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翹傳》與《翹傳》心理描寫特色之比較

陳氏絨（TR?N++TH?++NHUNG）

摘 要：從人物心理描寫的角度來看：《金云翹傳》與《翹傳》的作者都擅長透過人物內(nèi)心世界展示人物的性格；作者對人物做心理分析，通過人物言行和內(nèi)心獨白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但青心才人善于通過詩詞來寫人物內(nèi)心，阮攸則善于寫景寄情；《金云翹傳》的內(nèi)心獨白是簡介式的內(nèi)心獨白，《翹傳》中的內(nèi)心獨白除了簡介內(nèi)心獨白之外，還有直接內(nèi)心獨白以及從無所不知視角描寫內(nèi)心獨白；《金云翹傳》敘事者在評論時的態(tài)度是相當客觀的，表達也相當含蓄、蘊藉，而《翹傳》的敘事者卻用充滿主觀情感的語言來評論人物、表示對人物的同情。

關鍵詞：心理描寫特色 《金云翹傳》 《翹傳》

青心才人的《金云翹傳》是王翠翹故事發(fā)展的頂峰，這部小說在中國古代文壇雖然只風靡一時，但對中國內(nèi)外的許多文學作品有著不小的影響。董文成、胡璟、邱江寧等一些學者已肯定這部小說中心理描寫藝術對傳統(tǒng)文學的突破和發(fā)展。但是這些學者對于《金云翹傳》的心理描寫的分析并沒有達到比較全面深入的程度，尤其是他們還沒有通過比較《金云翹傳》與《翹傳》這兩個有血緣關系作品的心理描寫藝術來昭示各自的特色，揭橥形成不同特色的文化、審美、體裁原因。越南學者雖然很關注《翹傳》的心理描寫藝術，但是他們又有忽視原作的藝術成就、抬高《翹傳》的心理描寫水平而貶低《金云翹傳》的傾向。本篇擬從多個角度來探討《金云翹傳》與《翹傳》的心理描寫特色，以期推動兩個作品比較研究的深入，推動中越比較文學研究的發(fā)展。

一、《翹傳》對《金云翹傳》人物心理世界的開拓

行動重于內(nèi)心是章回小說的特點之一，但青心才人力圖擺脫前代章回小說家忽視挖掘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缺陷，自覺地刻畫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他加強了對人的內(nèi)心活動、心理狀態(tài)、情緒感覺等方面的描寫，這對表現(xiàn)人物的精神面貌、刻畫人物的性格特征、突出作品的主題思想等有重要作用。其描寫涉及到人的“七情”“六欲”，即喜、怒、哀、懼、愛、惡、欲等人類基本情感。讀者可通過欣賞這些描寫感受到翠翹和金重在月夜幽會的喜悅，感受到王家十五年離別之后重逢的悲歡（喜）。讀者也可通過欣賞這些描寫感受到翠翹看見公人在她家到處搜羅時的憤怒，感受到翠翹對楚卿的怨氣沖天（怒）。當欣賞到翠翹吊淡仙、翠翹把姻緣寄托給翠云、含垢忍辱服從宦書、站在徐海死尸旁為其冤死哭靈的時候，讀者會因人物的哀愁而悲傷（哀）；當閱讀到淡仙的靈魂出現(xiàn)、秀媽打罵翠翹、翠翹被宦小姐操控無力反抗等等的時候，讀者也會為之產(chǎn)生憂懼之感（懼）；讀者也會為翠翹十五年始終如一的真愛和賣身救父的孝心而感動、愛憐（愛）；讀者也會跟著宦書討厭束生的虛假薄弱，跟著翠翹討厭馬臨生的架勢（惡）；讀者更會跟著人物一起渴望、期盼金重和翠翹的重逢，跟著翠翹企盼回家團聚之日（欲）等等。小說不僅深刻表現(xiàn)人的七情而且涉及到六欲。眼、耳、鼻、舌、身、意產(chǎn)生六塵：色欲、聲欲、香欲、味欲、觸欲、法欲，這些都出現(xiàn)在了作品中。正是因為作品涉及到人的豐富情感，所以幾百年前的文學作品還能深深打動著現(xiàn)代讀者。這很可能也是《金云翹傳》有一段時間非常流行，同時影響到外國文學作品的原因之一。

在吸收《金云翹傳》成就的基礎上，阮攸更加注重這一愛情故事的相關心理描寫，寫得更豐富、更生動感人。作品在寫人物心理世界方面比之《金云翹傳》有兩點開拓。第一是對每一個情節(jié)，阮攸都著重給人物寫心，滲入他們各種情欲的最底層，所以《翹傳》中的人物內(nèi)心世界更為豐富，使得《翹傳》成為“1000種情緒的書”[1]。比如，秀媽教翠翹接客伎倆的情節(jié)：在《金云翹傳》第十回中，青心才人側重陳述秀媽的訓話，幾乎沒提到翠翹的情緒；但在《翹傳》中，阮攸卻只用十句概括秀媽的話語，而更側重描寫翠翹的內(nèi)心世界，逐漸再現(xiàn)她的復雜心理：慚愧、怪訝、心酸、煩膩、死皮賴臉以及最后失望、只好罷休：

Nh?ng nghe nói， ?? th?n thùng，

N??c ??i l?m n?i l? lùng kh?t khe！

T?i mình c?a các bu?ng khuê，

V? lòng h?c l?y nh?ng ngh? nghi?p hay！

Khéo là m?t d?n mày dày，

Ki?p ng??i ?? ??n th? này thì th?i！ （1219-1224）

（僅聽此言、已羞臊不已，世事荒唐、竟如此不可意議，可憐自己、自幼生長在深閨，啟蒙教育、竟學此等“特技”！如此不知羞恥厚臉皮，這樣的人生實可休矣?。?/p>

第二個開拓點是作品中的人物心理世界表現(xiàn)得很貼近生活。這些心理展示的不僅是作品中人物的感情和痛苦，而且也是現(xiàn)實人的感情、憧憬和痛苦，現(xiàn)實的人可以借此更好地剖析自己的靈魂。換言之，《翹傳》中的豐富內(nèi)心世界不僅是人物的，而且是與讀者的日常生活相關的。如，書生離別翠翹的一段心理描寫不僅再現(xiàn)了書生和翠翹的內(nèi)心世界，而且道出了日常生活中每一雙夫妻離別時候的內(nèi)心糾葛。只有四個詩句就能揭示歸人、離人的寂寞、孤獨、哀怨、哀思、期望等各種情緒：

Ng??i v? chi?c bóng n?m canh，

K? ?i mu?n d?m m?t mình xa x?i.

