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上市敲鐘人

潘琦

竇立國，39歲，初中肄業(yè)，從事10年快遞員工作，現(xiàn)任一家快遞公司北京某區(qū)域經(jīng)理。9月19日，阿里巴巴在美國紐約交易所上市，竇立國是8位敲鐘人之一，見證了250億美元匯聚、美股迄今規(guī)模最大的融資時刻。

十年前，竇立國放棄當廚師，來北京城里出力送快遞，他曾騎著自行車從中關村跑到國貿(mào)。

在大城市，他有了更多稱呼：“快遞哥”、“竇竇”、“竇哥”。

前段時間，他的名字和阿里巴巴、馬云聯(lián)系到一起。

作為快遞行業(yè)“百萬分之一”的代表，他赴美國紐約，站在了萬眾矚目的“阿里巴巴上市”敲鐘臺上。

8天的美國之行，住豪華酒店，享用每人600美元標準的午餐，見證身邊都是億萬富豪的股市盛宴。

但他知道，這盛宴不是他的，他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他眼中“最美好的生活”，是繼續(xù)做快遞工作;繼續(xù)收舊衣服、建鄉(xiāng)村圖書館，做力所能及的公益;繼續(xù)守著媳婦，過好小日子。

敲鐘

9月19日，在9點的開市鬧鐘敲響之前，紐交所餐飲部宣布，所有的熱水都被中國人喝光了。

快遞員竇立國喝的是冰水，他更愿意接受冰水帶來的鎮(zhèn)定。

他是阿里巴巴選中的八位敲鐘人之一。

成立于1792年的紐交所，在開（收）市、重要時刻有敲鐘的慣例。這一次，迎來了阿里巴巴。

敲鐘前的候場時間，在紐交所2樓貴賓廳，竇立國享受了少數(shù)人才能感受的“俯視角”：大廳聲如沸水，密密麻麻的人頭，很多人耳邊貼著電話，記者們架起長槍短炮。

在貴賓廳，竇立國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馬云”。

馬云少見地梳著大背頭，帶8個人走出貴賓廳，繞進一條通往敲鐘臺的窄道，“你們不僅代表阿里巴巴，更代表你們自己?！彼麑Υ蠹艺f。待到竇立國上臺站好，馬云又繞到了臺下，仰頭看著他們。

此時，主角屬于敲鐘人。

鈴聲大作的那一刻，其他7個人都在鼓掌，只有竇立國把兩手舉向空中，伸出食指，擺出兩個“第一”的姿勢。

他忘記了鼓掌，一直用余光瞄著旁邊人的舉動，8人兩兩擁抱時，這個1米85的大個子又遲了半拍，轉錯了方向，身體多扭了大半個圈，才和身旁表情稍顯木訥的美國農(nóng)場主雙臂相擁。

敲鐘儀式?jīng)]有任何彩排，竇立國后來才明白，為什么當時大家都急著往前走，“敲鐘的按鈕只有一個，在最中間，走得往前可以按鈕”。

雖然沒有按到按鈕，但竇立國用足夠近的方式見證了250億美元匯聚、美股迄今規(guī)模最大的融資時刻。

異國

這是竇立國第一次出國。

9月17日飛往紐約時，他還不知道此行的任務。紐交所里慣常的敲鐘人，是企業(yè)合伙人或投資方高管，“哪能輪到我？”

