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本質、責任、生命＊——兼談川大的育人理念和改革舉措

謝和平

（四川大學，四川 成都 610065）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以來，全國上下都在討論全面深化改革。在高等教育領域，也正在推進綜合改革。當前，中國高等教育已經站在了一個全新的歷史起點上，抓住機遇，全面深化高等教育綜合改革，是破解高等教育深層次矛盾的必然要求。高等教育綜合改革的重點是什么？在我看來，高等教育綜合改革的重中之重是教育教學改革。高校的主要職能是培養(yǎng)人才，只有不斷深化教育教學改革，不斷探索和完善既符合高等教育發(fā)展規(guī)律又適應社會發(fā)展需要的人才培養(yǎng)模式，才能培養(yǎng)出真正的人才。然而，教育教學改革路程遙遠：因為對教育的認識是永無止境的，做好教育教學工作的要求是永無止境的，提高教育質量也是永無止境的，所以教育教學改革是一個永恒的主題。

那么，如何才能做好教育教學改革工作呢？我認為，只有準確理解教育才能抓好教育，進而做好教育教學改革工作。當下，對教育教學改革的探討多停留在實踐層面，即如何去做；卻鮮有人探討理念層面，即為什么這樣去做。因此，這里將重點探討理念層面，淺談對教育的本質、責任和生命的理解，同時，我還將結合四川大學教育教學的改革與實踐，論述川大的教育改革實踐如何體現(xiàn)了教育的本質、責任和生命。

一、教育的本質是啟發(fā)每個被教育者的潛質

著名哲學家雅思貝爾在《什么是教育》中寫道：“教育的本質意味著：一棵樹搖動一棵樹，一朵云推動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一個靈魂?！痹谖铱磥?，教育的本質就是啟發(fā)每個被教育者的潛質，培養(yǎng)每個人自由全面發(fā)展的能力，真正使每個學生都能獲得最適合自己的教育。

教育不只是注滿一桶水，而是點燃一把火。教育不是灌輸，一個人如果想獲得知識，現(xiàn)在空間和平臺很多，他隨時都可以查閱、下載，進行自主學習，學校要做的是去啟迪他，去“點燃一把火”。愛因斯坦說過，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如果我們對教育的理解是“點燃一把火”，著重去啟發(fā)、發(fā)掘每個人的潛質，學生自然會自發(fā)去學習、努力、奮斗，取得很好的成長。所以，我們應該這樣來理解教育的本質。

川大對教育本質的追求體現(xiàn)在一系列的理念、制度設計和課堂教學改革中。

精英教育、個性化教育、自由全面發(fā)展是川大教育的基本定位。精英教育不是只培養(yǎng)少數(shù)人的貴族教育，而是將最好的教學條件、課堂教學和教學資源提供給每個學生。個性化教育，是讓每個學生進入川大后自由發(fā)展、自由成長，讓每個人的個性、特長、潛質都能在川大展示出來。自由全面發(fā)展，就是川大理、工、醫(yī)科的學生要有人文知識，人文學科的學生也要掌握科學常識，同時每個學生都要有健康的身體和陽光的心理。為此，川大建立了體現(xiàn)精英教育、個性化教育、自由全面發(fā)展教育的“323＋X”創(chuàng)新人才培養(yǎng)體系。第一個“3”就是我們根據(jù)學生特點將人才培養(yǎng)目標定位為三大類人才，即綜合創(chuàng)新人才、拔尖創(chuàng)新人才和“雙特生”。綜合創(chuàng)新人才是一所大學里總數(shù)最多的人才，絕大多數(shù)學生都屬于這一類人才。拔尖創(chuàng)新人才和“雙特生”則是一所大學里最稀缺的人才。為了培養(yǎng)拔尖創(chuàng)新人才，我們專門成立了吳玉章學院和基地班，進入?yún)怯裾聦W院和基地班的學生將在最優(yōu)秀的師資條件和環(huán)境下用2—2.5年的時間完成基礎課和專業(yè)基礎課程的學習，用1年的時間到國外交流?！半p特生”是在某一學科領域有特殊興趣、愛好和特殊專長、潛質的“奇才”、“偏才”和“怪才”。“2”就是我們針對學生特點設置了“兩個教育階段”，我們將本科課程分為兩個階段，本科前2.5年完成通識教育和專業(yè)基礎教育；第3年開始上專業(yè)課；最后1年進行“個性化教育”。第二個“3”就是在個性化教育階段我們設置了“三大類課程體系”，即學術研究型課程體系、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型課程體系、實踐應用型課程體系。學生可以按照繼續(xù)深造、自主創(chuàng)業(yè)、就業(yè)工作等不同選擇有針對性地進行選修。通過這些類型課程的學習，學生既可以做到全面發(fā)展又可以將自己的興趣逐步發(fā)展為能力。

