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冢之辨及其意象——兼論杜甫《詠懷古跡》之三的藝術(shù)特征

○ 陸德陽

(上海交通大學 人文學院，上海 200030)

一、緒 論

王昭君遠嫁匈奴是發(fā)生在漢元帝時期的真實史事，歷經(jīng)后人的踵事增華，逐漸演變?yōu)槭肥屡c傳說相雜揉的故事。昭君墓現(xiàn)有十幾處，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郊外一處被稱為青冢，高達33米，占地20多畝。

昭君出塞和親在歷史上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引起了歷代政治家、史學家、文學家的極大關(guān)注。他們見仁見智，甚至見解截然相反。有關(guān)青冢的詮釋、意象也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本論文主要探討三個問題:青冢一詞最早產(chǎn)生于何時?為什么把昭君墓稱為青冢?在杜甫《詠懷古跡》之三(以下除了引文外，簡作杜詩)中青冢表達了怎樣的意象?

二、青冢稱名探源

青冢稱名起源于何時?又由誰最先提出?孫利中認為，昭君墓“被文人譽為青冢。根據(jù)迄今掌握的史料看，青冢一名最早出于唐代的詩文之中?！薄?〕這一說法值得商榷。一個詞匯可以區(qū)分為口語和書面語兩個層面來分析論述。從口語的創(chuàng)出、流傳到書面的使用，也許經(jīng)歷了相當長的時期。青冢一詞也是這樣。最早將昭君墓稱為青冢的應當是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而不是文人，時間應在昭君墓修成之后?！皦灨邤?shù)尺號青?！薄?〕“昭君卒葬，匈奴謂之青?！薄?〕清楚地告訴我們，青冢之稱并非在唐朝才出現(xiàn)。

雖然青冢一詞口語中早已使用，但是作為詞匯研究的基礎(chǔ)和憑據(jù)必須是記載在文獻中的書面資料。那么，青冢一詞的書面記載最早見于何處?

《辭源》曰:漢王昭君墓。相傳冢上草色常青，故名。杜甫《杜工部草堂詩箋》31《詠懷古跡》之三:“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眳㈤啞短藉居钣洝?8《振武軍·金河縣》、《嘉慶一統(tǒng)志》160《歸化城六廳·陵墓》?！?〕《漢語大詞典》曰:傳說當?shù)囟喟撞荻粟＊毲?，故名。唐杜甫《詠懷古跡》之三:“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背鹫做椬?“《歸州圖經(jīng)》:邊地多白草，昭君冢獨青?！薄?〕《中文大辭典》先引地理志《明一統(tǒng)志》《清一統(tǒng)志》《大同府志》，再引王昌齡《箜篌引》、白居易《青冢詩》、杜牧《青冢詩》等詩歌，最后引《歸州圖經(jīng)》、宋犖《筠廊偶筆》、張相文《塞北紀游》等文獻作書證?！?〕上述三本權(quán)威辭書青冢一詞引用書證的最早出處并不相同，一為王昌齡《箜篌引》，一為杜詩。

近年來，也有人提出，青冢一詞早在東漢文獻中已出現(xiàn):“蔡邕《琴操》說:‘胡中多白草而此冢獨青?！薄?〕劉潔也持相同看法?！?〕

按大型辭書編寫通例，除了特殊說明之外，應當選用最早出現(xiàn)者作為書證。但是，上述三部權(quán)威詞典為什么沒有引用蔡邕《琴操》呢?是編寫者的疏漏嗎?

這是因為學術(shù)界普遍認為，包括《怨曠思惟歌》或《昭君怨》在內(nèi)的《琴操》存在著作者和文本兩大問題?！端鍟そ?jīng)籍志》《舊唐書·經(jīng)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著錄的《琴操》書目有兩部:一署名晉代孔衍所撰，一署名東漢桓譚所撰。至于今天流傳的署名蔡邕《琴操》則未被上述史書及唐、宋的有關(guān)古籍目錄著錄?！侗碧脮n》輯錄了《明君念鄉(xiāng)》、引用了署名蔡邕的《琴賦》和未署名《琴操》?！?〕《藝文類聚》輯錄了《琴操·怨曠思惟歌》，但未署作者名。

梁啟超認為:“《后漢書·蔡邕傳》并不言其著有《琴操》，《隋書·經(jīng)籍志》有《琴操》三卷，則晉人孔衍所撰，今所傳本若為《隋志》之舊，則亦晉人所作耳。”〔10〕翦伯贊也認為，《琴操》“是六朝時人偽托的”?！?1〕與此相反，李祥霆〔12〕和馬萌〔13〕則堅持認為《琴操》為蔡邕所撰。兩種觀點雖然相左，卻一致承認《琴操》在隋朝之前已問世。

專家在探論《琴操》作者時，疏忽了文本(本論文主要談論《怨曠思惟歌》或《昭君怨》)問題。《北堂書鈔》一〇六卷“明君念鄉(xiāng)”注:《漢書》云:“成帝以明君妻單于。明君心念鄉(xiāng)土，乃作《怨曠之歌》。”一〇九卷引用了署名蔡邕的《琴賦》、未署名《琴操》的部分內(nèi)容?！端囄念惥邸份嬩浀摹肚俨佟ぴ箷缢嘉└琛沸蛟?“昭君至單于，心思不樂，乃作《怨曠思惟歌》。”〔14〕李善注《文選》引用多條署名蔡邕《琴操》、未署名《琴操》的資料;《初學記》摘引署名蔡邕《琴操》資料有四條，未署名《琴操》資料有八條;卷十六所錄未署名《琴操》篇名與今本蔡邕《琴操》相似，只是“河間雜歌”僅注明有二十一章，未列出篇名?！?5〕《太平御覽》載《琴操》序至“帝以妻單于，昭君心念鄉(xiāng)土，乃作《怨曠之歌》”〔16〕而止。《樂府詩集》輯錄的《琴操》序言增加了“昭君乃吞藥而死”的內(nèi)容?！?7〕與曾幾同時代的韓子蒼《昭君圖敘》所引用《琴操》未署名，內(nèi)容也至昭君“吞藥而死”止?！?8〕

