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傳記”概念的源起流變

摘 要：傳記是一種不斷發(fā)展著的文類。雖然司馬遷所作的《史記》一出現(xiàn)就被視為中國傳記文學(xué)的高峰，但是“傳”“傳記”的概念是經(jīng)過其后歷朝歷代的發(fā)展才逐漸清晰起來的。本文擬從目錄學(xué)的角度對古典文學(xué)時期“傳”“傳記”含義的發(fā)展演變進行簡單梳理。

關(guān)鍵詞：傳 傳記 概念演變

一、“傳”“傳記”的源起——先秦兩漢時期以“傳”和“傳記”命名的作品分類

《說文解字注》云：“傳，遽也。辵部。曰：‘遽，傳也。與此為互訓(xùn)，此二篆之本意也。《周禮·行夫》：‘掌邦國傳遽。注云：‘傳遽如今時乘傳騎驛而使者也?！队裨濉罚骸吭粋麇嶂?。注曰：‘傳遽，以車馬給使者也?！蹲髠鳌贰秶Z》皆曰：‘晉侯以傳招宗伯，注皆云‘傳，驛也。漢有置傳、馳傳、乘傳之不同，按傳如今之驛馬。驛必有舍，故曰傳舍。又文書亦謂之傳。司關(guān)注云：‘傳，如今移過所文書是也，引申傳遽之意，則凡輾轉(zhuǎn)引申之稱皆曰傳，而傳注、流傳皆是也?！盵1]根據(jù)段注的這段解釋，筆者列出下面的流程圖，能夠更加清晰地反映漢代時“傳”本意和各種引申義之間的關(guān)系。

從先秦戰(zhàn)國流傳下來的典籍來看，以“傳”命名的文章、著作主要有解經(jīng)的傳注和記載雜史雜錄的傳兩類。唐代劉知幾《史通·補注》：“昔詩、書庇成，而毛、孔立傳。傳之時義，以訓(xùn)詁為主，亦猶春秋之傳，配經(jīng)而行也。降及中古，始名傳曰注?！盵2]劉知幾所稱之“傳”是傳注，用來注釋經(jīng)典的一種重要文體，如《左傳》《公羊傳》《易傳》。這種性質(zhì)的“傳”在先秦兩漢使用最廣，在《漢書·藝文志》所著錄的所有以傳名篇的作品中占有八成以上。

《孟子》中齊宣王問道：“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孟子對曰：“于傳有之?！盵3]孫奭在《孟子注琉》中解釋說：“孟子答宣王，以為書傳之文有言也?！盵3]《荀子·王制》中有 “傳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盵4]漢代人把《論語》也稱為“傳”?！稘h書·揚雄傳》贊曰：“傳莫大于《論語》”[5]。這三個例子中的“傳”都指側(cè)重記載流傳歷史事件、經(jīng)驗的文字或古書。

《漢書·藝文志》中著錄戰(zhàn)國《世本》十五篇，書中單列“傳”類。司馬貞《史記索隱》中“孺子楔，是魏駒之子”[6]即引用自《世本》中的傳文，它記載的內(nèi)容與歷史人物的生平有關(guān)。同一時期出現(xiàn)的《穆天子傳》記述周穆王駕八駿西征之事。這兩種傳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寫人的傾向，但其目的仍然是側(cè)重于記載史事，寫人處于不自覺狀態(tài)。到了西漢時期，真正以人物為中心，記述其生平事跡的傳才從記載歷史事件的一類傳中又分離出來。司馬遷所作《史記》中七十二篇人物列傳既真實地記錄傳主的生平事跡，又注重對傳主形象、性格的描寫和刻畫，是真正以寫人為主的傳的開端，其后劉向的《列女傳》《列士傳》，無名氏的《東方塑別傳》也都屬于這一文體。

