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文生+吳艷
[摘要]本文包括兩大部分。第一部分以美國電影《白色奇跡》為端口,對中國少兒電影的特點作了四點歸納:第一,“宏大敘事”過多;第二,緊跟國家、民族和社會等政治意識形態(tài);第三,想象力貧乏;第四,表現形式單一。第二部分對中國少兒電影提出四點建議:第一,遵循兒童本位思想,主題表現應該更加多元化;第二,挖掘民族文化精髓,與時俱進;第三,借鑒外國優(yōu)秀兒童電影;第四,提倡多流派的創(chuàng)作方式。
[關鍵詞]少兒電影; 兒童本位; 宏大敘事; 意識形態(tài)
課題項目:本文系北京石油化工學院外語系文學研究團隊項目系列成果。
前不久筆者看了美國電影《白色奇跡》,其中有關少年兒童的情節(jié)讓我印象頗深,想起來還禁不住發(fā)笑。為什么這樣一部兒童電影在時隔半年還能讓筆者“久久不能釋懷”呢?這讓筆者聯(lián)想到我國的少兒電影,不免產生了些想法,似有不吐不快之感?,F將其形諸筆端,但求拋磚引玉,博方家一笑而已。
《白色奇跡》中與少兒相關的大致情節(jié)是:21世紀初,美國紐約市的一個冬天,下了一場50年來罕見的大雪,導致全市交通無法運行,全市各中小學因此被迫停課。影片情節(jié)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通過學生們的一系列事件,反映了他們質樸純真的天性。許多學生為大雪停課而拍手歡慶,喜形于色,他們紛紛走出家門,在白色世界里盡情玩耍:打雪仗、堆雪人、玩雪橇、滑冰、滑雪……整個室外成了孩子們的樂園。其中兩處插曲筆者認為最能反映少年兒童的天性:一處是當某校長到室外來要求學生上課時,所有學生不約而同地向他猛烈投擲雪球,打得他抱頭鼠竄奪路而逃;另一處是當鏟雪司機開著大鏟車來鏟雪時,一群孩子和他斗智斗勇,竭盡全力阻止其工作。首先,孩子們是躺在雪地里裝死來阻擋鏟車,此舉不成;他們就將其寵物鳥偷走,氣得司機要死;然而,這群孩子似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勇氣;最后,他們將司機捆綁在戶外的電線桿上,開走鏟車以徹底阻止其對大雪的“破壞”。當然影片也沒忘記展示高中生的特點。通過一對戀人中的男生和另一位男生爭風吃醋,表現了其可笑的愛情觀、自私的世界觀,等等。其他情節(jié)則巧妙地穿插于其中??v觀整個電影,既無說教之類,也無表現孩子們勇敢機智之類,更無表現“自由”“獨立”“平等”“民族解放”等宏大主題之類的情節(jié)……反之更多的鏡頭是表現孩子們干“壞事”:如襲擊校長;阻撓鏟雪;為了“愛情”,嘴上無毛的小子彼此大打出手、爭風吃醋,等等。這一切若用我國傳統(tǒng)道德觀來看,或者對那些“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人來說是難以接受的。因為這些行為被認為是“大逆不道”的。但是,盡管《白色奇跡》和我國少兒電影有如此巨大差異,筆者認為該影片同樣讓觀眾明白了什么是正確的世界觀、愛情觀等“道理”,對小孩和成人無不具有教育意義。
筆者借機綜觀我國從20世紀50年代到21世紀的少兒電影,對其特點大約歸納如下四點:
第一,“宏大敘事”過多?!昂甏髷⑹隆边@一概念是由法國當代思想家、哲學家讓-弗朗索瓦·利奧塔(Jean Francois Lyotard)最早提出。他指出,過去那些敘事大都和“啟蒙”“自由”“解放”“獨立”“平等”“民主”“公正”“真理”“思辨”之類緊密關聯(lián)。他稱這些為“宏大敘事”。筆者在此只是借用“宏大敘事”這個概念,來說明我國過去幾十年(尤其是1978年前)少兒電影表現的主題大多不出“宏大敘事”。現在筆者腦海中記憶深刻的大多是過去那些我們稱之為革命電影的,比如《雞毛信》《紅孩子》《英雄小八路》《小兵張嘎》《閃閃的紅星》《小螺號》《賽虎》等一批反映少年兒童為了中國革命的勝利、為了新中國的解放、建設,與各種敵人、反動派、壞蛋進行英勇斗爭的電影。這些電影以主題恢弘,人物形象鮮活、愛憎分明、機智勇敢而深受各層次觀眾的喜愛,曾極大鼓舞了我國成千上萬的青少年,是極為難得的進行愛國主義和革命主義教育的影片。針對此一特點,筆者認為人類已經進入21世紀,整個地球已經成了“地球村”。在這一國際化背景之下,很多電影不僅是民族的,也是國際的。如果一味以我國的“宏大主題”來作為少兒電影的表現主題,因為各國情況不同,民族審美差別巨大,則恐怕難以被世界其他民族的少兒所理解,很難進入國際市場,最終只能是“民族文學”而不能成為“世界文學”,進而對增強我國軟實力不利。以筆者之淺見,可否讓我們的兒童電影稍稍從“宏大主題”中解放出來,不要讓兒童承擔過于宏大的主題和責任,從兒童本位出發(fā),挖掘他們本性中純真、美好、善良的一面,從“小敘事”著手,即挖掘孩子們生活中的小事,從其偶然性來看其后面的必然性,哪怕是從孩子們的惡作劇中來挖掘,這樣也比那些說教式、直白式的表現要自然真實得多。這樣看來,魯迅先生在近100年之前發(fā)出的“救救孩子”的呼聲至今還未過時。
