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體系：概念解析與中國命題之反思

■唐海江 陳佳麗

話語體系：概念解析與中國命題之反思

■唐海江 陳佳麗

“話語體系”一詞具有濃厚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色彩，但又不乏學理開掘的意義。中國國際話語體系的實質，在于為中國模式提供某種道義基礎，具有事實、邏輯、價值、表達等層次的概念架構，這也意味著概念自身的張力，如事實轉型與體系定型、內在邏輯二元思維、價值觀念非中心化、表達意識形態(tài)化等。如何處理政治與文化的關系、普遍與特殊的關系、主體與過程的關系等，成為中國建構國際話語體系時必須重點反思的對象。

話語體系；中國；國際傳播；正當性

在發(fā)展與劇變的進程中，中國吸引了世界的目光。外部世界如何認識中國，中國自身如何敘述其發(fā)展道路，獲得國際社會的認同，已然成為當下備受關注的議題。就目前實情而言，一方面，西方世界毫不吝嗇地流露出對中國發(fā)展的驚訝、質疑乃至恐懼之態(tài)，誤解和偏見似乎難免；與此同時，國內雖對中國模式多有梳理、論證，卻往往流于表象，有意無意忽略其內在困境及其癥結之所在，因而有待從理論上進一步破題。本文以歷史與現(xiàn)實為參照，試圖從“話語體系”這一概念的理論解析出發(fā)，分析 “話語體系”建構的內部張力，揭示中國國際話語體系建設的關鍵命題，為此論題提供一些反思性的論述。

一、“話語體系”的提出：確立中國模式的正當性

盡管“話語體系”一詞具有濃厚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色彩，但其學理意義似乎也不容忽視。這一點，從其提出的歷史意義而言就值得考究。事實上，對于中國模式的探討已由來已久。這一點，我們大致可以追溯到傳統(tǒng)中國的天下體系。天下概念最初在周朝作為一個政治概念，先后被賦予了道德和文化的意義及想象。正如趙汀陽所指出：“天下世界觀暗示了一種中國式的普遍主義?！雹賯鹘y(tǒng)的天下觀與西方世界以競爭為本位的體系截然不同，它認為政治是道德達到的途徑，道德是政治的目的，它建基于對道德、禮法的認同之上。如孟子提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觀念，進而逐步演化成為以朝貢體系為形式、以儒家文化為內涵的天下話語體系。直至近代，隨著天下體系的解體，處于救亡圖強的中國，有著多種主義的登場，并有仿效英、德、美、俄的制度設計，但卻并未能確立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實踐模式供人遵循。

或許可以說，天下體系解體后，國人便開始了新體系的探索過程，包括新中國成立以來的歷史。這一點，西方學者似乎更為敏感。自1956年社會主義制度在中國基本確立之后，便有西方學者用中國模式來描述中國獨特的發(fā)展道路，或指代 “大躍進”“文化大革命”“改革開放”等稱謂。20世紀60年代，美國《時代周刊》曾多次提及“中國模式”，如用紅色的中國模式指代“文化大革命”，②如提及諸多第三世界國家的計劃經(jīng)濟制定者不再考慮“中國模式”等。③1978年改革開放繼而使中國吸引了西方的目光，國外學者開始深入研究中國模式。80年代至 90年代期間，國外學者多次將中國與蘇聯(lián)改革的模式相比較來加以探討。

新世紀以來，中國的崛起再次引發(fā)西方的關注，國際社會開始從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視角來探討中國模式。2004年“北京共識”提出，中國通過自身的努力已經(jīng)探索出適合國情的發(fā)展模式，將國外中國模式的研究從詞意本身深化至意識形態(tài)范疇，中國模式成為西方政治、經(jīng)濟學界關注的焦點。在西方語境中，國外學者圍繞中國模式是否存在、中國模式的實質如何等問題展開爭論。期間，西方利用自身國際話語權的優(yōu)勢，對中國模式進行偏見性乃至歪曲地解讀，認為中國模式是“中國特色資本主義模式”“國家資本主義模式”“市場社會主義模式”等，并接連拋出“中國軍事威脅論”“中國經(jīng)濟威脅論”“中國政治不確定論”“大國責任論”乃至最近的 “中國崩潰論”等論調，評價中國的發(fā)展道路。同時，國際社會對中國模式的認知亦缺乏共識。據(jù)中國國家形象全球調查報告2013年統(tǒng)計，18%的國際民眾認為中國模式的核心是經(jīng)濟模式，20%的發(fā)展中國家認為中國模式是中國取得發(fā)展成就的主要原因，15%的發(fā)達國家認為中國模式是中央集權模式。④