“傳記”連稱最晚在西漢出現(xiàn)，它有兩種含義，其一是解釋經(jīng)典的文字，其二是記載雜史雜錄的敘事之作。清人章學(xué)誠《文史通義·傳記》所云：“傳記之書，其流已久。蓋與六藝先后雜出。古人文無定體，經(jīng)史亦無分科。《春秋》三家之傳，各記所聞，以經(jīng)起義，雖謂之記可也。經(jīng)《禮》二戴之記，各傳其說，附經(jīng)而行，雖謂之傳也可。其后支分派別，至于近代，始以録人物者區(qū)為之傳，敘事跡者區(qū)為之記。”[7]由此可見，“傳”和“記”是兩種單獨的文體，在“以經(jīng)起義”“附經(jīng)而行”的意義上兩者可以通用，所以偶爾也會出現(xiàn)兩者并稱指代解釋經(jīng)典的文字?！稘h書·藝文志》中著錄的僅有的兩本以“傳”“記”并稱命名的著作都屬于這種情況?！皞鳌薄坝洝背藫碛小案浇?jīng)而行”的共同特征外，又有“傳其說”“記所聞”[7]的功能，所以也有“傳”“記”并稱指代記錄雜文雜事類著作的情況。如《史記·三代世表》張夫子問褚先生曰：“詩言契，后程者皆無父而生，今按諸傳記，咸言有父，父皆黃帝子也”[6]。這里的“傳記”就指雜史雜記而言，與前面記載歷史事件的“傳”大致相同。但從《漢書·藝文志》著錄的書目和先秦兩漢流傳下來的典籍來看，以“傳記”名篇的作品極少，說明至少在漢代包括漢代以前，“傳記”只是“傳”和“記”兩種文體名稱的臨時組合，并未形成一個專門性的文類。

二、“傳”“傳記”含義的流變

“傳”作為文體和專類名在兩漢時期正式形成，在以后的各個時代，它的含義又不斷地發(fā)生變化。從宋代《新唐書·藝文志》開始，“傳記”也正式成為書目分類的一個專類名。我們將兩漢至鴉片戰(zhàn)爭前這段時期稱為古典傳記時期[8]——“傳”“傳記”含義發(fā)展的流變期。

從《隋書·經(jīng)籍志》開始，以“傳”和“傳記”命名的作品集中出現(xiàn)在史部和集部。史部著錄的“傳”名作品以專著的形式出現(xiàn)，而集部的“傳”名作品主要包含在文人文集“傳”類中，無法得到直接反映，所以筆者借助每個階段具有代表性的一些詩文總集和作家文集中的收錄情況進行具體說明。

1.正史藝文志史部中以“傳”“傳記”命名的作品的變化以及“雜傳”“傳記”類下著錄的書目的變化

（1）史部中以“傳”“傳記”命名的作品的變化

《隋書·經(jīng)籍志》史部著錄的所有以“傳”命名的作品中“傳遞的文書”類已經(jīng)消失，只剩解經(jīng)、記雜史雜錄、寫人三類：第一類著錄在經(jīng)部下，如《尚書大傳》《集注喪服經(jīng)傳》《春秋左氏傳》，這類作品數(shù)量不多，共有三十五種；第二類著錄在史部雜史類，只有《春秋前傳》《春秋前雜傳》《春秋后傳》三種；第三類寫人傳記包括依附在紀(jì)傳體史書中的列傳，如《屈原賈生列傳》，還有史部雜傳類中以“傳”名篇的作品，如《孝子傳》《汝南先賢傳》。這類“傳”數(shù)量最大，種類最多，單單是雜傳類著錄的就有兩百多種，已經(jīng)完全扭轉(zhuǎn)了漢代的以經(jīng)傳為主的格局，變成了以記載人物事跡的傳為主。從《舊唐書·藝文志》開始，史部純粹記雜史雜錄的“傳”著數(shù)量更少，《新、舊唐書》《宋史》《明史》《清史稿》藝文志中著錄以“傳”為名的著作主要是解經(jīng)的經(jīng)傳和寫人的傳記兩種。其中經(jīng)傳數(shù)量不多，始終保持在二十種左右，而以記述人物生平事跡為主的人物傳記在數(shù)量上和種類上都不斷增多，其后一直在“傳”名作品中占據(jù)主流地位。endprint

《漢書·藝文志》著錄劉向、許商作《五行傳記》以后，其后六種正史藝文志史部中以“傳記”命名的作品都是記載雜史雜錄，不再解釋經(jīng)典，如《新唐書志》史部“雜傳記”類中著錄的《益州耆舊雜傳記》《國朝傳記》。而且這類作品數(shù)量極少，只是偶爾出現(xiàn)一些零星篇章。魏晉以來論述文體的文章、專著中，曹丕的《典論·論文》、陸機《文賦》、蕭統(tǒng)《昭明文選》、摯虞《文章流別論》、顏之推《顏氏家訓(xùn)·文章篇》都不曾出現(xiàn)以“傳”“記”“傳記”命名的文體類別。劉勰《文心雕龍》中“傳狀”“雜記”并稱，曾鞏《元豐類稿》、章樵輯《古文苑》、吳訥《文章辨體》、徐師曾《文體明辨》中“傳”“記”并舉，也未出現(xiàn)以“傳記”命名的文體類別。這說明至少在明朝以前出現(xiàn)的“傳記”仍然偏向“傳”和“記”兩種文體名稱的臨時組合，并未形成一個專門性的文體。