V?ng tr?ng ai x? làm ??i，

N?a in g?i chi?c，n?a soi d?m dài.（1523-1526）

（歸人五更形單影只，走人身千里途程遠，是誰、忍將一輪明月兩折分？半映床前獨枕婦，半照途中馬上人）

總之，《金云翹傳》的人物內(nèi)心世界相當豐富，涉及到了人類的豐富情感。在《翹傳》中，阮攸吸收了原作的這些成功之處，進一步深化對人物心理世界的透視，寫得更加貼近生活、更加豐富。這個特點也是該作品的特色與成功之處。

二、《金云翹傳》與《翹傳》人物心理描寫的方式之比較endprint

（一）相同之處

首先，青心才人和阮攸均善于通過內(nèi)心獨白的描寫來揭示人物內(nèi)心深處的意識。

《金云翹傳》相比之前代章回小說已經(jīng)達到比較高的水平，尤其是作者主動描寫人物的內(nèi)心獨白來展示他們的心理活動。據(jù)筆者統(tǒng)計，小說中有多達64個地方用內(nèi)心獨白，其深曲婉轉、哀感動人，具有充分揭示人物內(nèi)心的妙用。通過內(nèi)心獨白，讀者感受到人物的“七情”“六欲”的復雜變化，從而了解人物的多元性格。

例如第七回寫馬不進的陰謀，作者僅僅用200字左右的內(nèi)心獨白就展示出了其人的丑惡陰謀，讓讀者更清楚地理解他接下來的行動。因為他是一個幫龜、一個肉販賣口，所以買到了翠翹之后，他首先想到的是利潤的問題，其文是這樣陳述他的內(nèi)心獨白，揭示他的貪財性格的：

如此這樣一個標致女子，拿去梳籠，先有幾百兩到手，不可破了罐子。[2]

但是馬不進同時也是一個淫逸的男人，看見翠翹傾國傾城的美，他不可不生色欲，所以他又找理由來攘奪翠翹，并在內(nèi)心對自己的丑惡行徑加以辯護：還不曾出京，若不與他成親，這妮子替父母一說，豈不吵出事來，就是睡破了，到家里教他裝做未成人的光景，這主銀子依然還在荷包里。待我落得討他個頭湯，快活快活。我那秀媽曉得，還要吃得個醋不要哩。不要管他，到了家里交把他，我把那做舅舅的面孔放將出來，他自然不怪我了。若是這妮子對我撒嬌，我對秀媽一說，一頓皮鞭，打得他落花流水，他再怎敢妄他再怎敢妄動。今夜且落得受用那新新鮮鮮的活寶貝著。[3]

在這里，作者對馬不進心理世界的探知，最重要的手法是對心理的刻畫。一系列內(nèi)心獨白深刻地表現(xiàn)出人物此時正在賺錢和色欲之間的斗爭，而斗爭的結果是偏向了色欲一方，因此就有了后來他對翠翹的罪惡行為。

又如第十三回寫束生對妻子隱瞞偷娶外房的心理活動，通過三個內(nèi)心獨白，分為五個階段，逐步轉折，層層深入，把束生的恐懼、柔弱、前怕狼后怕虎的躊躇、毫無主見的復雜心理和懼內(nèi)形態(tài)刻畫得淋漓盡致：

那曉得宦小姐一言不犯，束生不好題破。忖道：“她既不曉得，正好瞞她。我若說明，倒是剔牙齒惹風了?！庇窒氲溃骸按渎N叫我到家即便講明，此言亦是。遲一日便不好說了，待我替她講個明白?！庇窒氲溃骸敖袢瘴页趸?，正是歡天喜地，忽然說起這樁公事，她若賢惠，體諒到丈夫方回家，不與我理論便好。萬一一個鬼頭風發(fā)，變了臉，鬧將起來，成何體面？今日且睡了，明日打聽手下人，內(nèi)中若有些知覺，再講未遲。若是竟不曉得，且瞞著又作計較?！焙绦刂?，究竟不言。[4]

這段文字直接反映了束生的懦弱性格，表現(xiàn)了他在躊躇不決時的內(nèi)心活動。他在“說”和“不說”之間的矛盾中徘徊，終于“含忍胸中，究竟不言”。這種心理矛盾及轉化，反映了束生的貪求：他又想可以娶翠翹，又想跟大老婆相處融洽。這個欲望引得束生失時不講，以后被老婆打住了，想說也說不得。所以，引起宦書慊更慊，翠翹束生兩人一年之后對面不能認識，翠翹又落苦海、被苦楚折磨。只在霎時間的三次所“想”，但這些思想對后面的情節(jié)發(fā)展，對人物的命運有很大作用。

阮攸也很善于用內(nèi)心獨白表現(xiàn)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按筆者統(tǒng)計，《翹傳》中共有50余次內(nèi)心獨白，其中吸收原作14處。通過人物內(nèi)心獨白，作者揭示出了人物隱秘的內(nèi)心世界，充分展示了人物的品德、性格，使讀者能更深刻理解人物的感情和精神世界。如，《翹傳》從第601到第604詩句寫翠翹的一段內(nèi)心獨白，三言兩語就揭示了她心中的焦灼狀態(tài)。因為父親遇難，翠翹只好賣身才能保障家人的安全，但翠翹心中也非常疼愛金重?，F(xiàn)實要求她只能選擇一條路：如果不賣身則不孝，如果賣身則薄情（負心），所以她內(nèi)心產(chǎn)生愛情和孝道之間的矛盾。最后的抉擇是賣身救父親，因為她懂得“做孩子，首先要回報父母養(yǎng)育之恩”的道理：

Duyên h?i ng?，??c cù lao，

Ch? tình Ch? hi?u，bên nào n?ng h?n？

?? l?i th? h?i minh s?n，

Làm con tr??c ph?i ??n ?n sinh thành.

Quy?t tình nàng m?i h? tình：

“D? cho ?? thi?p bán mình chu?c cha！”.（601-606）

（劬勞深恩、兒女情緣，情、孝二字孰應在前？為子之道、百善當以孝為先，兩相權衡唯將明誓放一邊。）

又如翠翹離別徐海之后的一段精彩的內(nèi)心獨白。這是第六次描寫翠翹在白云親舍顧憐初戀的心理，比前五次又有所不同：

Xót thay huyên c?m xu?n già，

T?m lòng th??ng nh? bi?t là có ngu?i？

Ch?c ?à m??i m?y n?m tr?i，

Còn ra khi ?? da m?i tóc s??ng.

Ti?c thay chút ngh?a c? càng，

D?u lìa t? ? còn v??ng t? lòng.

