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特稿

詩書半日談（第八屆快哉雅集現(xiàn)場發(fā)言）

2013年12月21日

肖麗：各位老師，雅集現(xiàn)在開始。按照我們

的傳統(tǒng)，也是馬凱副總理一直叮囑我們的，序齒

不序爵，就請劉征老，請您開場，先講一講。

劉征：序齒不序爵，今天第一位應(yīng)該是葉嘉

瑩大姐。嘉瑩大姐還比我大兩歲。馬凱同志這個

原則太好了。在座的有擔(dān)任國家重要職務(wù)的領(lǐng)導(dǎo)

同志，也有老百姓，像我這樣的，我們是官民一

致，大家共同一個稱號，叫詩人，或者叫詩友，

多好??！百忙得一閑，快哉半日談。

葉嘉瑩：劉征先生劉老，其實是我的校

友，我只是虛長了幾歲。我們都是當年抗戰(zhàn)時

期輔仁大學(xué)的，不過您是勝利后的了。

劉征：不是，也是抗戰(zhàn)期間的。

葉嘉瑩：今年9月下旬，我從加拿大回到國

內(nèi)。前幾天，到天津南開大學(xué)出席一個獎學(xué)金

頒發(fā)會。這項獎金是我捐助的，今年頒發(fā)的已

經(jīng)是第17屆了。我想我的獎學(xué)金是紀念我的老

師顧隨先生的，所以我這一次發(fā)放獎學(xué)金并發(fā)

