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涎香 香藥傳奇

林津

至道元年，大食舶主向宋太宗進(jìn)獻(xiàn)了100兩白龍腦、50對膃肭臍、1銀合龍鹽、20小琉璃瓶眼藥、3琉璃甕白沙糖、6琉璃瓶五味子、20瓶薔薇水等貢品，宋太宗問及大食盛產(chǎn)哪些寶物，船主答道：惟有犀象、香藥。據(jù)《諸蕃志》記載，“大食……土地所出，土地所出，真珠、象牙、犀角、乳香、龍涎、木香、丁香、肉荳蔻……”

異域香藥素來是皇帝的心頭好。早在雍熙四年，宋太宗便遣內(nèi)侍8人持勅書各往海南諸國互通貿(mào)易，博買香藥、象牙、真珠、龍腦。嘉祐二年，仁宗下令修《本草》，詔書中寫道：“其蕃夷所產(chǎn)藥，即令詢問権場市舶商客，亦依此供析，并遂取一味各二兩，或一二枚封角，因入京人差赍送，當(dāng)所投納，以憑證照?！边@些仍無法滿足皇帝對香藥的需求，于是，全國范圍的搜刮在所難免。據(jù)《續(xù)通典·食貨·賦稅上》記載：全國110個州府，其中需貢麝香者15個，沿海的廣南路要求貢海藥，貢檀香、肉蔻、丁香、零陵香、詹糖香、甲香。這些香藥大多通過南方的香舶進(jìn)入中國。

在這些輸入中國的異域香藥中，就有龍涎香。據(jù)《游宦紀(jì)聞》記載：“諸香中，龍涎香最貴，廣州市值每兩不下百千，次等亦五六十千，是蕃中禁榷之物，出大食國?！睆堉Φ摹稄埵峡蓵芬灿嘘P(guān)于龍涎香身價的記載，“仆見一海賈鬻真龍涎香二錢，云三十萬緡可售。時明節(jié)皇后酬以二十萬緡，不售。遂命開封府驗其真贗，吏問何以為利，賈曰：‘浮于水則魚集，熏于衣則不竭。’果如所言?！?/p>

每兩與金等價的龍涎香是宋代進(jìn)口香藥中最名貴的，因此也成了朝貢佳品。天禧二年，三佛齊一次朝貢的龍涎香就有36斤。

香舶商客將香藥的功效等藥用知識傳入中國之時，也于無形之中催生了宋代繁盛的香藥市場，而宋人對香藥的消費(fèi)熱情，使香藥成了宋代海外貿(mào)易中最重要的進(jìn)口品，約占總量的三分之一以上。隨著香藥的風(fēng)靡，廣州南海有了專門的香戶和香市，香舶輸入的海上線路被稱為香路，而那些來自南海諸國、阿拉伯等地，被稱為“南路貨”的香藥，源源不斷地輸入中國，一些蕃國甚至可以以進(jìn)貢形式獲免稅交易。

官方對于香藥的管控頗為嚴(yán)苛。據(jù)《宋史·食貨志》記載：“宋之經(jīng)費(fèi)，茶、鹽、礬之外，唯香藥利博，故以官為市焉?！北彼纬酰⒃O(shè)立榷易院，下詔書至各國，香藥寶貨到廣州、交趾、泉州、兩浙，如果不是從管庫流出，則不得私下交易。熙寧十年，三州市舶司所收乳香達(dá)35萬多斤。

香囊也成為上好的貢奉之物?！惰F圍山叢談》中記錄了由古龍涎引發(fā)宋人佩香風(fēng)潮的故事?！胺铄穾煺?，祖宗之珍藏也?！蚴牵⒎铄肪闳雰?nèi)藏庫。時于奉宸中得龍涎香二，……香則多分賜大臣近侍，其模制甚大而質(zhì)古，外視不大佳。每以一豆火爇之，輒作異花氣，芬郁滿座，終日略不歇。諸大珰爭取一餅，可直百緡，金玉穴，而以青絲貫之，佩于頸，時于衣領(lǐng)間摩挲以相示，由此遂作佩香焉。今佩香因古龍涎始也。”

宋代，宮中專設(shè)有香藥庫。在謻門內(nèi)，凡二十八庫，都有真宗的御詩作為庫牌——“每歲沉檀來遠(yuǎn)裔，累朝珠玉實皇居。今辰內(nèi)府初開處，充牣尤宜史筆書?！毕闼帋斓拇嬖?，足見宮廷生活的奢靡。而香藥在宮廷的用處之一，便是制作成香燭供皇帝使用。據(jù)《四朝聞見錄》乙集中記載，“宣政盛時，宮中以河陽花蠟燭無香為恨，遂用龍涎沉腦屑灌蠟燭，列兩行數(shù)百枝，焰明而香滃，鈞天之所無也?！庇纱丝梢姡兆趯ο銧T的依賴幾乎到了上癮的地步。

