jīng)考[M].臺北：臺灣大學出版社，1980.

（責任編輯：陳果）

中圖分類號：G25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109(2015)08-0062-04

收稿日期：2015-04-03

作者簡介：林耀琳（1989-），男，漢族，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國古典文獻學。

Initial Research on Chao Li’s Baowentang Thirty-three Catalogues in Classification Method

LIN Yaolin

（School of Literature，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Nanchong,Sichuan 637000）

Abstract:Baowentang classification method of thirty-three catalogues never separates from the four or six one which is also compiled and finished as the account style based on the easiness principle and position considering the convenience for classification,research and reference.Meanwhile,Baowentang thirty-three catalogues abide by the Five Classics new sequence.

Key words：Chao Li；Baowentang；thirty-three catalogu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