總體來看，早期西方學者對中國模式并沒有達成統(tǒng)一的認識，對其內涵未做深入研究。近期研究則充斥著西方社會對中國模式的震驚、質疑和恐懼情緒，認為中國的崛起模式跳脫了西方的既定框架，呈現(xiàn)非西方化的形態(tài)，令人擔憂。

國內學者在對中國模式持沉默和觀望態(tài)度之余，開始了相關論述，研究大致分兩個方面。部分國內學者認為，提及“中國模式”時機已經(jīng)成熟，“中國模式已經(jīng)呼之欲出，是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 60年成功之路的理論解釋”；⑤認為 “無論在經(jīng)濟建設、政治建設還是文化建設、社會建設等方面，中國都已經(jīng)形成了比較完整、比較成熟、比較定型的制度”。⑥當然，也有學者傾向于認為，中國模式提及尚早，如“中國模式是國際學術界站在世界經(jīng)濟發(fā)展格局的角度，對中國發(fā)展道路的一種概括，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種外國人的外部印象”。⑦

通過梳理可以發(fā)現(xiàn)，當前國內外研究依舊無法明確中國模式的內涵及其本質。其原因，除了西方預設的意識形態(tài)偏見和政治目的之外，國內缺乏有效話語體系的建構與表達亦是關鍵。就其實質而言，在西強我弱的國際話語格局中，中國模式的輸出與中國發(fā)展的步伐不相匹配，未能清晰地表達中國模式自身的正當性。

正當性，即對權力及其實踐的道德證成。哈貝馬斯認為，現(xiàn)代政治正當性的主要特征是為政治秩序找尋被認可的道德基礎。⑧從這個概念衍生，中國模式的正當性則代表了這種發(fā)展模式的倫理意義。倫理道德意義為其正當性提供證成。如天下體系中，“禮”“仁”構成了傳統(tǒng)中國的政治正當性依據(jù)，天下話語亦以“仁”“和”為生發(fā)。從這一層面而言，“話語體系”與當前流行的研究話題如“國家形象”“輿論戰(zhàn)”等有著明顯區(qū)分。國家形象指國際性媒體通過報道和言論塑造的對中國的評價和印象，這種評價和印象是直觀的、無意識的，主要憑借軟實力和吸引力來發(fā)揮作用，反映國內外公眾對國家的認可程度。輿論戰(zhàn)是以國家間的交際事件為中心，依托媒介展開話語的較量，贏得國際輿論支持，呈現(xiàn)陣地性、對抗性、事件性等特征。二者均未著意在倫理道德層面表述中國模式的意義。

因此，構建中國國際話語體系，尋求并表達中國模式的道德倫理意義，應是學界開掘的重心所在。中國模式有其獨特的歷史背景和內涵，它涵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在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方面的探索。換言之，中國模式能否被國際認可，關鍵在于提供中國崛起的道義基礎。

二、“話語體系”的概念構成

對“話語體系”概念的解讀，不能粗淺地從字面意義理解。前文提及，“話語體系”的功用在于論述中國模式的倫理道德意義。在此關照下，深入剖析它的內在結構及其相互關系，才能準確地把握“話語體系”的內涵。在這里我們可以從四個層次把握“話語體系”這一概念，即事實層次、邏輯層次、價值層次和表達層次。換言之，解析 “話語體系”的內涵，需從中國模式的客觀事實入手，從新中國成立以來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的現(xiàn)實出發(fā)，運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思想遺產(chǎn)構建中國崛起的解釋學框架，闡發(fā)中國模式的正當性，進而獲得世界的普遍認同。

1.事實層次

“話語體系”的事實層次指向中國模式客觀存在的景象，即我國自成立以來在經(jīng)濟、政治、文化、科技等方面的具體實踐，它是“話語體系”的基礎，是邏輯層次、價值層次得以建立的本體。回顧歷史，話語的變遷與社會歷史的變遷之間存在著一定的關聯(lián)。近現(xiàn)代以來，“話語體系”的演變更是折射了中國歷史的演變。如在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社會的轉型過程中，以儒家話語為核心的傳統(tǒng)話語受到西方話語的沖擊和挑戰(zhàn)，導致傳統(tǒng)話語體系逐漸增添西學元素，提出如“師夷長技以制夷”“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等思想。五四運動之后，傳統(tǒng)話語體系無法適應時代的發(fā)展?；谶@場思想解放運動，以“民主”和“科學”為核心的現(xiàn)代化話語走入了中國話語體系。通過傳統(tǒng)話語體系向現(xiàn)代化話語體系的演進歷程，可以看出，“話語體系”的萌發(fā)、形成、轉變皆與當時的時代背景和文化資源息息相關。當下，我國經(jīng)過30余年的探索與實踐，在社會主義發(fā)展道路上已經(jīng)取得了長足進步，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話語體系也應依據(jù)社會的深刻變革和建設實踐，與世界進行交流與對話。因此，中國模式的客觀事實直接影響話語體系能否被客觀建立，話語體系在事實的基礎上解釋中國模式的現(xiàn)實性和合法性，將實踐中的中國道路上升到理論中的中國模式。從這個意義來說，將發(fā)展事實作為話語體系的基礎，可以體現(xiàn)出話語體現(xiàn)的現(xiàn)實針對性。

