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園冶》看中國古典建筑中的結構主義審美

余 俊 （貴州師范大學，貴州 貴陽 550014）

0 前 言

跨越中國歷史上千年，隨著社會變遷建筑的形式風格產(chǎn)生了若干變化，但是建筑中的人文主義審美觀念確始終如一。用科學的分析方法探索客體中二元對立的結構主義問題，探索在其形式和結構中的科學并發(fā)掘審美的意義，從多中科學角度用各種方法探索客體結構發(fā)展。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人類各民族的精神發(fā)展都處于不一樣的階段，發(fā)展途徑不一樣，表現(xiàn)形式也不盡相同。建筑就是這些人類智慧的結晶，研究者可以通過對不同時期建筑的分析不斷得到新的啟示，這就要求我們學會用科學的世界觀方法論分析問題，比如用結構主義的分析方法探索古典建筑結構的審美。結構主義作為現(xiàn)代西方哲學的重要方法，不僅在語言學、人類學、社會學還對現(xiàn)代建筑藝術的發(fā)展起著重要作用。下面文章中從探索古典文化中得到對現(xiàn)代藝術的借鑒。

1 《園冶》與中國古典園林

中國古典園林設計的人文關懷在詩人騷客的感懷可見一斑。歐陽修曾經(jīng)落筆寫下這樣的詩句：“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shù)?！敝袊俗怨乓詠硌永m(xù)著以“家庭”為核心單位的生活方式，圍繞著中國人獨有的：道、儒、佛、天地合一的人文思想，古代建筑師們分外致力于庭院和園林設計“園基不拘方向，地勢自然有高低；涉門成趣，得景隨形，或傍山林，欲通河沼。探奇近郭，遠來往之通；選勝落村，藉參差之深樹”（計成（著），2009：18）古代園林設計講究“意趣”及“自然”，中國古典園林藝術是人類歷史上重要遺產(chǎn)之一，它的園林設計奇觀被舉世公認世界之最。

中國的庭院設計和西方教堂設計一樣表達著中國人傳統(tǒng)的審美情趣和藝術教養(yǎng)，也蘊涵著中國人長久以來的宗教信仰和生活方式?！半m由人作，宛自天開”，“取法自然而高于自然，這是中國古典園林的一個顯著特點。在西方哲學思想中人與自然較多的處于對立的關系上”（劉涵，2009：39）。中國庭院、林園設計所要達到的藝術境界，取自然山水為藍圖，以建筑、花木、一切親近自然之物為要素，使用嫻熟詩意的技藝手法統(tǒng)一構造設計，這便是中國古典建筑的意旨所在?！氨M管在嚴酷的封建制度之下，古代中國人還是在他們的家庭中找到了滿足，他們在自己的庭院花園中找到了自然與人類的和諧”（Inn，2001：7）。明清時期是中國古典園林創(chuàng)作的高峰時期，尤其在明末還出現(xiàn)了建筑設計師計成編著的《園冶》這樣成熟的園林藝術創(chuàng)作的理論書籍。全書總共分為十個部分，其中包括：相地、立基、屋宇、裝折、門窗、墻垣、鋪地、掇山、選石、借景。這些互相獨立又緊密關系的部分從設計工藝的角度出發(fā)逐一為我們掀開中國古典建筑的神秘面紗，給我們一窺數(shù)百年前出色的建筑設計師特殊設計才能精湛工藝的機會。

“古代的中國人在北溫帶建立起了自己的文明，在那里他們和自然開始了一場嚴峻持久斗爭，他們成為了樸素、勤勞、實際的民族”（Inn，2001：4）。中國園林建造有著悠久的歷史，始于商周時期，稱之為囿。時興用圍欄把一塊風景秀美草木盛行的地方圍起來以供天子、諸侯狩獵，所以也稱為：游囿，所有供貴族狩獵玩耍的園林都有著嚴格的等級之分。漢代在秦朝的基礎上把這樣的狩獵場所擴展為既可以早朝處理國家政務又可以協(xié)宮眷出游玩耍的地方，這個時期涌現(xiàn)的名園有漢高祖的“未央宮”、“滄池”及其附近是未央宮內的園林區(qū)，鑿池筑臺的做法顯然是受到秦始皇在蘭池宮開鑿蘭池、筑蓬萊山的影響。而它本身無疑又影響著后此的建章宮內園林區(qū)的“一池三山”的規(guī)劃經(jīng)營”（周維權,1999：59），對后世中國園林的建造都有著深遠的影響。