第二,緊跟國家、民族和社會等政治意識形態(tài)?!耙庾R形態(tài)”這個概念是法國哲學家特拉西(Destutt de Tracy)首創(chuàng),是用以描述觀念的科學:就是使人們認識到自己的偏見和成見的學科。有關“意識形態(tài)”的解釋很多,筆者借用的是“一種觀念、理想、價值或信仰的體現”,“是權力機構中占統(tǒng)治地位的力量的價值觀”。[1]談到意識形態(tài),人們通常言說的是具體的意識形態(tài),如“政治意識形態(tài)”“歷史意識形態(tài)”“階級意識形態(tài)”,等等。明眼人都會發(fā)現中國少兒電影的這一特點和上文所說的第一點相關。正因為我國少兒電影的主題多為“宏大敘事”,所以它們大多與國家命運、民族生存、社會危亡等政治意識形態(tài)緊密相關,簡單來說就是我國少兒電影政治性強。如果分析我國少兒電影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可以說幾乎每一部電影都無不與之相關,并且往往把國家、民族、社會和個人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即我們時常說的“家國不分”。筆者認為這是我國特殊的歷史文化所致。眾所周知,中國文化是一種強調“大一統(tǒng)”的文化。在我們的文化觀念中,首先強調的是國家、社會和集體,最后才是家庭和個人,所以我國少兒電影有時雖然敘述的是個人的故事,往往最后都會和國家、民族的命運相關聯(lián);如果有哪部影片完全是突出個人的,那么它就不會被人們接受,因為它和傳統(tǒng)文化相背。導致我國少兒電影政治意識形態(tài)強的另一原因是和新中國成立后的歷史背景有關聯(lián)。從1949到1976年,我國先后發(fā)生了一系列影響極大的政治運動,如抗美援朝、人民公社、大躍進、文化大革命等,每一次運動幾乎都是史無前例空前絕后。在當時的背景下,政治成了一切的生命線;電影行業(yè)也未能幸免。除了上面提到的幾部電影外,我們還有《大躍進中的小主人》《英雄小八路》《紅雨》《烽火少年》《漁島怒潮》《火娃》《??!搖籃》《報童》《苗苗》《蘇小三》《城南舊事》《春暉》《扶我上戰(zhàn)馬的人》《岳云》《少年彭德懷》《三毛從軍記》《孫文少年行》《少年雷鋒》《劉胡蘭》等,這些電影的主題和中國特殊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緊密相連。如果我們看這些電影,或多或少可以了解到我國不同階段的歷史,了解到其中的政治事件,從而清楚電影中表現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
第三,想象力貧乏。這是指我國少兒電影在情節(jié)創(chuàng)造和虛構方面的不足。英國浪漫主義詩人威廉·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曾經說“想象和幻想”是創(chuàng)造詩歌的五種能力之一,他稱之為“改變、創(chuàng)造和聯(lián)想的能力”。[2]筆者認為它們也是創(chuàng)作電影必備的能力。想象力豐富是兒童的天賦,少兒時期本來就是人生最富想象力的時期。而我國少兒電影的情節(jié)似乎生怕觀眾看不懂,總不離現實主義原則,其中人物很少展開浪漫主義的、大膽奇特的想象,也不給觀眾留有想象的余地。觀眾看完之后就再也不想看第二次,因為其中沒有值得回味的情節(jié)。在我們的電影中,那些小人物都那么成熟、懂事,那些稚嫩的肩膀總是承擔著那么重的分量,快樂似乎總離他們遠了一些,他們更多的是要盡各種“責任”或“使命”,并且他們還得主動承擔。奧地利心理學家弗洛伊德認為快樂原則是人類的本能,更何況兒童呢!反之,我們對比一下美國少兒電影如《哈利·波特》《怪物史萊克》《海底總動員》《汽車總動員》《玩具總動員》《白雪公主》《圣誕老人》《星球大戰(zhàn)》《侏羅紀公園》《綠野仙蹤》《精靈小鼠弟》等,就發(fā)現他們在主題和情節(jié)方面都盡量遵循兒童的天性,不僅深受少兒觀眾的喜愛,而且也受到成人觀眾的好評。這些電影走向了全世界,獲得了不錯的社會和經濟效益。它們的成功,實際上就是以兒童天性為本,除了其高超的拍攝技藝外,更多的是觀念不同,可以說這是人本主義的勝利,值得我國電影工作者學習借鑒。而我國少兒電影在表現兒童心理方面,大多超違兒童心理特點,顯得干癟生硬。