2.邏輯層次

邏輯層次是“話語體系”的骨骼。中國話語體系是基于中國道路、中國成功形成的關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及其他學術思想，是話語權的實踐基礎和對解決中國問題的理論表達。⑨那么，作為一種理論表達，它的邏輯需要合乎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和現(xiàn)實的情勢需要，在歷史縱深和現(xiàn)實需要的軌道上確立自身的邏輯關系。

“話語體系”的建構邏輯體現(xiàn)事實性特征。唯物史觀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社會意識是社會存在的反映，因此中國崛起的實踐的事實，是“話語體系”得以存在的坐標，反映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科技的發(fā)展實力及國際地位，以此為生發(fā)，構成話語體系堅實的基礎?！霸捳Z體系”作為理論的濃縮與凝練，基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之中，表現(xiàn)出其對中國模式的深刻解讀。

“話語體系”的建構邏輯體現(xiàn)矛盾性特征?！霸捳Z體系”邏輯層次的矛盾不由體系本身決定，而是源自于中國模式的未定過程。作為一種對中國模式的理論表達，“話語體系”應依據(jù)中國模式的實踐探索不斷交替更新，發(fā)展完善。如果不能正確地認識實踐的發(fā)展，實事求是地講述真實的中國，既包括中國的進步，也不掩蓋中國的問題，那么體系建設就會脫離現(xiàn)實，成為空中樓閣。

“話語體系”的建構邏輯體現(xiàn)發(fā)展性特征。由于中國模式仍處于發(fā)展與完善的過程中，導致“話語體系”是一個發(fā)展性的體系。因此，“話語體系”的構建邏輯要把握中國模式的實踐與規(guī)律，圍繞當前多元化思想，統(tǒng)一當前對于中國模式的認識，并基于現(xiàn)實需求，實現(xiàn)體系與實踐的互動與發(fā)展，將中國模式解釋清楚、傳播到位，增強我國話語的國際影響力和國際輿論的話語權。

3.價值層次

價值層次是“話語體系”的精髓。社會發(fā)展和價值取向與發(fā)展理念的形成是同步的。話語形成之后，包含了特定的觀念和思想，相應地，話語體系成為社會思想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的直接體現(xiàn)，關系著國家和民族的文化的有效傳承?！霸捳Z體系”的價值層次是關于中國模式價值規(guī)范的總結和升華，即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既包含對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和發(fā)揚，又囊括對社會轉型期價值的總結和歸納。

社會發(fā)展離不開價值取向的指導作用。我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是我國應對發(fā)展變革提出的主流價值觀念，它從國家、社會、個人三個層面，濃縮了我國發(fā)展模式和發(fā)展道路的價值精髓?！案粡姟⒚裰?、文明、和諧”是我國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的建設目標?！白杂伞⑵降?、公正、法治”是從社會層面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基本理念的凝練?！皭蹏⒕礃I(yè)、誠信、友善”是從個人行為層面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基本理念的概括。

從對“話語體系”各層次的逐層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前三層次的關系是遞進深入的，事實層次是價值層次的基礎和前提，價值層次是事實層次和邏輯層次的凝練和旨歸。正當性的意義在于說出政治秩序的道德來源，那么中國模式則需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領，為模式的實踐提供道義訴說。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統(tǒng)領話語體系，融入中國實踐當中，傳承我國的優(yōu)良文化傳統(tǒng)，包容世界文明的多樣性，說出中國模式的普遍道德意義，有效提升中國話語的傳播效果。