Duyên em dù n?i t? h?ng，

May ra khi ?? tay b?ng tay mang.

T?c lòng c? qu?c tha h??ng.

???ng kia n?i n? ng?n ngang b?i b?i.

Cánh h?ng bay b?ng tuy?t v?i，

?? mòn con m?t ph??ng tr?i ??m ??m. （2237-2248）

翠翹痛惜父母，她痛惜雙親年事已高，更痛惜雙親為女兒而不斷歉疚：“如今老弱但思兒之苦不定消減？過十年余載，父母如果還健在，恐已菊老荷枯！”除了想父母，翠翹也想金重。但是，這一時，翠翹對金重的哀思已經(jīng)有變化。對翠翹，初戀只是過去的，所以她承認那種情感是舊故的戀愛。雖然是過去但她還想念，還顧惜，不能戒除：“深埋舊情成遺憾，藕雖折斷絲當連”。她也想起翠云妹妹，假設她現(xiàn)在的生活：“如若，妹已代履前盟續(xù)紅線，想必此時，孩子已懷抱手牽”。這一切都體現(xiàn)了雖然十多年過去，翠翹的心里還一直想念親人，一直為他們擔心。最后兩句描寫翠翹想念徐海。在翠翹的心理中，徐海是一個很美麗、很英雄的形象：“鴻鵠高飛志凌云，望眼欲穿盼佳音”。她想徐海，也就是想念一個英雄，想念她那時的一個精神依靠。這一些心理狀態(tài)都被作者用內(nèi)心獨白來描寫。與《金云翹傳》的手法一樣，這類內(nèi)心獨白描寫非常貼近人物心理，從而成為人物心理描寫的重要手法之一，與人物完全達成和諧統(tǒng)一的境界。其次，通過作者對人物做心理分析來表現(xiàn)人物的潛意識是青心才人和阮攸作品人物心理描寫深化的另一種方式。endprint

內(nèi)心分析是以作者的身份剖析介紹人物的內(nèi)心活動，它常出現(xiàn)在第三人稱的作品里，即作者以旁觀者的身份對人物內(nèi)心活動進行敘述分析和評價。這是人物心理描寫的一種最常用的描寫手法，用它可以觸及人物內(nèi)心感受的各個方面和展現(xiàn)人物靈魂深處的曲折、隱微。

《金云翹傳》中的許多地方都用這種方式來描寫人物內(nèi)心。如小說第二回作者介紹金重癡望翠翹，說他：“自見二女回家，經(jīng)史懶觀，茶飯少進，終朝癡坐，徹夜無眠。之思想要與二翹一面，再無計策”[5]。金重到達覽翠園之后，因為心里只想念二翹，所以即使這里風景很美他依然非常煩悶，作者在此時做了心理分析，說他：

園中景致雖佳，金生也無心賞玩，只撿貼王氏的一間閣中住下。每日或抑面觀瞻，或垂頭思忖，但惆悵于東墻之下。不覺一佳月余，只恨不能與二翠一面。欲待放下，卻又思想她轉眼送情，側身寄恨，心不能甘，情不能已。[6]三言兩語，就將金重癡情的心理表露得細膩生動。這樣的例子在《金云翹傳》中相當多。

作者對人物內(nèi)心活動的直接分析、評價顯得尤為重要。在《翹傳》中，阮攸也常對人物做心理剖析。例如，翠翹聽說楚卿策劃逃走時，很懷疑，但她最后決定跟楚卿走，這是有心理活動的過程。這個過程被阮攸以心理分析的形式展現(xiàn)，突出翠翹脫逃渴望和冒險丟手的心理狀態(tài)：

Nghe l?i nàng ?? sinh nghi.

Song ?à quá ??n qu?n gì ???c th?n.

C?ng li?u nh?m m?t ??a ch?n，

Mà xem con t?o xoay v?n ??n ??u?。?113-1116）

（聽此一番話，翠翹頓生疑，但過度渴望，一別無它計。也走險閉上兩眼豁出去，看造化老兒又耍何把戲）。

兩者的敘事者有時也直接發(fā)表評論，來對人物的心理作剖析。《金云翹傳》小說中的敘述者一共直接發(fā)表評論30余次。比如，第四回寫王家被賣絲攀害，連隨身衣服也被剝，王員外和王觀被刑訊，作者突然發(fā)表自己的感慨云：“可憐一個好好的人家，立刻變成冰山雪?！薄罢侨瞬粋牟坏盟?，鬼門關上又還魂。”[7]第七回寫翠翹跟馬臨生成親之后，作者憐惜翠翹，寫道：“可憐傾國傾城色，一任狂風妒雨欺。他這嫩芯嬌香，那慣狂風驟雨，游蜂浪蝶，豈識惜玉憐香?！盵8]通過這些評論來展示人物心理過程的邏輯連貫性，確能使章回小說中的人物進一步“活起來”?！堵N傳》敘事者直接發(fā)表評論的文字可以說隨處皆是。比如，翠翹賣身救父親之后，敘事者憤怒評論，體現(xiàn)自己的心理態(tài)度。他憤怒因為翠翹是國色天香而被賣給馬龜，他批判金錢的勢力：

Tr?ng già ??c ??a làm sao？

C?m d?y ch?ng ngh? bu?c vào t? nhiên.

Trong tay ?? s?n ??ng ti?n，

D?u lòng ??i tr?ng thay ?en khó gì.（686-690）

（月老為何如此無情？不看不選亂牽紅繩！只要誰的手中有錢，顛倒黑白又有何難?。?/p>

再如，翠翹報恩報怨的時候，薄惡的人被野蠻懲治，敘事者評論道：

Cho hay mu?n s? t?i tr?i，

Ph? ng??i ch?ng b? khi ng??i ph? ta！

M?y ng??i b?c ác tinh ma，

Mình làm mình ch?u kêu mà ai th??ng?。?391-2394）

（世界萬事有天理，多行不義必自斃！此等惡徒薄情寡義，惡果自釀，咎由自取。）

最后，兩者都采取通過人物的行動、語言等外在描寫來間接反映和揭示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方法。

《金云翹傳》和《翹傳》的作者經(jīng)常結合描寫人物的行動來反襯人物的心理狀態(tài)，使得人物更生動逼真。比如《金云翹傳》第一回描寫翠翹聽說金重來，作者描寫到翠翹的一個動作：“翠翹聽了，急抬眼，一看見那金生風流倜儻雅致翩躚，乘馬將到墓前，因與翠云斂跡墓后?！薄凹碧а邸钡膭幼鞅憩F(xiàn)翠翹對金重的驚喜、好奇，“斂跡墓后”則表現(xiàn)了作為初出閨門的女性與陌生人相遇的羞澀與自矜?！堵N傳》是詩體小說，所以不能多用細節(jié)寫人物的行動。但是作品也善于用凝練傳神的行動描寫，展示他們的內(nèi)心狀態(tài)。如描寫督府聽翠翹演奏大鋼琴，阮攸用兩句就刻畫出了督府的沉醉、迷戀心態(tài)：