上述諸書著錄的《琴操·怨曠思惟歌》除了作者問題外，內(nèi)容差異甚大。且《琴操》文本“如《通考》、陳氏說，此書宋猶存，惜未見有傳本。”若既已亡佚，則今本《琴操》從何而來?王謨言，他在編修《漢魏遺書鈔》時，根據(jù)《初學記》與陳氏所載“以為本，而以他書所引《琴操》事辭逐條編次?！庇嘘P(guān)內(nèi)容也至“昭君乃吞藥自殺”而止，并注明此說源自《世說新語》注?！?9〕上述書籍所輯錄的資料中均未出現(xiàn)青冢一詞。

據(jù)吉聯(lián)抗考證，“在以后三五年間，有人在此基礎(chǔ)上加工潤色，改頭換面，到1805年以前作為《讀書齋叢書》中的一種時，就換成另一種面貌了。1805年收入《平津館叢書》時，孫星衍又做了些?？保由闲┬Ｗ?，便儼然成為一種原本古籍?！薄?0〕最大的不同是增加了“胡中多白草，而此冢獨青”〔21〕的內(nèi)容。雖然編者未說明資料來源，但是我們能夠確定其受到《杜工部草堂詩箋》“獨留青冢向黃昏”注箋引《琴操》〔22〕的影響，只是該《琴操》未署作者名。

可以說，《平津館叢書》之蔡邕《琴操》，乃是編者對前人之文本加工、潤色、增詞而成，早已是舊貌換新顏。這就是權(quán)威辭書不引《琴操》作書證的原因。

昭君出塞和親，以其社會作用及歷史影響，在唐之前就引起了政治家、歷史學家和文學家的廣泛關(guān)注。《漢書》和《后漢書》都記錄了有關(guān)王昭君的情況;自西漢起直至初唐，多達三四十位詩人創(chuàng)作了昭君詩，表達了不同的情感，但均未使用青冢一詞。葛洪《西京雜記》虛構(gòu)了“畫工圖形”〔23〕的情節(jié)，劉孝標注《世說新語》引《琴操》“昭君乃吞藥自殺”之虛構(gòu)故事?！?4〕兩書內(nèi)容離昭君實際愈遠，但也均未出現(xiàn)青冢一詞。

現(xiàn)有文獻證明，最早將昭君墓稱之為青冢的詩歌有三例。王昌齡《箜篌引》:“彈作薊門桑葉秋，風沙颯颯青冢頭。”李白《王昭君二首》之一:“生乏黃金枉圖畫，死留青冢使人嗟。”常建《塞下曲四首》之四:“漢家此去三千里，青冢常無草木煙?！薄?5〕杜詩的創(chuàng)作時間略晚于上述三人。南宋黃鶴《黃氏補注杜詩》指出，杜詩“當是大歷元年夔州作”;〔26〕魯訔認為杜詩大歷二年作于夔州;〔27〕王運熙認為“當為杜甫離開夔州東下、途經(jīng)歸州時所作”，“如果說五首出于一時手筆，那揆之情理，應當出自寓居江陵時刻”?！?8〕三人看法盡管不同，但都確定杜詩創(chuàng)作時間應在或晚于766年，此時王昌齡、李白、常建三人都已去世。

既然如此，為什么《辭源》《漢語大詞典》均引杜詩作為青冢一詞的書證呢?

揆之原因有三。其一，王昌齡、李白、常建和杜甫屬于同時代詩人，一首詩歌究竟寫于哪一年，確切時間有時難以確定;其二，杜詩寫得非常出色，反映了離鄉(xiāng)之怨和家國之思，最容易引起人們的同感，極具名人效應;其三，杜詩得到了極高的評價:“詠明妃者，此為第一。歐陽修、王安石詩猶落第二乘?！薄?9〕《杜詩詳注》《讀杜心解》《杜詩鏡銓》等書釋評了該詩，擴大了其影響。

以青冢指稱昭君墓，凸顯了大草原的獨特景物，改變了此前詩人多以風沙、飛雪描寫胡地特點的藝術(shù)手法。此后，以青冢作為詩題，或在詠昭君詩中借鑒使用，頻率非常高。如白居易《青?！?、杜牧《青冢》、李咸用《昭君》、胡曾《青?！?、崔涂《過昭君故宅》、張蠙《青冢》、皎然《昭君怨》、無名氏《王昭君》，等等。這充分證明青冢一詞具有形象而生動的表現(xiàn)力，給予詩人深刻的影響。該詞如果在“六朝時人偽托”的作品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必然會被初唐詩人借鑒，在詩歌中有所反映。

青冢一詞為什么直至唐朝才出現(xiàn)在詩人的筆下呢?西漢之后由于民族戰(zhàn)亂不斷、漢族和蒙古族之間的交流阻隔，很少有漢人、尤其是文人有機會赴“胡地”，親眼目睹昭君墓。在此期間，創(chuàng)作昭君題材詩歌的文人只是緬懷遙想，并不是憑吊抒情，沒有一首是寫昭君墓的。而唐朝空前強盛，疆界擴大，民族交流增多。當邊塞詩人或漢人出塞，看到長著綠草的大墳詢問時，當?shù)厝烁嬖V說，這是昭君墓，也稱之為青?！斎灰部赡苁敲晒耪Z的漢語翻譯。