啟發(fā)每個被教育者的素質不僅要有宏觀層面上的制度保障，還要抓好課堂教學改革，讓學生在課堂中學到新知，激發(fā)潛質。川大一直在大力推進課堂教學改革。我們實施了小班化課堂教學改革，改造了一大批達到與美國一流大學教室同樣水平的小班化教室，把入學新生按照25人左右的規(guī)模編班。小班化教室為師生互動教學提供了很好的硬件條件，很多教室安裝了可移動攝像頭和計算機顯示屏，老師在講課過程中走動，攝像頭會跟著旋轉，確保學生能夠看得更清楚。同時，老師在黑板演算公式的過程中，學生可以在座位顯示屏上與老師一起推導公式。盡管這種改革在教育成本上增加了很多，但卻能保障學生的教學質量。我們不僅要用高端的互動式教學條件作為保障，還要保障課堂教學過程中有師生互動、教學相長，真正實施啟發(fā)式講授、評判式討論和互動式交流。教師只有不照本宣科，不實行灌輸式教育，才能真正啟發(fā)被教育者的潛質，才能教會學生學習知識，培養(yǎng)他們獨立思考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二、教育的責任是確保每個學生都能成長成才

香港學者曾榮光認為：“教師不單只要對課堂教學加以反省，更重要的是把視野超越課堂，從整體社會——歷史脈絡去反省本身教學工作，以至整體教育建制。這種教師教育取向，把教師視為一個知識分子，他／她不單只具備專業(yè)知識，更應具備知識分子的一份使命感，一份對下一代福祉的關懷，一份對所處社會制度公義的關注，一份對人類未來命運的關心?！痹谖铱磥?，教育工作者就應該具備這樣一種使命感，我們有責任使優(yōu)秀的學生更加優(yōu)秀，使缺乏自制力、學習困難的學生也能取得進步、成為優(yōu)秀。教育的責任就是確保每個學生都能成長成才。

現(xiàn)在，很多高校都實行了學分制改革。很多老師認為，學生如果學不好，責任不在教育者，而是學生自己不好好學。但我們作為大學的管理者、大學的教育者，對被教育者承擔著責任，就應該把學生教好。古語就講，“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學生進入大學以后，沒有成長好，教育者、教育管理者就應該有責任。教育的責任就是無論面對優(yōu)秀學生、普通學生，還是身處困境甚至逆境中的學生，都應該幫助學生認真完成學業(yè)，把每個學生教化成人。

川大對教育責任的肩負表現(xiàn)為質量觀的把控和學術社團的建設。

川大的質量觀就是川大的學生素養(yǎng)高不高，能力強不強，視野寬不寬。四川大學作為一所歷史悠久、基礎良好、學科齊全的綜合性大學，其眼光絕不能局限在就業(yè)率上。大學的真正責任不是提高就業(yè)率，而是要把每個學生都培養(yǎng)成才，使他們盡量優(yōu)秀，有參與社會競爭的能力。我們希望川大培養(yǎng)的不僅有將才，還要有帥才。為此，我們就要重點增強學生的素養(yǎng)、能力和視野。目前，高校學生綜合素養(yǎng)的養(yǎng)成已成為社會的熱點話題，學生的道德、品行、人文修養(yǎng)、誠信、能力等方面被說成與老一代人差距很大，好像我們培養(yǎng)的人才一代不如一代。實際上，現(xiàn)在年輕學生的知識積累都比我們那一代強多了，但他們的品德、人文修養(yǎng)和誠信確實需要重視。因此，川大的教育質量首先就要抓素養(yǎng)，即素質與修養(yǎng)。我們明確提出了川大新的人才培養(yǎng)目標，即培養(yǎng)“具有深厚人文底蘊、扎實專業(yè)知識、強烈創(chuàng)新意識、寬廣國際視野的國家棟梁和社會精英”。其中，我們把“深厚人文底蘊”放在首位，我們的價值追求、道德修養(yǎng)和理想信念都可以在人文底蘊中得到體現(xiàn)。如果川大培養(yǎng)的學生能夠兼具以上“四個具有”，就會成為“天下無敵”。我們要求川大全體學生都要選擇 《中華文化》這門公共必修課，《中華文化》的課程目的就是要使我們的學生懂文化、學知識、了解經典。我們還舉辦“人文大講堂”等一系列人文講座，從各個方面加強對學生人文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