Nghe càng ??m，??m càng say，

L? cho m?t s?t c?ng ng?y vì tình?。?579-2580）

（更聽更沉醉、越看越迷戀，奇怪??！鐵面之人也為愛情贛頭。）

在寫翠翹深夜去找金重幽會的事件時，阮攸用兩句話來把人物的急于想見情人的情緒展示了出來：

C?a ngoài v?i r? rèm the，

X?m x?m b?ng l?i v??n khuya m?t mình.（431-432）

（匆匆放下外門簾，深夜一個人骎骎地抄捷徑）

在這里，“匆匆放下外門簾”和“一個人在深夜骎骎地抄捷徑”的行動暗示了翠翹的熱心、急躁、主動以及勇敢情緒和態(tài)度。人物的語言也是兩者常用來展示人物內(nèi)心的手法。如，在《金云翹傳》中描寫清明之日，翠翹、翠云、王觀同在淡仙之墓旁邊。三個人的語言，可以展現(xiàn)三種性格，三種心理世界。翠云和王觀對劉淡仙只有一點兒傷情，他們是旁觀者，他們的語言反映他們對劉淡仙之事的淡漠心理，但翠翹卻跟他倆不同，她對劉淡仙這個薄命佳人不僅感傷而且同情：“翠云、王觀道：‘姐姐好沒來由，我與你行春到此，遣興陶情，為甚朝著古墓下淚？又非親知故舊，也忒殺情深了。王觀道：‘姐姐好笑，一發(fā)講遠了。此乃荒墓，陰氣凝重，不宜久坐，去了吧。”[9]翠翹的語言體現(xiàn)出她是一個過于多愁善感、通曉物情、聽信命運、慣常遠慮的姑娘，她的語言也體現(xiàn)了她痛心的情緒：endprint

翠翹道：‘妹子、兄弟不是這般說，紅顏無主，從古皆然。這劉淡仙生來難道就是妓女！也是事到其間，落了火坑。前船后船，安知你我不是他再來人。況人生在世，這生老病死是躲不過的。而最可憐者，無如美人。你看古來那些女子，如西施，如貴妃，能有幾個得善始善終的。思及于此，不覺睹物傷情，心灰腸斷耳。[10]

《翹傳》中的人物對話相對《金云翹傳》是很少的，但是作者也很擅長通過人物的語言描寫，表現(xiàn)他們的精神面貌和內(nèi)心秘密。比如，金重聽到叔父失去的時候，他便找翠翹轉告兇信，辭別翠翹，兩個人的語言只包括18句詩（金重的話是8詩句，翠翹的話是10詩句）但是這些詩句體現(xiàn)了人物的豐富情感，體現(xiàn)出他們非常理解對方的心事。人物的話語像傾吐衷腸一樣，他們表露自己心情，然后才囑咐情人。在這里分析翠翹的話語：

?ng t? ghét b? chi nhau，

Ch?a vui sum h?p ?? s?u pha ph?i.

Cùng nhau trót ?? n?ng l?i，

D?u thay mái tóc dám d?i lòng t?.

Qu?n bao tháng ??i n?m ch?，

Ngh? ng??i ?n gió n?m m?a xót th?m.

?? nguy?n hai ch? ??ng t?m

Tr?m n?m th? ch?ng ?m c?m ??i ai.

Còn non，còn n??c，còn dài，

Còn v? còn nh? ??n ng??i h?m nay！" （549-558）

翠翹的話語表現(xiàn)她非常了解金重的心理。她回答金重，同時也是表示同情、安慰情人。開頭四句，翠翹重復金重的離愁“無奈月老不肯垂憐，未嘗團圓喜、已識別離難！彼此既有誓盟在先，縱然空閨皓首，此心永遠不變！”于是她表露自己的感情和意愿，安慰金重“不管多少年，我都將苦等，你風餐露宿，我心中暗痛。”最后，為了讓金重放心，她向金重發(fā)誓，鼓勵他：“既然已與你共結痛心之緣，今生絕不再抱琵琶過別船！只要山在、水在、人還在，歸來還掛記今天的人！”。

可以說，運用人物言行來刻畫人物心理，是在《金云翹傳》和《翹傳》中常見的手法。這是因為中國古代文學和越南古代文學以通過人物的言語和行動來描述人物內(nèi)心作為創(chuàng)作藝術的一個傳統(tǒng)。兩者都承續(xù)了這個傳統(tǒng)。

（二）不同之處

雖然《金云翹傳》與《翹傳》的心理描寫藝術有一些相同之處，但兩者也有一些明顯的區(qū)別，展示出每個作品的不同特色。

第一，在寫人物內(nèi)心獨白的方面，《金云翹傳》中的人物內(nèi)心獨白主要是間接獨白，《翹傳》卻以直接內(nèi)心獨白以及無所不知描寫內(nèi)心獨白為主。間接獨白是以一位無所不知的講敘者在其間展示一些未及于言表的素材，好像它們是直接從人物的意識中流出來的一樣。作品中的講敘者通過評論和描述來為讀者閱讀這些獨白提供向導，比如用“暗驚道”“暗忖道”“轉念道”“想道”“暗暗喜歡道”等的導向詞語。這樣的陳述是客觀的、有距離的，也是很容易辨認出來的?！督鹪坡N傳》中有64個內(nèi)心獨白，但是小說主要采用間接內(nèi)心獨白的形式。展現(xiàn)人物內(nèi)心獨白時，敘事者都用導向詞語和描述來給讀者提供向導。比如，第一回寫金重相見二翹時，敘事者接連用了兩個間接內(nèi)心獨白：“金生神為色奪，暗暗銷魂道：‘這相思素害也。又暗暗立誓道：‘我不得二女為妻，終身不娶矣?！痹谶@里，讀者很容易認出來這是人物的內(nèi)心獨白，并且這些內(nèi)心獨白是客觀的?！堵N傳》中只有七個地方作者用“想”和“想道”的導向詞語來陳述人物的內(nèi)心獨白。其余主要是直接獨白和無所不知描寫內(nèi)心獨白。