4.表達層次

表達是“話語體系”的外在形式與載體。完善載體與表達是建構“話語體系”的重要內容。說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需要借助多渠道的傳播平臺和有效的話語方式，使“話語體系”更具吸引力和信服力，完成“話語體系”從理論表達層面向現(xiàn)實層面的轉化。事實層次是“話語體系”建構的土壤，價值層次是“話語體系”影響力的體現(xiàn)，表達層次則將“話語體系”的邏輯、價值與現(xiàn)實對接。具體說來，講述中國故事的過程中，中國話語要進行有效傳播，不僅要使話語符合我國國情，讓我國人民接受，還要順應世界文化的發(fā)展，使世界其他國家了解、接受和認同。立足于中國傳統(tǒng)道德意義，找到與西方國際傳播契合的表達方式，中國話語才能更好地被國際社會理解和接受。

多渠道的傳播平臺不僅包括以新華社、中央電視臺以及《人民日報》為主導的大眾傳媒，還包括官方主辦的活動與組織、國際性會議、孔子學院、跨國非政府組織所舉辦的活動，以及具有非政府性質的海外活動與跨國機構、國際智庫之間的交流等。通過建立政府、媒體、智庫以及民間機構的多渠道平臺，向國際社會全方位地發(fā)出中國聲音，形成聯(lián)動效應，提升國家的話語權。有效的話語方式則包括通過文化訴說、軟化政治話語、營造話語效應、增強傳播效果、形成中國化的敘事。

“話語體系”所涉及的四個層次相輔相成，互為一體。以立足中國模式的理論解釋為內在邏輯，根植于中國發(fā)展事實的經(jīng)驗與問題，向世界闡釋中國崛起的發(fā)展過程、未來趨勢，說明道路與制度的合法性和獨特性。它以基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表達，按照普及性原則，吸收融合多元文化來進行中國敘事，并通過自身的平臺渠道，把中國制度、中國理論的正確性和獨特性講清楚。

三、中國國際話語體系建構的內在張力

正因為“話語體系”這一概念包含多層次的概念，其內部要和諧貫通，往往非常困難。如何從事實上升到邏輯，進而提升為一種價值，并由此得以表達，涉及非常復雜的環(huán)節(jié)和過程，其中必然會存在諸多矛盾和張力，需要加以化解。具體而言，可以發(fā)現(xiàn)有以下幾方面的問題。

1.實踐轉型與話語體系定型之間的張力

對于發(fā)展中的中國模式而言，既有成績，又存在問題，它的發(fā)展體現(xiàn)了確定性和開放性的統(tǒng)一。確定性指中國模式的內容是明確的，它包括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社會制度和道路實踐。開放性指中國模式具有實踐性、時代性和創(chuàng)新性。因此，國際話語體系作為一種理論表達，它的內容應隨著中國實踐的變化而變化，這與話語體系定型發(fā)生了沖突。中國的社會轉型使得目前對于話語體系的概念缺乏共識。關于話語體系的觀點，梳理過后，有以下幾種說法。如“主題”和“理念”說，“任何理論都會根據(jù)自身主題和理論構建出某種話語體系”；⑩如“載體”和 “象征”說，“話語體系不僅是話語權的展現(xiàn)載體，也是國家軟實力的外化象征，更是國家形象、實力和發(fā)展道路的折射與縮影”；（11）如 “系統(tǒng)”說，“中國話語的主體是由中國特色的經(jīng)濟發(fā)展模式、社會文化觀及其核心價值體系、國際政治觀等根本性的理念，在理論層面共同構成的有機系統(tǒng)”。（12）因此，轉型與定型之間的張力，存在于國際話語體系建構之中。兩者之間的拉鋸，成為國際話語體系建設需正視的問題之一。當然，也正是源于兩者之間對立統(tǒng)一的關系，使國際話語體系對中國模式實踐的描述和總結無限接近，國際話語體系的發(fā)展延承了中國模式事實的內容，同時，體系本身又根據(jù)新的實踐來充實自己。

2.中西、內外二元邏輯思維的張力

國際話語體系旨在在國際范圍內解釋中國的變化，以中國模式的實踐為基礎，為國際社會認識中國模式提供認知范式與合理的說明。目前，中國模式仍未定型，在國際、國內存在諸多爭論，導致了國際話語體系邏輯層面的張力。首先，中西話語之間存在中國模式有無的論爭，德國中國問題研究者托馬斯·海貝勒認為，“中國正處于從計劃經(jīng)濟向市場經(jīng)濟的轉型期，因此，所謂的中國模式并不存在。”（13）美國學者德里克認為，“在解決中國問題之前談論中國模式為時過早，更不用提作為社會主義社會的模式?！保?4）另一方面，國內大多數(shù)學者均認為，中國模式是客觀存在的。其次，當學者進一步談及中國模式之時，國內外學者切入的角度是不同的。大部分國外學者刻意強調中國模式的經(jīng)濟屬性，忽略其政治屬性。鄭永年提及，西方學者都會回避中國的政治模式，而僅僅把中國模式局限于中國經(jīng)濟上的成功。（15）反觀事實，從中國模式的實踐來看，中國經(jīng)濟模式與政治模式是密不可分的。在世界話語場域中，中國國際話語體系如何向國內和國外有針對性地解釋中國崛起的事實，化解中西、內外的邏輯張力，處理好國內與國際兩個話語場域的關系，亦是亟須解決的問題。

