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法家“信”的思想及對當(dāng)代法治建設(shè)的啟示

李育俠

摘 要：誠信待人是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和維系社會關(guān)系的基本準則。但是，近幾年，弄虛作假之事在社會上層出不窮，引起社會各界的強烈關(guān)注和極大憤慨。不僅損害了個人的利益，而且破壞了國家和政府的形象。那么，要想改變這一現(xiàn)象，必須首先理解“信”的思想來源及其哲學(xué)基礎(chǔ)。分析了戰(zhàn)國時期法家對“信”這一思想的論述并回答了上述問題。由于思考尚不十分成熟，敬請法學(xué)界諸位同仁批評指正。

關(guān)鍵詞：誠信；基礎(chǔ)；價值；啟示

中圖分類號：D09.2 文獻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24-0060-03

春秋戰(zhàn)國時期，群雄爭霸，社會動蕩。諸子百家針對當(dāng)時的社會現(xiàn)狀，從不同的角度提出解決社會問題的方案，出現(xiàn)“百家爭鳴”的局面，其中比較有名的有儒、墨、道、法四大流派。法家是先秦諸子中對法律最為重視的一派，他們主張“以法治國”，而且提出了一整套“法治”的理論和方法，為綿延兩千多年的“中華法系”奠定了深厚的理論基礎(chǔ)。

思想變?yōu)榉桑筛吨T實踐，實踐體現(xiàn)思想。中國古代的統(tǒng)治者一貫奉行“外儒內(nèi)法”的治國方針，“行儒術(shù)愚民，施法政御民”。故而，法家思想自產(chǎn)生之后，便被中國歷代統(tǒng)治者一直推崇應(yīng)用達兩千年之久，它對中國社會的影響極為深遠。雖然有些學(xué)者認為法家思想含有不少糟粕，但筆者卻認為其精華也是不能忽視的，對我們今天的法治建設(shè)仍然有重要的借鑒和啟迪意義?！靶拧钡乃枷氡闶蔷A之一。

一、法家代表人物關(guān)于“信”的思想的論述

（一）商鞅“信”的思想

商鞅認為，君主治國，必須倚仗暴力，“唯法為治”，但他并不排斥誠信。商鞅在把“法治”作為強國利民的重要工具的同時，仍十分強調(diào)誠信的重要性。他在《修權(quán)》中說：“國之所以治者三：一曰法，二曰信，三曰權(quán)。法者，君臣之所共操也；信者，君臣之所共立也；權(quán)者，君之所獨制也?！盵1]這里，他將信放置于法之后作為治國之道，并正確指出，信需要君臣共立。由此可見其對信的重視。商鞅在秦國推行變法時，為建立社會的誠信，曾經(jīng)“徙木立信”。

商鞅十分重視臣民對“令必行”的信任感及執(zhí)法的決心。在“法必明，令必行”及“賞隨功，罰隨罪”的情況下，雖王公大臣也不可免于刑，那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更不免了。守“法”者自然就服從法令，實現(xiàn)“民信其賞則事功，下信其刑則奸無端矣”。其實要想得到“信”，并不是很容易，商鞅為了維護“法”令的威信得罪了宗室貴族，最后被車裂。另一方面，對于君臣共同建立的“信”，又可表現(xiàn)為君對臣的“信”，即“知自議譽私之不可任也”，這樣可做到“立法明分，中程者賞之，毀公者誅之?！背紝γ癖娨惨龅健百p誅立法不失其議”。

