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書看鄭板橋的為人處世之道

藺晚茹

（中國傳媒大學(xué) 藝術(shù)研究院，北京 100024）

從家書看鄭板橋的為人處世之道

藺晚茹

（中國傳媒大學(xué) 藝術(shù)研究院，北京 100024）

鄭板橋（1693—1756年），清代著名的“揚州八怪“之首。詩書畫聞名于世，被稱為“三絕”。除此之外，他還書寫了60多封家書。他的家書作為家書中的精品，具有很高的研究和學(xué)習(xí)價值?？梢哉宫F(xiàn)出藝術(shù)“怪”才光環(huán)掩蓋下，一個慈愛有道、特識率真、仁愛清廉的儒士形象。家書作為鄭板橋創(chuàng)作的一種特殊文本，在某種程度上，更能全面而真實地反映出鄭板橋的為人處世之道和獨特的人格魅力。

鄭板橋；家書；為人處世之道

一、家書中鄭板橋的為人處世之道

（一）慈愛有道的父親

鄭板橋家書中展現(xiàn)的是一個慈愛有道的父親形象。他在家書中曾自言：“余五十二歲始得一子，豈有不愛之理！”鄭板橋三十二歲時，年僅九歲的兒子犉兒不幸夭折。五十二歲時，又得一子，取名麟兒。麟兒從小體弱多病，鄭板橋擔(dān)心兒子在山東水土不服，交由家鄉(xiāng)興化的弟弟鄭墨代為養(yǎng)育。所以他給遠(yuǎn)在家鄉(xiāng)的弟弟寫了許多封家書，關(guān)心兒子做人、讀書等方面的問題。

對兒子的教育，鄭板橋有獨到的見解和方法。在做人方面，鄭板橋在《濰縣署中與四弟墨第二書》中指明：“然愛之必以其道，雖嬉戲玩耍，務(wù)令忠厚悱惻，毋為刻急也”、“須長其忠厚之情，驅(qū)其殘忍之性”、“夫讀書中舉中進(jìn)士做官，此是小事，第一要明理作個好人”這些是鄭板橋愛子之道的概括?？梢娝m然愛兒子，但不是盲目地溺愛。他希望兒子是一個忠誠、厚道、有同情心的人。所以讀書而后考中舉人、進(jìn)士，可以做官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做一個善良、明理的好人。他要求兒子用仁愛、平等的心對待天地間的萬物，對小動物要有愛心，不要籠中養(yǎng)鳥。家書中云：“所云不得籠中養(yǎng)鳥，而予又未嘗不愛鳥，但養(yǎng)之有道耳。……扶疏百株茂密，為鳥國鳥家?！彼J(rèn)為籠中養(yǎng)鳥是委屈動物的本性來取悅自己。在讀書方面，鄭板橋?qū)懹小稙H縣署中諭麟兒》二封以及《再諭麟兒》，分別詳細(xì)講到關(guān)于麟兒如何讀書的問題。信中有言：“讀書宜勤懇勿解，看書宜細(xì)心有恒?！备嬲]麟兒讀書要勤奮，持之以恒才能循序漸進(jìn)。讀書要多也要精，不要隨意亂翻，眼高手低。關(guān)于選老師的問題，鄭板橋非常重視。如：《濰縣署中寄四弟墨第三書》、《濰縣署中寄四弟墨》二封，都在說聘師教子的問題。讀書之外的空閑時間，鄭板橋在《濰縣署中寄內(nèi)子》中特地囑咐弟弟鄭墨，他不希望因為禁止兒子嬉戲玩耍，而妨礙他先天具有的靈性。所以讓家人引導(dǎo)麟兒空閑時學(xué)習(xí)種莊稼和種菜，來避免沒有益處的游戲。鄭板橋用自己愛生活、愛大自然、愛人間一切美好事物的“大愛之心”無微不至地關(guān)心著兒子，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兒子成為一個善良、有道的好人。

（二）特識率真的讀書人

鄭板橋是有特識的讀書人。所謂特識，他在《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三書》中言：“總是讀書要有特識，依樣葫蘆，無有是處。”是說讀書要有自己獨到而合情合理的見解。又言：“堅儒之言必不可聽，學(xué)者自出眼孔，自堅脊骨讀書可爾。”強調(diào)讀書人要靠自己的眼睛去發(fā)現(xiàn)問題。鄭板橋的特識可以用“怒不同人”四個字來說明（鄭板橋《劉柳村冊子》），這里的“怒”的含義是“發(fā)憤”，是說要自立門戶，發(fā)憤獨創(chuàng)。當(dāng)然鄭板橋并不是讓人都變成書呆子，他在信中也強調(diào)“誠知書中有書，書外有書”所以不可以盡信書。又如：《濰縣署中與舍弟墨第五書》中，鄭板橋認(rèn)為寫文章及寫字作畫“以沉著痛快為最”，時人受王世禛“神韻”說影響，主張“不著一字，盡得風(fēng)流”。鄭板橋卻認(rèn)為以這種主張為自己風(fēng)格的讀書人，其實是保守淺薄之人。關(guān)于寫字繪畫，他認(rèn)為是雅事，也是俗事。稱為俗事是因為，他認(rèn)為男人不能建功立業(yè)，造福百姓，只憑書畫消遣娛樂所以是俗事?？梢钥闯鲟嵃鍢蚓哂小靶奚?、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情懷。特識不僅是鄭板橋讀書的觀點，也是他的藝術(shù)觀念和人生態(tài)度。他的行事、言論、思想多與時人不同，也是后人稱為“揚州八怪”之首的原因。