3.傳統(tǒng)政治話語與現(xiàn)代政治話語之間的張力

核心價值觀是“社會判斷人們行為的最終是非標準，是一個社會的終極信念”（16）。核心價值理念處于話語體系的中心，是話語體系的精髓。對于體系而言，它的具體理論會隨著實踐的發(fā)展而發(fā)生相應的變化，作為中心的價值理念卻不會隨著事實的發(fā)展而輕易改變。在傳統(tǒng)政治話語中，儒教為國內秩序和對外秩序提供了合法性解釋。幾千年的歷史發(fā)展中，中國以“仁”為核心，來發(fā)展傳統(tǒng)中國的“天下”話語，并開展對外關系。爾后西學東漸之勢下，西方的話語才逐漸取代傳統(tǒng)話語，進而導致目前話語體系核心價值之間的摩擦。鄭永年指出：“在中國，西方社會科學的傳播過程與西方政治價值與觀念的傳播過程是重疊的，中國學者預備引進在西方發(fā)展起來的社會科學概念和理論以解釋中國的社會現(xiàn)象?！保?7）鄭永年的總結反映了當前學界的現(xiàn)狀。在社會科學領域，大量西方論著涌入中國，被中國相關學者不加批判地加以運用，如自由經(jīng)濟、私有產(chǎn)權、實用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后結構主義等概念。實際上，脫離了具體的歷史情境和發(fā)展實踐，這些舶來的理論無法解釋中國模式。從中國模式的實踐來看，它既汲取了中國傳統(tǒng)政治文化觀念，如“選賢任能”的政治傳統(tǒng)和“民心向背”的治國理念，也包含探索新型民主的內容，體現(xiàn)現(xiàn)代政治話語，如“改革經(jīng)驗主義道路”和“發(fā)揮人民的首創(chuàng)精神”。但總體來看，國際話語體系呈現(xiàn)非中心化狀態(tài)，缺乏核心價值的凝練。正如費正清所見，“中國人傾向于認為他們的外交關系是對外表達那些與展現(xiàn)在國家和社會內部相同的社會和政治秩序的原則?！保?8）厘清傳統(tǒng)政治話語與現(xiàn)代政治話語對核心價值的影響之后，應意識到如何在傳統(tǒng)政治話語與現(xiàn)代政治話語價值核心的張力中制衡，形成中國模式的核心理念，是國際話語體系價值層次建構的問題所在。構建國際話語體系之于價值層次，既要有基于中國歷史的觀察，使話語以中國內涵為主，又要使話語能夠為西方交流與認可，方成為國際輿論的有機組成部分。

4.意識形態(tài)表達與倫理道德表達的張力

關于意識形態(tài)的研究是批評話語分析關注的焦點。20世紀80年代，話語批評分析著眼于揭示隱藏于話語與社會的關系之中的意識形態(tài)，并將其運用于權力斗爭。意識形態(tài)可以理解為對事物的理解、認知以及事物的感官思想，是觀點、思想、價值觀的總和，并代表一定社會群體利益。意識形態(tài)中利益的趨向，也隨之體現(xiàn)在話語的表達上，宣傳強化利益集團的主張。在當前世界格局中，我國與西方世界分屬兩種不同的意識形態(tài)。冷戰(zhàn)結束之后，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在全球推廣“普世價值”，并以其核心價值觀作為美國政治政策的合法性基調，將美國全球戰(zhàn)略掩蓋在“普世價值”所謂的“道義”之下。在西方編織的道義外衣下，我國對外傳播策略中生硬地使用意識形態(tài)的言說和內容將毫不意外地遭到西方價值觀的排斥和反感，導致我國話語體系不被接受。由此可見，意識形態(tài)表達與倫理道德表達之間的張力是國際話語體系建設面臨的又一癥結。傳統(tǒng)文化講求的是倫理道德上的延承，意識形態(tài)則代表了一定階級的利益。如何制衡意識形態(tài)表達與倫理道德之間的張力，關系到國際話語體系能否系統(tǒng)地、總體地說出中國模式的正當性與合法性。在國際話語體系的表達層次繼承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構成話語體系與西方價值觀念不同的話語特質，通過中國本土話語的倫理道德性讓西方世界理解和接受中國的崛起，是話語體系表達層次需努力的方向。

