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元峰
在《中共中央組織部關于授予高德榮同志“全國優(yōu)秀共產黨員”稱號的決定》中,云南省怒江州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高德榮被譽為“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中涌現(xiàn)出來的先進典型,是新時期共產黨人的優(yōu)秀代表,是踐行‘三嚴三實’要求的光輝典范”。這么高的評價,是他扎扎實實干出來的。
看著獨龍族整齊劃一的新居,高德榮難掩興奮之情
她是祖國西南邊陲上的“秘境”;獨龍族同胞世居這里,長期以來“可吃的東西不多,吃人的東西挺多”;在這片凈土上,多少人嘔心瀝血,多少人灑下熱淚!獨龍江是一個讓人流淚的地方:美到讓人流淚,苦到讓人流淚,讓人愛到流淚。
去年12月初,奔波勞頓來到獨龍江,記者心里有一絲疑惑:眼前的路、房,到處都是新的,那個落后、封閉的獨龍江呢?
先后五赴獨龍江的云南省委書記李紀恒曾詠嘆:如果以前有人問我,這里是什么地方?我會說是讓人流淚的地方;今天你再問我,我答是“人間天堂”獨龍江!
提起獨龍江,繞不開一個人——高德榮,大家習慣叫他“老縣長”。采寫高德榮,像一次時空穿越,也是一次精神洗禮。
一邊是高聳入云的山體,一邊是深不見底的懸崖,車子在坑洼積水的獨龍江公路上顛簸,記者腿肚子發(fā)軟,心也揪緊——獨龍江之行,步步驚心。
這條路,連接著一個民族的歷史和未來。
新中國成立前,獨龍江人翻越高黎貢山走到貢山縣,來回要半個月。新中國成立后修通“人馬驛道”,一個來回要六七天。1999年,獨龍江簡易公路貫通,除去大雪封山時,七八個小時可到縣城。而新隧道通車后,三個小時可到縣城。2014年元旦前夕,高德榮和幾位基層領導喜不自禁,給習近平總書記寫了一封信,報告獨龍江隧道即將貫通的好消息?!矮@悉高黎貢山獨龍江公路隧道即將貫通,十分高興,謹向獨龍族的鄉(xiāng)親們表示祝賀”,總書記的回信,讓獨龍江沸騰了。
2014年4月10日,新隧道終于打通。老縣長帶著群眾早早來了,他們采了杜鵑花,把獨龍人民的“英雄花”別到施工人員胸口。路,是獨龍族人的“命根子”。獨龍江“開山”時,每年都要推雪通路,短則兩個多月,有時要從三四月推到七八月。老縣長每年都會來,“他在意他那個民族,想早一點通路”。2007年5月,老縣長又來了,他自封“隊長”,還取名“雪山飛狐推雪隊”。他和交通局的職工一起睡工棚、吃干糧,“蓋三床被子還嫌冷”。積雪厚達四五米,推起來得憑感覺。一次快收工時發(fā)生雪崩,一下子把駕駛員和老縣長埋了進去?!耙皇羌蓖肆巳拿?,恐怕就扒不出來了”,當年一起被埋的駕駛員褚麗光說。
任縣長期間,高德榮就制訂了“南下北上、東進西出”的道路方案,想打破貢山“口袋底”。他拿著地圖,用紅筆標出需要建設的“路”,翻山越嶺去考察,住牛棚、宿江邊,四處匯報,爭取支持。這些“圖上的路”,漸次“落地”了。如今在獨龍江鄉(xiāng)采訪,一天就能跑完全鄉(xiāng),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老縣長“躲記者”出了名,他尤其不愿多談自己。但和他聊聊草果,他就興奮起來,介紹這個村種了多少,那片山有多少畝,末了還說一句:“這是獨龍人民的‘綠色銀行’?!?/p>
草果看起來像草,能長兩三米高,活二三十年。紅燦燦的果實結在根部,是上好的香料。老縣長選來選去,選中草果事出有因:一則當?shù)貧夂驖駶欉m合草果生長,森林是“天然涼棚”,不用砍樹搭棚;二則草果是“懶莊稼”,比較容易成活;三則作為調味香料,草果烘干后耐儲存,市場風險小。目前,獨龍江鄉(xiāng)種植草果4萬多畝,人均近10畝。去年全鄉(xiāng)草果收獲近300噸,按每公斤六七元算,就是200多萬元。這個成績了不起,要知道,上世紀90年代,獨龍族群眾還靠救濟糧,靠狩獵、打魚、挖野菜果腹充饑;2010年前,大部分群眾住的還是茅草房、木頭房,人均純收入不到900元。
雖然容易成活,但種草果畢竟是門技術,播種、分株、除草、培土、排灌都有學問。老縣長建起草果基地,分批手把手地培訓村民。培訓雖然免費,可還是有人不愿來。老縣長就自掏腰包,發(fā)工資請他們來管理草果基地——等草果苗長好了,再白送給他們。
馬庫村有放羊的傳統(tǒng),種下的草果被山羊啃個精光,有群眾一氣之下拔下來丟進了火塘。老縣長挨家挨戶做工作,在村里待了一個星期,大伙兒才安下心。
如今,一心想干事的老縣長又根據實際情況,領著鄉(xiāng)親們種起了重樓(一種中草藥)。老縣長分析道:“獨龍江雨多,草果開花時碰到下雨會減產,而重樓不怕雨,大森林里長出的重樓最好了!”