第四,表現形式單一。這既指我國少兒電影在表現技巧和手法方面不足,也指主題表現單一。如前文所述,我國少兒電影更多的是以現實主義手法來表現主題,刻畫人物,外在的注重較多;內在的較少,即從少兒心理來著手的不多。國外一些少兒電影在技巧方面,除了運用現實主義手法外,還有浪漫主義、超現實主義、魔幻現實主義、心理現實主義、現代主義甚至后現代主義等各種五花八門的手法,如《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就很好地借鑒了后現代的敘事方式;在主題方面,除了“宏大敘事”之外,他們包含了更多內容:從海陸空到遙遠的宇宙星際,從現代到古代到未來,從人類自身到大千世界,從對人的終極關懷到對地球家園的保護,等等。從前文列舉的那些美國電影我們可以發(fā)現,它們表現主題的形式和技巧也比我們的要豐富得多。德國大詩人席勒曾經很早就談到,完美的悲劇并不在其內容,而在其成功地運用悲劇形式的結果;藝術家就在于用形式消滅內容,藝術才會達到成功。[3]這說明形式的重要性早就被人們所認識。另外,筆者認為,我國少兒電影形式單一或者說在電影創(chuàng)作過程中重主題輕形式的傾向,和我國重實質內容輕外在形式的文化不無關系。
當然,我國少兒電影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從主題思想到藝術技巧等各方面都有長足進步,先后創(chuàng)作了許多優(yōu)秀影片,如《牽掛》《心愿》《上學路上》等。對于筆者提到的第一、二點,主要以1978年以前的電影居多;1978年之后的電影,前兩點明顯減少,如《三角地帶》就是一部十分出色的少兒電影,主題鮮明,情節(jié)逼真,表現形式也不錯,更為可貴的是該影片既沒有宏大敘事,也沒有刻意渲染政治意識形態(tài),是近年少兒電影中的佳片。總體來說,改革開放后,雖然我國少兒電影在第三、四兩方面有明顯進步,和國外相比,這兩點仍是我們的弱項,同志仍需努力。
針對上面提到的不足,筆者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試圖為我國少兒電影開出下面的處方:
第一,遵循兒童本位思想,主題表現更加多元化。從小敘事入手,甚至如《白色奇跡》那樣從少兒的“壞事”著手來揭示本真、表現“真理”。第二,挖掘民族文化精髓,與時俱進。在我們傳統(tǒng)文化中,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學習、借鑒和吸納,如《封神榜》中各路諸神的神功,《西游記》中浪漫式的大膽想象,《聊齋志異》的神狐鬼怪等,這些古典優(yōu)秀作品充分說明我們古人的想象力十分豐富。作為今人,除了與時俱進之外,我們還應該從傳統(tǒng)文化中吸取精華。第三,借鑒外國優(yōu)秀兒童電影。古語說得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說的就是要多借鑒,多向別人學習。如《哈利·波特》《指環(huán)王》《狗臉的歲月》《放牛班的春天》等都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優(yōu)秀影片。并且國外以電影搭橋文化鋪路的商業(yè)模式也是我們在當今市場經濟體制下學習的內容。第四,提倡多流派的創(chuàng)作方式。毛澤東早就提出我們的文藝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雖然時過境遷,但“雙百”方針作為基本創(chuàng)作原則依然適用。除了現實主義方法外,我們還可以有其他流派和方式。我們曾經創(chuàng)造過悠久燦爛的文明,在電影方面同樣也會創(chuàng)造輝煌。這是我們全民族的期盼。
[參考文獻]
[1] 丹尼·卡瓦拉羅.文化理論關鍵詞[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75.
[2] 威廉·華茲華斯.抒情歌謠集(1815年版序言)[A].西方文藝理論名著選編[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57.
[3] 方珊.形式主義文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2:84.
[作者簡介] 鄧文生(1967—),男,湖南安化人,碩士,2007~2008年美國哈町大學高級訪問學者,北京石油化工學院外語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世界文學和比較文學。吳艷(1961—),女,湖南湘潭人,中國人民大學博士,北京石油化工學院外語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語言哲學和文化。
電影文學2014年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