王昌齡、李白、常建、杜甫不僅在詩中記錄下了青冢這個詞匯，而且賦予了更為豐富的感情色彩、文化意蘊，遂引起了詩人廣泛、深切的關(guān)注。

三、青冢諸家釋義之辨

昭君墓為什么被稱為青冢?有諸多解釋。

據(jù)傳，“邊地多白草，昭君冢獨青”之詮釋最早出現(xiàn)于《歸州圖經(jīng)》。圖經(jīng)也稱之為圖志或圖牒，隋代開始成為地方志編纂的普遍形式，初以地圖為主，唐朝起文字說明內(nèi)容逐漸增加。《歸州圖經(jīng)》編撰于唐朝，但編撰者是誰，書籍的具體情況均不詳。王十朋《昭君村》錄有《圖經(jīng)》“昭君村歸州興山縣，而巫山亦有之，在十二峰之南神女廟下，未知孰是”之語?！?0〕《輿地紀勝》載有“胡中多白草，而此冢猶青”〔31〕之語，但并未注明資料來源;《杜工部草堂詩箋》則言資料來源于《琴操》;〔32〕《杜臆》明言相關(guān)資料為“邵云”;〔33〕《讀書方輿紀要》載錄了青?！霸诟鞅比猓鄠魍跽丫Ｒ?。地多白草，此冢獨青，因名”之語?！?4〕在相當長的時期中，文獻記錄的“邊地多白草，昭君冢獨青”的出處并不相同。唯《杜詩詳注》〔35〕《讀杜心解》〔36〕《杜詩鏡銓》〔37〕注釋杜詩時均注明“邊地多白草，昭君冢獨青”引自《歸州圖經(jīng)》或《圖經(jīng)》。《青冢志》引用書目中并未列有《歸州圖經(jīng)》一書，直接引用《圖經(jīng)》只有一處，但并未注出處，可見編者并未看到原作。唐建中《題徐芬若從軍沙漠路經(jīng)青冢囑虞山黃遵古繪圖賦詩詠之》曰:“世人但聞《圖經(jīng)》說。”〔38〕說明他并未見到《圖經(jīng)》。綜合上述引用文獻可知，今天辭書和文章摘錄的《歸州圖經(jīng)》資料應當是輾轉(zhuǎn)摘抄。

“邊地多白草，昭君冢獨青”之釋其實語焉不詳，頗費理解。白草在塞外生長?！稘h書》“白草”孟康注:“白草，草之白者?！鳖亷煿抛?“白草似莠而細，無芒，其干孰時正白色，牛馬所嗜也。”〔39〕《留青日札》摘錄了《漢書》及注。〔40〕塞外白草這一有異于中原的植物，也在唐邊塞詩中得到了較為充分的反映:“北風吹沙卷白草”;“黃沙萬里白草枯”?！?1〕但是舒湮考察卻發(fā)現(xiàn)，白草并不白，“塞外廣闊的草原，不也同樣綠油油的?”〔42〕此說遭到了韋岸的反駁:“原文的意思是說秋冬季節(jié)草木多衰，獨有昭君墓草呈青色，而舒湮先生卻誤為一年四季草原發(fā)白，獨有青冢墓呈青色?！薄?3〕這是對青冢之釋的補充說明。

這雖然說明了白草的特點，但是又產(chǎn)生了新問題:在白草“干孰時正白色”的秋冬之季，墓上之草該是什么顏色?蒙古地區(qū)寒冷，野草“四月始青，六月始茂，至八月又枯”?！?4〕冢上之草何能獨青呢?“可能是由于昭君墓底下有溫泉，故秋冬時節(jié)其它地方草木凋零，只有昭君墓地方的草還是蔥蘢如夏的”;〔45〕或者是“草木有知，也當為長伴明君而欣喜吧”。〔46〕前者為無根據(jù)的猜測之詞，后者為虛構(gòu)想象之言，在生活中得不到實證。

若分析王昌齡、李白、杜甫之詩青冢的語境，我們絲毫看不出“胡中多白草，而此冢獨青”的蘊意;常建筆下的“青冢常無草木煙”更是說清楚了寒冬的青冢上沒有草木的綠色。這樣的風景特點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唐詩人的筆下:“三春白雪歸青冢，萬里黃河繞黑山”〔47〕?！吧嫌叙圍椞?，下有枯蓬走。茫茫邊雪里，一掬沙培塿”〔48〕。崔邁農(nóng)曾描述了親眼所見:“當時正當冬令，墓上的草和田塍上的草都一樣的枯萎了?！币虼怂庋裕啊囟喟撞?，王昭君冢獨青’簡直就是胡說?！薄?9〕張相文亦曰:“附和草青，蓋詩人好事之辭也?！薄?0〕其實，不要說是塞外，即使在中原區(qū)域，到了寒冷的秋冬，青草也會自然凋零、枯黃。

再者，呼和浩特之青冢是否真的埋著昭君尸骨也難以確定。“昭君墓在全國有十幾處，比較出名的有呼和浩特市東郊的‘八拜昭君墓’、土默特左旗的‘朱堡昭君墓’、鄂爾多斯市的‘達拉特旗昭君墓’等”，甚至有人還言之鑿鑿地說，“昭君墓應在朔州市青鐘村。”〔51〕既然如此，即使昭君死后有靈，長在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郊外冢上的青草秋冬之季也不會泛綠。