四、中國國際話語體系建設的關鍵命題

有關“話語體系”內部張力的分析，為理解中國國際話語體系的關鍵命題提供了明確的思路。如何有效均衡話語體系內部在事實、邏輯、價值與表達層次上的張力，妥善處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中國化與西方化、自我與他我以及國內與國際方面的矛盾，成為當前理解和反思中國國際話語體系的關鍵所在。

1.政治與文化

意識形態(tài)表達與倫理道德表達之間的張力，使得我國話語的國際傳播力不強，可讀性不高，表達往往政治化、宣傳化、簡單化，慣用政治口號和大量政治術語，不僅沒有引起西方的好感，反而造成其對中國話語的不信任和排斥，這是意識形態(tài)對話語表達最顯著的影響。政治化、概念化、理論化表達方式成為國際話語體系建設的短板。當然，這種政治化、宣傳化的表達是有歷史原因的。如，由于傳統(tǒng)的意識形態(tài)話語源于階級沖突和制度對抗，以致長時間內中國話語帶有濃重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同時，我國對外傳播渠道單一，雖然建立了媒體平臺加速謀求中國的國際話語權，但由于中國媒體雙重屬性的烙印，其在國際輿論導向中的作用不甚明顯，這勢必影響中國對外話語權的影響力。

文化與意識形態(tài)之間有著密切的內在聯(lián)系。處理好文化與政治的關系，化政治為文化，才能有效加強中國話語的傳播力和影響力。中華文明延承五千年，具有獨特的價值理念和文化內涵。國際話語體系建構，要重新塑造中國文化在國際輿論中的主體地位，運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積淀與社會主義新文化的話語表達，經(jīng)由文化認同來獲得發(fā)展模式的認同。

在具體構建過程中，將剛性的國內政治話語轉變成柔性的文化語言，能夠有效化解文化與政治間的張力，推進中國模式的有效闡釋。從文化方面提煉核心概念，詮釋中國話語的活力。以去政治化表達方式為切入點講述中國話語，利用文明的力量增強我國外宣工作的影響力和感召力，引發(fā)國際社會的認同和共鳴，參與全球話語體系建構。習近平總書記在多次講話中提及中華民族悠遠的傳統(tǒng)文化。2014年APEC會議上，習近平引用“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的典故作為選擇水立方作為迎宴會主會場的解釋，汲取了傳統(tǒng)文化中的治國智慧，表明了中國柔性外交的態(tài)度。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發(fā)表演講中提到“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在2014年7月17日金磚國家第六次峰會上提出了“堅定不移提高道義感召力”的方針，號召金磚國家聯(lián)合起來，主持公道，弘揚正義，放大在國際事務中的“正能量”。（19）李克強總理在達沃斯世界經(jīng)濟論壇巧妙地將“滑雪”技巧來類比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的 “新常態(tài)”。國家領導人在對外交流時對傳統(tǒng)文化的注重以及話語軟著陸的運用，使中國話語具備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增加了對外傳播的影響力。在中國模式不斷發(fā)展與完善的過程中，社會不可避免地經(jīng)歷著變革與調整，面臨著國內和國際輿論場的激烈碰撞。將政治話語化為文化語言，化解兩個輿論場的交鋒，正是國際話語體系建設的關鍵命題之一。

2.特殊與普遍

處理好傳統(tǒng)政治話語和現(xiàn)代政治話語之間的張力，不僅需要柔化表達方式，還應進一步從歷史脈絡來建構國際話語體系的價值核心，使話語體系具備道德信服的力量。從當前國際輿論環(huán)境來看，國際話語體系要建構明確的核心價值觀，需要處理好特殊與普遍的關系。一方面，源于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并不是要排除、取代西方價值，而是要在國際價值體系中樹立中國價值體系的一席之地。另一方面，更進一步地道出中國價值與世界價值的普遍聯(lián)系，以中國價值的普遍性為中國模式提供道德證成。