（2）正史藝文志史部以“雜傳”“傳記”命名的專類下著錄的書目的變化

東晉王儉所作《七志》中的經(jīng)典志列有六藝、小學(xué)、史記、雜傳四小類，這是目錄學(xué)著作中第一次出現(xiàn)以“傳”為名的分類。其后阮孝緒作《七錄》，將史從經(jīng)中分離出來，設(shè)立了專門紀(jì)史、傳的“記傳錄”，與紀(jì)六藝小學(xué)的“經(jīng)典錄”同列為七大部類之一。這兩種目錄著作均已亡佚，“傳”類下著錄的書目無法考證。

最早的有書目可考的目錄書是唐代魏征作的《隋書·經(jīng)籍志》?！峨S志》將書目分為經(jīng)、史、子、集四大類，史部下又專門列有“雜傳”類。雜傳類著錄的作品包括三種：一類是記述人物真實生平事跡的類傳、傳贊、畫贊、家傳，例如《海內(nèi)先賢傳》《列女傳》《高僧傳》《太原王氏家傳》；一類是“虛誕怪妄”的神仙傳記和志怪小說，如《列仙傳》《漢武內(nèi)傳》《志怪》《神錄》；還有一類是記載風(fēng)俗的地方志和雜史，如《海岱志》《陳留志》《漢世要記》《陸史》。

《舊唐書·藝文志》為后晉劉昫所作，其史部下的“雜傳”類著錄情況與《隨志》大致相同?！缎绿茣に囄闹尽窞樗未鷼W陽修所作，他將《隋志》《新唐書志》中的“雜傳”類改為了“雜傳記”類，在著錄內(nèi)容上也有變化。首先，神仙傳記和志怪小說不再著錄，只著錄記述人物真實生平事跡的傳類和少量的雜史、地方志。這說明歐陽修已經(jīng)將真實性作為“傳記”的一個重要特征。

元代脫脫所作《宋史·藝文志》雖然將“雜傳記”類改為“傳記”類，在名稱上與現(xiàn)代傳記一致，但是他在著錄內(nèi)容上遠(yuǎn)不及作為傳記名家的歐陽修有條理。歐陽修不僅將具有神話特色的《漢武內(nèi)傳》《洞冥記》重新收回，而且增加了與人物生平事跡無關(guān)的雜史、雜記類著作著錄量，如《宴延福宮承平殿記》《明堂記》《都水記》《名山記》。這說明最起碼到元代的時候，人們理解的“傳記”還是寫人傳文和紀(jì)實雜記的并稱。

清代張廷玉所作《明史·藝文志》沿用了《宋史·藝文志》中“傳記”的類名，但是在著錄書目的選擇上有很大的變化?！睹魇贰に囄闹尽贰皞饔洝鳖愊轮浀臅炕旧隙际且詡?、家傳、事略等命名的，記述人物事跡的作品，像《會稽志》《陳留志》這樣的地方風(fēng)俗志，單純記事的雜史類作品不再出現(xiàn)。這是“傳記”概念發(fā)展的一大進步，說明最晚在清朝的時候，人們就認(rèn)為“傳記”是單指記載人物真實事跡的著作，這已經(jīng)與現(xiàn)代傳記的定義十分相近了。

《清史稿》是在民國初年由一百多人先后參與編纂完成的。它對“傳記”概念發(fā)展最大的貢獻就是將《碑傳集》列入史部“傳記”類下，首次明確地將墓志、墓表、神道碑等劃入傳記范圍之中。在《清史稿》之前的四本正史藝文志中，墓志銘、神道碑之類的記錄死者生平的碑傳作品一直依附于集部的文人別集中，而且其數(shù)量要比以“傳”名篇的多得多?！肚迨犯濉穼⒈畟黝愖髌穭澣雮饔浄秶鷺O大地豐富了傳記的種類，壯大了傳記數(shù)量。而且自《清史稿》以后，幾乎所有的學(xué)者或研究人員在作傳記研究時都將墓志銘、神道碑、行狀等資料包含在內(nèi)。比如《曾鞏集》后附錄的“傳記資料”就包括行狀、墓志、神道碑、哀辭、挽詞、宋史本傳。郭久麟、陳蘭村、張新科等在傳記研究上很有成就的一些大家學(xué)者也將墓志、行狀涵蓋到傳記的論述范圍之內(nèi)。