2 《園冶》建筑設計的結構主義形式美

“以新、舊老建筑來講，它們都共同遵循形式美的法則——多樣統(tǒng)一，但是形式處理上又由于審美觀念的發(fā)展和變化而各有不同的標準和尺度”（彭一剛，2008：31），在結構主義看來一切事物都處于一定完整的系統(tǒng)中，用福柯的話來說事物在空間上具有可分割性。古代的美學家推崇“一分為三，三生無限”的哲學觀，但是簡潔干練設計有時候更受古人推崇“古代一些美學家認為簡單、肯定的幾何形狀可以引起人的美感，他們特別推崇圓、球等幾何形狀，認為是完整的象征——具有抽象的一致性”（彭一剛，2008：35）。就是在這種既完整又分裂的二元對立關系中，中國的古典園林設計找到了平衡。

結構主義講究的整體的完整性和其結構的差異性，而就是這種差異成就了結構的完整。就拿風窗來說，古時主要起到擋風和保護隱私的作用有時被稱作“書窗”或“秀窗”。“風窗既可支撐也可拆卸并可左右推開，形狀也有許多變化”（胡天壽，109），風窗的編排從線條上來說可以分為曲線和直線兩種。不管是“冰裂式”還是“兩截式”的風窗，其花案圖式雖然不一，但是它們采用的都是直線型的線條布置?！耙话銇碚f，由于直線、L形、T形、Y形與箭頭形全都有幾個不同的解析，對一幅圖畫而言，將會有許多子形解析的可能組合，然而并非全部都與構造世界的定理想符合”（Mitchell，1995：106），設計師通過符合藝術需要的點、線、面的結構來表達個人的主觀感情，直線的運用可以構造出不一樣的幾何圖案。以風窗中的“兩截式”為例，豎直的線條會給人干凈簡潔的視覺美感，也可以給人以積極向上的畫面感受；以“冰裂式”中呈對角線劃分的直線為例，給人膨脹式的擴張感，大小不一碎片式的不規(guī)則幾何結構給人豐富想象空間和活潑之感；在“六方式”的風窗樣式結構中實現(xiàn)了“形中有型”的構造，“六方式”中采用的線條都是直線，其中六條平行的直線給人淡薄平靜之感，整個圖案卻是靜中有動，以直線的結構構造出六邊形的動態(tài)，對角線、斜線、短線、長線相互交織飽含動力。

“減少一個多維的結構,將動態(tài)系統(tǒng)轉化為線性敘事性的形態(tài)總是一個挑戰(zhàn),不管我們正在談論的結構只是存在我們的視覺中在現(xiàn)實中根本不存在的，還是我們已經(jīng)建造出來的建筑”（Spinellis&Gousios，2009：66）由此可見在建筑設計的創(chuàng)新中感官視覺新穎是十分重要的，利用線條變化在簡單的設計中可以體現(xiàn)出繁雜的工藝技巧和特殊的人文關懷。曲線在風窗設計中的作用不容小覷，曲線由于其流線型的結構和上下浮動的柔美感主要用于花瓣的設計中，比如“梅花式”的風窗結構中。“梅花風窗。易分瓣做。用梅花轉心于中，以便開關”（計成（著），2009：119）梅花式樣的風窗的每一瓣花瓣都是分開制作的其中梅花形的轉心可以把花瓣固定住，這樣一來方便風窗的打開和關閉。利用曲線構造設計師還設計出如梅花開式的風窗，散開的花瓣分層次安裝好，然后旋轉轉心扣住固定。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圓鏡式”的風窗，這種樣式的風窗在整體上看來是一個完整的圓形，圓形的內部從五邊形擴展到外部一圈的六邊形結構，短小的直線構成的蜂窩狀的幾何圖案填滿整個圓形。