因為此說在生活中得不到證實，后人出于謹慎，加上了據(jù)說或相傳之類的不確定之詞。〔52〕這一寫作手法，古人經(jīng)常使用。最著名例證為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但是若仔細分析，兩者明顯不同。赤壁之戰(zhàn)由于年代久遠，待蘇軾尋找遺址憑吊時，已是眾說紛紜，難以確定，所以詩人出于慎重而加上“人道是”三字。但以“邊地多白草，昭君冢獨青”釋青冢的并不是杜甫，而是他人，未必符合杜甫的原意。

由于該說受到廣泛質(zhì)疑，后人又新釋了青冢?！巴跽丫嘹Ｔ跉w化城塞上，遍地白草，惟冢上不生，故名青冢，非謂冢上草獨青也。”〔53〕“八月間，塞草皆白，相傳冢草不白?！薄?4〕詮釋其意:昭君墓周邊的土地上長滿了白草，惟冢上不生。此說避免了“草獨青”之說的不符合生活常理，但又產(chǎn)生了一個疑問:昭君墓上為什么不長白草?

康熙三十五年隨安郡王出塞至歸化城的徐蘭，曾親自拜謁昭君墓，寫下《清明日酹青?！芬辉?，序云:塞外遍地白草、惟冢上不生的原因，乃是“紅顏怨其下，白草不忍生”。〔55〕唐建中《題徐芬若從軍沙漠路經(jīng)青冢囑虞山黃遵古繪圖賦詩詠之》:“其地萬古無春風，但見白草常離離?！本科湓?“一抔獨戴中華土，青青之色長不萎?！薄?6〕兩詩作者雖然親眼目睹了青冢，但所言并不能完全采信。清明之際，“春風吹沙漠，白遍歸化城”，但昭君墓高達33米，風沙掩埋不了，所以“顏色獨蔥青”;而且焉知那蔥青的就不是生命力極強的白草呢?劉志云曰:白草“在蒙古原野上邊地叢生，勾畫成一幅茫茫草原的雄偉遼闊圖像。而昭君墓乃‘人工夯筑’而成，自然不易生長而成，甚或干脆不生，這是合乎植物生長規(guī)律的?！薄?7〕白草在貧瘠的土地上都能茂盛生長，為什么在人工夯筑的墳上倒反“不易生長而成，甚或干脆不生”呢?其旺盛的生命力表現(xiàn)在何處?合乎的是什么“植物生長規(guī)律”?

宋犖對青冢又提出了一解:“嘉禾曹秋岳先生溶嘗至昭君墓，墓無草木，遠而望之，冥蒙作黛色，古云‘青冢’，良然?！薄?8〕其言要點有兩:墓無草木;遠而望之冥蒙作黛色。俞樾贊同此論，曾以《青冢無草木》為題照錄了《筠廊偶筆》的內(nèi)容，曰:“世傳昭君墓草獨青，故謂之青冢，今觀此則知青冢非以草色見也?！薄?9〕曾親自拜謁昭君墓的張相文也記錄下了觀感:“昭君冢煙靄蒙籠，遠見數(shù)十里外，故亦曰青冢?！薄?0〕《中國名勝詞典》〔61〕、崔承運〔62〕、蔡義江〔63〕等學者均采用或贊同宋犖、張相文之說。但是崔邁農(nóng)卻持不同見解:“我也曾‘遠而望之’，但看到的是一個高大的墳堆，并沒有冥蒙作黛色的景象?！薄?4〕此外，韋岸亦指出:“宋犖的說法，有一顯誤，即:‘墓無草木’”?！?5〕大草原上青草特別茂盛，用土壘起的墓上卻不長草木，也不合情理。

李詡還提出了一說:“青冢在黑河之旁，夜四鼓時，有氣直上?！薄?6〕言下之意，凌晨有氣從青冢升上天空。此說牽強而神秘，故贊同者不多。而且，李詡明言是聽“江陰萬戶完仁山云”，傳聞之言可信度不高。

除此之外，近年來還出現(xiàn)了一些新釋青冢的觀點，表現(xiàn)出人們對探究青冢含義的熱情不減。崔邁農(nóng)曰:按蒙語呼和曰青，烏蘭曰紅，浩特曰城。呼和浩特意即青城，烏蘭浩特意即紅城。昭君歿葬呼和浩特，漢語遂稱昭君墓為“青?！薄！?7〕概言之，“蒙語稱‘青’為呼和，昭君墓在呼和浩特城，故名?！倍瑫煼裾J了此解，指出，杜詩問世時，“呼和浩特尚未建置”?！?8〕

上述種種詮釋極力探索青冢命名之源，看似有理，卻又明顯站不住腳。重要原因之一是因為解釋者只是關(guān)注到了青字，而沒有考慮其后的冢字，難免望文生義、牽強附會。

在青冢釋意中，樂史的“其上草色常青”〔69〕說法較為客觀。昭君墓由于壘土堆積，土層厚更適宜植物生長，加上墓草不被牛羊啃食、踐踏，特別茂盛，“每到春來，昭君墓上的草最早發(fā)青，秋天則又最遲凋零。遠遠望去，墓表呈青黛色，因此又稱青冢?！薄?0〕但這一解釋的不足之處是只強調(diào)了青而疏忽了冢。

漢族與蒙古族的喪葬文化迥異。漢人去世后，實行土葬，堆土隆起。蒙古族長期習用的火葬、野葬無需留下墳墓、堆起墳頭。即便墓葬，也與漢族葬儀大為不同。元朝皇帝去世出殯時，“棺既下，復依次掩覆之。其有剩土，則遠置他所。”〔71〕官員棺木“送至其直北園寢之地深埋之，則用萬馬蹴平。俟草青方解嚴，則已漫同平坡，無復考志遺跡”?！?2〕受到漢文化的影響，蒙古族高官死亡后偶然也會土葬，并壘起墳塋。但是，這種葬式極其罕見。在蒙古人的視野中，作為“高墳”〔73〕的冢無疑是奇異的，“大青山下黑河沚，旁有孤墳如壁壘?！薄?4〕所謂孤，一個也。因此，青冢之命名，既因其色，尤因其形，兩者不能偏廢。

但是，將青冢解釋為長著青草的大墳，褪去了神秘色彩和由此籠罩在昭君頭上的光環(huán)，是否會讓人們覺得過于平淡，感到失望，破壞青冢的意象呢?