高德榮查看草果長勢
高德榮說:“沒文化素質,獨龍族還會返貧。獨龍江不能再生產文盲和窮人了!”他任縣長時,全縣財政收入只有一兩千萬元,卻拿出二三十萬元建了所完小。
在獨龍江鄉(xiāng)辦九年一貫制教育,曾經是高德榮的一個“心結”——有件事刺痛過他。獨龍江公路綿延于森林密布的高黎貢山上,獨龍族初中生以上的學子,都要翻山求學。一次貢山一中放寒假,獨龍江公路勉強可以通行,80多個獨龍族學生冒著封山的危險徒步回家。老縣長聞聽此事,讓鄉(xiāng)政府趕緊組織找學生。他也趕回鄉(xiāng)里幫著找。在他看來,他們都是獨龍族未來的希望??!
教育好孩子的同時,高德榮也不忘教育成年人。
1997年7月1日,經高德榮等人多方奔走呼吁,群眾盼望已久的獨龍江公路開工了。貢山縣政協(xié)原主席趙學煌任建設指揮長。高德榮建議:最后5公里,由獨龍族群眾組建一個工程隊施工。趙學煌不敢答應。高德榮勸他:“正因為獨龍族落后,才更需要學習經驗技術,以后獨龍江修公路,不靠他們靠誰?”
群眾施工隊組建起來了,趙學煌擔心的事也發(fā)生了——有的民工沒干幾天就跑回家去。高德榮挨家挨戶把群眾找回來,白天和他們一起修路,晚上和他們一起住工棚。天還不亮,他就起來為大家生火煮飯。就這樣,獨龍江公路的最后5公里按質按時完成。后來修鄉(xiāng)村公路,這批施工隊員都成了骨干。
“老縣長,手機響,那是百姓有事講;老縣長,背竹筐,農用家具往里裝;老縣長,坐火塘,促膝交談拉家?!?/p>
這首快板書,說的就是高德榮。當年從州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位置上回獨龍江時,老縣長說:“我的同胞還在受窮,我卻在外面享福,這個臉我丟不起!”如今8年過去了,有人評價他:“不是‘和群眾打成一片’,而是‘長’在群眾中?!?/p>
女兒高迎春回憶,父親早出晚歸,小時候很少見他。媽媽是衛(wèi)生院醫(yī)生,碰上媽媽出門,她就得照看弟弟,自己六七歲就會管家了。
老縣長對孩子們付出不多,要求卻很嚴。
兒子畢業(yè)后考公務員,三年才考上——彼時他正是一縣之長;女兒單位集資建房需10萬多元,從銀行借了10萬元,2010年才還完——而他不但不要組織上安排的房產,連補貼也不拿;女婿怒文軍本是鄉(xiāng)村教師,憑自己努力考進了縣檔案局——他是半年多后才知道的;兒子、女兒的婚禮,沒請一個他的同事朋友——女兒結婚時他的司機都不知道。一句話:沒沾他一點光。
2010年,云南省啟動獨龍江整鄉(xiāng)幫扶,高德榮忙得更歡實了,索性搬回了獨龍江居住。高迎春有了兒子后,高德榮滿心歡喜,但他卻很少能拿出時間逗弄小外孫,他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獨龍江的發(fā)展上。高迎春給記者講過一個細節(jié)。一天晚上,在草果培訓基地學習的30多名獨龍族鄉(xiāng)親就要“畢業(yè)”回家了,高德榮特意殺了雞,拿出自釀的酒招待大家。大家喝高興了,唱起了獨龍民歌,跳起了獨龍舞蹈。高德榮唱起了他作詞的歌:“美麗的獨龍江喲,我可愛的家鄉(xiāng),處處鮮花開放,沐浴著溫暖的陽光;美麗的獨龍江喲,我可愛的家鄉(xiāng),插上了高飛的翅膀,靠的是偉大的共產黨。”
哼唱著這首歌的調子,高迎春的眼淚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