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紅根
得知武漢同濟醫(yī)學院“雅風”詩社和“路遙”文學社將于4月11日晚在大學生藝術沙龍舉辦“春之頌”詩歌朗誦會,我頗高興。我是去年9月因進修而來同濟的。自從今年2月搬到同濟學生公寓同濟學子苑以來(此前,我一直租住在漢口寶豐路一帶),我便處處留心學子苑內的各種廣告標牌,生怕遺漏掉了一丁點與詩有關的信息。作為一個有多年寫作史的詩歌愛好者,因了對詩歌一直割舍不斷的情結,因了那種不死的關于詩歌的信念,沒有比這更能引起我注意的了。的確,我急需要了解時隔十年之久的高校詩歌社團的一切現狀。
從知道了這條詩歌信息,我便有些孩子氣般的寢食難安起來,就像一位待嫁的少女,急迫之中又帶有些許羞澀。為這場等待了十年之久的與詩的邂逅。
4月11日晚下起了小雨,給我的心頭蒙上了一股淡淡的哀愁和淡淡的詩意。問過了許多人我才找到位于508和509樓之間的八樓頂上的大學生藝術沙龍。我到會場時才六點半,離原定的朗誦時間還有半小時。當時只有詩社社長桂峰和社團內的幾位骨干在布置朗誦會現場。沒有橫幅,狹小的場地僅容得下三十把靠椅,沒有一點朗誦會的氣氛,更像是在準備一場詩歌座談會。當我問起:怎么這么小的場地時,有人答:每次組織這樣的活動只有二十多人參加。我找個座位坐了,不一會兒,身邊坐下了一位高個的男同學,我與他順便聊起詩來。我問他平時讀些什么詩?喜歡哪些詩人?他的回答頗讓我驚訝,他說一般不讀現代詩,只讀唐詩,并且只知道現代詩人徐志摩和戴望舒,還有汪國真。當談及不讀現代詩的理由時,他說主要是難懂。
參加朗誦會的同學三三兩兩地結伴到了。朗誦會僅一位評委,是學院某系的一位教授。如此寒酸,讓我不禁想起八十年代末,我們醫(yī)學院的“綠風”詩社舉辦詩歌朗誦的盛況來。那時,每到大型節(jié)日,我們詩社都會舉辦詩歌創(chuàng)作朗誦會,每次詩會都有幾百人參加,光收到的詩歌稿件就有一百多篇。朗誦會的評委由各級院領導擔任,一般有十多人……
朗誦開始了,只有九位選手參賽,有一位同學朗誦的是李白的《將進酒》;一位同學朗誦的是自己的作品《清明節(jié),寫給死去的媽媽》;九人中居然有三位朗誦的是徐志摩先生的《再別康橋》。
我的心更加沉重了,九位選手基本上不懂得詩歌朗誦技巧,大多數對朗誦的作品都不熟悉。有一位女孩好幾次被詩句卡住了喉嚨,好幾次道歉后又重新開始。這與我想象的詩歌的盛會有多大差別呀!
九位選手朗誦完畢,社長桂峰邀請我即席朗誦,我的心總無法平靜,我口氣嚴峻,我說:“其實我不該來,作為一個有十年寫作史的詩歌愛好者,我來的目的原本是為了了解像同濟這樣著名的高校的詩歌社團的現狀,但我失望了……”停頓了一會兒,我不無傷感地說:“我想起了八十年代末,那時高校詩歌社團紅紅火火的盛況,也許,那是一個詩的時代……”接下來我談起了新詩,我談了北島、舒婷、歐陽江河、楊煉、王家新這些說到新詩時不能繞過去的、為我所景仰的名字。最后,我朗誦了北島的《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當我用虔誠的聲音朗誦這詩時,下面鴉雀無聲。我給他們那些學子,那些以為現代詩的代表就是徐志摩和汪國真的學子帶來的是詩歌的、啟蒙的聲音。
朗誦會結束后,我應桂峰社長之邀留下來,和他談起了詩社開展活動、發(fā)展會員的技巧。我這才知道:雅風詩社只是去年才成立的,由桂峰一手創(chuàng)辦,會員才十幾人,沒有自己的會刊,詩社沒有活動經費,每次活動都得桂峰到處“化緣”。讓我無法相信的是,連桂峰社長居然都不知道《星星》、《詩選刊》、《綠風》、《青年文學》這樣的刊物;居然不知道:海子、顧城、西川、南野、張執(zhí)浩這樣的詩人。
我被徹底震驚了,在如今,連中、小學都提倡“素質教育“的今天,像同濟醫(yī)學院這樣英語平均達到了六級水平的著名的高等學府,其母語寫作的、開啟人們心智的現代詩歌欣賞居然還沒有入門。這又使我想起了從去年開始同濟醫(yī)學院為了提高研究生們的素質,把《中國語文》納入研究生必修課程,而引來的是學子們的成群結對的抱怨聲。難怪武漢大學某中文系教授撰文感嘆:漢語已經淪落為弱勢語種……
走出大學生藝術沙龍,外面的雨越來越大,我想到了詩歌界一個爭論的話題:到底我們的詩歌遠離了讀者,還是我們的教育體制扼殺了詩歌的天性?我感到自己異常孤獨起來,我仿佛看到了如我一樣孤獨的詩神繆斯。我想:詩歌原本是應該孤獨的,即使是在我們這樣的詩的國度。此時,茨維塔耶娃的詩句仿佛又在我耳畔響起:
“我將遲到,為我們曾經約好的相會,當我到達,我的頭發(fā)將會變灰……”
責任編輯:鄧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