（二）韓非“信”的思想

先秦法家的另一代表人物韓非受商鞅的影響，崇尚信，宣揚信。在《韓非子·難一》中通過實例對信與不信從哲理角度做了分析：“晉文公將與楚人戰(zhàn)，召舅犯問之曰：‘吾將與楚人戰(zhàn)，彼眾我寡，為之乃何？‘舅犯曰：‘臣聞之：繁禮君子，不厭忠信；戰(zhàn)陣之間，不厭詐偽。君其詐之而已矣。文公辭舅犯，因召雍季而問之曰：‘我將與楚人戰(zhàn)，彼眾我寡，為之乃何？雍季對曰：‘焚林而田，偷取多獸，后不必?zé)o獸；以詐遇民，偷取一時，后必?zé)o復(fù)。文公曰：‘善，辭雍季。以舅犯之謀與楚人戰(zhàn)以敗之。歸而行爵，先雍季而后舅犯。群臣曰：‘城濮之事，舅犯謀也。夫用其言而后其身，可乎？文公曰：‘此非君所知也。夫舅犯言，一時之權(quán)也；雍季言，萬世之利也。仲尼聞之，曰：‘文公之霸也，宜哉！既知一時之權(quán)，又知萬世之利?！?/p>

韓非子舉此例是為了說明，利用詐偽取得戰(zhàn)爭勝利，只是一時的權(quán)宜之計；通過對文公先賞雍季后賞舅犯的行動，說明了法家對誠信道德觀的肯定。當(dāng)然，法家關(guān)于信的觀念和儒家是有區(qū)別的。法家強調(diào)的“信”不是人與人之間的互信，而是要確立“法”的誠信，即有功則賞，有罪則罰。法家把信置于變法改革措施之中，帶有強烈的實用色彩；而儒家則把信僅作為一種純粹的道德標(biāo)準，具有根本性的意義。我們現(xiàn)在一直在強調(diào)司法公正，這里面其實即包含著“信賞必罰”的問題，韓非有關(guān)“信賞必罰”的論述在今天仍有借鑒意義。

二、“信”的思想基礎(chǔ)

法家關(guān)于“信”的思想是建立在他們?nèi)诵哉摰幕A(chǔ)之上?！胺摇睂W(xué)從人的存在層面來探究人性，提出了“人性自為”的理論。商鞅言：“民之性，饑而求食，勞而求佚，苦則索樂，辱則求榮，此民之情也”[2]。很顯然，這既是對戰(zhàn)國時期人們生存狀態(tài)的一種描述，也是對人的存在方式的一種認識。而且，這是法家學(xué)者考察人性的獨特視角。管仲學(xué)派是從這一角度來揭示人性的：“凡人之情，得所欲則樂，逢所惡則憂，此貴賤之所同也……凡人之情，見利莫能勿就，見害莫能勿避……故利之所在，雖千仞之山，無所不上；深淵之下，無所不入焉?！盵3]慎到也同樣認為：“人莫不自為也，化而使之為我，則莫可得而用矣?！盵4]韓非不僅繼承了法家前輩的人性思想，而且不厭其煩地、淋漓盡致地揭示了各種社會關(guān)系中人的自利行為。在韓非眼里，舉凡“君臣”、“父子”、“夫婦”、雇傭關(guān)系中的“主人”與“雇工”、各種職業(yè)人員“輿人”、“匠人”、“醫(yī)生”等等，“皆挾自為心也?！盵5]

從法家關(guān)于人性的論述來看，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當(dāng)不同的人面對同一法律時，或者有害，或者有利。由于人趨利避害之天性使然，利則趨之，害則避之，如此一來，法必不能得以完全實施之。那么，如何使法能夠完全實施呢？法家的觀點是“信賞必罰”！信，會意字，從人，從言?！靶拧弊衷谖覈糯浼性缫延兄?。《孟子》：“有諸已之謂信?！薄赌咏?jīng)》：“信，言合于意也?！薄栋谆⑼āで樾浴罚骸靶耪?，誠也。專一不移也。”《國語·晉語》：“定身以行事謂之信?！薄顿Z子道術(shù)》：“期果言當(dāng)謂之信”等等?！墩f文》解釋：“信，誠也?！庇纱丝梢娬\信互義。英語同樣翻譯為honest或sincere。