表講話，就介紹我的老師顧隨的一些作品，也

介紹我當年讀書的情形。我的講題是舊作中的

一句詩： “讀書曾值亂離年”。我上學(xué)，從初

中二年級的暑假到大學(xué)畢業(yè)的8年，是淪陷的

8年，所以我現(xiàn)在看到祖國能有今天的發(fā)展，真

是非常不容易的。我這個人一輩子離不開詩

詞。記得當年回國的時候，我曾經(jīng)寫過一首

詩，我說： “書生報國成何計，難忘詩騷李杜

魂”。

肖麗：葉老師，您能不能具體講講您是怎

樣寫詩的。

葉嘉瑩：其實我的一切生活，我作詩，都是

偶然的，它是自己跑出來的，我就寫下來了。

我曾做過一個講演，講李商隱的詩。因為李商

隱的詩號稱“詩謎”，所以元遺山就說， “一

篇錦瑟解人難”。那么對于這種難解的詩，我

們要用什么方法來詮釋它？那我就引了一些西

方的理論，我說一般講詩有三個層次。

第一個層次是直覺的、感性的層次，就是

你是直覺的感受。我記得我當年讀俞平伯先生

的一本小書，叫《讀詞偶得》。里邊講到溫庭

筠的一首《菩薩蠻》，頭兩句是這樣的： “水

精簾里頗黎枕，暖香惹夢鴛鴦錦”。在水精簾

里邊，一個女子睡在玻璃的枕頭上，在她溫暖

的閨房之中正焚香，引起了她一些個懷思的遠

夢，她睡在有鴛鴦圖案的錦褥之上。俞先生

說，“水精簾里頗黎枕，暖香惹夢鴛鴦錦”，

無論知與不知、識與不識，盡人皆知是好言

語。不管你懂不懂，溫庭筠說些什么，到底什

么意思，你不懂沒有關(guān)系，可是你一讀，覺得

它的意象很美，聲音也很美。我說這是第一個

層次的閱讀。就是不懂沒有關(guān)系，我就直覺地

覺得它很美。我想李商隱的詩： “錦瑟無端五

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

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

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p>

你不懂沒關(guān)系，你覺得很美，聲音很美，形象

也很美，這是第一個層次的閱讀。

第二個層次的閱讀就是知性的、理性的閱

讀，就是說要考察它的歷史、它的背景、它的

思想、它的意念，這是理性的一種閱讀。

第三種是完全屬于讀者接受的閱讀，西方

講讀者的閱讀，他說我們讀者詮釋一首詩，不

一定是作者原來的意思。我講的不一定是李商

隱的意思，俞平伯先生講，也不一定是溫庭筠

的意思，這是讀者的詮釋。而在讀者的詮釋里

邊，有一種西方認為很新的方法，我以為這其

實是我們中國詩歌的歷史上最古老的一種方

法。他們管它叫做什么呢？西方管它叫做

“creative betrayal”， creative是創(chuàng)造性，

betrayal是背叛，就是帶著創(chuàng)造性的背叛。讀者

的所得是帶有創(chuàng)造性的背叛，聽起來這個西方

的觀念好像很新，其實我們的傳統(tǒng)中也有類似

的東西。王國維先生的《人間詞話》，就頗有

這種創(chuàng)造性的背離。王國維說： “古今成大事

業(yè)、大學(xué)問者”，要經(jīng)過三種境界，“昨夜西

風(fēng)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說這是

成大事業(yè)、大學(xué)問的第一種境界。其實晏殊的

詞，只是相思離別的小詞。他還說柳永的詞，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是

成大事業(yè)大學(xué)問的第二種境界。柳永也許他只

是狹邪之游，寫對女子的相思，沒有王國維所

說的這個意思，可是王國維說他有，這可以說

是所謂創(chuàng)造性的背離。我以為中國詮釋詩歌的

創(chuàng)造性的背離，遠比王國維更早，這是中國最

古老的、孔子說詩的一種方法。孔子說詩可以

“興”。這個興起的興有兩個讀音，你說興

起，動詞就是興，讀平聲；把它當作名詞就是

興?？鬃诱f詩可以給讀者一種興發(fā)感動，正是

詩歌引起了你更多的感發(fā)和聯(lián)想，甚至于不一

定是詩的原來的意思。正是這樣的感發(fā)，是詩

歌最大的生命力。在《論語》里邊，孔子有兩

個地方講到詩，一次是子貢說： “貧而無諂，

富而無驕，何如？”子日： “可也，未若貧而

樂，富而好禮者也?！弊迂曊f：“詩云，如切

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孔子說：

“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

者”。子貢的回答，從修身的道德“貧而無

諂，富而無驕”，想到詩歌的句子，正是一種