直接內(nèi)心獨白是人物獨白既無作者介入其中，也無假設的聽眾，它可以將意識直接展示給讀者，而無需作者作為中介來向讀者介紹，連引導性語詞和解釋性論述都很少采用。這些直接內(nèi)心獨白讓讀者可以深刻浸入人物的內(nèi)心活動。如在馬監(jiān)生的新房時，翠翹有一段獨特的內(nèi)心獨白，展現(xiàn)了她飽受折磨、十分沉痛的心情。作者沒有用導向詞卻將人物的意識直接展示給讀者，可以讓讀者進一步貼近人物的內(nèi)心：

Ph?m tiên r?i ??n tay hèn，

Hoài c?ng n?ng gi? m?a gìn v?i ai！

Bi?t th?n ??n b??c l?c loài，

Nh? ?ào ?? b? cho ng??i tình chung...”（789-798）

對翠翹，保持貞潔就是尊重自己、尊重愛人。但是如果早知道被賣身給馬監(jiān)生，她愿意當初把自己的貞潔給予金重“折夭桃予鐘情之人”，想起來自己婉拒金重的那一天，翠翹又后悔又痛苦（玉潔冰清為誰枉守？若早知有此不幸沉淪，寧折夭桃予鐘情之人?。?。

《翹傳》作者也善于用無所不知描寫來細膩生動展現(xiàn)人物心理世界。無所不知描寫內(nèi)心獨白是有一位無所不知的講敘者介入人物的精神意識活動過程，通過運用傳統(tǒng)的敘事和描寫方法對這種心理進行描述。比如：

B?ng khu?ng nh? c?nh nh? ng??i，

Nh? n?i k? ng? v?i d?i gót ?i.

M?t dòng c? m?c xanh rì，

N??c ng?m trong v?t th?y gì n?a ??u！（259-263）

后面兩句詩有金重的失望調子。陳述人是敘事者，但是心理情感卻是金重的內(nèi)心活動，敘事者已經(jīng)深入人物的內(nèi)心，從人物的視角來陳述意識。這樣的心理描寫使得人物的內(nèi)心很生動自然，使得讀者如同身處這些境況，親自感受這些境況。無所不知描寫的獨白使得陳述被具體化，詩人不僅僅是敘事、寫景，更是描寫人物的意識?？催@段詩句寫翠翹十五年之后重逢親人：endprint

S?y xem ?? m?t m?t nhà，

Xu?n già còn kho? huyên già còn t??i.

Hai em ph??ng tr??ng hoà hai，

N? chàng Kim ?ó là ng??i ngày x?a！

T??ng b?y gi? là bao gi?，

R? ràng m? m?t còn ng? chiêm bao！（3009-3014）

在這里，作者運用傳統(tǒng)的敘事和描寫方法來陳述翠翹的意識。陳述語是敘事者的，但是意識是翠翹的，詩句是在人物腦中當時出現(xiàn)的自由聯(lián)想。詩句描寫翠翹看見，翠翹感覺、評價、激動、聯(lián)想，都是從翠翹的視角陳述描寫的。這樣的描寫不能在《金云翹傳》出現(xiàn)。因為，在《金云翹傳》中，敘事者和人物有距離，人物是人物、敘事者是敘事者，敘事者不能深入角色的。這是兩者的區(qū)別，也是兩者的特色?！督鹪坡N傳》屬于中國古代小說心理描寫演進軌道，雖然擺脫了前代的傳統(tǒng)但還保持章回小說體裁的特色。阮攸《翹傳》則屬于越南古代喃傳心理描寫演變軌跡，又有承續(xù)又有突波藝術成就。

第二，青心才人《金云翹傳》擅長用詩詞描述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而阮攸《翹傳》卻擅長用自然環(huán)境反襯人物的內(nèi)心活動?！督鹪坡N傳》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詩詞，除了小說在每一回正話開始之前用一首詞來點明題旨和篇尾用詩收束全文，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之處，全篇有61首詩，24首詞。而在這61首詩和24首詞中除了作者在小說中插的暗語外，大部分都是王翠翹對某些事情所發(fā)的感慨，其中有49首詩和14首詞是她對自己悲劇命運的哀嘆和對罪惡社會的悲感控告。青心才人擅長用詩詞烘托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通過詩詞，我們也可以了解人物的心理世界。比如，第二回寫翠翹跟金重幽會之后，她的心情很好，所以她的這首詩也帶著歡快愉悅：

女子芳香路，兒家認得真，

名花欣顧影，嬌鳥怕親人。

自分伴明月，誰思際好春。

從天忽有美，一語已終身。

第十四回中，當束生離開翠翹回家以后，翠翹當時心中甚是憂慮束生吵鬧，見回信來道家中竟不知風，又疑又喜，然后放心了，只思念束生，遂題《自君之出矣》十絕。這些詩都表現(xiàn)了女主人公的盼望、憂愁、寂寞心理：