同時，鄭板橋也是個率真的讀書人。他最痛恨遇事留一手、心存算計的人。在《雍正十年杭州韜光庵中寄舍弟墨》中有言:“自我用人，從不書劵……若是預(yù)留把柄，……其子孫即有不可問之事，不可測之憂。”提倡做人要光明正大，積善積德，不搞陰謀詭計，可見鄭板橋率真自然的真性情。他雖然是讀書人，但也愛罵讀書人。他罵的只是那種不仁不智、無禮無義、保守淺薄的讀書人。用鄭板橋的話說，這類人即是“推廓不開之秀才”。關(guān)于自己愛罵人的特點，鄭板橋在《淮安舟中寄四弟墨》中言：“愚兄生平謾罵無禮，然人有一才一技之長，未嘗不嘖嘖稱道?！彼吹胶翢o道義的秀才就謾罵，看到有一技之長的人就會由衷地稱贊，所以他并不是目中無人之人，這正是鄭板橋率真自然的表現(xiàn)。在《復(fù)同寅朱湘波》中，再次談及自己罵人的過失以及喜歡喝酒的毛病，他認(rèn)為自己樂于助人是優(yōu)點，罵人是缺點?？梢娻嵃鍢?qū)ψ约河星宄恼J(rèn)識，勇于承認(rèn)錯誤，進(jìn)行自我反思。

（三）仁愛清廉的縣令

作為縣令的鄭板橋，處處顯示出他的仁愛之心和清廉之行。鄭板橋帶著一顆仁愛之心到山東范縣做官。做官期間，特別關(guān)心百姓疾苦，辦事公正，施展了他那“得志加于民”的報負(fù)，做了不少益于百姓的事?！洞鹜瓴滔Ｃ稀分袑懙?，他為一個四川籍考生申請當(dāng)?shù)氐目荚囐Y格，反被誣陷徇私。無奈忍痛將其除名，收為徒弟，細(xì)心栽培。在《范縣署中寄四弟墨》中，鄭板橋囑咐弟弟要“親宗族，睦親姻，念故交”，將自己的俸祿分給親友和鄰居。在《范縣署中寄郝表弟》中，鄭板橋主要談?wù)摰氖琴徺I墓地和墓地風(fēng)水的問題。鄭板橋認(rèn)為“墓地好不如心地好”，只要心地善良就可以讓不好的風(fēng)水變好。與其千辛萬苦去尋找好墓地，不如捫心自問，對于父母有沒有盡到孝道，對于自己有沒有自暴自棄，對于他人有沒有欺詐。所以不必將墓地中的孤墳鏟去，要完成故去父親仁愛厚道的心意，每年多備一份酒飯，一起祭拜。正因為鄭板橋有如此仁愛之心，他在范縣期間，政通人和，民風(fēng)淳樸，百姓一團(tuán)和氣。

鄭板橋到濰縣當(dāng)縣令，更多表現(xiàn)的是他清廉的一面。濰縣雖比范縣繁華富庶，但是貧富差距大，當(dāng)?shù)睾兰潗喊圆瘛Ｔ凇稙H縣署中寄四弟墨》兩封信中，鄭板橋告訴弟弟自己的近況，以及為追捕盜賊組編兵勇小分隊的事情。鄭板橋在濰縣期間與當(dāng)?shù)氐暮兰潗喊远分嵌酚拢瑸楦F苦百姓做主，發(fā)生了許多經(jīng)久不衰，被后人稱頌的民間故事。鄭板橋五十七歲時，痛失六歲的愛子麟兒。此時的鄭板橋身體大不如前，寫給弟弟的多封家書中提到自己的“足部濕氣”、“疝氣發(fā)作”、“通宵失眠”等疾病。鄭板橋五十九歲時，辭官離任。關(guān)于鄭板橋離任的原因，流傳最多的是：濰縣饑荒，鄭板橋擅自開倉濟(jì)賑，觸犯了上級官吏的利益，被誣陷貪污而被撤職。在《濰縣署中寄四弟》中，鄭板橋說人們都以做官為榮，他卻以做官為苦。因為“既不敢貪贓枉法，孽錢以害子孫，則每年廉奉所入，甚屬寥寥?！缰袢?，悔不當(dāng)初。”表明他的清廉，以及辭官回家的想法。在他解甲歸田，離開濰縣時，當(dāng)?shù)匕傩胀纯拗炝羲?，還為他立了生祠堂，表達(dá)不舍和感激之情。老百姓的尊敬和懷念都足以證明鄭板橋的清廉仁愛。濰縣做官期間，他寫下著名的六分半書匾額：“聰明難，糊涂難，由聰明而轉(zhuǎn)糊涂更難。”可以看出鄭板橋內(nèi)心的憤懣不平與無可奈何之情，是聰明人說的“糊涂話”。