創(chuàng)造性的背離?！墩撜Z》上還記著子夏跟孑L子

的一段談話。子夏曾經(jīng)問孔子說， “巧笑倩

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素是

白顏色，絢是彩色，為什么白色反而使彩色絢

麗呢？孔子說： “繪事后素”，子夏就明白了

這個道理。本來是詩的句子，子夏卻因此了解

了一個做人的道理。子夏說： “禮后乎？”本

色是重要的，禮貌外表的形式是后加的，所以

像孔子跟子貢、子夏的談話，都是背離了詩歌

原意的豐富的聯(lián)想?？墒强鬃淤澝?，說： “賜

也，始可與言詩已矣”；說“啟予者商也，始

可與言詩已矣”。

有一次給學(xué)生講李商隱的詩，我說我有一

次做夢，夢里邊有兩句詩，夢里邊的詩句糊里

糊涂，是潛意識的，自己都不知道說的是什么

話。我有這么兩句詩： “換朱成碧余芳盡，變

海為田夙愿休”，這是我夢里的句子，我本來

不知道我要說什么。 “換朱成碧”，當然是紅

色的花朵落了，變成一樹的碧葉。 “余芳

盡”，春天一切的芳華都零落了。我們也許有

美好的愿望，我們希望把滄海變成桑田，那么

現(xiàn)在沒有能夠達成我的愿望，就“變海為田夙

愿休”。但是這是我夢里的句子，我也不知道

要說什么。我醒來以后，想要把它湊成四句，

我自己怎么湊，湊得都不像。因為醒來的理智

太清醒了，跟前面那個迷蒙的情調(diào)不配合，所

以我就找了李商隱的兩句詩。 “總把春山掃眉

黛”， “雨中寥落月中愁”。 “總把春山掃眉

黛”，這是李商隱題為《代贈》的一首詩里邊

的一句，李商隱的這首詩本來沒有深意。李商

隱這個詩人的特色，就是他有的時候?qū)懙脑姡?/p>

真是有很幽微深遠的意思?？墒抢钌屉[這個

人，有的時候也不免失于輕薄，隨便寫一些開

玩笑的詩。這首詩題目是《代贈》，就是替一

個朋友寫的離別的詩，說： “東南日出照高

樓，樓上離人唱石州?？偘汛荷綊呙槛?，不知

供得幾多愁”。他寫他的一個同事，和一個女

子有一些戀愛的感情，并沒有深刻的意思。我

是斷章取義，把他的“總把春山掃眉黛”拿過

來了。后邊一句“雨中寥落月中愁”，也是李

商隱的詩。我剛才說李商隱他寫一些開玩笑的

詩，可是他自己平生仕宦不得志，他也寫了很

多很好的詩。有一首題為《端居》的詩說：

“遠書歸夢兩悠悠，只有空床敵素秋。階下青

苔與紅樹，雨中寥落月中愁。”李商隱平生不

得志，總是流落在各地方的幕府之中。他跟他

的妻子家人，總在離別之中，是“遠書歸夢兩

悠悠”；我盼望遠方的書信來，久久沒有消

息，我希望我做夢能夠回到我的家中去，路途

這樣遙遠，我夢中也回不到我的家鄉(xiāng)，所以

“遠書歸夢兩悠悠”。那現(xiàn)在陪伴我的是什

么，我只有一張空床，我要面對這寒冷的秋

天，只有“空床敵素秋”。那至于臥房外邊的

景物，則是“階下青苔與紅樹”，正是秋天，

樹葉子都變紅變黃了， “雨中寥落月中愁”。

本來都是不相干的事情，只是我把它湊在一

起，我說“換朱成碧余芳盡，變海為田夙愿

休?？偘汛荷綊呙槛欤曛辛嚷湓轮谐睢?。就

是說雖然我的理想、愿望沒有達到，但是我沒

有放棄我自己的愿望。 “總把春山掃眉黛”，

這是中國舊傳統(tǒng)的一個常用的喻托，從屈原說

“眾女嫉余之蛾眉兮”，就是以女子的蛾眉代

表男子的才能和志意。李商隱也有一首《無

題》，說是“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所

以“春山掃眉黛”，不是只說女子的化妝，同

時也暗指一個人對于自己的美好的才志和理想

的追求和不放棄。雖然是在寂寞的環(huán)境之中，

盡管是“雨中寥落月中愁”，但是我依然“總

把春山掃眉黛”，這就變出來這樣的一首詩。

我跟我的學(xué)生說，我這就是創(chuàng)造性的背離。我

不一定用李商隱的原來的意思，我寫的只是我

自己的意思了。不過，我的詩雖然不是李商隱

的原意，然而這句詩中卻果然有我自己的一種

興發(fā)感動。我以為讀詩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

從詩句中得到一種感動和興發(fā)，而不應(yīng)只是知

識性的知解。實在對不起，耽誤大家好多的時

間，我就講了這么一首詩，謝謝大家。

劉征：聽嘉瑩大姐的講述，本身就是一首

詩。她的聲音，她讀詩的韻調(diào)都是詩，所以簡直

是一次詩的享受，真是這樣。請諸位發(fā)言吧。

肖麗：每次雅集，沈鵬老師都能到場。今

年沈老師身體不夠好，他托我?guī)韮墒自娤虼?/p>

家求正。關(guān)于這首詩呢，沈老曾說： “寫幾十

遍，難，手下無力”。雖然要寫這么多次，但

他說唯一堅持的還是給每期《中華詩詞》的創(chuàng)

作?！吨腥A詩詞》發(fā)表的沈老師的詩詞，體現(xiàn)