四、青冢之意象

正確理解青冢之意象，應當結(jié)合杜詩的整體布局、遣詞等諸多因素綜合解讀，不應當孤立地強調(diào)青冢一詞。

“群山萬壑赴荊門”，起筆突兀，圖景壯闊，博得評論家一致好評:“起手貴突兀，……直疑高山墜石，不知其來，令人驚絕”;〔75〕赴字氣勢澎湃。

雄偉的形勢，直落“生長明妃尚有村”，交待了人物及出生地。金圣嘆高評首聯(lián)特點:“欲說荊門有明妃村，先著‘群山萬壑’句，用形家尋龍問穴之法，大奇!蓋聳起則為山，跌下則為壑，聳起則又為山，無量劫來，天地如此其浩浩也。于其間有楚，楚山楚水，起伏無數(shù)，遙遙直走千里萬里，而后有荊門，而后荊門有村，而后村中有明妃。然則此明妃其為天地間氣特鐘可知?！薄?6〕

頷聯(lián)高度概括了昭君的一生。十四個字中，歷代評論家最為強調(diào)青冢意象:

“草原人民喜歡青色，往往給他們心中所喜愛和崇敬的圣物涂上青色的油彩。稱昭君墓為‘青?！?，寄托著人民對昭君的一片憐愛之情、崇敬之意，反映著人民對昭君的一種無限美好的祝愿和熱望”;〔77〕“疑在‘青?！钜裁钤凇嘹！！蟾艣]有人去考究真假，或者考究了，也沒人去說破?！卸喟撞荨跽丫哪共萸嗲?，青草對昭君尚且見憐如此，更況人乎?唯信乎此，方解老杜下字用心。如果有人硬要較真，去尋老杜究實，必是呆子?！薄?8〕“如果參照《歸州圖經(jīng)》說‘胡中多白草，王昭君冢獨青，號曰青?！瑒t易生遐想。此說真假難考，但讀者皆寧可信其有而不愿信其無……”〔79〕

上述幾段文字探微青冢蘊義，存在諸多問題。其一，《歸州圖經(jīng)》釋義青冢，未必符合杜甫的原意。因此，我們不予采信，并不能說就不能“解得老杜下字的用心”。其二，“此說真假難考”之說法立不住腳。是不想考辨真假呢，還是明知是假，卻托言“真假難考”蒙混過關(guān)呢?其三，“讀者皆寧可信其有而不愿信其無”之說法是罔顧事實。上述多種青冢釋意，正是對《歸州圖經(jīng)》之說的不信和質(zhì)疑。其四，“如果有人硬要較真，去尋老杜究實，必是呆子?！贝搜愿悄涿?，較真者是呆子，偏信誤言者倒是聰明者，不可不謂是荒唐之極。其五，以“胡中多白草，王昭君冢獨青”詮釋青冢還遇到一個問題:生活真實和藝術(shù)真實的關(guān)系。文學創(chuàng)作需要想象、虛構(gòu)，允許“無中生有”，但是不能背離客觀現(xiàn)實、違反生活真實，也不能視有若無或指鹿為馬，否則就違背了生活真實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原則。范溫《長恨歌用事之誤》指出:“白樂天《長恨歌》，工矣，而用事猶誤。‘峨眉山下少人行。’明皇幸蜀，不行峨眉山也，當改云劍門山?！咴缕呷臻L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L生殿乃齋戒之所，非私語地也?！薄?0〕可見，古人非常強調(diào)文學作品必須符合生活的真實，不能違反客觀實際。而與此相反，生活中原本不存在的事物，詩人則能夠馳騁想象，更為自由地表現(xiàn)?！峨x騷》中屈原“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孔雀東南飛》中的焦仲卿和劉蘭芝死后變?yōu)轼x鴦、《長恨歌》中漢家天子使蓬萊宮見到太真之類，由于生活中本來就不存在，所以并未受到讀者質(zhì)疑。但是白草和青冢卻是生活中客觀存在的事物，人們可以直接感知其是否真實。

杜詩青冢一詞的意象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通過與頷聯(lián)和整首詩歌意象的合理配置而顯現(xiàn)的，猶如《一瓢詩話》所言:“大凡詩中好句，左瞻右顧，承前啟后，不突不纖，不橫溢于別句之外，不氣盡于一句之中?！薄?1〕若刻意強調(diào)青冢，則割裂了詩歌的整體意象，破壞了其整體性。陸游曾批評說:“今人解杜詩，但尋出處，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v使字字尋得出處，去少陵之意益遠矣。蓋后人元不知杜詩所以妙絕古今者在何處，但以一字有出處為工?！薄?2〕具體而言:“三四承上‘村’字，言明妃當日雖生長此村，而后不復為村有者，為入漢宮也。乃至明妃既入漢宮，并不復為漢宮有者，則為去紫臺也。夫明妃而去紫臺，明妃之蹤跡尚可問也。明妃去紫臺，遂連朔漠，明妃之蹤跡則不可問也。嗚呼!其骨既朽，其冢猶青。絕代佳人，湮沒于此。視當年生長之難，辜負多少!”〔83〕