其一：自君之出矣，日日望青鸞；青鸞望不至，徒見白云端。

其二：自君之出矣，頻把歸期計；指痛不堪數(shù)，五人猶未至。

其三：自君之出矣，塵埋鏡里鸞；怕照秋心貌，不是舊時顏。

其四：自君之出矣，不敢上高樓；樓外有楊柳，絲絲會意愁。

其五：自君之出矣，不言亦不哭；言則無知音，哭恐驚郎寤。

其六：自君之出矣，獨坐不成眠；半思聚首事，半思離別言。

其七：自君之出矣，張燈頻顧影；顧影自徘徊，消瘦可憐憫。

其八：自君之出矣，厭月照空床；薄衾不成寐，孤枕怕嚴霜。

其九：自君之出矣，無日不南思；思君君不至，淚滴滿羅裾。

其十：自君之出矣，腸斷復心灰；兩地思千里，思回人未回。

可以說，用詩詞刻劃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是《金云翹傳》的特色。也可以說，《金云翹傳》的作者吸收和發(fā)展了中國章回小說寫人物心理藝術的傳統(tǒng)。《翹傳》的作者卻善于描寫自然環(huán)境來烘托人物內(nèi)心世界?！督鹪坡N傳》中也有9次描寫自然環(huán)境，但大多比較簡略，只有兩個地方是作者故意用自然環(huán)境來反襯人物內(nèi)心。第一是描寫金重癡望二翹的時候，到了王家的攬翠園卻看不見二翹的影子，他覺得非常失望。作者描寫園里的景色很美麗，以此反襯人物更難過的心理。第二次是第八回寫翠翹在凝碧樓。凝碧樓的景色讓翠翹更孤單、無聊、更想念親人?！堵N傳》中有222詩句描寫自然環(huán)境。作者很善于用自然環(huán)境描寫烘托人物心理。《翹傳》的自然環(huán)境描寫可以體現(xiàn)心緒的變化、內(nèi)心活動的流轉，可以展示離別、想念、煩愁、渴望，也可以提醒往事。例如，描寫翠翹跟著馬監(jiān)生去臨淄時，阮攸用十句來烘托翠翹的多種心態(tài)，尤其是這兩句：“，?ùng ?ùng gió gi?c m?y t?n，M?t xe trong c?i h?ng tr?n nh? bay” （907-908）。這兩句詩只有14字，但是能夠再現(xiàn)翠翹心中的風波和憂懼，又能夠預示翠翹十五年的孤獨沉淪生活。再比如，《翹傳》中的從第39到第170句描寫翠翹和妹弟一起去踏青，其中有26句描寫自然環(huán)境。這些描寫自然環(huán)境的詩句烘托了人物心緒的變化、內(nèi)心活動的流轉：清明那一天，天真的少女很開心去掃墓踏青、自然環(huán)境也非常優(yōu)美、豐富色彩：“，C? non xanh t?n ch?n tr?i， Cành lê tr?ng ?i?m m?t vài b?ng hoa.”（“芳草青青連天碧，梨花數(shù)點白依稀”）。接著，太陽快落下的時候“Tà tà bóng ng? v? t?y，”（“夕陽西下天色漸晚”）風景變成“清凄”，出現(xiàn)“一座孤墳臥路旁”、人的內(nèi)心也變化（憐憫、沉痛）。然后金重出現(xiàn)，風景燦爛，在翠翹心理中、景色變得浪漫、奇妙?！癕?t vùng nh? th? c?y qu?nh cành dao.”（“宛若瓊林瑤樹映蒼穹”）。四個人物要離開的時候，自然環(huán)境好像也舍不得，夕照好像催促離別、增添才子佳人的難過“Bóng tà nh? gi?c c?n bu?n”（“夕照好像催促憂愁”）?！堵N傳》每一次有離別境況，作者就都描寫一些自然風景來烘托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增加作品的詩意美。

第三，寫人物心理時，《金云翹傳》和《翹傳》的敘事者都隨時發(fā)表評論，但是前者的態(tài)度相當客觀，表達也相當含蓄、蘊藉，而后者卻用充滿主觀情感的評論。

《金云翹傳》中的敘述者一共有30多次直接發(fā)表評論。但是他的態(tài)度是相當客觀的，表達也相當含蓄、蘊藉。比如，第七回寫翠翹跟馬臨生成親之后，作者憐惜翠翹，此文寫道：endprint

可憐傾國傾城色，一任狂風妒雨欺。他這嫩芯嬌香，那慣狂風驟雨，游蜂浪蝶，豈識惜玉憐香。

第十三回寫束生回家跟宦書說想娶翠翹的計劃但再三不敢說出來，最后誤事，作者發(fā)表評論：

看官，你道后來許多事，都只因少了這一說。所以，天下事到該講的時候就要講，失時不講，便錯過了，后日想著要講，輪不到你了。

第十八回寫督府的仆人來招降，翠翹點頭不語，作者評論“世間多少不平事，盡在低頭不語中”這些評論來展示人物心理過程的邏輯連貫性，確能使章回小說中的人物進一步“活起來”。這是章回小說常見的現(xiàn)象。

《翹傳》中有更多評論，尤其是這些評論是敘事者用充滿主觀情感來評議、批評、體現(xiàn)情感。這樣的心理描寫手法使得《翹傳》抒情性更為濃郁。這些評論是多主體、多元的：它們是作者的感覺，也是人物的感覺也是讀者的感覺，是人物、作者、讀者想抒發(fā)的共同情感。如，翠翹第二次被騙入青樓，作者折罵桃花命運、感傷翠翹再三努力擺脫命運但是越努力，命運越坎坷。評論的調子是悲酸，貶責，怨氣：

G?m cho cái s? hoa ?ào，

G? ra r?i l?i bu?c vào nh? ch?i！

Ngh? ??i mà ngán cho ??i，

Tài tình chi l?m cho tr?i ??t ghen！

Ti?c thay n??c ?? ?ánh phèn，

Mà cho bùn l?i liên lên m?y l?n.

H?ng qu?n v?i khách h?ng qu?n，

?? xoay ??n th? còn h?n ch?a tha.（2151-2158）

（恨只恨，這該死的桃花命，剛爬出游渦，又落入陷阱！……洪釣主對紅裙客，如此肆思折磨，為何不肯放過？）

三、從文化、審美以及體裁方面解釋兩者產(chǎn)生差異的原因

引起《金云翹傳》與《翹傳》心理描寫的差異原因可探討這些問題：

首先，兩者的文化身份不同、民族文化和時代文化也存在差異，引起他們對人物心理描寫的觀念和手法不同。阮攸雖然出身名門但他曾經(jīng)在長期的顛沛流離、貧病交加的環(huán)境中生活，他對下層人民不幸生活、特別是對才情不幸的女人有很多同情和傷感。從此，他創(chuàng)作事業(yè)的作品都富有濃郁的抒情特征，都很注重人物的情感。并且，越南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的時代是主情潮流，作家擺脫官方主題而關注人的平凡問題、人的情感生活?！堵N傳》就是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生產(chǎn)的。

第二，兩者的審美觀念不同，他們對人物心理世界描寫也不同。青心才人和阮攸的共同點是他們對生活的熱愛與熱情。但是阮攸的審美追求是深入人的內(nèi)心世界，展示人的深處心理體現(xiàn)“身命相妒”的觀念。而青心才人的審美追求就是體現(xiàn)關于情和苦的觀念，體現(xiàn)“才命相妒”的觀念。

第三，體裁不同是兩者對人物心理描寫不同的重要原因?！督鹪坡N傳》是比較典型的明末清初才子佳人章回小說而《翹傳》則為六八體詩歌的喃傳。章回小說比較注意時間、動作、故事情節(jié)、細節(jié)刻畫、段落整齊，插入許多詩詞來表達人物的心理活動但在抒情寫景方面較為遜色。由于詩體的緣故，阮攸的《翹傳》重描寫，抒情意味分外濃厚，多用環(huán)境襯托人物的心境，頗具藝術感染力。