二、家書對于呈現(xiàn)鄭板橋為人處世之道的意義

家書作為一種特殊的文本形式，是鄭板橋?qū)懡o自己家人的書信。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更能真實地反映出鄭板橋的內(nèi)心生活和個人生活，更能展現(xiàn)出一個全面而真實的藝術(shù)大師——鄭板橋。

從家書對內(nèi)心生活的展現(xiàn)來說，情感更加真實、樸素，語言更加真摯、直白。鄭板橋在家書中直接表明自己對貪慕虛榮、不仁不智的秀才輕視的態(tài)度，以及客觀地批評自己罵人的過失。語言都十分的樸素自然、通俗易懂，讓讀者很快能領(lǐng)略其中的主旨和用意，毫無矯揉造作之勢。面對自己被誣陷貪污這件事，鄭板橋在家書《濰縣署中寄舍弟墨》中云：“猶恐招搖耳目，惹起悠悠眾口，以貪名污我。我縱不能只飲民間一杯水，不取民間一文錢，以清廉自矢，然貪污枉法，則我豈敢!”感情真摯而且直白，用最直接的語言表明自己以清廉自始，別人是在用貪污的惡名侮辱自己。他在《予告歸里，畫竹別濰縣紳士民》詩中云：“烏紗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寫取一枝清瘦竹，秋楓江上作漁竿?！边@首題畫詩中，鄭板橋用兩袖清風(fēng)來比喻自己的清廉，比起家書中的情感更為含蓄?？梢妼懺姇r，鄭板橋更加注意措辭和用句，家書的語言就顯得更為樸素和直接。

從個人生活來說，家書能更加全面真實地展現(xiàn)個人的私密生活。鄭板橋的繪畫主要以蘭竹石為題材。詩作題材面很廣，有抒情、寫景、感懷、題畫、甚至用來記人。但是他的詩畫中很少涉及對兒子教育的觀點和方法。雖然詩中有為早年夭折的兒子犉兒所作的《哭犉兒五首》，但主要表現(xiàn)的是鄭板橋?qū)ω舱鄣膬鹤拥膼蹜z、痛苦和無奈之情，并未涉及兒子的教育問題。然而在家書中，他多次囑咐弟弟鄭墨如何撫育自己的兒子，寫了許多教育兒子的方法和觀點，表達(dá)對兒子的關(guān)愛、要求和期望。同時，家書中還詳細(xì)寫到許多日常生活中瑣碎的事情，如：族弟爭田、聯(lián)民告官、買地置屋等，都寫有鄭板橋處理這些瑣事的觀點和辦法。他秉公辦事，不徇私枉法、偏袒家人，表現(xiàn)出公平、公正的處事原則。并且以仁愛之心對周圍的人和事，將自己的官奉分給東門貧窮的親戚和鄰里，表現(xiàn)出鄭板橋高尚的人格魅力。這些都是在他的詩畫中看不到的，是在生活中更加真實和鮮活的鄭板橋。

三、結(jié)語

鄭板橋的為人處世之道離不開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傳統(tǒng)和道德觀念的土壤。韓愈說：“行成于思，毀于隨。”鄭板橋思想中的“民吾同胞”、“物我平等”、“為人即是為己”反映的是兼濟(jì)天下、關(guān)懷天下蒼生的儒士情懷。

讀書，賣畫，科舉，做官，又回到揚州賣畫。他的生活歷經(jīng)坎坷、變幻無常。他有著多重的身份，既是孝子，又是慈父；既是進(jìn)士，又是儒商；既當(dāng)過縣令，又曾在市井賣畫為生。但是他為人處世時的正直、善良、厚道始終未變。正如鄭板橋的傳世名言所寫：“難得糊涂”、“吃虧是?！薄ⅰ拔┑率禽o”，是他為人處世之道的真實寫照。

[1][清]鄭板橋.鄭板橋文集[M].四川：巴蜀出版社，2003.

[2][清]鄭板橋.鄭板橋家書.[M].李金旺主編.北京：外文出版社，2012.

[3]王同書.鄭板橋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1.

[4]張錫庚.難得糊涂[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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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0125(2015)08-02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