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元高麗宦官在兩國關(guān)系中的作用

葛昊福，張瑞霞

（蘭州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入元高麗宦官在兩國關(guān)系中的作用

葛昊福，張瑞霞

（蘭州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甘肅 蘭州730000）

作為蒙古人建立的王朝，元朝仍然延續(xù)了歷代使用宦官的傳統(tǒng)，所不同的是高麗人在元代宦官群體中占較大比例。入元高麗宦官不僅是一種貢品，還在兩國關(guān)系中起著重要的橋梁和紐帶作用。

宦官；元朝；高麗

宦官作為一個特殊的社會群體，歷來為學者所關(guān)注。但元代宦官政治不發(fā)達，學界關(guān)注甚少，成果①不多。目前還未見專文研究元朝高麗宦官集團在元麗關(guān)系中的作用。筆者擬就此問題做一探究，以闡明高麗入元宦官在元與高麗關(guān)系中所發(fā)揮的作用，以及對兩國社會、政治所產(chǎn)生的影響。

一、元代宦官概況

元朝作為蒙古人建立的王朝，入主中原前他們更多的是使用貴族子弟作為內(nèi)侍而無使用宦官的習慣。入主中原后受漢文化影響開始使用宦官，但元朝宦官與其他朝代比較，有諸多不同，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稱謂上，除前朝通用的“宦者”“宦官”“宦豎”“閹宦”“閹人”“貴人”“中使”和“黃門”之外，還出現(xiàn)了“火者”。如奇皇后曾說：樸不花是我資政院老火者，看家貧人也[1,p119]，在這里“火者”就是宦官的別稱?！盎鹫摺睘椴ㄋ刮摹発hoja”的譯音，原意為先生、師長，在元朝“火者”除作為宦官的代稱外，還可作為西域人的名字和官稱，詳見傅樂淑[2]的考證。

使用范圍擴大。除皇室宮廷外，一些官僚貴族家庭也使用宦官。如世祖朝，色目大臣阿合馬家中就有“一閹豎專掌其扃鐍”[3,p456]，在元朝，宦官不再是皇室的專屬品，他們也作為部分權(quán)貴的家奴而存在。

來源地多樣，除本國外，高麗成為元朝宦官的重要來源地?！陡晖馐贰份d：“是年秋（至正二年，1342），監(jiān)察御史言：‘宦官太勝，宜減其額，并出宮女。’蓋時宦者多高麗人為之也。”[4,p225]這是元代相比其他朝代最大的特色。高麗宦官進入宮廷主要有兩種途徑。一是由高麗國主動選貢，高麗忠烈王二十六年（大德四年，1300）乙亥，“王詣闕，獻童女二、閹豎三”[5,p493]。二是由蒙元皇帝、諸王及大臣索求。如蒙元皇帝主動索要。忠肅王七年（延祐六年，1319）八月庚戌，“帝（仁宗）遣使來求童女五十三，火者二十三”[5,p538]。宗王、大臣利用自己的權(quán)勢索取。忠烈王三十年（大德八年，1304）丙申，“安西王阿難達遣使來求閹人”[5,p504]。忠宣王二年（至大三年，1310）夏五月甲申，“元丞相脫脫遣使來求閹人、童女”[5,p522]。作為元朝的藩屬國，貢宦是高麗應(yīng)履行的基本義務(wù)，在受蒙元控制的百余年的時間里，為數(shù)不少的高麗宦官作為貢品進入中國。

二、元麗關(guān)系回顧

元麗關(guān)系是治元史者著墨較多的一塊，筆者據(jù)陳得芝、喜蕾、孫紅梅等前輩學者②的研究成果試將成吉思汗至忽必烈時期的兩國關(guān)系作一梳理，并以此為基礎(chǔ)探討兩國關(guān)系由戰(zhàn)爭轉(zhuǎn)為和平交往后的一百多年里，高麗宦官在兩國關(guān)系中所發(fā)揮的作用。