了詩人對自己詩意的生活、詩意的生命的看

重。我朗誦一下他的《八二感懷》：

正遇文王渭水邊，猶應(yīng)小有作為年。

白衣天使面朝夕，皓月隔窗望眼穿。

葉嘉瑩老師說詩讓人的心不死，那么我覺

得書法，它讓人想見其人，得見其人。大屏幕

上是沈先生寫的一件作品，請大家賞讀，沈先

生也請大家指正。今天我們的師母也到場了，

現(xiàn)在請師母講幾句話。

殷秀珍：我是外行。沈先生因為今天身體

不是太好，就沒有到會，非常抱歉。沈先生在

病的時候，各位都非常關(guān)心，非常惦記著他，

我們家屬也是萬分感謝大家。因為他白血球

低，不能探視，大家老想去，我們也盼著大家

來，但是因為醫(yī)生考慮到可能會交叉感染，所

以大家就不能見面。今天沈先生把詩給肖麗

了，叫肖麗代表他念一念。他的心情大家也都

知道.就是詩人他善于激動，善于激發(fā)自己的

情感..他說，為了聽醫(yī)生的話，向大家致歉，

以后再多多地見面，謝謝大家。

鄭欣淼：快哉雅集集我參加過幾次，這一兩年

沒有來。這一次來以后，看到肖麗女士的大作，

寫得越來越好。家新的詩寫得好，字也寫得好。

真的很高興！一個活動能堅持辦下去，時間就會

說明一切?？赡茉龠^10年、20年，這個聚會所

起的作用，它所帶動的這一批人，它所形成的這

么一個文化氛圍，我想意義是很大的。

最近有幾件事，我想借機向大家匯報一

下。11月下旬我去了趟湖北黃岡。黃岡是一個

詩歌傳統(tǒng)積淀深厚的地方。當年蘇軾貶到黃

岡，寫下了大量詩文，前后《赤壁賦》就寫于

黃岡，.黃岡要申報詩詞之市。我到中華詩詞學(xué)

會以后，第一次考察詩詞之鄉(xiāng)活動，就是去黃

岡。黃岡充分利用蘇軾留下的文化資源，努力

推動詩詞與群眾的結(jié)合、與時代的結(jié)合，并重

視從娃娃抓起，已很有成效。我深受啟發(fā)。接

著我到武漢，參加了兩項活動，一是聶紺弩詩

詞獎評審會，另一是《新修康熙詞譜》評審座

談會。這主要是湖北詩詞學(xué)會組織的。聶紺弩

詩詞獎面向兩岸四地和世界華人詩壇，鼓勵當

代古體詩詞創(chuàng)作和詩詞評論，進一步推動中華

詩詞的復(fù)興、繁榮與創(chuàng)新。該獎每兩年評選一

次，劉征先生獲得詩詞成就獎。《康熙詞譜》

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今天仍然是十分重要的

詞學(xué)研究和詞創(chuàng)作工具書，但也有其自身的局

限性?！缎滦蘅滴踉~譜》通過現(xiàn)代統(tǒng)計學(xué)方

法，對《康熙詞譜》的正格與變格進行統(tǒng)計分

析，綜合多種材料，然后研究找出其規(guī)律性的

東西，并力求上升為一種基本準則。這部書稿

也受到充分的肯定，認為是一項有價值的文化

工程。12月上旬，我到臺灣去了一趟。前天上

午，中國出版集團的李巖同志與包巖同志來，

送來第一屆“詩詞中國”活動的總結(jié)材料，并

提出第二屆活動的初步方案，征求意見。我聽

了以后很受鼓舞。他們想把這個活動長期搞下

去，而且是越來越有經(jīng)驗了。另外中華詩詞發(fā)

展基金會，已經(jīng)國務(wù)院批準，對于詩詞發(fā)展，

會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我看到，快哉雅集也

是我們中華詩詞發(fā)展中的一朵浪花，而且還是

一朵很大的浪花。

給大家談這一些情況，是想說明，中華詩

詞的發(fā)展，有著雄厚的、很好的基礎(chǔ)，是實實在

在的復(fù)興，大家都感到高興，也有很大的期盼。

劉征：我要說的就是，接著欣淼同志的

話，當代詩詞怎么寫是個問題，但是必須是百

花齊放，寫得非常美的東西也要，時代性很強

的東西也要。我先說第一點。前天有一個朋友

給我傳來馬凱同志的三首《蝶戀花》，是一組

詩，是寫毛澤東同志的豐功偉績的。我看了心

里就很不平靜，我非常感動，我覺得現(xiàn)在多么

需要這樣的詩啊。各種聲音都有的時候，這種

聲音應(yīng)該是唱得更響亮。其中有一句我反復(fù)地

吟誦：“日斑何損光輝照”，這句詩我認為是

意味深長、至關(guān)重要，可以說是我們應(yīng)該遵守

的一條重要原則。假如要是我們堅持這個原

則，我們就可以抵御一些狂風(fēng)驟雨；我們要放

棄這個原則，那就會出很大的問題。殷鑒不

遠，所以我說，這樣的詩現(xiàn)在很少見了。寫一

些個人的東西的比較多，也有寫得很好的，也

應(yīng)該肯定，但是總是都寫這樣的東西不大好，

這是第一點想法。

還有一點想法。我干什么了呢？我住在養(yǎng)