根據(jù)古今中外對“信”字的解釋，筆者認為“信”指的是個人或組織具有的針對有關(guān)事物做出一定的意思表示而且能夠保證該意思表示真實有效的一種品質(zhì)。因此，“信”應(yīng)該屬于道德范疇。如果個人或組織有“信”，其他個人或組織則會對其生“信”。生“信”之后，則會接受其意思表示并且執(zhí)行之；如果個人或組織無“信”，其他個人或組織也會對其失“信”。失“信”之后，便不會接受其意思表示，更不會執(zhí)行了。

法律實質(zhì)上就是國家在一定的范圍內(nèi)針對某些事項所做的意思表示。如果國家有“信”，則無論涉及何人、何種情況，國家都應(yīng)該保證法律在它所調(diào)整的范圍內(nèi)得以實施。由于人的趨利避害的天性，當(dāng)其違法而面臨懲罰時，必然會選擇逃避。當(dāng)違法者是一個普通百姓時，國家對其進行懲罰輕而易舉；但當(dāng)違法者為達官顯貴時，國家的懲罰就可能遭遇巨大的阻力。這時，如果國家免其罪責(zé)，則必會導(dǎo)致失“信”于天下，人民不“信”國家，也不再遵守法律。如此一來，國家制定法律的目的就不能實現(xiàn)，法律的權(quán)威性也會喪失殆盡。由于法家學(xué)派已經(jīng)認識到人之趨利避害的天性，那么他們要想實現(xiàn)“以法治國”的理想，必須“信賞必罰”。

三、“信”的思想在法律上的價值

（一）有利于平等原則的實現(xiàn)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我國憲法確定的基本原則，但是目前社會上還有很多不平等的問題等待我們?nèi)ソ鉀Q。目前社會上的不平等分為制度上的不平等和制度實施中的不平等，“信”的思想有利于解決制度實施中的不平等。如上所示，“信”的前提是有“信”者須先做出一定的意思表示，而后保證自己的意思表示能夠兌現(xiàn)。兌現(xiàn)意思表示不是只針對特定的某個人或組織，而是意思表示的所有對象。如果有“信”者針對多人做出了意思表示，而只對部分特定的對象給予兌現(xiàn)，那么不能稱其為有“信”者。

國家的法律或制度相當(dāng)于國家對人民做出的意思表示，國家要做個有“信”者，要維護它的公正和權(quán)威，必須平等地對待它所統(tǒng)治范圍內(nèi)的每一個人。如果國家在制度和法律的實施中允許某些人享有特權(quán)，有罪反而不罰，無功反而受獎，而將處于社會底層的普通老百姓應(yīng)該享有的權(quán)利剝奪殆盡，無罪者反而受罰。那么，普通百姓必會認為國家無“信”，必然不再遵守國家制定的法律和制度。國家的權(quán)威必將不能維護，政令難以實施，統(tǒng)治必定不會長久。古今中外的統(tǒng)治者都希望國家長治久安，而要實現(xiàn)此目標(biāo)，必先做到“信賞必罰”。

（二）有利于法律的實施

法律實施是實現(xiàn)法的作用與目的的條件。法律實施與法的制定相對。法律本身反映了統(tǒng)治者或立法者通過法律調(diào)整社會關(guān)系的愿望與方法，反映了立法者的價值追求。法律實施是實現(xiàn)立法者目的、實現(xiàn)法律的作用的前提，是實現(xiàn)法的價值的必由之路，正如有的學(xué)者指出的，法律的生命在于它的實行。

法律或制度作為國家的意思表示，國家若是有“信”者，必須使其意思表示得以兌現(xiàn)，即必須使法律或制度得到執(zhí)行。若國家允許某些個人或組織享有特權(quán)，超越于法律制度之外，則國家必然失“信”于天下。人民不相信國家，必然不會遵守國家的法律與制度。法律不能實施，無異于一紙空文。因此，國家要使其制定的法律或制度得到全面地實施，必先成為一個有“信”者。