蒙元與高麗的接觸始于蒙古太祖十三年（1218），是年為追殲契丹叛軍，蒙古遣元帥哈臣（一作哈真）、札剌與東真國完顏子淵率軍進入高麗。太祖十四年（1219）在蒙古、高麗兩國聯(lián)合打擊下窮途末路的契丹人投降。破敵之后雙方“約為兄弟”③，兩國建立起初步聯(lián)系。蒙古將這次約好視為高麗對自己的臣服，從此不斷遣史索求貢物。太祖十四年（1219）九月皇太弟國王（斡赤斤）與元帥合臣、札剌等各以書遣宣差大使到高麗“趣其入貢”④[3,p4608]，十八年（1223）八月，宣差山術(shù)歹等12人“復以皇太弟國王書趣其貢獻”[3,p4608]，持續(xù)地索取對高麗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負擔，此時發(fā)生的蒙古使者被殺事件為兩國關(guān)系的發(fā)展蒙上了陰影。太祖二十年（1225），蒙古著古與等 10人在攜帶貢物歸國途中遇害，蒙古懷疑為高麗所為，“自是連七歲絕信使矣”[3,p4608]。在成吉思汗時期兩國初步聯(lián)系已經(jīng)建立，蒙古將高麗視為自己的附庸，不斷索求貢物，但高麗并未真正臣服。

蒙古太宗三年（1231），攻滅西夏、解除后顧之憂的窩闊臺旋以“著古與事件”為由，命撒禮塔為統(tǒng)率出兵高麗，“取四十余城……設(shè)官（達魯花赤）分鎮(zhèn)其地”[3,p32]。太宗四年（1232）權(quán)臣崔瑀脅迫高麗高宗遷都江華島，并殺蒙古所置達魯花赤，進行抵抗。撒禮塔再度統(tǒng)兵入高麗，攻打處仁城時被射死，蒙軍退還⑤。1235-1240年蒙古又派出唐古、洪福源等連年侵入高麗，深入到南部的慶州、全州一帶。其后幾年也多次派兵騷擾。窩闊臺時期兩國基本處于戰(zhàn)爭狀態(tài)，蒙古以高麗出水就陸、國王親朝、子弟入質(zhì)作為撤兵條件，高麗則殊死抵抗，兩國關(guān)系極為緊張。

1251年蒙哥登上汗位后，繼續(xù)遣使責令高麗王出陸還京和親朝，不然即“發(fā)兵致討”⑥。從憲宗三年（1253）起，蒙古以高麗“逆命”，派宗王也古、元帥札剌兒帶（《高麗史》作車羅大）先后統(tǒng)軍侵人高麗，蒙軍按蒙哥“若有拒命，朕必無赦”的旨意肆行殺掠，僅憲宗四年（1254）“所虜男女無慮二十萬六千八百余人，殺戮者不可勝計，所經(jīng)州郡皆為偎燼，自有蒙兵之亂未有甚于此時也”⑦。憲宗五年（1255），札剌兒帶再次統(tǒng)軍進入高麗，縱兵殺掠，仍然以國王出降、太子人質(zhì)作為退兵條件。憲宗八年（1258）掌控高麗朝政的崔竩被殺，權(quán)力回到國王手中，高麗的外交政策開始調(diào)整。憲宗九年（1259）三月，高麗使者拜見蒙哥，表示愿意出陸還都、太子入朝，同時請求撤軍。蒙哥對此予以拒絕，明確表示要對高麗進行長期的軍事占領(lǐng)⑧。四月，高麗太子倎代父入朝，蒙古軍隊暫停大規(guī)模的進攻，雙方關(guān)系暫時緩和。蒙哥時期，對高麗的戰(zhàn)爭進一步升級，高麗在外部壓力下發(fā)生內(nèi)訌，崔氏一門的勢力被鏟除，外交政策開始調(diào)整，雙方關(guān)系出現(xiàn)了緩和的跡象。

蒙古軍隊在近30年的時間里多次出兵高麗，但并沒有達到滅亡高麗的目的，而且自身也被拖住，進不能克，退而無功，疲于應(yīng)付。此外，高麗經(jīng)過幾十年的戰(zhàn)爭，國庫空虛，經(jīng)濟已達崩潰的邊緣。雙方都有和談的訴求，事情的轉(zhuǎn)機就此出現(xiàn)。