老院，差不多就是寫寫字，做做詩，這些事多

一些。今天我看了一部分書法展覽，確實很有

啟發(fā)，對我很有教育。我現(xiàn)在眼睛不大好，所

以寫小字就不行了，大字還能寫一點，希望還

能繼續(xù)寫上幾天，有一點進步。詩詞呢，我今

天也帶了一首，向大家求教的。我寫了一首這

樣的詞，歌頌的是小人物的大精神，像雷鋒這

樣的人。用的語言，我盡量通俗，用老百姓說

的話。但是我沒做到，沒完全做到，只是這樣

去努力了。我先請教一件事，因為好幾位都到

臺灣去過了，是否臺灣管志愿者叫“志公”，

是這樣吧？志愿的“志”，“公”，就是很尊

重了。“志公”，我廣播里聽到的，我詞里用

了這個詞，假如錯了將來大家再改吧。

大家知道現(xiàn)在北京出了一個這樣的人，一

個老人，名字叫竇珍。他的附近有一座橋，這

個橋是跨街橋，橋下面有幾條鐵路要通過。他

的家離這很近，他就每天清掃這道橋，一直堅

持了11年，11年如一日，默默地這樣做。今年

這老先生是87歲，好像比我還小一歲，他是算

的虛齡，我也是這個年齡。他不慎失足從橋上

跌下去了，去世了。記得有很多志愿者跟上來

了。我讀了以后就非常感動，我覺得這就是雷

鋒式的人物吧，而且又聽到其他很多這樣的小

人物、底層人物，真正是有一顆大心，有大

美。我就寫了一首詞，樸實無華，但是我想把

這事說一說。 “橋架橫空道。默無言，十年寒

暑，風(fēng)天雪曉。白發(fā)滿頭年望九，日日辛勤清

掃。卻不愿安閑養(yǎng)老。（曾經(jīng)要把他送養(yǎng)老院

他不愿意去）目送輕松來去客，縱手生老繭心

頭笑。步匆促，悲失腳。眼含熱淚奔相告?？?/p>

志公，隨身箕帚，紛紛來了。微火暖人不自

暖，天下好人多少。信浩氣存于微渺。千里鶯

啼花似錦，問何方最是春光好？遍大地，青青

草?！本褪沁@樣一首詞。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

的詩風(fēng)。我說這種詩這種詞能不能叫個名字，

叫“草根詞”呢？我也說不清楚。請其他同志

接著說。

馬凱：剩下沒有發(fā)言的人可能就屬我歲數(shù)

大了，所以我就接著劉老發(fā)言。今天來參加雅

集活動，看到這么多詩界、書界的老前輩、學(xué)