尋求話語的交流，做到普遍與特殊的統(tǒng)一，可以結合中國特殊的發(fā)展歷程，從具體的社會歷史來解釋價值取向。目前，支撐中國改革成功實踐的中國現(xiàn)代化話語體系建構時間很短，至今仍處于不斷完善的過程中，西方的話語強權和中國話語弱權的不平衡將不斷困擾中國的國際發(fā)聲。如關于民主與專制的話語，西方以及很多國內研究者脫離了中國的歷史和現(xiàn)實來看待中國的政治體制，僅僅局限于已有的西方思維定式，按照西方的理念來質疑中國政權的合法性來源。以我國香港特別行政區(qū)發(fā)生的“占領中環(huán)”非法集會事件為例。在西方輿論中，“占中”事件是“顏色革命”在香港的復制。美聯(lián)社以“雨傘革命在香港擴散”為題加以報道；《時代》周刊亞洲版將“占中”稱之為“雨傘革命”作為雜志封面；英國《金融時報》以《雨傘革命讓人質疑“一國兩制”》對“占中”進行報道；《華爾街日報》以《香港民主覺醒》為題，稱香港人“現(xiàn)在終于明白只有爭取，才有機會得到民主”。此外，以“民主”和“自由”為核心的“普世價值”為西方的全球戰(zhàn)略提供了政治的正確性與合法性，引發(fā)全球文化價值觀的滲透。

綜觀西方對于香港“占中”輿論的攻勢，不難發(fā)現(xiàn)，西方輿論將本國利益的最大化作為國際輿論的出發(fā)點，暴露了其狹隘的價值取向。中國價值體系中早已蘊含適用于全世界的普遍的價值體系。如《論語》中“不患寡而患不均”“政者，正也”的觀點，《漢書》中 “天地之性人為貴”“天下觀念”等，這些觀念一直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中國的政治秩序。任何問題包括對中國發(fā)展的質疑、評判、爭論，都可以加以討論。以中國的普遍主義天下觀點為例。趙汀陽認為，“和”能夠維護差異性和多樣性，有效地解決沖突問題?！爸袊钠毡橹髁x是一種兼容普遍主義”，（20）強調共存。中國近 30年來的快速進步，得益于思想的解放和門戶的開放，引進了先進的觀念和技術。這種共存的觀念與西方的策略是截然不同的。西方推行的普世價值觀著眼于去除差異性，以西方的意識形態(tài)統(tǒng)一世界，達到世界的“同”。因此，西方世界對中國的崛起反應激烈，希望通過“自由”“民主”等普世話語的推行使中國西方化。

因此，抓住中國價值與世界價值之間的聯(lián)系，化特殊為普遍，是國際話語體系加強體系建構的關鍵方向。源于中國價值理念與發(fā)展實踐的話語，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中心的話語，可以從價值建構層次更有力地提升中國模式的合法性，在國際格局中突出中國話語的獨特性，強化中國價值，在全球話語體系重構中發(fā)揮自己的作用。

3.結構與過程

伴隨中國崛起，中國國際話語將影響國際政治經(jīng)濟文化秩序。國際話語體系建設基于中國模式事實，它不是封閉的，是隨著事實發(fā)展而不斷變化的體系。而“體系”本身指同類事物按照一定秩序和聯(lián)系組合而成的整體，有著確定的準則。因此，實踐轉型與話語定型是國際話語體系不可回避的張力。處理好主體與過程的關系，做好體系結構與實踐開放的統(tǒng)一，成為國際話語體系建設的關鍵理念。從國際話語體系系統(tǒng)結構出發(fā)，根據(jù)社會變革與調整來建構體系，才能在國際與國內兩個話語場域有效講好中國故事。

構建國際話語體系具備廣泛的包容性和開放性。其一，國際話語體系反映的實踐是開放的，從事實、邏輯、價值和表達層面創(chuàng)新出根植于中國實踐的話語體系。這個體系始終與中國發(fā)展同步，以中國實踐為根本依據(jù)，向世界解釋中國的發(fā)展，回應國際對中國的質疑和評判。其二，國際話語體系延承的思想是開放的。思想的寬容，使得話語體系蘊含的價值是包容的。歷史唯物主義認為，價值觀和道德觀具有歷史性，不能凌駕于歷史和民族的差別之上。從歷史發(fā)展來看，作為話語體系的價值核心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包容了多樣社會價值，也融通了西方價值。何光滬將普世價值與中華文化相結合，從三個層面提出了普世價值的含義，認為最低層次的普世價值包括“和平、公平、誠信、友善”，精神層次的普世價值包括“自由、平等、人權、正義”，宇宙層次的普世價值包括“天下一家、眾生平等、萬物一體、敬天愛人”的內容。（21）這些內涵恰好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謀而合。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國際話語體系建構的全過程和各領域，能使中國話語有效融入世界潮流，說好中國話語，才能增強話語的價值訴求。通過話語體系承載和傳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愛國、敬業(yè)、誠信、友善”的價值觀念，凝聚社會思潮，形成中國話語的力量。