要確保每個人都能成才還要切實提高學生的能力，拓寬學生的視野。現(xiàn)在的大學生往往具備了很好的知識基礎，但一到具體工作，就顯得能力缺乏。為此，川大著重培養(yǎng)學生獨立思考的能力、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的能力、協(xié)作精神和社會擔當?shù)哪芰?。為了培養(yǎng)學生這三種能力，我們構建了“323＋X”人才培養(yǎng)體系，全面實施了精英教育、個性化教育和全面發(fā)展教育，并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創(chuàng)新，目的就是要使我們的學生真正具有國際競爭力，真正擔當起我們社會主義中國走向民族振興、實現(xiàn)“中國夢”的重任。我們還要拓寬川大學生的國際視野。學生應該有寬廣的視野，即要有國際視野。我們一直鼓勵要求各學院、各專業(yè)與國外一流大學聯(lián)合培養(yǎng)本科生、研究生，提升川大學生的國際交流、交往的能力和水平。近年來，學校已加大了對學生參與國際學術交流資助的力度，開展了“實踐及國際課程周”活動，目的就是讓川大的學生在校期間都有一次海外交流的經歷，增強學生國際交往的知識、膽商和能力。

社團是發(fā)揮學生興趣、愛好、個性、特長和潛質的重要舞臺，只有大力推進社團建設才能挖掘學生個性，讓每個學生更好地成才。川大將學術社團作為川大個性化教學的載體和第一課堂的重要補充，并且在學生學術社團管理文件中對學術社團輔以切實的制度保障。我們對教師指導學術社團工作計算相應的工作量，對參加學術社團的學生計算創(chuàng)新學分?，F(xiàn)在的高考實行陽光招生，學生差1分就不能進入川大，差1分或幾分就進入不了喜歡的專業(yè)。所以，部分學生不得不選擇現(xiàn)在所學的專業(yè)。但是，通過學術社團就可以發(fā)揮自己的興趣愛好。比如，個別學生因為高考成績不理想或其他原因，沒有進入喜歡的專業(yè)，那他們就可以加入學術社團，一步一步發(fā)展自己的興趣愛好，今后可以考入相應專業(yè)的研究生等等。所以，川大專門頒發(fā)文件鼓勵學生主動參與學術社團，鼓勵老師花時間來指導學術社團。我們相信，只要充分尊重學生，挖掘他們的潛質，就能讓他們成長為對社會有用的人才。

三、教育的生命是愛心，沒有愛就沒有教育

陶行知先生曾說：“愛是一種偉大的力量，沒有愛就沒有教育”，教育的最有效手段就是“愛的教育”。正是這種“為了苦孩，甘為駱駝；于人有益，牛馬也做”的教育理念讓陶行知先生愛滿天下。我也一直認為，教育不是簡單的、教與學兩個孤立的個體，教育是有生命的，教育的生命就是愛心，沒有愛就沒有教育。

1995年，因特網(wǎng)剛剛開始普及時，一位美國科學家就在預測，30年后紙質報業(yè)就會破產。實際上，15年后，美國幾家大的紙質報業(yè)就已經相繼宣布破產?，F(xiàn)在，“慕課”等網(wǎng)絡課程迅速發(fā)展，很多人提出大學還需要存在嗎？認為大學也會像報業(yè)一樣破產。但我認為，教育不同于報業(yè)，無論高科技發(fā)展速度有多快，信息傳遞有多迅捷、廣博，教育都不會破產，因為教育是有生命的。學生在大學校園通過課堂教學，通過師生的互動，傳遞老師的愛心，是任何網(wǎng)絡課程都代替不了的。師生之間的情感傳遞、智慧啟迪，一個眼神的交流、一次師生互動對學生影響都很大，對學生的教育是不可能被高新技術、新手段、新媒體代替的。