長、詩友、朋友們，特別高興。多年來跟大家

接觸，受益匪淺。自己業(yè)余喜歡中國文化，特

別是中華詩詞。在我學(xué)習(xí)寫作的過程中，多次

請教各位老師，包括沈鵬老、葉嘉瑩老師等

等。我的很多作品都寄給他們，請他們提意

見，包括不在座的好多同志，也寄過欣淼同

志。大家都給我很大的幫助。我再次對大家表

示感謝。每參加一次這樣的活動，汲取很多文

化營養(yǎng)。今天沈鵬先生沒有到會，但是他是雅

集的創(chuàng)辦者、提倡者。前幾天，國家第二屆

“中華藝文獎”終身成就獎，選出10名，其中

就有沈老。在這里向沈老表示祝賀，請殷老師

給帶個好，我們大家都表示祝賀。

再過幾天就是毛澤東主席誕辰120周年了。

剛才劉征老師也說到。按照雅集組織者的要

求，留了書法的“家庭作業(yè)”。我平常沒時間

寫，勉強為之，就提供了一件作品。這個作品

的內(nèi)容是我10年前寫的，為紀念毛主席誕辰

110周年，寫了三首《蝶戀花》。這次抄寫了一

遍，算是參加雅集活動，對毛主席誕辰120周年

的紀念吧。毛主席是我們中華民族史上一位做

出豐功偉績的歷史人物。他晚期犯了很多錯

誤，有的錯誤還很嚴重，特別是由于“四人

幫”的推波助瀾， “文化大革命”確實給中華

民族造成了慘重損失。但是瑕不掩瑜，就像我

在詩中寫的，剛才劉征老說到的，“日斑何損

光輝照”。魯迅先生也曾說過，有缺點的戰(zhàn)士

終究還是戰(zhàn)士，完美無缺的蒼蠅畢竟只是蒼

蠅。對毛主席的功勞和他的錯誤，我們黨已經(jīng)

做了客觀、公正、深刻的結(jié)論，代表了廣大人

民群眾的心聲。所以在我的詞的最后一篇，寫

了一句“功過是非爭未了，人民自是情難

老”。包括國內(nèi)國際，現(xiàn)在不斷地出現(xiàn)矮化、

丑化、妖魔化毛澤東的現(xiàn)象，但是在廣大人民

心中，毛主席還是有崇高的地位的，對他的歷

史功績大家永遠是忘不了的。他確實是個偉大

的政治家、思想家、軍事家，也是書法家和詩

詞家。

我想對毛主席詩詞也簡單講幾句。毛主席

的詩詞在中華詩詞史上有著特殊的地位，做出

了歷史性的貢獻。但是最近也有一些人，像在

政治上一樣，在詩詞領(lǐng)域也極力貶低毛主席詩

詞。劉老您知道吧？我看到一篇文章，系統(tǒng)地

說毛主席詩詞頂多算中流，藝術(shù)上的問題很

多，甚至了：說現(xiàn)在對毛主席詩詞的評價，他叫

做是“諛評”，就是阿諛奉承。什么人“諛

評”呢？郭沫若老在其列，趙樸初在其列，臧

克家在其列，冰心在其列，一概的都屬于是

“諛評”。說什么政治上個人崇拜個人迷信已

經(jīng)是受到批判了，但詩詞界的個人迷信個人崇

拜還有市場。特別是對毛主席有些詩篇，他的

評論令人無法忍受。說毛主席寫《沁園春·

雪》除了藝術(shù)不怎么樣以外，是在參加重慶談

判赴重慶的路上寫的，是為了取悅蔣介石，竟

然說“數(shù)風(fēng)流人物還看今朝”指的是蔣介石，

簡直是讓人忍無可忍。但實際上他根本不了解

這首詞的寫作背景。那是主席在三十年代寫

的，四十年代先是抄給柳亞子的，后來吳祖光

搶先發(fā)表的。如果這首詞真是取悅蔣介石的，

那么，當時蔣介石看了后為什么那樣憎恨？那

樣坐臥不安？為什么要組織很多文人墨客填

詞，企圖壓倒毛主席？

劉征：當時有很多文人寫詞與毛主席和

韻，我看過，都沒有毛主席寫得好。

馬凱：當時沒有任何人解讀為取悅蔣介

石，但是現(xiàn)在有的人卻說是取悅蔣介石。文章

大家可以找來看看。

我覺得我們中華詩詞事業(yè)現(xiàn)在方興未艾，

可以說詩詞事業(yè)從復(fù)蘇到復(fù)興，形勢非常喜

人。這與毛主席的功勞是分不開的。主席的詩

詞，無論是他的詩詞作品本身，還是他的詩詞

理念理論，以及他對詩詞事業(yè)發(fā)展的貢獻，在

近代史上都是無可比擬的。毛主席詩詞有很多

突出的特點，是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的高度統(tǒng)一，

是現(xiàn)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大美結(jié)合，是婉約風(fēng)