“獨留青冢向黃昏”一句既是頷聯(lián)的重點，也是全詩的重點。獨，概括了昭君一生:告別家鄉(xiāng)，遠離父母;幽居深宮，無人賞識;一去紫臺，遠赴朔漠;與呼韓邪單于結(jié)婚生育一子，但不久丈夫去世;“上書求歸，敕令從胡俗，遂復為后單于閼氏焉?！薄?4〕這些對于從小接受漢文化教育的昭君來說，心中應當是孤獨的。她雖與復株絫若鞮“生二女”，但是親生兒子“知伢師者”卻被殺……如此經(jīng)歷，昭君心中的孤獨和凄涼的無法消除是不言而喻的。她死后，獨葬大草原，墳墓也是孤零零的;而時間又是夜色漸濃的黃昏。由獨、青冢、黃昏構(gòu)成的平面圖渲染出濃厚的悲劇色彩。在這種語境之中，青冢之意象只能是“蕪絕意”、〔85〕凄涼的。“傷心尚有青青草，一片荒煙落照中”，〔86〕準確地揭示了杜詩的感情色彩。杜詩青冢之意象是悲，而并非是奇。

當然，歷代詩人筆下的青冢意象是多元的，而不是單一的。

其一，表達思鄉(xiāng)之心:“環(huán)佩思巫峽，琵琶泣塞垣。”〔87〕其二，表達思戀君王:“千秋玉骨久銷沉，芳草萋萋直至今。萬里不忘天子意，一抔猶見美人心?！薄?8〕其三，表達愁怨:“至今青冢愁云起，疑是佳人恨未銷?！薄?9〕其四，表達悲慘命運和死后凄涼:“青冢消摧人跡絕，惟有琵琶聲正哀?！薄?0〕其五，歌頌歷史意義，青冢猶如豐碑:“一曲琵琶萬馬寧，至今墳上草青青?！薄?1〕其六，表示蒙羞:“嗟嗟墓草青，千載羞遺靈?！薄?2〕既然青冢意象是多元的，只以“邊地多白草，昭君冢獨青”來解釋是涵蓋不了的。

頸聯(lián)“畫圖省識春風面”承接第三句，七個字濃縮了《西京雜記》“畫工棄市”的故事，補敘昭君葬身塞外悲劇之因，是用典;“環(huán)佩空歸月夜魂”承接第四句，想象獨特而新穎，是虛寫。

需要一辨的是:“月夜魂”欲歸何處?朱珪注云:“月夜魂歸，明其終始不忘漢宮也?！薄?3〕漢宮，即杜詩所言紫臺，也就是漢宮殿。此蘊意在唐詩中多有反映:“縱埋青冢骨，時傷紫庭魂”;〔94〕“魂夢不知身在路，夜來猶自到昭陽?！薄?5〕

但是通觀全詩，“月夜魂”應當是回到那個生養(yǎng)了自己的村子，表明“雖死不忘故土也”〔96〕之意。楊倫評首聯(lián):“從地靈說入，多少鄭重?！薄?7〕若昭君之魂欲歸于漢宮，則無須從昭君出身的村子起筆;且描寫村子氣勢不凡、突兀，而紫臺只是一點即過，可見村子為主，紫臺為賓。再者，“昭君入宮數(shù)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薄?8〕早在出塞之前，她已對皇帝徹底失望?！氨憬虒懙脙A城貌，未必君恩冠后宮”，〔99〕更是將促使昭君和親的直接原因歸咎于君王而不是畫師。呼韓邪去世后，昭君要求返鄉(xiāng)，卻被“敕令從胡俗”;她兩次出嫁、三次生育，皇帝還會留戀她嗎?所有這一切，都充分說明漢宮中早就沒有了她的地位和立腳之處:“‘環(huán)佩歸魂’，死后無依之‘怨恨’何極!”〔100〕既然如此，昭君之魂絕不應返回漢宮。

尾聯(lián)借流傳千載的琵琶樂曲表明主題:“結(jié)語‘怨恨’二字，乃一詩歸宿處?！薄?01〕但這一解釋似乎還不全面。詩歌的主題:因去國而怨恨、借魂歸而留戀;如果只是怨恨，就不必再說魂歸。昭君怨恨的是皇帝，留戀的是故鄉(xiāng)。

杜甫詩中的青冢，其意象有三個特點。

大黑河一帶地勢平坦，一望無垠，高聳的墳墓最引人注目。大草原和高聳的青冢并不是很和諧和統(tǒng)一的，因為游牧民族的喪禮習慣不壘土堆墳。但是，到杜甫生活的年代，青冢已經(jīng)存在了七八百年，早已與大草原融為一體，成為呼和浩特景致的一部分。青草和大冢是映入眼簾的最醒目、最有特征、最具典型性的事物。不僅如此，詩人又以山青水秀之鄉(xiāng)村、人跡罕至之朔漠、黃昏殘照之時節(jié)、孤零零之青冢布局，營造出一種凄涼氣氛，催人遐思、感慨。