1260年，忽必烈登上大汗寶座之后，信用儒術(shù)，積極主張祖述變通。在高麗問題上趙良弼曾言：“高麗雖名小國，負山阻海，國家用兵二十年，尚未柔服”[6,p812]，充分闡明了征服高麗的困難。對此，忽必烈毅然改變了前任諸位大汗戰(zhàn)爭征服的強硬手段，施以一系列懷柔政策。此時高麗高宗去世，王位出現(xiàn)空缺，忽必烈扶植入質(zhì)蒙古的高麗世子王倎（后改名禃）歸國登基，令其“完復舊疆，安爾田疇，保而家室，永為東藩，以揚我休命”[7,p463-464]。從此雙方結(jié)束了軍事上的對抗，蒙古與高麗的關(guān)系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至元十一年（1274），高麗世子王諶迎娶元始祖之女忽都魯揭里迷失，兩國正式確立了“舅甥之好”的姻親關(guān)系。從忠烈王直至元朝滅亡，高麗7位國王中有5位尚元朝公主，這標志元麗關(guān)系正式進人第二時期。直至元朝滅亡，雙方基本保持了比較和平、穩(wěn)定的外交關(guān)系。高麗史臣鄭麟趾評價說：“自是世結(jié)舅甥之好，使東方之民享百年升平之樂，亦可尚也?！盵7,p503-504]通過“舅甥之好”最大限度地減少了雙方之間的矛盾和摩擦，對鞏固兩國的關(guān)系起到了重要作用。元麗和親象征著高麗對元朝的完全臣服和元朝對高麗的信任。高麗既然作為元朝的藩屬國，那么就要承擔一系列義務(wù)，貢宦就是其中之一。

三、入元高麗宦官在兩國關(guān)系中的作用和影響

關(guān)于貢宦，喜蕾認為“它是一種固定的國家制度，是元麗兩國關(guān)系史上的一種特殊政治關(guān)系，是蒙元帝國與高麗王國之間不平等權(quán)利義務(wù)關(guān)系的具體表現(xiàn)形式之一”[7]。筆者認為，這些源源不斷的入元宦官不僅作為一種貢品存在，而且還在兩國關(guān)系中起著重要的橋梁和中介作用。

高麗忠烈王時期，安平公主獻納的第一批宦官進入元朝，此后為數(shù)不少的高麗宦官進入蒙元宮廷以及少數(shù)蒙古王公貴族之家。作為最高統(tǒng)治集團成員的貼身奴仆，他們有機會接觸國家的最高權(quán)力機構(gòu)，其中一些高麗宦官逐漸發(fā)展成為統(tǒng)治集團的一分子[3,p4551]，史載：“成宗以來，政由宮掖，閹人用事，甚者官至大司徒，其次皆遙授平章政事，又皆為院使、司卿，其弟侄亦受朝命，第宅車服，僭擬卿相，富貴光榮，漢、南閹人所未及也?！盵7,p543-544]其中樸不花最為典型，“以閹人入事皇后者有年……累遷官至榮祿大夫、資正院使。資正院者，皇后之財賦悉隸焉?！盵8]這為他們在兩國關(guān)系中扮演重要角色提供了可能。

除照顧皇室的日常生活外，高麗宦官的另一重要職責就是作為使節(jié)出訪高麗，這最能反映他們在兩國關(guān)系中的中介和橋梁作用。高麗宦者回母國多代表元朝中央政府，承擔各種出使任務(wù)，如降香、索求童女、寫經(jīng)建寺等。忠烈王三十四年（至大元年，1308）夏四月癸巳，“元遣宦者撒勒降香，以皇太后命選童女，撒勒本國龍宮縣人也”[9,p523]。忠宣王二年（至大三年，1310）六月，“元遣宦者方臣祐來監(jiān)書金字藏經(jīng)，皇太后送金薄六十余錠”[5,p522]。

此外，當高麗國向元廷提出訴求時，這些宦官也能在其中發(fā)揮作用。作為蒙元皇帝的近侍，他們能為本國奏疏上達最高統(tǒng)治者提供便利。如：“李淑，小字福壽，平章郡人……有寵于忠烈，封壁上三韓正匡平章君，選入元為太監(jiān)。王有所奏請，淑有功，王待甚厚。”[9,p523]這些人交通兩國，作用關(guān)鍵，“國家每有奏請，必賴其力”[9,p519]。很多人因此得以封官拜爵，“忠烈之世，已有封君者，忠宣久留于元，數(shù)出入三宮，此輩因與相狎，多有請謁。王擇其尤近侍者，皆封君賜爵”[9,p523]。