2.各階段文學(xué)類總集和文人別集中以“傳”名篇的作品以及對“傳”類的劃分

《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是明代張溥編訂的一本按作者分類的資料匯編，收錄了漢至六朝具有代表性的103位作家文集。19位漢朝作家中只有劉向、劉歆兩人在文集中單獨將“傳”劃為一類，而且都只著錄了一篇解釋陰陽五行的經(jīng)注類作品《洪范五行傳》。禇少孫文集中沒有具體分類，但是收錄有六篇人物列傳。除了這三人外，其余16位作家文集中沒有出現(xiàn)任何以“傳”名篇的作品?！恫讨欣杉泛汀吨T葛丞相集》中列有“碑”類，分別著錄36篇和1篇寫人碑文。其余84位魏晉六朝作家的文集中有9人文集單獨劃出了“傳”類，“傳”類下收錄的不再是經(jīng)傳類作品，而是全以“傳”命名的人物傳記，如《大人先生傳》《母張夫人傳》，而且以“傳”命名的經(jīng)傳和記雜言雜事的單純記事傳在“傳”類和文集其他文類中都沒有再出現(xiàn)。

韓柳的傳記文改革促使文人傳記產(chǎn)生了一些新變體，以“傳”命名的作品除了紀(jì)實性的人物傳記外又新增加了物傳[9]、假物傳[10]和唐傳奇[11]。這三類作品都與人物傳記有相似之處，尤其是前兩類更容易與人物傳記混淆，所以反映這一時期復(fù)雜作品的文學(xué)總集和一些作家文集在文類劃分上稍顯混亂。比如《唐文粹》分為古賦、詩、頌、贊、表奏書疏、策、文、論、議、古文、碑、銘、記、箴戒銘、書、序、傳録紀(jì)事十七種。傳録紀(jì)事類包括傳、録、紀(jì)事三種，傳下收錄有題傳后、假物傳、人物傳記三種，紀(jì)事下收錄的是有人物傳記之實卻無傳記之名的幾篇著作，如《段太守逸事狀》《書田將軍邊事》《說石烈士》等。韓愈集中沒有單獨劃出“傳”類，他只有一篇以“傳”命名的作品，而且是用擬人的方法為毛筆立傳的《毛穎傳》，被劃入“雜文”類中。柳宗元卻將寫蟲子的《蝜蝂傳》與記人的《宋清傳》《種樹郭橐駝傳》《童區(qū)寄傳》《梓人傳》《李赤傳》一同放入“傳”類；元稹將《鶯鶯傳》放入外集補遺卷中單獨成卷，不列門類。雖然這一時期在“傳”類劃分不時會出現(xiàn)一些例外情況，但是與人物傳記相比，物傳和假物傳的數(shù)量不多，唐傳奇一般單獨流傳，不列入詩文集，所以這些例外沒有改變“傳”類下收錄以“傳”命名的人物傳記這一主流趨勢。比如《文粹補遺》中“傳”類下八篇全是以“傳”“別傳”“小傳”命名的人物傳記。endprint

從宋代開始，“傳”類劃分基本上又回到了魏晉六朝時期那種單一有序的狀態(tài)，即“傳”類下只收錄以“傳”命名的人物傳記。如《宋文鑑》分為賦、詩、詔、敕、御札、批答、制、誥、奏疏、表、箴、銘、頌、贊、碑文、記、序、論、祭文、行狀、墓志、神道碑、傳等52種，傳類下收錄17篇以“傳”命名的人物傳記。《文苑英華》分為詩、賦、書、序、墓表、行狀、誄、祭文、傳、記等25種，傳類下著錄36篇也全是以“傳”名篇的人物傳記，假物類傳記也收入其中。宋代歐陽修的《居士集》《居士外集》中共有《六一居士傳》《桑懌傳》兩篇以“傳”名篇的作品，都是寫人傳記，收錄在兩書的“傳”類下。明代徐渭的《徐文長集》中共有《聚禪師傳》《葉泉州公傳》《贈光祿少卿沈公傳》《白母傳》《王君傳》《彭應(yīng)時小傳》《先師彭山先生小傳》七篇以“傳”命名的作品，均是人物傳記，收入“傳”類。屠隆的《屠長卿集》中共有《吾謹(jǐn)傳》《李孺人傳》《開化令傳》三篇以“傳”命名的作品，《由拳集》共收錄了六篇以“傳”命名的作品，除了上面提到過的《吾謹(jǐn)傳》《開化令傳》外，還有《少司馬屠公傳》《王處士小傳》《程列女傳》《沈嘉澤先生傳》，這些都是人物傳記，收錄在兩書“傳”類下。清代錢謙益、袁枚、吳梅村、黃宗羲等作家文集也都是如此。