格和豪放風(fēng)格的兼而有之，是繼承與創(chuàng)新、守

律和變通的辯證統(tǒng)一的集大成。他的詩詞篇章

鼓舞了一代人、幾代人；他的詩詞理論，也為

我們中華詩詞發(fā)展指出了很多方向性的問題。

比如說他主張，你既然作古體詩詞，你就得守

律，不守律就不是格律詩，這就是繼承；同時

他又不固守這些，在自己詩詞中該變通的也有

些變通。又比如，他給胡喬木寫信，說寫古典

詩詞要“明白曉暢”，這也為我們寫作古體詩

詞指明了一個重要方向。剛才劉征老的那首

詞，思想性、藝術(shù)性都很高，曉暢明白，用最

普通的詞，沒有什么難詞，但是把一種高尚的

精神、一種情感刻畫得淋漓盡致；這就是我們

詩詞的發(fā)展的方向。寫出這樣通俗而又深刻的

詩詞不簡單。我常說一句話，叫做“是大家常

講家?！薄Ｄ憧从行┰娨粋€一個字去看都認

識，但連起來讀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而劉老

的這詩都是家常話，卻能寫得非常深刻；這也

是毛主席所倡導(dǎo)的。毛主席還說中國詩詞要向

民歌吸取營養(yǎng)，也是很深刻的方向。現(xiàn)在全國

的詩詞事業(yè)發(fā)展非常喜人。去年9月28號，是孔

子誕辰2563周年，由中華書局、《光明日

報》、中央電視臺、中華詩詞學(xué)會、中華詩詞

研究院、中國移動通信集團共同組織了一個手

機短信的傳統(tǒng)詩詞創(chuàng)作大賽——“詩詞中國”

活動啟動儀式；那個題款還是沈老題的。劉老

您也參加那次會了，欣淼同志也參加了吧。9月

28號開始啟動的，到今年1月31號截稿。參與的

人數(shù)全國一億兩千七百萬人，獨立用戶兩千多

萬，投稿投了三萬九千首。要知道《全唐詩》

也就四萬九千首。開幕式葉嘉瑩老師去了，頒

獎儀式也去了。這里面確實不乏好詩，形勢很

喜人。我覺得要是沒有毛澤東詩詞，也沒有今

天的詩詞形勢。

五四運動的時候提倡白話文、白話詩，這

是對的。但是有一部分人走到極端，把格律詩

打翻在地，當作中國丑陋文化打倒。之后中華

詩詞沉寂了好多年。就連柳亞子這樣的大詩

人，在上世紀四十年代也嘆息，說恐怕再過五

十年，是不見得會有人再作舊詩的了。但是六

十多年過去了，反而是越來越發(fā)展。其中，毛

澤東在中華詩詞上創(chuàng)造了中國詩詞史上一個新

的高峰，起了關(guān)鍵性的作用。像我深受唐詩宋

詞影響，也受毛澤東詩詞的影響。我熱愛詩

詞，也關(guān)心中華詩詞的發(fā)展。總之，今天的雅

集活動，我抄了這三首詞，是對毛主席的一個

懷念，也是希望中華詩詞事業(yè)在老一輩開創(chuàng)的

基礎(chǔ)上，能夠取得更大的成績。有感而發(fā)，就

講這些。謝謝。

劉征：原諒我再加兩句話。我聽了馬凱同

志講的情況，覺得非常吃驚。我從來沒想到

過，還有這樣詆毀毛澤東詩詞的。對毛主席各

種妖魔化的丑陋表現(xiàn)我知道一些。但是對他的

詩詞，我僅僅在若干年前接到香港一位寫詞的

人給我寄來一盤磁帶，他附有一篇文章，說毛

澤東的詞就不是詞；這已經(jīng)有好多年了。今天

馬凱同志介紹這個情況，我得看一看。我恰恰

寫了一首贊頌毛主席詩詞的詞，叫《沁園

春》，明年（2014年）1月份在《中華詩詞》上

發(fā)表。

楊潔篪：參加快哉雅集，感到非常高興，

也非常榮幸。剛才聽了好幾位大家的發(fā)言，深

受啟發(fā)，深受教育。我簡單講幾點吧。

馬凱同志我們接觸比較多，他非常關(guān)心沈

鵬老身體，沈老對我教育很大，我們幾次聚

會，對改正我書法上的一些毛病很有好處。比

如說他跟我談到點畫，談到寫字要有彈性，我

琢磨了很長時間。最近看了一次油畫展，我對

古典的，或者是印象派的油畫比較感興趣，現(xiàn)