高麗作為元朝的藩屬國，在兩國關(guān)系中處于相對弱勢的地位，雖然王倎（元宗）即位后兩國關(guān)系保持了百余年的和平，但也出現(xiàn)過多次危機。元朝對高麗國內(nèi)事務(wù)從未停止過干涉，小到遣使責問，大到廢立國王，因此高麗王對元廷懷有一種敬畏事大的心理。在兩國關(guān)系歷次危機中，經(jīng)常可以看到高麗宦官的身影。

高麗大宦官方臣祐在元與高麗關(guān)系的數(shù)次危機中發(fā)揮了極其關(guān)鍵的作用，為維護高麗王和保持高麗的相對獨立地位做出了自己的貢獻和努力?！陡啕愂贰份d：“臣祐事元七朝二太后，參掌機密”[9,p524]，這說明他在朝中具有很深的資歷，也是他在兩國危機中發(fā)揮作用的前提。忠宣時，遼陽行省右丞洪重喜誣訴王不奉法、恣暴等事于中書省，請與廷辨，中書省以奏，王甚憂之[9,p523]?！捌秸拢ǚ匠嫉v—引者注）入侍興圣宮，色有不豫，太后問其故，跪曰：‘重喜，高麗逋民也，顧今與王為兩造耶！’……因泣下沾襟。太后感悟，言之帝，即斥去重喜”[10,p79]。方臣祐利用自己在后宮的影響力使忠宣王免于與之當庭對證，這無疑有救駕之功。

兩國關(guān)系最大的危機莫過于高麗的主權(quán)危機，高麗能否保持自己相對獨立的地位，關(guān)鍵在于元朝的需要。元朝統(tǒng)治者滅亡高麗改其地為直轄的想法從未間斷過。至元六年（1269），領(lǐng)尚書省事馬亨曾建議：“以取日本為名，乘勢可襲其國，定為郡縣。”[3,p4616]隨著王倎的即位及其一系列親元舉動，這一提議最終被世祖否定。

世祖后，高麗的主權(quán)危機仍出現(xiàn)過兩次。一次是成宗大德三年至五年（1299-1301）發(fā)生的增置行省官事件。大德三年，伴議高麗國事的哈散回朝奏忠烈王愖（后改名賰又改為昛）不能服其眾，朝廷宜遣官共理，成宗遂任命闊里吉思為征東行省平章政事，耶律希逸為左丞，赴高麗理政。大德四年中書省依高麗國王王昛陳言上奏：高麗蒙世祖皇帝圣旨“休改本俗，但換官名”今全都改換，不宜也者。成宗準奏，罷增置征東省官，召還闊里吉思及其僚屬[10,p60]。另一次為英宗時期的改置行省事件。高麗世子王謜（后改名璋）宿衛(wèi)元宮廷十多年，因與愛育黎拔力八達（仁宗）一起擁立武宗之功封沈陽王。至大元年（1308）七月王昛亡故，王璋歸國嗣位，元廷按例授征東行省丞相高麗國王，并保留駙馬都尉沈陽王封號。當年十一月他又赴元都，王璋迷戀元大都的生活而不肯歸國理政，至大三年（1310）元“賜高麗國王王璋功臣號，改封沈王”[3,p524]。皇慶二年（1313）王璋傳位給世子王燾（忠肅王），自己仍留居大都。延祐三年（1316）將沈王封爵讓給其侄王暠。至治三年，王暠黨羽柳清臣、吳潛等為謀取權(quán)力，上書中書省請在高麗設(shè)立同于內(nèi)地的行省。于是“朝廷議罷征東省，立三韓省，制式如他省”。因為英宗被弒，這個圖謀受到挫折，這些高麗官員不甘失敗，又建議在高麗立行省、削國號。當時形勢對高麗非常不利，首先是留居大都的忠宣王被“毀形易服，遠竄吐蕃之地”[10,p62]。忠肅王入朝業(yè)已被扣留。面對危機，高麗君臣積極行動，高麗進奉的宦者方臣祐憑借自己在元朝后宮的影響，游說對朝政有重要影響力的皇太后取消此議：“又嘗欲立省于本國，臣祐白壽元皇后（答己），事遂止，由是忠肅亦厚遇之，封上洛府院君，賜推誠敦信亮節(jié)功臣號?！盵9,p524]答己太后作為武宗、仁宗的生母，又參與了兄弟二人奪取皇位的政變，她本人對權(quán)力也十分渴求，加之仁宗皇帝對其百依百順，因此她在朝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史載：“后（答己）性聰慧，歷佐三朝……然不事檢飭，自正位東朝，淫恣益甚，內(nèi)則黑驢母亦烈失八用事，外則幸臣失烈門、紐鄰及時宰迭木帖兒相率為奸，以至箠辱平章張珪等，濁亂朝政，無所不至?！盵3,p2902]這條記載充分的印證了答己太后在朝中的分量。寓居元朝的其他高麗人士（如李齊賢）也上書反對此事⑨。這次建省事件一直延續(xù)到泰定帝時期，才漸漸平息。在這一次高麗國最大的危機中，方臣祐利用自己侍奉太后的便利，對其進行游說，配合其他在元高麗大臣的共同請求最終還是使高麗免于亡國，這對高麗國無疑是一件至關(guān)重要的大事。