3 《園冶》與古典林園結構主義審美

《園冶》造型結構的形式美從微觀上分析了計成在撰寫此書中涉及到的結構主義涉及方式，接下來從宏觀分析《園冶》的結構主義審美的具體體現(xiàn)?！霸谡降慕ㄖ缹W體系中主要關心的是欣賞建筑的形狀、變化韻律、變化復雜性、視覺世界的排列順序；雖然這樣的觀念可以擴展到聽覺、嗅覺和觸覺世界中去”(Nasar,1992:11)。中國古典園林的修建不分在于城鎮(zhèn)還是郊區(qū)之中，地段以幽靜為宜。旁邊的景物挑選具有一定的隨機性，如果是在河澗湖畔就修葺蘭芷，或許在其中建一個秋千，圍墻在藤蘿見隱隱可見。“桐影遍地，槐陰滿庭；沿堤插些楊柳，繞屋種點梅花。結蓋茅屋終竹林。疏浚一派的長流；面臨似錦的山屏，排列百丈的青翠”（計成（著），2006:52），以上文字說明了傳統(tǒng)的中國審美觀念，人與自然的相互尊重、和諧相處的意境。如果把這些具有審美標志的事物劃分為兩種互相對立的類型：自然和人為，傳統(tǒng)東方智慧的妙處就是可以完美無間的同意兩者?！耙黄硜喼藓头侵拊谶@里古老的文化中精神的平衡理念已經(jīng)滲入到各個角落中去，它們存在于每一個人對生活的疑惑中，我們必須讓自己在流動的“活水”中感知它們，這樣一來可以洗刷我們身體中受到污染的部分”（Burckhardt,2009：130）。

結構主義的功能性的劃分標準就是意義。在《園冶》中提到繞屋而種的梅花花語為“堅強，忠貞，高雅”與蘭、竹、菊并稱為“四君子”古代中國人通過種植具有美好品德的萱草竹菊來提醒自己隨時保持高尚貞潔的品性。在潺潺流水的湖溪邊結蓋而居，相信自然“活水”能夠潔凈心靈?！伴?，隱在花間；亭，建于水邊，這是造園中構成風致的要素”（計成（著），2006:76）。存在藝術作品中的事物總有其功能性，對《園冶》進行文本分析后發(fā)現(xiàn)文中中國古典園林之美的構成要素：月、樹、花、山、水、草、禽、石。其中月、云、風、星在《園冶》正文中出現(xiàn)13余次；樹、林、木、樹根、竹、楊柳、柳、梧桐、桐、古木、喬木、樹枝、槐、松、桃樹、李樹...在正文中出現(xiàn)68余次；花、杏、梅、卉、荷、菊、菱花...在正文中出現(xiàn)22余次；山、川、丘壑、峰、廳山、樓山、閣山、書房山、池山、室內山、峭壁山、巒、巖...在正文中出現(xiàn)50余次；水、池、泉、澗、雨、淚、冰、雪、河、江、湖、洋、瀑布...在正文中出現(xiàn)54余次；草、雜草、瑤草、蘭草...在正文中出現(xiàn)10余次；禽、鹿、魚、鳥、麋、蜂、鶴、沙鷗、金魚...在正文中出現(xiàn)12余次；太湖石、昆山石、峴山石、宜興石、龍?zhí)妒?、青龍山石、靈璧石、宣石、湖口石、英石、散兵石、黃石...出現(xiàn)正文27余次。

其中“樹”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68余次，然后是“水”“出現(xiàn)次數(shù)54余次，最后書“山”出現(xiàn)次數(shù)50余次。以上例子說明古典中國園林裝飾都是取法于自然，中國古典園林的構成要素是樹林、花草和山水。通過把自然界中“軟、硬”如“草、石”；“厚、薄”如“澗水、瀑布”；“靜、動”如“山、水”；“高、矮”如“樹、花”這樣的二元對立結構相互統(tǒng)一，并把它們囊括在一個小小的中式古典園林中。Michael H.Mitias說到，“從很多方面看，建筑學都是傳統(tǒng)藝術感官中的范例。它有著驚人的體積和外表它就是這么一個奇異的客體，就那么站在那里主宰著它周圍的一切”（1994：21），一句話道破了建筑審美獨特代表性。

