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蜿蜒

祁玉江

在陜北千山萬壑中，分布著無數(shù)條縱橫交錯的羊腸小道。當(dāng)你行進(jìn)在這千回百轉(zhuǎn)、曲徑通幽的大山，或仰首，或俯視，你會在不經(jīng)意間看到這蜿蜒連綿的一條條山道。駐足細(xì)細(xì)觀賞，那條條山道，有的如長蛇，搖頭擺尾，繞來繞去，由山底爬向山巔；有的似玉帶，在清風(fēng)的吹拂下，晃來晃去，一直飄向遠(yuǎn)方；有的像小河，穿山越嶺，叮叮咚咚，在山間緩緩流淌；有的……總之，任你想象，想象成什么就是什么。坐在飛機(jī)上鳥瞰，更是蔚為壯觀，茫茫大地，無數(shù)條山道，星羅棋布，蛛網(wǎng)一般，使人不禁為之一振！

這些山道，是怎么形成的呢？

陜北歷史上荒涼偏僻，信息閉塞，交通不便，“圣人傳道此處偏遺漏”。但是，先民們不甘寂寞，總想走出大山，闖蕩外面的世界。于是，有的徒步，有的騎著毛驢，或結(jié)伴、或單獨(dú)，懷揣干糧，身背口米，上山下溝，翻山越嶺，或乞討、或攬工、或投親、或申冤、或充軍、或求學(xué)、或買賣……滿懷希望地走向山外。這正應(yīng)了一位哲人說的話：“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笔前?，陜北大地這無數(shù)條密密麻麻的羊腸小道就是萬千人踩踏出來的！

在這條條蜿蜒的山道上，有多少英雄和美人走過，留下了多少可歌可泣的動人故事。中華民族的始祖軒轅黃帝走過，千古一帝秦始皇走過，文韜武略的漢武帝走過，一代天驕成吉思汗走過，雄睨北方的西夏國王赫連勃勃走過，草莽英雄李自成走過，民族英雄謝子長、劉志丹走過，一代偉人毛澤東走過，還有和親使者王昭君走過，哭倒萬里長城的孟姜女走過，一十三省的俊女子蘭花花走過……

蜿蜒的山道呀，你給多少人帶來了福音，也給多少人帶來了災(zāi)難！

和眾多陜北人一樣，我的爺爺?shù)臓敔斪哌^，我的爺爺走過，我的父親走過，我也走過。只不過他們不是去求學(xué)，也不是去做買賣，而是去行乞，是攬工，是投親，是充軍，是申冤。遺憾的是幾乎都沒有給他們帶來福音，而帶來的只是災(zāi)難。小時候的我，常常聽父母講，我爺爺?shù)臓敔斆鎸禐?zāi)饑荒，為了活命、討一口飯吃，竟然倒在這蜿蜒的山道上，最終連尸骨都未有找到。而我還算幸運(yùn)，往來在先輩們走過的山道上，卻是為了求學(xué)、鬧騰一番事業(yè)！雖然饑渴難忍，筋疲力盡，幾經(jīng)受困，但總算沒有倒斃在這蜿蜒的山道上。

這是多么熟悉的山道呀！20歲之前，我在這蜿蜒的像長蛇像玉帶像河流一樣的山道上不知摸爬滾打了多少回、多少次？

記得，在春天里，我徜徉在這蜿蜒的山道上，“翻江倒?！薄⒄谔毂稳盏睦宵S風(fēng)時不時地會撲面而來，三五步看不見人影，七竅里灌滿了黃塵，任憑你怎么努力，都很難向前，天地間渾然一體，我仿佛就在這混混沌沌的世界中漫無目的地游蕩。夏日里，我漫步在這蜿蜒的山道上，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赤腳踩著滾燙的黃土，燙得不敢駐足，只能沒命似地奔跑，以此減輕燙腳的痛苦；有時遇上壞天氣，電閃雷鳴，狂風(fēng)驟雨，嚇得人毛骨悚然。秋天里，我奔波在這蜿蜒的山道上，陰雨連綿，往往幾天幾夜都停不下來，我哪能顧得這些，只好披著破爛的塑料布，迎著風(fēng)雨前進(jìn)，不一會兒便淋成“死雀”一般。冬日里，我行進(jìn)在這蜿蜒的山道上，刺骨的寒風(fēng)抽打著我瘦弱的身子，手腳凍腫了，耳鼻凍爛了，欲哭無淚，欲止又行。于是，我就怨恨和詛咒起這蜿蜒的山道來。那蜿蜒的山道何處才是盡頭？幾時才能走完？可是，任憑我怎么怨恨，怎么詛咒，怎么掙扎，就是看不到盡頭，走不出大山！

現(xiàn)在，當(dāng)我駐足環(huán)顧，依然置身于這前望不到頭，后看不見尾的蜿蜒山道上，冥冥中我仿佛看到了那金色大道那頭的精彩世界！

不知咋的，我忽然熱愛起這蜿蜒的山道了，是那么寂靜，那么柔情，那么親切，那么芬芳，那么隨心所欲！可當(dāng)初我為什么沒有這種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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