代派的還是看不懂。我問一位油畫大家，我說

你是怎么看的？他就說，我看他的線條。通過

線條可以看出一個油畫家有沒有功力。我覺得

書法點畫、線條，沈老講的是最簡潔的，但是

最具有美感。平時寫字的時候，我覺得一劃H{

去，無論是寫行書，還是寫正楷，都會感覺到

這一筆是不是到位。至少我的階段性的認識，

手上是知道的，這一筆出去是比較滿意還是根

本不滿意，當然寫出去就無法改了。我覺得書

法的線條美，在于它的簡單，也在于它的變化

之多，所以無論是正楷、行書跟草書，我認為

能夠?qū)懙椒浅Ｗ匀?，有一種空靈感，很不容

易。特別是寫正楷，要寫出來給人感到不是那

么滿，有一種空靈感，我自己覺得要學(xué)習(xí)。今

天看了家新臨顏體、臨歐體，鍥而不舍——其

實我們兩個人也是同好，我小時候練的是顏

體，后來練歐體——這種精神值得我學(xué)習(xí)。

我想講的第二點，我覺得詩詞跟書法是不

分家的，好的詩詞，你寫百遍不厭，你就覺得

要寫，有一種沖動感。特別是毛主席的詩詞，

馬凱同志剛才講到毛主席的詩詞，我覺得對我

來講就有一種沖動感，覺得要寫。記得大概三

年前我去了長沙，住在九所賓館。我不可能每

天寫字，晚上已經(jīng)很晚了，大概是11點多，我

就想寫幾句毛主席的詩詞，“橘子洲頭”。我

寫了大概幾行，本來想幾行就停了，已經(jīng)很晚

了，大概12點多，結(jié)果被這個詩的內(nèi)容所感

動，覺得有一股激情，欲罷不能，就一直寫

完。寫完以后，我在落款的時候，我覺得挺高

興的，那天正好是毛主席的生日。住在九所賓

館，毛主席在長沙長住的地方，而且是毛主席

生日那天寫的。后來我自己又寫的一些大字，

拿出來看看，寫的行書，我覺得那一幅，在那

個時期——從書法上來講，你寫過之后，總會

有改進的地方——我覺得寫得是自然的，代表

我的情感，也代表了我當時的水平。我覺得毛

主席的詩詞，他的書法，對中國詩詞和書法的

發(fā)展，都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很多人學(xué)毛

體，現(xiàn)在到人民大會堂我看到有的廳里面有寫

毛主席的詩詞，我覺得很受鼓舞。同時我也覺

得，毛主席的字有很深的功底，他到湖南師范

學(xué)校寫的正楷，寫的非常有筋骨，所以他有非

常深的造詣，不管是他的正楷跟行書，還是后

來他的草書，達到如此高的水準。

今天看大家的作品，講的第三點，我搞外

交，就講講布局，講形勢。我覺得大家很多作

品，我看了以后流連忘返，就是覺得整個的布

局跟氣勢非常好，值得學(xué)習(xí)。只見樹木不見森

林不行，書法，特別是寫詩詞，葉老講的，有

時候可以有自己的詮釋。我覺得一首好的詩，

用好的書法寫出來，可以有不同的詮釋，看放

在什么地方。有一次我去了蘇州，到太湖邊，

那里有不少庭院，有的書法就在太湖邊上，我

看到不少是行書跟草書，我覺得跟太湖的波浪

是融為一體的，給我的感覺非常好，水乳交

融。所以我覺得要在寫大字方面有所長進，恐

怕要大處著眼，小處著手。要不斷地練基本

功，也就是說要練好硬工夫，同時在處理一個

作品的時候，不僅要考慮整個布局，如果要掛

著，那么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怎么來處理這個點

線，結(jié)體，跟環(huán)境之間的關(guān)系，學(xué)問很深，要

不斷地學(xué)習(xí)。

肖麗：書法藝術(shù)非常單純，越單純難度越

高。

注：①葉嘉瑩《贈故都師友絕句十二首》之十

二：“構(gòu)廈多材豈待論，誰知散木有鄉(xiāng)根。書生報國

成何計，難忘詩騷李杜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