西方話語的霸權囹圄之中，國際話語體系應開放地講述中國故事，在提煉中國模式的基礎上，讓世界了解和認同中國模式，把中國制度、中國理論的正確性和獨特性講清楚。國際話語體系建設應基于傳統(tǒng)文化開放性，將體系結構建設與中國實踐相結合。中國話語既要與國際接軌，又要以一種源于傳統(tǒng)又敢于創(chuàng)新的思維方式，來突出當今中國表達的特殊性和獨立性。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建設 “新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戰(zhàn)略構想，即“一帶一路”?！耙粠б宦贰背珜Ш献靼l(fā)展的理念和倡議，旨在以古代連接亞歐的“絲綢之路”為紐帶，共同打造政治互信、經(jīng)濟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和責任共同體。“一帶一路”的構想既包含了古絲綢之路開放包容的精髓，又創(chuàng)新了當前全球化的內涵，正是中國發(fā)展戰(zhàn)略開放性的體現(xiàn)。構建國際話語體系，用開放的姿態(tài)向世界全面講述中國模式，能夠積極引導國際輿論，使中國模式具有普遍意義，用事實說出中國模式的合理性。

總而言之，建構中國國際話語體系有利于拓展以往對外傳播策略的思路，它將從道德倫理層面系統(tǒng)地闡述中國模式的正當性，增強中國國際話語的感召力和公信力。從事實層次、邏輯層次、價值層次、表達層次理清國際話語體系的內涵，制衡由概念產(chǎn)生的內部張力，從歷史脈絡、文化價值及體系的開放性來加強構建，成為當下國際話語體系建設的關鍵命題。完整地理解和闡釋中國國際話語體系，有助于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復興之路營造良好的國際輿論環(huán)境，提高國家的文化軟實力。同時，超越意識形態(tài)話語的束縛，將話語回歸至道德倫理本身，應成為我國國際話語體系建設的目標和方向。

（本文系華中科技大學自主創(chuàng)新基金項目“中國國際話語體系建設構的核心命題”〔項目編號：2015AB018〕的研究成果）

注釋：

①（20） 趙汀陽：《天下體系的現(xiàn)代啟示》，《文化縱橫》，2010年第3期。

②Lock on the Door.Time.1967，89（21）：38.

③China’s Two Decades of Communism.Time.1969，94（14）：32.

④ 中國外文局對外傳播研究中心課題組：《中國國家形象全球調查報告2013》，《對外傳播》，2014年第1期。

⑤ 瑪雅：《道路自信中國為什么能人類史上大國興盛嶄新模式》，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年版，第250頁。

⑥ 程恩富、辛向陽：《如何理解 “中國模式”》，《人民日報》，2010年9月15日，第7版。

⑦ 陳忠升：《自然有之，不必求之—也談對 “中國模式”的一點思考》，《人民論壇》，2008年第24期。

⑧ Jurgen Habermas.“Legitimation Problems in the Modern State”in Communication and Evolution of Society，trans.Thomas McCarthy，Beacon Press.1979.

⑨ 韓慶祥：《中國話語權的五個基本層次》，《湖北日報》，2014年6月17日，第10版。

⑩ 唐愛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與話語體系轉換》，《學習時報》，2014年7月14日，第3版。

（11） 《話語體系的中國之問》，《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2年第11期。

（12） 陳世峰、劉新庚：《全球話語體系：國際格局與中國方位》，《湖湘論壇》，2014年第4期。

（13）［德］托馬斯·海貝勒：《中國模式若干問題研究》，《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5年5期。

（14）［美］阿里夫·德里克：《中國模式理念：一個批判性分析》，朱貴昌譯，《國外理論動態(tài)》，2011年第7期。

（15） 鄭永年：《國際發(fā)展格局中的中國模式》，《中國社會科學》，2009年第5期。

（16） 瑪雅：《中國文化自信與普世話語構建－專訪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祝東力》，《決策與信息》，2015年第1期。

（17） 鄭永年：《中國國家間關系的構建：從“天下”到國際秩序》，《當代亞太》，2009年第5期。

（18） John King Fairbank.The Chinese World Order.Traditional Chinese Foreign Relations.Harvard University.1968.

（19） 《習近平在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六次會晤上的講話》，新華網(wǎng)，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4－07/16/c_1111643475.htm，2014年7月16日。

（21） 何光滬：《中華文化與普世價值》，《文史哲》，2011年第6期。

（作者唐海江系華中科技大學新聞與信息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陳佳麗系華中科技大學新聞與信息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南昌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

【責任編輯：劉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