元麗關(guān)系另一次比較大的危機源于忠惠王被廢。這一事件的主角仍然是宦官。忠惠王昏庸無道，引起元廷的不滿，遂決定廢黜。忠惠王后四年（至正三年，1344）“高龍普以帝命來賜王衣酒，月余，元遣朶赤別失哥等托以頒郊赦詔來，王欲托疾不迎，龍普曰：‘帝常謂王不敬，若不出迎，帝疑滋甚?！趼拾俟俾犜t于征東省，朶赤等蹴王縛之，王急呼高院使，龍普叱之，朶赤等執(zhí)王馳去，令龍普整理國事……龍普與省官奇轍等封內(nèi)帑，既而如元?！盵9,p525]在這一事件中宦官高龍普徹底站在元朝皇帝一邊，充當了政變的執(zhí)行人。充分說明這些高麗宦官更多的是以自身利益為導向，至于他們倒向哪一邊，取決于哪邊給他們更多的利益和保障。

從以上的敘述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無論是在兩國的正常交往中，還是在兩國關(guān)系的危機中都能看到高麗宦官的身影，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他們都在其中扮演極其重要的角色。

高麗宦官為了自身利益的考慮，還積極地介紹本國女子給王公貴族，如：“徽政院使，宦者高麗人禿滿歹兒者（高龍普），首薦高麗女子祁氏于帝。祁氏性黠慧，有寵于帝?！盵1,p11]祁氏就是奇皇后，由于受到宦官的引薦，得以成為主管茶茗的侍女，最終有寵于帝，后來生皇太子愛猷識理答臘，尊為皇后，權(quán)勢顯赫。宦官是宮女們爭相交結(jié)的對象，結(jié)好他們就有可能獲得皇帝的垂青，當然宮女們得勢后也會給該宦官豐厚的回報。奇氏得寵后，高龍普以引薦之功成為資政院的第一任院使，在順帝至正前期擁有很大權(quán)勢?？梢哉f宮女們在爭寵的斗爭中需要宦官的幫助，宦官們?yōu)榱俗约旱陌l(fā)達也將宮女作為一筆投資，又因為他們同為高麗人，所以極易聯(lián)合起來。高麗宦官和宮女成為元朝后期政壇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尤其是樸不花與奇皇后的聯(lián)合，正如喜蕾所言“高麗宦官集團與高麗貢女集團的聯(lián)系，在高麗貢女出身的元順帝皇后奇氏完者忽都專權(quán)時達到了頂峰”[8]。

這些宦官一旦得勢，其家族也隨之富貴發(fā)達。如李大順，“入元得幸用事。忠宣升蘇泰為泰安郡，封大順泰安府院君……公甫其弟也，以田夫暴貴至僉議評理，封泰安君”[9,p524]。這種由貧窮驟至富貴的例子極大地刺激了一部分高麗人，很多人紛紛仿效，“齊國公主嘗獻數(shù)人于元世祖，頗得執(zhí)事閨闥，山納帑藏，有奉詔來使，復其家，官其族，恩寵至厚。于是殘忍僥幸之徒，轉(zhuǎn)相慕效，父宮其子，兄宮其弟，又其強暴者，小有憤怨，輒自割勢。不數(shù)十年間，刀鋸之輩甚多”[9,p519]。