今年8月，阿里巴巴啟動“紐約赴美代表”海選?？爝f員作為阿里交易中不可或缺的一員，需要一個代表。

竇立國做了10年快遞員。去年7月，他成了一家快遞公司北京某區(qū)域的經(jīng)理。

為何能成為百萬分之一，竇立國覺得是自己那段視頻打動了他們。視頻里竇立國說，他一個農(nóng)村孩子從一無所有到現(xiàn)在，靠的是“愿意相信、愿意改變”。

像竇立國這樣的赴美代表，阿里一共選了18位，這個數(shù)字與馬云15年前創(chuàng)業(yè)之初的“十八羅漢”相吻合。

竇立國不關心這些，他只記得，開始差點去不成美國。

9月5日，他回吉林老家辦簽證，被拒簽，他無法解釋簽證官問“為什么你在北京呆了18年，卻沒有北京戶口”。

阿里團隊讓事態(tài)立即翻轉。

竇立國轉道上海，好像一切都走在程序里，在阿里的安排下，面簽順利通過。

“天還沒亮，親了女兒一口，拍了老婆一巴掌后，哥的旅程開始了。”他發(fā)了朋友圈。美國之行，他只兌換了1000美元現(xiàn)金。

20小時的飛機，他沒想到，紐約之行，如此“高大上”。

住在紐約市中心的萬豪酒店，世貿(mào)中心遺址、中央公園步行可達，窗外看得到自由女神像。美國之行舒服得“不用倒時差”。

酒店午餐的標準是人均600美元。“600美元啊，一頓飯相當于我在北京吃一個月的了?！焙宛W餅、火鍋相比，美國餐廳大盤子中的小塊牛排雖然精致，還是讓他覺得太奢侈。

抵達當晚，剛到酒店就通知開會。阿里交代的是“重要任務”——確定敲鐘人。

晚上，竇立國趕緊給吉林老家打電話，國際長途每分鐘近兩塊錢，他還是覺得貴，貴到他沒時間解釋什么是“敲鐘”，只是跟父親說，“明晚看電視，中央二，全球直播，演我在美國的事兒。”

任務

敲鐘之后，他回到了2樓貴賓廳。

開盤前的詢價等待時間，通常半小時內(nèi)就能結束，但阿里巴巴耗費了3小時，從第一次的80至83美元，漲至92.7美元開盤。

顯示屏上的數(shù)字不斷變化，竇立國對此沒有清晰的概念，只知道這是財富的瞬間集聚。

二樓貴賓廳靜悄悄，一樓大廳亂糟糟。

“你是不知道，等算出那個錢了，阿里的人一個個都累得不行了?！备]立國說，貴賓廳就是給“前一分鐘穿著高跟鞋戰(zhàn)斗，后一分鐘累得坐在地毯上、鞋子都踢了的億萬富翁”準備的。

他會意識到馬云在全球都會成為一個標志性的名字。

這次敲鐘他對馬云印象深刻?！八麅裳巯駧е庖粯?，用英語跟人說話，走到哪里，身邊都圍著一群人”。

通往敲鐘臺的窄道上，竇立國和馬云有了交集。

他說，“馬老板，這次敲鐘之后我要是火了，都能回村當村長了”。

“你不止能當村長，你當縣長都沒問題，做人，要有自信?！瘪R云在他面前顯得平靜。endprint

“以前對馬云無感”的竇立國，也感受到了“精神領袖”的氣場，“他有著足以說服任何人的能量?！?/p>

“阿里巴巴上市了，和我也沒太多關系?！彼P心的，是簽名。

提前在北京買好了簽名的馬克筆。他突破的重點是李連杰、史玉柱，以及“一切看上去有名的大人物”。

竇立國要完成他的任務：自己發(fā)起捐建的第三個圖書館還差1000多本書，開始，他想讓馬云給寫個圖書館的名字——博友書屋，后來覺得“自己做的公益事太小，還是先讓他給妞妞簽個名吧”。

妞妞，是媒體人鄧飛發(fā)起的“免費午餐”活動的形象，印在公益T恤衫上。

開始，同行的人勸竇立國別找人簽名，在那場合太“跌份兒”，“我能有什么份兒？”竇立國不理會。后來，好多人也都隨著他索要簽名。

回歸

竇立國捧著“妞妞”，幾乎索遍了紐交所里的“名人簽名”。

微博里，很多網(wǎng)友看見了他傳的照片，“馬云帶過去敲鐘的八名神秘客戶，有個叫竇竇的快遞哥，邊送快遞邊做公益。”

簽滿名字的衣服一共兩件，一件是妞妞的，另一件是他穿了5年的快遞工服。

好多人問他咋把工服帶到了美國，竇立國說，“穿工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干什么的?！?/p>

這種強烈的身份屬性，呈現(xiàn)在他敲鐘后的全部行程里，布魯克林大橋，自由女神像旁，又或者是時代廣場的蘋果專賣店門前，所有的照片留下的都是“工服照”。

回來時，他給女兒買了巧克力，給老婆買了個包，給同事捎帶點小禮物。到最后，回國時還剩了不少錢。

臨回國登機，竇立國在朋友圈里發(fā)，“到北京先去吃碗蘭州拉面”。

這碗“蘭州拉面”，讓他和8天的“高大上”之行告別。

接下來的朋友圈里，變成了“接女兒放學、給女兒做飯、收舊衣服舊書的路線圖。”

來不及對那幾天的榮光有過多的留戀，抵京不到12小時，他就回到了辦公室。

十一假期，他和同伴冒著雨，打包整理近8000件衣服，天氣轉涼，國慶節(jié)后，這些足以御寒的衣服，就能送到四川省石渠縣和甘南臨潭縣的村民那里。

回到北京，他把“鄉(xiāng)村圖書館”的目標定在了10個，這是他對自己10年快遞員之路的總結。

竇立國相信，總會有個家境貧苦的孩子，因為看了某一本書，最終去得了北京，也去得了美國。“沒有錢修一條讓村里孩子走出來的路，但可以用書，給他們搭建一座心靈上通往世界的橋”。（源自《新京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