四、結語

關于心理描寫方面，兩者都擅長深入人物內(nèi)心世界，展示人物的復雜內(nèi)心活動；他們都通過內(nèi)心獨白，對人物做心理分析，透過人物言行揭示人物內(nèi)心世界。盡管青心才人與阮攸作品心理描寫有許多相同之處，但同中見異，也有一些明顯的區(qū)別：青心才人的特色在于通過詩詞簡介內(nèi)心獨白和旁觀者客觀蘊育態(tài)度評論來寫人物內(nèi)心世界，《翹傳》描寫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特色在于作品中的的內(nèi)心獨白除了簡介內(nèi)心獨白還有直接內(nèi)心獨白及其無所不知描寫和戲曲性內(nèi)心獨白，作者善于寫景寄情，作品中的敘事者用充滿主觀情感的評論來評論人物，表現(xiàn)同情。

注釋：

[1]潘玉：《推求<翹傳>中的阮攸風格》，河內(nèi)：青年出版社，2003年版，第215頁。

[2][3][4][5][6][7][8][9][10]青心才人編次，魏武揮鞭點校：《金云翹傳》，中國經(jīng)濟出版社，2010年版，第56-57頁，第113頁，第11-12頁，第27頁，第4頁。

參考文獻：

[1]董文成.論《金云翹傳》對《紅樓夢》藝術創(chuàng)新的多重影響（下）[J].紅樓夢學刊，1999，（4）.

[2]胡璟.論清初小說《金云翹傳》——由“才子佳人”向“妓院流俗”的轉變[J].北京科技大學學報，2012，（3）.

[3]邱江寧.《金云翹傳》：敘事模式與人物塑造的雙重突破[J].明清小說研究，2007，（2）.

[4]陳亭史.《翹傳》的作詩法[M].河內(nèi)：越南教育出版社，2012.

[5]陳儒辰，阮俊強.《翹傳》（考、注、評）[M].越南教育出版社，2007.

[6]阮廣荀音譯、考證.翹傳（1871喃字版）[M].文學出版社與國學研究中心，2002.

（陳氏絨（TR?N TH? NHUNG） 湖南長沙 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410081）endprint

可憐傾國傾城色，一任狂風妒雨欺。他這嫩芯嬌香，那慣狂風驟雨，游蜂浪蝶，豈識惜玉憐香。

第十三回寫束生回家跟宦書說想娶翠翹的計劃但再三不敢說出來，最后誤事，作者發(fā)表評論：

看官，你道后來許多事，都只因少了這一說。所以，天下事到該講的時候就要講，失時不講，便錯過了，后日想著要講，輪不到你了。

第十八回寫督府的仆人來招降，翠翹點頭不語，作者評論“世間多少不平事，盡在低頭不語中”這些評論來展示人物心理過程的邏輯連貫性，確能使章回小說中的人物進一步“活起來”。這是章回小說常見的現(xiàn)象。

《翹傳》中有更多評論，尤其是這些評論是敘事者用充滿主觀情感來評議、批評、體現(xiàn)情感。這樣的心理描寫手法使得《翹傳》抒情性更為濃郁。這些評論是多主體、多元的：它們是作者的感覺，也是人物的感覺也是讀者的感覺，是人物、作者、讀者想抒發(fā)的共同情感。如，翠翹第二次被騙入青樓，作者折罵桃花命運、感傷翠翹再三努力擺脫命運但是越努力，命運越坎坷。評論的調子是悲酸，貶責，怨氣：

G?m cho cái s? hoa ?ào，

G? ra r?i l?i bu?c vào nh? ch?i！

Ngh? ??i mà ngán cho ??i，

Tài tình chi l?m cho tr?i ??t ghen！

Ti?c thay n??c ?? ?ánh phèn，

Mà cho bùn l?i liên lên m?y l?n.

H?ng qu?n v?i khách h?ng qu?n，

?? xoay ??n th? còn h?n ch?a tha.（2151-2158）

（恨只恨，這該死的桃花命，剛爬出游渦，又落入陷阱！……洪釣主對紅裙客，如此肆思折磨，為何不肯放過？）

三、從文化、審美以及體裁方面解釋兩者產(chǎn)生差異的原因

引起《金云翹傳》與《翹傳》心理描寫的差異原因可探討這些問題：

首先，兩者的文化身份不同、民族文化和時代文化也存在差異，引起他們對人物心理描寫的觀念和手法不同。阮攸雖然出身名門但他曾經(jīng)在長期的顛沛流離、貧病交加的環(huán)境中生活，他對下層人民不幸生活、特別是對才情不幸的女人有很多同情和傷感。從此，他創(chuàng)作事業(yè)的作品都富有濃郁的抒情特征，都很注重人物的情感。并且，越南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的時代是主情潮流，作家擺脫官方主題而關注人的平凡問題、人的情感生活?！堵N傳》就是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生產(chǎn)的。

第二，兩者的審美觀念不同，他們對人物心理世界描寫也不同。青心才人和阮攸的共同點是他們對生活的熱愛與熱情。但是阮攸的審美追求是深入人的內(nèi)心世界，展示人的深處心理體現(xiàn)“身命相妒”的觀念。而青心才人的審美追求就是體現(xiàn)關于情和苦的觀念，體現(xiàn)“才命相妒”的觀念。

第三，體裁不同是兩者對人物心理描寫不同的重要原因?！督鹪坡N傳》是比較典型的明末清初才子佳人章回小說而《翹傳》則為六八體詩歌的喃傳。章回小說比較注意時間、動作、故事情節(jié)、細節(jié)刻畫、段落整齊，插入許多詩詞來表達人物的心理活動但在抒情寫景方面較為遜色。由于詩體的緣故，阮攸的《翹傳》重描寫，抒情意味分外濃厚，多用環(huán)境襯托人物的心境，頗具藝術感染力。

四、結語

關于心理描寫方面，兩者都擅長深入人物內(nèi)心世界，展示人物的復雜內(nèi)心活動；他們都通過內(nèi)心獨白，對人物做心理分析，透過人物言行揭示人物內(nèi)心世界。盡管青心才人與阮攸作品心理描寫有許多相同之處，但同中見異，也有一些明顯的區(qū)別：青心才人的特色在于通過詩詞簡介內(nèi)心獨白和旁觀者客觀蘊育態(tài)度評論來寫人物內(nèi)心世界，《翹傳》描寫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特色在于作品中的的內(nèi)心獨白除了簡介內(nèi)心獨白還有直接內(nèi)心獨白及其無所不知描寫和戲曲性內(nèi)心獨白，作者善于寫景寄情，作品中的敘事者用充滿主觀情感的評論來評論人物，表現(xiàn)同情。

注釋：

[1]潘玉：《推求<翹傳>中的阮攸風格》，河內(nèi)：青年出版社，2003年版，第215頁。

[2][3][4][5][6][7][8][9][10]青心才人編次，魏武揮鞭點校：《金云翹傳》，中國經(jīng)濟出版社，2010年版，第56-57頁，第113頁，第11-12頁，第27頁，第4頁。

參考文獻：

[1]董文成.論《金云翹傳》對《紅樓夢》藝術創(chuàng)新的多重影響（下）[J].紅樓夢學刊，1999，（4）.