青冢掩埋了昭君一生復雜的經(jīng)歷和永垂青史的業(yè)績。昭君不是蒙古族人，而是漢人;她不是武功超絕、叱咤風云的武將，而是一位懷抱琵琶、善歌的女子;她出身于荊門，而來到了三千里外的邊塞;她雖然生育了子女，但是一生不能諱言是孤獨的;她是一個弱女子，無法抗爭命運，但出塞和親促成了漢族和蒙古族邊陲“數(shù)世不見煙火之警，人民熾盛，牛馬布野”〔102〕的民族交流和融合的歷史作用卻是永垂青史的……青冢之意境是復雜的:令人同情昭君的柔弱和不幸，又崇敬她的偉大和功績。

青冢是昭君的最后歸宿。按照常理，作品寫到人的死亡應當自然結(jié)束，留下的只有瞻仰者的深深感嘆和無窮追憶。但是，杜甫筆下的青冢并不是昭君形象的終結(jié)，而是承載著她的滿腔心愿和希望，魂魄從這里出發(fā)，實現(xiàn)了生前未能返回故鄉(xiāng)的夙愿。這一浪漫主義創(chuàng)作方式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成為詩人再創(chuàng)作的源泉，使得青冢之意象更為豐富和多樣化?！罢丫粦T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huán)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03〕“環(huán)佩魂歸青冢月，琵琶聲斷黑山秋?！薄?04〕……可見，杜甫詩中青冢所呈現(xiàn)的意境充滿了想象，為之后的詩人和文學家馳騁自由思想提供了各取所需的空間和余地。

五、結(jié) 語

最早將昭君墓稱為青冢的應當是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時間應在昭君墓修成之后不久。保存至今的文獻資料顯示，青冢一詞雖然并不是最早出現(xiàn)在杜詩中，但是詞典和探論青冢者多引用杜甫詩句。除了因王昌齡、李白、常建和杜甫四位詩人生活于同一個時代，年份相差不多等原因之外，與杜詩寫得更好，或者說引起了后人更多的重視，得到更多釋詩者的重視有關(guān)。

以“邊地多白草，昭君冢獨青”釋義青冢雖然形象、生動、神奇，易令人遐想，但是卻不符合生活現(xiàn)實。之后，古人從不同側(cè)面著眼，努力想使青冢之解釋更合理，符合生活真實的原理，但是至今還未令人滿意。

造成這一誤解的諸多因素中最主要有幾點:寫作昭君題材的詩人很少親自憑吊過昭君墓，缺乏親身體驗，大多以聞傳聞，以致美麗的誤解至今流傳;將青冢解釋為“邊地多白草，昭君冢獨青”、或相傳冢上草色常青，只注重了青，而疏忽了冢。文學創(chuàng)作不能為了強調(diào)藝術(shù)效果而無視生活真實，違反文學創(chuàng)作規(guī)律。

其實，將青冢解釋為長著青草的大墳墓并不會損壞杜詩的意境、青冢之意象。在大草原上，青色觸目可及，冢則罕見。盛夏之時，長著茂盛青草的大墳墓同樣令人感到驚訝;即使到了萬木凋零的冬天，被枯黃的草木覆蓋著的昭君墓同樣令人驚嘆、感慨。青冢在大草原上極具表現(xiàn)力，引人注目。更重要的是杜甫先以“獨留青冢向黃昏”的現(xiàn)實主義手法勾勒出了昭君人生最后歸宿處的凄涼圖景，繼之以“環(huán)佩空歸月夜魂”的浪漫主義手法強調(diào)她的思鄉(xiāng)心愿，構(gòu)思貼切而新奇，激發(fā)起了后人的無窮想象。

注釋:

〔1〕孫利中:《青冢考》，《中國·內(nèi)蒙古第二屆草原文化研討會論文集》，2005年，第161－171頁。

〔2〕《王昭君變文》，《敦煌變文校注》，中華書局，1997年，第160頁。

〔3〕〔18〕胡仔:《苕溪漁隱叢話》，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第329頁。

〔4〕《辭源》，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1824頁。

〔5〕《漢語大詞典》(11)，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5年，第545頁。

〔6〕《中文大辭典》(9)，華岡出版有限公司，1979年，第1571－1572頁。

〔7〕周嘯天:《杜甫〈詠懷古跡〉其三》，《唐詩鑒賞辭典》，商務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2012年，第810頁。

〔8〕劉潔:《唐代詠昭君詩的新變》，《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3年第3期。

〔9〕虞世南:《北堂書鈔》，中國書店，1989年，第407、416－419頁。

〔10〕梁啟超:《中國之美文及其歷史》，東方出版社，2012年，第12頁。

〔11〕張傳璽:《關(guān)于王昭君的幾個問題——讀翦老〈王昭君家世、年譜及有關(guān)書信〉》，《北京大學學報》1982年第6期。

〔12〕李祥霆:《〈琴操〉撰者辨證》，《中央音樂學院學報》1983年第5期。

〔13〕馬萌:《〈琴操〉撰者考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05年第2期。

〔14〕歐陽詢:《藝文類聚》，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第538頁。

〔15〕徐堅:《初學記》，中華書局，2005年，第386頁。

〔16〕李昉:《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96年，第2583頁。

〔17〕郭茂倩:《樂府詩集》，中華書局，1979年，第853頁。

〔19〕王謨:《漢魏遺書鈔》(6)，東方出版社、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334、345頁。

〔20〕吉聯(lián)抗:《琴操考異》，《音樂研究》1982年第2期。

〔21〕吉聯(lián)抗:《琴操》，人民音樂出版社，1990 年，第20、54頁。

〔22〕〔28〕〔32〕杜甫、魯訔、蔡夢弼:《杜工部草堂詩箋》卷38，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 年。

〔23〕葛洪:《西京雜記》，《筆記小說大觀》(1)，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95年，第3頁。