四川大學就是一所注重愛的教育的大學，這種愛包括對學生的愛和對老師的愛。

對學生最大的愛就是要保證課堂質量。川大要求每名老師都必須銘記自己的教師身份，把上好課當作第一職責。在大學校園里，無論是校長，還是院長，老師是我們的第一身份，上好課是我們的第一職責，關愛學生是對我們的第一要求。這是我們川大所有老師，包括我們的領導干部都應該認識到，并且做到的。我們的校長或者院長身份都是暫時的，一般干兩屆，但是我們的教師身份卻是終身的，一定要重視教師這個身份，把上好課的第一職責擔當好。老師上好課，就要有一支品德高尚、教學優(yōu)秀、學術卓越的師資隊伍，近幾年我們逐步提高了師資隊伍的建設標準。我們把教學作為第一要求，在教師培養(yǎng)上下功夫。青年教師是學校發(fā)展的主力軍。從地理區(qū)域上來講，我們四川大學很難和發(fā)達地區(qū)比較，發(fā)展起來很受限制。為了加快發(fā)展，我們提出了青年教師“三個全覆蓋”，即保證科研經費、科研導師、博士學位和海外經歷的全覆蓋。青年教師進校后，學校為每位青年教師提供科研啟動經費，學院根據(jù)他的愛好和研究方向，為其選擇科研導師，讓其盡快進入課題組，步入科研軌道。為了提高博士學位的比重，我們一方面加大了對在職教師的培養(yǎng)，對于現(xiàn)在還沒有獲得博士學位的教師，學校提供條件鼓勵他去攻讀。另外，學校還提出川大教師必須要有海外經歷。如果已進校的老師沒有海外經歷，學校出資送你到國外一流大學去學習交流。抓住了青年教師的培養(yǎng)就相當于抓住了學校的主力軍，但一支好的師資隊伍還要有一些已經成長起來的人才。為此，我們還要抓好人才引進工作，面向全球招攬人才，引進“青年千人計劃”和高端外籍教師。有了這樣一支雄厚的師資隊伍，學生的課堂質量就有了堅實的保障。

愛的教育要求我們不僅要愛學生，也要愛老師。當前我們的大學嚴重存在重科研、輕教學的現(xiàn)象，教學卻一直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相比科研來講，教學工作是一個細活，不能瞬間做出驚天動地的成績，這就需要一大部分人潛心于一線教學、參與教學改革。雖然我們經常講，教書育人是個良心活，不應該追求富貴。但要想搞好教學，沒有一個好的基礎條件是不行的。因此，近年來，川大開始評選“卓越教師獎”。學校面向一線品德好、學術好、教學好且以教學為主的老師頒發(fā)“卓越教師獎”，以重獎一線優(yōu)秀教師，使長期從事教學的優(yōu)秀教師在精神鼓勵、物質待遇、績效獎勵上都能得到充分肯定與尊重，增強教師從事教育事業(yè)的成就感。老師得到了尊重，才會更加熱愛自己的事業(yè)，也才會給學生更多的愛。我們還力爭使每個老師在校園內都有獨立的工作空間，過去，教職工住宅在校園里面，學生步行就能找到老師，學校不需要提供教師工作室?，F(xiàn)在，很多老師購買的是商品房，大都離學校很遠，校內沒有住所，也沒有師生交流的平臺，師生之間的互動和交流十分有限，因此，要力爭建設教師獨立的工作空間，要讓老師們有更多的時間留在校園，有更多時間與學生交流討論，更好地關注學生、關愛學生、教育學生。有了這些條件保障后，老師和學生自然多了相處的時間，愛的教育才能更好地傳遞。

教育工作者應有春雨的精神，用最好的教育啟發(fā)學生，用最好的關懷愛護學生，讓學生雖然看不到教育的發(fā)生，卻實實在在地影響著他們的心靈，真正成長為國家棟梁。川大一直秉承春雨潤物的精神，其改革與實踐無一不遵循著教育的本質、責任與生命。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相信在正確教育理念的堅守與引領下，我們通往前方的道路會更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