另外，筆者翻閱了大量的各時代總集、別集，到目前為止還尚未發(fā)現(xiàn)以“傳記”命名的文章和分類，這也是與史部的一點較大差異。

三、結(jié)語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以“傳”命名的文體和文類在先秦兩漢時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而在古典傳記時期，只有以“傳記”命名的文類而無“傳記”文體，而且以“傳記”命名的文類只出現(xiàn)在藝文志史部和《史通》《文史通議》等偏歷史性的著作中。在先秦兩漢時代，不管是以“傳”命名的作品、分類，還是以“傳記”命名的作品、分類都主要以解釋經(jīng)典的經(jīng)傳為主。魏晉六朝以后，經(jīng)傳的主體地位逐漸被人物傳記所取代，并且出現(xiàn)了“文”“史”兩條相對獨立的發(fā)展道路。文學(xué)類作品集中“傳”類劃分比較簡單，除了唐代有少許波動，從魏晉到鴉片戰(zhàn)爭前，“傳”類下基本只收錄以“傳”命名的人物傳記。正史藝文志史部中的劃分相對復(fù)雜。宋代以前出現(xiàn)的史志“雜傳”類下著錄內(nèi)容混亂不一，既有紀(jì)實性的寫人傳記、雜史雜錄，又有虛幻性的神仙傳記、志怪小說。宋代歐陽修首次用“雜傳記”代替“雜傳”作為類名，對傳記類作品的劃分把虛幻性作品排除在外，將傳記對“真實性”的要求突出出來。《明史藝文志》“傳記”類將記述人物真實事跡作為判斷傳記文體的標(biāo)準(zhǔn)，將單純記事的雜記作品排除在外，突出強調(diào)了傳記的寫人功能。民國時期編訂的《清史稿》將之前詩文總集和文人別集中“傳”類之外的一些“墓志”“墓表”“行狀”“神道碑”類作品也劃入“傳記”類下，極大地豐富了傳記作品的數(shù)量和類型。在《清史稿》以后，人們對古典文學(xué)時期“傳記”的含義和界定基本清晰，即“傳記”類作品是以寫人為主要目的的紀(jì)實性作品，記載個人生平事跡的傳、事略、家傳、墓志、行狀、神道碑等都屬于“傳記”類作品。

注釋：

[1][漢]許慎著，[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577頁。

[2][唐]劉知幾著，劉占召評注：《史通評注》，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年版，第146頁。

[3][清]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孟子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2680頁。

[4][戰(zhàn)國]荀況著，王天海校釋：《荀子校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560頁。

[5][東漢]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659頁。

[6][西漢]司馬遷著，[宋]裴骃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張守節(jié)正義：《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1489頁。

[7][清]章學(xué)誠：《文史通義》，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248頁。

[8]陳蘭村先生在《中國傳記文學(xué)：一個發(fā)展著的文類》一文中將傳記發(fā)展分為四個階段：古代、近代、現(xiàn)代、當(dāng)代。從先秦至1840年的鴉片戰(zhàn)爭的傳記稱古代傳記。

[9]物傳是按照人物傳記的形式為物作傳，如柳宗元的《蝜蝂傳》、宋代丁謂的《天香傳》（傳香料）。

[10]假物傳又叫擬人傳，即把物比作人并以人物傳記的形式為其作傳，如韓愈的《毛穎傳》（傳毛筆）、司空圖的《容成侯傳》（傳鏡）。

[11]唐傳奇是志怪小說與人物傳記結(jié)合產(chǎn)生的一種文言小說，如元稹的《鶯鶯傳》、陳鴻的《長恨歌傳》。

（孟寧 甘肅省蘭州大學(xué)文學(xué)院 7300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