4 《園冶》對中國現(xiàn)代主義建筑設計的借鑒

結構主義的理論為分析建筑的審美提供了可以借鑒的方法論，幫助研究者精細深入的分析審美客體，有助于系統(tǒng)完整的揭示建筑構造和審美之間的關系，從而更進一步分析建筑美學和人文精神之間的關系。分析《園冶》中的建筑結構可以得出其中的被賦予美學意義的標記，而在這些被賦予美學意義的標志之后可以得知一個民族的時代精神和思想面貌。正如Christopher Crouch所說，“為了倡導尊重歷史傳統(tǒng)的建筑風格，拋棄了前衛(wèi)的結構主義，主要通過建筑的裝飾和設計動機來體現(xiàn)國家的政治文化理想，建筑設計師從而也需要帶有積極的思想意義”（2009：121），保持中國古典建筑優(yōu)良傳統(tǒng)和“自然”風格的同時，結合西方前衛(wèi)理論將對中國現(xiàn)代主義的建筑設計有著深遠影響。

1930年是中國現(xiàn)代主義建筑歷史的開端，“50年代以后，現(xiàn)代主義在中國銷聲匿跡，直到80年代改革開放，我們在隔絕30年以后又重新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主義。三四十年代現(xiàn)代主義在中國傳播的時候”（張復合，1999：73）。想要建造出既符合現(xiàn)代主義風格又保持中國特色的建筑，就需要建筑設計師既了解西方先進設計理論又結合中國自身文化和審美風格，充分利用前沿科技理論建造出符合國情和本國文化的建筑，才是現(xiàn)代主義藝術設計的精髓所在。在1949到1957年這一段時間“由于蘇聯(lián)和中國地理氣候條件很不相同，內廊單元式的住宅平面設計也很不符合中國人的居住、生活習慣，住宅的光照、通風條件也不理想”（呂俊華等，2003：127），所有的建筑設計都要求符合當?shù)氐膰椤v史、自然地理、人文宗教條件?，F(xiàn)代主義建筑設計傾向于“個性”和“象征”，但是這與古典傳統(tǒng)建筑并不沖突，在一定程度上兩者還可以相輔相成相互轉換，這樣風格多樣形式上不斷變化發(fā)展的現(xiàn)代主義建筑符合西方現(xiàn)代主義發(fā)展的潮流。

“以它的物質形式中的美學價值，代表著一種附和新工業(yè)狀況的設計風格，它表現(xiàn)出對科學技術的探索，所以成了早期現(xiàn)代主義的重要象征,如果我們還要繼續(xù)追尋它的前因后果，就需要以文藝復興為起點，討論現(xiàn)在主義提倡的理性主義思想?！保–rouch,2009：13），現(xiàn)代主義不是無源之水，它也需要傳承和發(fā)展。上文分析現(xiàn)代結構主義在《園冶》中的運用，不僅僅表現(xiàn)在構造上，也在審美中得到充分發(fā)揮。在建筑中體現(xiàn)“獨特性”和“反思性”融合“傳統(tǒng)性”將會是發(fā)展我國建筑藝術的關鍵。“人本主義者認為，人類不僅能夠不依賴神的力量自我發(fā)展，而且能夠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存條件，這更是人類的使命”。

5 結 語

誰也無法預料建筑設計未來將如何發(fā)展，但是構造出符合時代發(fā)展，適宜人們居住的現(xiàn)在建筑是所有設計師和研究者的共同希望，用現(xiàn)代主義理論和方法論研究傳統(tǒng)理論文化將會為當代建筑藝術設計注入新的活力。正確對待古典文化博取所長，強調傳統(tǒng)的重要性，崇尚用理智的分析方法解決問題，不僅僅是科學發(fā)展的要求，更是現(xiàn)代主義藝術設計的方法論。建筑藝術設計作為一種凝聚著人類智慧的綜合性學科，更加應該充分提高自身科學藝術修養(yǎng)，跨越理論和實踐之間的鴻溝，用知識構建起一座中西方結合、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相促進的智慧之橋。用開闊的思維解決本學科問題，用跨學科分析的方法從不同角度剖析問題深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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