〔24〕徐震堮:《世說新語校箋》，中華書局，1984年，第363頁。

〔25〕〔41〕〔47〕〔48〕〔89〕〔95〕《全唐詩》，中華書局，1960 年，第 1436、213、1464，2104、2029，2876，4688，7423，8325 頁。

〔26〕〔85〕仇占鰲:《杜詩詳注》，中華書局，1979年，第1499、1502－1505頁。

〔27〕王運熙:《杜甫＜詠懷古跡＞詩的題義和寫作時間》，《杜甫研究學刊》1995年第1期。

〔29〕愛新覺羅·弘歷:《唐宋詩醇》，中國文學出版社，2000年，第474頁。

〔30〕王十朋:《王十朋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438頁。

〔31〕王象之:《輿地紀勝》，中華書局，1992年，第2472頁。

〔33〕〔96〕王嗣奭:《杜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281頁。

〔34〕顧祖禹:《讀書方輿紀要》，中華書局，2005年，第2018頁。

〔35〕仇占鰲:《杜詩詳注》，中華書局，1979年。

〔36〕〔100〕〔101〕浦起龍:《讀杜心解》，中華書局，2000年，第658頁。

〔37〕〔93〕〔97〕杜甫、楊倫:《杜詩鏡銓》，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第651－652頁。

〔38〕〔56〕〔86〕〔88〕〔91〕〔92〕胡鳳丹:《青冢志》，第 23、13、165 －166，165 －166，196，195，118，106 －107頁，《中國祠墓志叢刊》(12)，廣陵書社，2004年。

〔39〕〔102〕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第3876、3826頁。

〔40〕田藝蘅:《留青日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31－632頁。

〔42〕舒湮:《車馬喧囂逼青冢》，《新民晚報》，1991－12－5。

〔43〕〔45〕〔65〕韋岸:《青冢瑣議》，《內(nèi)蒙古大學學報》1992年第2期。

〔44〕〔54〕《內(nèi)蒙古史志資料選編》(3)(內(nèi)部資料)，第26、215 頁。

〔46〕張亞勤:《千里草原懷昭君》，《山西日報》，2002－11－26。

〔49〕〔64〕〔67〕崔邁農(nóng):《“青冢”新解》，《紅樓夢學刊》1983年第1輯。

〔50〕〔60〕張相文:《塞北紀行》，《南園叢稿》(民國叢書第五編第98冊)，上海書店，1989年，第19頁。

〔51〕鄭風岐、齊宏亮:《昭君墳塋今安在——王昭君葬在朔州市青鐘村的幾個證據(jù)》，《山西日報》，2013－8－21;齊宏亮:《昭君墓應在朔州青鐘村》，《山西日報》，2013－8－24。

〔52〕《漢語大詞典》(11)，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5年，第545頁;李壽松、李翼云:《全杜詩新釋》，中國書店，2002年，第1257頁;孫琴安:《二十四橋明月夜——唐詩經(jīng)典解讀》，上海百家出版社，2009年，第129頁;傅德岷、盧晉:《唐詩宋詞鑒賞辭典》，上海科學技術(shù)文獻出版社，2008年，第252－253頁。

〔53〕王應奎:《柳南隨筆續(xù)筆》，中華書局，1983年，144頁。

〔55〕〔74〕〔87〕〔94〕〔99〕可詠雪等:《歷代吟詠昭君詩詞曲全輯評注》，內(nèi)蒙古大學出版社，2010 年，第 119、144、141、40、118 頁。

〔57〕〔77〕劉志云:《漫話“青?！薄?，《人文雜志》1985年第5期。

〔58〕宋犖:《筠廊偶筆·二筆》，《筠廊偶筆二筆在園雜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9頁。

〔59〕俞樾:《茶香室叢鈔》，中華書局，1995年，第542頁。

〔61〕文化部文物局:《中國名勝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6年，第204頁。

〔62〕張秉戍等:《清詩鑒賞辭典》，重慶出版社，1992年，第381－382頁。

〔63〕蔡義江:《紅樓夢詩詞曲賦鑒賞》，中華書局，2001年，第298頁。

〔66〕李詡:《戒庵老人漫筆》，中華書局，1982年，第98頁。

〔68〕冬暉:《〈青冢新解〉恐不通》，《紅樓夢學刊》1983年第3輯。

〔69〕樂史:《太平寰宇記》，中華書局，2007年，第806頁。

〔70〕林方直、高建新:《獨留青冢向黃昏》，《古典文學知識》1996年第5期。

〔71〕宋濂:《元史》，中華書局，1976年，第1925－1926頁。

〔72〕葉子奇:《草木子》，中華書局，2006年，第60頁。

〔73〕許慎:《說文解字》，中華書局，1963年，第188頁。

〔75〕〔81〕《原詩一瓢詩話說詩晬語》，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第213、113頁。

〔76〕〔83〕金圣嘆:《杜詩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198－199頁。

〔78〕林岫:《妙法俱從妙思來》，《北京晚報》，2009－4－11。

〔79〕林岫:《詩中不可無芳草芳草多情妙入詩》，《光明日報》，2013－1－10。

〔80〕范溫:《潛溪詩眼》，《宋詩話輯佚》，中華書局，1980年，第334頁。

〔82〕陸游:《老學庵筆記》，中華書局，1979年，第95頁。

〔84〕〔98〕范曄:《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第2941頁。

〔90〕劉敞:《公是集》，商務印書館，1937年，第201頁。

〔103〕姜夔:《疏影》，《全宋詞》，中華書局，1965年，第2182頁。

〔104〕王元節(jié):《青?！罚哆|金元詩三百首》，岳麓書社，1990年，第6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