宦官得勢后多干涉朝政，元后期表現(xiàn)尤甚?！暗郏樀郏┮鎱捳换ǔ碎g用事，與搠思監(jiān)相為表里，四方警報、將臣功狀，皆抑而不聞，內(nèi)外解體，然根株盤固，氣焰薰灼，內(nèi)外百官趨附之者十九。又宣政院使脫歡，與之同惡相濟，為國大蠹”[3,p4552]。另外他們依仗上國，對本國多有輕視。臣祐“初入國境，郡縣守宰皆被罵辱，至有受杖者，其降香諸道也，提察守令抽斂民財，贈遺甚厚。全羅提察使李仲丘贈以紙，臣祐不受，因折辱之”[9,p523]。一個刑余之人對本國官員肆意辱罵，可能是得勢后目中無人的表現(xiàn)，但更重要地恐怕是自身擁有別人暫時無法取代的作用才會肆意妄為，而這種作用更多地體現(xiàn)在溝通兩國的橋梁作用。

面對宦官日益坐大，各方都意識到了彈壓宦官的急迫性。元順帝后至元四年（1338）“申取高麗女子及閹人之禁”[3,p845]。監(jiān)察御史李稷“劾奏閹宦高龍卜恃賴恩私，侵撓朝政，擅作威福，交通時相，請謁公行，為國基禍，乞加竄逐，以正邦刑”[3,p4257]。高麗國內(nèi)的一些官員也對宦官作威作福不滿。忠定王壬辰年（至正十年，1350），“以持平崔龍生為慶尚道按廉使，龍生疾宦寺恃寵上國，流毒東民，牓其惡，以示國人”[7,p603]。雖然朝臣與宦官的斗爭主要是為了爭奪權(quán)力，很多限制宦官的舉措也沒有得到貫徹執(zhí)行，但這仍然反映了最高統(tǒng)治者和部分大臣對宦官的作威作福已經(jīng)有所警覺。

入元高麗宦官之所以擁有越來越大的權(quán)勢，自然與統(tǒng)治者怠于政事有關(guān)，但也從側(cè)面反映了這些人在兩國關(guān)系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直到明朝前期，高麗宦官仍然是出使高麗的主要人選。

四、結(jié)語

一大批高麗宦官作為貢品進入元朝宮廷，他們不僅是高麗向蒙元帝國換取和平的籌碼，而且在兩國關(guān)系中起著重要的橋梁和中介作用。這些宦官以自身利益為導向，更多地站在蒙元朝廷一邊，甚至執(zhí)行過廢黜高麗忠惠王的政變，但客觀上他們在兩國的交往中起了溝通作用，元與高麗百余年的和平關(guān)系的維持，高麗國長期擁有相對獨立的地位，可以說與高麗宦官不無關(guān)系。

[注釋]

① 傅樂淑《元代宦禍考》，《元史論叢》第2輯，中華書局，1983年。喜蕾《元代高麗貢宦制度與高麗宦官勢力》，《內(nèi)蒙古社會科學》，2002年第5期。陳偉慶《試析元朝宦官的幾個問題》，《元史及民族與邊疆研究集刊》第21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丁楊梅、鈕希強《元代的宦官》，《齊齊哈爾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9年第 5期。冷冬《被閹割的守護神——宦官與中國政治》，吉林教育出版社，1990年。余華青《中國宦官制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

② 陳得芝《忽必烈的高麗政策與元麗關(guān)系的轉(zhuǎn)折點》，《元史及民族與邊疆研究集刊》第24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孫紅梅《元朝與高麗舅甥之好關(guān)系的確立》，《東北史地》，2007年第6期；《高麗忠烈王入元與元麗關(guān)系》，《內(nèi)蒙古大學學報》，2012年第5期。孟古托力《蒙元與高麗關(guān)系述論》，《北方文物》2000年第4期，等。