（三）有利于誠信社會的建立

目前，社會上人與人之間普遍缺乏誠信，商人將自己的商品吹噓得天花亂墜，實際上商品質(zhì)量卻極其低劣。城市居民寧愿高價到農(nóng)村購買面肉菜果，也不愿到大型超市去購買生活用品。究其主要原因，主要是現(xiàn)實生活中以假亂真、以次充好、摻假使雜的事情太多了。“狼來了”的故事在現(xiàn)實生活中頻頻上演，導(dǎo)致人與人之間互不信任，人人自衛(wèi)，嚴重影響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建立。

如果我們借鑒法家“信”的思想，在中國建立一套誠信機制，上自政府機關(guān)，下自普通百姓，人與人之間相互信任，單位內(nèi)部和睦，國家上下和諧，則個人自然心情舒暢，工作積極；國家自然經(jīng)濟發(fā)展，政治穩(wěn)定。誠信機制的建立應(yīng)自國家始，只要國家法出行隨，平等待人，百姓必然會相信國家。百姓知道國家制定的法律是一定要執(zhí)行的，則必不敢輕易違法，國家的法律得以實施，依法治國的理想就會實現(xiàn)。

四、“信”的思想對當(dāng)代中國法治建設(shè)的啟示

1999年憲法修正案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實行依法治國，建設(shè)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法治成為我國憲法確立的基本原則之一。法治即國家先行制定調(diào)整社會生活不同領(lǐng)域的各種法律，無論國家、社會組織或公民個人必須要遵守憲法和法律，都沒有超越法律之外的特權(quán)。換言之，即法律至上，唯法為遵。國家頒布的法律即國家的意思表示，社會主義國家對待人民是言而有信的，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zhí)法必嚴，違法必究。但是，由于行政自由裁量權(quán)過大，現(xiàn)實生活中行政執(zhí)法人員有法不依的現(xiàn)象屢見不鮮，執(zhí)法不公正，嚴重影響行政機關(guān)的形象及法律的威信。執(zhí)法的無法性、任意性，不僅使行政機關(guān)降低了信譽度，而且也使制定的行政法規(guī)難以貫徹執(zhí)行。

因此，中國要想成為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必須首先自國家開始堅持和實行“信”的思想。只要是已經(jīng)制定和頒布的法律和制度，國家必須執(zhí)行之，除非經(jīng)過法律程序?qū)⑵鋸U除而無效。只有這樣，國家才能取得老百姓的信任，老百姓才會相信政府，才會遵守法律。如果國家制定和頒布法律之后，朝令夕改，法律缺乏穩(wěn)定性，老百姓就會認為政府頒布的法律會很快廢除，不需要嚴格遵守。如果國家制定法律之后只對部分人執(zhí)行，允許部分人超越于法律之外，則老百姓必然會認為政府制定的法律是專門約束他們的，從而對法律或制度產(chǎn)生抵觸情緒，更加不會遵守法律。所以，法律的生命力在于執(zhí)行，而執(zhí)行的關(guān)鍵在于國家或政府堅持和實行法家“信”的思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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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韓非子·外儲說左上[M]. 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3.

The Analysis about Credit thought of the Legalism and its Enlightenment to Modern Legal Construction

LI Yu-xia

（Chongqing College of Humanities，Science and Technology，Chongqing 401524，China）

Abstract： the credit is a good tradition and basic practice dealing with social relationship of Chinese nation. But fault actions emerging frequently led to strong attention and indignation of social various circles in recent years，they not only have damaged personal interests but also destroyed the image of our country and government. We must firstly understand thoughtful origin and philosophic basis of the credit if we want to change the phenomenon. I analyze the discourse of the legalism in Warring states period to credit thought and answer the question.

Key words： credit；basis；value；enlighten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