[2]胡璟.論清初小說《金云翹傳》——由“才子佳人”向“妓院流俗”的轉變[J].北京科技大學學報，2012，（3）.

[3]邱江寧.《金云翹傳》：敘事模式與人物塑造的雙重突破[J].明清小說研究，2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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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陳儒辰，阮俊強.《翹傳》（考、注、評）[M].越南教育出版社，2007.

[6]阮廣荀音譯、考證.翹傳（1871喃字版）[M].文學出版社與國學研究中心，2002.

（陳氏絨（TR?N TH? NHUNG） 湖南長沙 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410081）endprint

可憐傾國傾城色，一任狂風妒雨欺。他這嫩芯嬌香，那慣狂風驟雨，游蜂浪蝶，豈識惜玉憐香。

第十三回寫束生回家跟宦書說想娶翠翹的計劃但再三不敢說出來，最后誤事，作者發(fā)表評論：

看官，你道后來許多事，都只因少了這一說。所以，天下事到該講的時候就要講，失時不講，便錯過了，后日想著要講，輪不到你了。

第十八回寫督府的仆人來招降，翠翹點頭不語，作者評論“世間多少不平事，盡在低頭不語中”這些評論來展示人物心理過程的邏輯連貫性，確能使章回小說中的人物進一步“活起來”。這是章回小說常見的現(xiàn)象。

《翹傳》中有更多評論，尤其是這些評論是敘事者用充滿主觀情感來評議、批評、體現(xiàn)情感。這樣的心理描寫手法使得《翹傳》抒情性更為濃郁。這些評論是多主體、多元的：它們是作者的感覺，也是人物的感覺也是讀者的感覺，是人物、作者、讀者想抒發(fā)的共同情感。如，翠翹第二次被騙入青樓，作者折罵桃花命運、感傷翠翹再三努力擺脫命運但是越努力，命運越坎坷。評論的調子是悲酸，貶責，怨氣：

G?m cho cái s? hoa ?ào，

G? ra r?i l?i bu?c vào nh? ch?i！

Ngh? ??i mà ngán cho ??i，

Tài tình chi l?m cho tr?i ??t ghen！

Ti?c thay n??c ?? ?ánh phèn，

Mà cho bùn l?i liên lên m?y l?n.

H?ng qu?n v?i khách h?ng qu?n，

?? xoay ??n th? còn h?n ch?a tha.（2151-2158）

（恨只恨，這該死的桃花命，剛爬出游渦，又落入陷阱！……洪釣主對紅裙客，如此肆思折磨，為何不肯放過？）

三、從文化、審美以及體裁方面解釋兩者產(chǎn)生差異的原因

引起《金云翹傳》與《翹傳》心理描寫的差異原因可探討這些問題：

首先，兩者的文化身份不同、民族文化和時代文化也存在差異，引起他們對人物心理描寫的觀念和手法不同。阮攸雖然出身名門但他曾經(jīng)在長期的顛沛流離、貧病交加的環(huán)境中生活，他對下層人民不幸生活、特別是對才情不幸的女人有很多同情和傷感。從此，他創(chuàng)作事業(yè)的作品都富有濃郁的抒情特征，都很注重人物的情感。并且，越南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的時代是主情潮流，作家擺脫官方主題而關注人的平凡問題、人的情感生活?！堵N傳》就是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生產(chǎn)的。

第二，兩者的審美觀念不同，他們對人物心理世界描寫也不同。青心才人和阮攸的共同點是他們對生活的熱愛與熱情。但是阮攸的審美追求是深入人的內(nèi)心世界，展示人的深處心理體現(xiàn)“身命相妒”的觀念。而青心才人的審美追求就是體現(xiàn)關于情和苦的觀念，體現(xiàn)“才命相妒”的觀念。

第三，體裁不同是兩者對人物心理描寫不同的重要原因?！督鹪坡N傳》是比較典型的明末清初才子佳人章回小說而《翹傳》則為六八體詩歌的喃傳。章回小說比較注意時間、動作、故事情節(jié)、細節(jié)刻畫、段落整齊，插入許多詩詞來表達人物的心理活動但在抒情寫景方面較為遜色。由于詩體的緣故，阮攸的《翹傳》重描寫，抒情意味分外濃厚，多用環(huán)境襯托人物的心境，頗具藝術感染力。

四、結語

關于心理描寫方面，兩者都擅長深入人物內(nèi)心世界，展示人物的復雜內(nèi)心活動；他們都通過內(nèi)心獨白，對人物做心理分析，透過人物言行揭示人物內(nèi)心世界。盡管青心才人與阮攸作品心理描寫有許多相同之處，但同中見異，也有一些明顯的區(qū)別：青心才人的特色在于通過詩詞簡介內(nèi)心獨白和旁觀者客觀蘊育態(tài)度評論來寫人物內(nèi)心世界，《翹傳》描寫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特色在于作品中的的內(nèi)心獨白除了簡介內(nèi)心獨白還有直接內(nèi)心獨白及其無所不知描寫和戲曲性內(nèi)心獨白，作者善于寫景寄情，作品中的敘事者用充滿主觀情感的評論來評論人物，表現(xiàn)同情。

注釋：

[1]潘玉：《推求<翹傳>中的阮攸風格》，河內(nèi)：青年出版社，2003年版，第215頁。

[2][3][4][5][6][7][8][9][10]青心才人編次，魏武揮鞭點校：《金云翹傳》，中國經(jīng)濟出版社，2010年版，第56-57頁，第113頁，第11-12頁，第27頁，第4頁。

參考文獻：

[1]董文成.論《金云翹傳》對《紅樓夢》藝術創(chuàng)新的多重影響（下）[J].紅樓夢學刊，1999，（4）.

[2]胡璟.論清初小說《金云翹傳》——由“才子佳人”向“妓院流俗”的轉變[J].北京科技大學學報，2012，（3）.

[3]邱江寧.《金云翹傳》：敘事模式與人物塑造的雙重突破[J].明清小說研究，2007，（2）.

[4]陳亭史.《翹傳》的作詩法[M].河內(nèi)：越南教育出版社，2012.

[5]陳儒辰，阮俊強.《翹傳》（考、注、評）[M].越南教育出版社，2007.

[6]阮廣荀音譯、考證.翹傳（1871喃字版）[M].文學出版社與國學研究中心，2002.

（陳氏絨（TR?N TH? NHUNG） 湖南長沙 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41008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