風(fēng)潮自上而下，民間的香藥鋪也興盛一時?！断鄧聝?nèi)萬姓交易》記載，“殿后資圣門前，皆書籍、玩好、圖畫，及諸路散任官員土物、香藥之類?！倍闼幨称芬渤蔀楦麟A層宴席中高大上的盛品?！妒箬薄分斜阌杏涊d：“公會用香藥，皆珍物，極為番商坐賈之苦。蓋近造此例，若奏罷之，于陰德非小補(bǔ)?！杩计孪梢越B圣元年抵五羊，咨為帥，廣通舶，出香藥，時好事者創(chuàng)此，他處未必然也。會公宴，香藥別桌，為盛禮，私家亦用之。”

海外進(jìn)口的香藥無論從數(shù)量上還是質(zhì)量上都超過國產(chǎn)香藥。一些藥房甚至?xí)⒚飨闼幈仨毷褂眠M(jìn)口香藥。古人也在日常使用中一點點積累起對于這些異域香藥的認(rèn)識和了解。比如，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就收錄了龍涎香，盡管沒有詳述其藥用功效，但仍有極富信息量的描述——“龍涎，方藥鮮用，惟入諸香，云能收腦、麝，數(shù)十年不散。又言焚之則翠煙浮空。出西南海洋中。云是春間群龍所吐涎沫浮出，番人采得貨之，每兩千錢。亦有大魚腹中剖得者。其狀初如脂膠，黃白色。干則成塊，黃黑色，如百藥煎而膩理;久則紫黑，如五靈脂而光澤。其體輕飄，似浮石而腥臊。”

而在《綱目拾遺》里，龍涎香神秘的面紗進(jìn)一步被揭開?！褒埾严?，大抵不必論其色，總以含之不耗，投水不沒，雨中焚之能爆者良。入藥用，隔湯，頓化如膠糖狀者佳。河南薛姓客言，曾在嘉興永太守處，見有龍泄，結(jié)成大塊，其質(zhì)亦輕，有六七兩及斤許不等，每塊皆起螺旋紋，如象牙花紋，其色有純黑、有褐白二種。欲辨真?zhèn)?，刮屑少許，以滾水泡之，其氣悉而成云。遇婦人，云輒撲入發(fā)際，旋繞不散，蓋龍性好淫故也。人服之，入腹亦不耗，惟見雞湯輒化。如服后不食雞湯，次日糞出，其藥仍在，色亦不改，淘出洗凈，復(fù)可再用，氣亦不臭。其功效，食之能暖婦人子宮，治男子下元虛冷，入房術(shù)中用?！?/p>

“活血，益精髓，助陽道，通利血脈。 廖永言驗方云∶利水通淋散癥結(jié)，辟精魅鬼邪，消氣結(jié)，逐勞蟲尸疰。陳良士云∶在澳門見倭夷用合舶硫及他藥作種子丸，云漢時術(shù)士和丹用此。倭夷皆有其方，秘不傳中國。 札記云∶出淡水者，止心痛，助精氣。周曲大云∶龍涎能生口中津液。凡口患干燥者，含之能津流盈頰。微若有腥氣，粵中夷人合龍涎丸，和以他藥，便不腥;入口亦不耗減，一丸可用數(shù)十年不敗?！?/p>

“龍乃東方之神，其體純陽，能噓氣成云，陽之質(zhì)輕浮，故云上升。其骨反入手足少陰、厥陰經(jīng)者，蓋凡知覺運(yùn)動之物，皆肖陰陽以立體，孤陽則不生。龍秉純陽，而骨反屬陰，入藥能收陽中之陰，治心腎諸病，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也。其質(zhì)靈，其齒能治魂游不定，鎮(zhèn)驚癇。凡病在肝，而龍主肝木，治之最神。涎乃陽中之陽，故其氣絕香。龍屬木，木之氣得太陽多者必香，故諸香以龍為最。得盂水徑撲其中，不落空外，龍以水為用，見水則精入焉。 入藥所以能利水道，分陰陽，能殺精魅鬼邪者，亦以至陰之物，見真陽而立解也?！?/p>

（參考資料：《宋代香藥貿(mào)易史》、《宋代香藥現(xiàn)象考察》、《中世紀(jì)阿拉伯伊斯蘭醫(yī)藥學(xué)的東傳》、《宋代海外貿(mào)易對中醫(yī)藥發(fā)展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