③ 按《高麗史》卷 103《趙沖傳》載，哈真遣通事來碟元帥府，令高麗“資糧是助，無致欠缺。其辭甚嚴。且言帝命破賊之后約為兄弟”；高麗使者至蒙古軍營，東真元帥邀宴，稱“兩國結(jié)為兄弟，當白國王受文碟來，則我且還奏皇帝”云云。后來高麗人講到高麗與蒙古關(guān)系，或謂共滅契丹流寇時“兩國約為兄弟”，但多數(shù)只是說高麗從此時歸附蒙古?！对贰じ啕悅鳌穭t僅載蒙古元帥札剌與沖“約為兄弟”，而不是兩國約為兄弟。李齊賢《在大都上中書都堂書》亦謂滅丹寇后，“于是兩元帥（指哈真、札剌）與趙沖等誓為兄弟”；其《金公行軍記》所載也是金就礪、趙沖和蒙古元帥哈真、札剌結(jié)為兄弟。見《益齋集》卷6。

④ 按：據(jù)陳得芝考證皇太弟國王應(yīng)是斡赤斤的封號，中華書局校本將其斷開，非是。詳見《忽必烈的高麗政策與元麗關(guān)系的轉(zhuǎn)折點》，《元史及民族與邊疆研究集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4輯。

⑤ 高麗遷都江華島、蒙古達魯花赤被殺以及撒禮塔被射殺，事見《高麗史·高宗世家》十九年（1232）六月至十二月記事。

⑥ 據(jù)《高麗史·崔怡傳》，高宗三十九年（1252）高麗使李艦至蒙古，答應(yīng)本年六月出陸。蒙哥遣使核實，如國王出陸迎使即可。但高麗王按權(quán)臣崔沆之意不出迎，蒙使怒其逆命。“識者謂[崔]沆智淺誤國，蒙古必至。不久蒙軍果然大舉人侵，“屠滅州郡，所過皆為偎燼”。

⑦ 見《高麗史·高宗世家》四十一年七月至十二月記事。

⑧ 見《高麗史·元宗世家》高宗四十六年八月條載蒙哥回應(yīng)高麗使者：“爾等既欲與我同心，何憚我兵駐爾境。且西京以外嘗為我兵駐處，爾國若速出島，第勿令侵擾耳。”對高麗的撤兵要求置之不理。

⑨ 李齊賢在上書中有“伏望執(zhí)事閣下，體累朝念功之意，記中庸訓世之言，國其國，人其人，使修其政賦，而為之藩蘺，以奉我無疆之休，豈唯三韓之民家世相慶，歌詠圣德而已。”之語，表達了他希望繼續(xù)保持高麗相對獨立地位的愿望。上述內(nèi)容詳見《益齋集》卷6《同崔松坡贈崔郎書》。

[1] 任崇岳.庚申外史箋證[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

[2] 傅樂淑.元代宦禍考[C].元史論叢,1983(2).

[3] 宋濂.元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6.

[4] 權(quán)衡.庚申外史[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0.

[5] 鄭麟趾.高麗史(第1卷)[M].平壤:朝鮮勞動新聞出版社,1957.

[6] 屠寄.蒙兀兒史記[M].北京:中國書店,1984.

[7] 金宗瑞.高麗史節(jié)要[M].首爾:韓國東國文化社,1961.

[8] 喜蕾.元代高麗貢宦制度與高麗宦官勢力[J].內(nèi)蒙古社會科學(中文版),2002(3).

[9] 鄭麟趾.高麗史第三[M].平壤:朝鮮勞動新聞出版社,1957.

[10] 李齊賢.益齋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5.

（責任編輯、校對：郭靜）

The Functions of Korean Eunuchs Entered the Yuan Empire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GE Hao-fu, ZHANG Rui-xia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730000, China)

As the Mongol-Yuan dynasty, it had adopted the eunuch of the past. But the difference is that lots of eunuchs were Korean in the Yuan Dynasty. As a kind of tribute, Korean eunuchs who entered the Yuan Empire performed important intermediate functions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eunuch; Yuan dynasty; Korean

K247

A

1009-9115(2015)03-0090-05

10.3969/j.issn.1009-9115.2015.03.023

2014-12-25

葛昊福（1990-），男，山東濰坊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蒙元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