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莉芳
(周口市川匯區(qū)教師進修學校,河南 周口466000)
什么是語文?語文的本質是什么?“語文”一詞,《辭?!泛汀掇o源》均未收編作注。《現(xiàn)代漢語詞典》有兩個義項:1.語言和文字。2.語言和文學的簡稱。現(xiàn)在一般的理解是:語文是語言和文字、語言和文章、語言知識和文化知識的簡約式統(tǒng)稱。這種說法源于葉圣陶先生。他說:“平時說的話叫口頭語言,寫在紙面上叫書面語言。語就是口頭語言,文就是書面語言。把口頭語言和書面語言連在一起說,就叫語文。”[1]
從寬泛的意義上講,葉老的看法是沒問題的?!罢Z就是口頭語言,文就是書面語言”,但“書面”一詞包含的意義太寬泛了:文學、哲學、歷史、法律、地理、思想品德、心理學、教育學甚至物理學、生物學用的無不是書面語。一般人都清楚,語文的書面語言與其他學科的書面語言有著本質的區(qū)別,語文的書面語言一般來說是很美的。
我們翻開中小學語文課本,看看中小學語文課本選的文章就明白了。在中小學語文課本當中,童話、寓言、故事、詩歌、散文、小說等文學類文章占據(jù)了所選文章的80%以上。在這種情況下,看不到語文學科的審美屬性,僅僅把語文理解為口語和書面語,顯然是有問題的。
筆者在這里無意從學理的層面探討什么是語文、語文的本質什么,筆者認為,語文的書面語之所以與哲學、歷史、法律、地理、思想品德等學科的書面語有區(qū)別,主要就在于語文課本選的課文大多數(shù)是文學作品,而文學作品與其他文章最重要的區(qū)別就是文學作品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因此,討論語文的屬性,無論如何不能忽視語文的審美屬性。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在“全面提高學生的語文素養(yǎng)”部分是這樣表述“課程基本理念”的:“語文課程應激發(fā)和培育學生熱愛祖國語文的思想感情,引導學生豐富語言積累,培養(yǎng)語感,發(fā)展思維,初步掌握學習語文的基本方法,養(yǎng)成良好的學習習慣,具有適應實際生活需要的識字寫字能力、閱讀能力、寫作能力、口語交際能力,正確運用祖國語言文字。語文課程還應通過優(yōu)秀文化的熏陶感染,促進學生和諧發(fā)展,使他們提高思想道德修養(yǎng)和審美情趣,逐步形成良好的個性和健全的人格?!?/p>
這就要求,語文教師除了完成識字寫字能力、閱讀能力、寫作能力、口語交際能力訓練任務,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就是培養(yǎng)和提高學生的審美情趣。因此,語文教師在語文教學活動中,應充分挖掘語文課文的美感。
筆者認為,語文教師應當從如下幾個方面挖掘課文的美感:
文學作品之所以感人,是因為文學作品中飽含著豐富、真摯而又優(yōu)美的情感。托爾斯泰在《藝術論》中認為:“藝術的感染的深淺決定于下列三個條件:(1)傳達的感情具有多大的獨特性。(2)這種感情的傳達有多么清晰。(3)藝術家真摯程度如何,換言之,藝術家自己體驗他傳達的那種感情的力量如何。”[2]袁枚在《隨園詩話》中也說:“自三百篇至今日,凡詩之傳者,都是性靈,不關堆垛。”
很多語文課文中,都飽含著豐富、真摯而又優(yōu)美的情感,這也是很多語文課文能夠以情感人的原因?!读x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中說:語文教師“應該重視語文課程對學生思想情感所起的熏陶感染作用,注意課程內容的價值取向”。因此,一個合格的語文教師,應當注重挖掘語文課文的情感美。余光中的《鄉(xiāng)愁》、于右任的《望大陸》、艾青的《我愛這片土地》之所以感人,原因就在于此。
余光中在《聽聽那冷雨》中寫道:
雨不但可嗅,可觀,更可以聽。聽聽那冷雨。聽雨,只要不是石破天驚的臺風暴雨,在聽覺上總是一種美感。大陸上的秋天,無論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驟雨打荷葉,聽去總有一點凄涼,凄清,凄楚。于今在島上回味,則在凄楚之外,更籠上一層凄迷了。饒你多少豪情俠氣,怕也經不起三番五次的風吹雨打。一打少年聽雨,紅燭昏沉。二打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三打白頭聽雨在僧廬下。
“冷雨”、“凄涼”、“凄清”、“凄楚”、“凄迷”,這些詞語里面飽含濃濃的凄苦的思鄉(xiāng)之情。
別林斯基說:“藝術首先應當是藝術,然后才能是一定時期的社會精神和傾向的表現(xiàn),不管一首詩充滿著怎樣美好的思想,不管它是多么強烈地反映著當代問題,可是如果里面沒有詩,那么它就不能表現(xiàn)美好的思想和任何問題,我們所能看到的,不過是體現(xiàn)得很壞的美好的企圖而已?!盵3]因此,一篇文章,如果沒有好的形式,無論它的內容再好,也是沒有意義的。語文教師在語文教學活動中,應當充分挖掘語文課文的形式美。形式美的表達有很多。我們這里重點談兩點:
(1)含蓄的表達。美的文章常常是含蓄的。古人稱蘊藉。劉勰在《文心雕龍·定勢》中說:“綜意淺切者,類乏醞藉”,“以復意為工”,強調文章要“深文隱蔚,余味曲包”,“使玩之者無窮,味之者不厭”??梢钥闯?,在劉勰所處的時代,就已經把“醞(蘊)藉”作為評價作品水平高低的重要標準。
此后,表達的含蓄,一直被后人推崇。嚴羽說:“語忌直,意忌淺,脈忌露,味忌短?!碧K東坡說:“言有盡而意無窮者,天下之至言也。”司馬光說:“古人為詩貴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比~燮在《原詩·內篇》中說:“詩之至處,妙在含蓄無垠,思致微渺,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之間,其指歸在可解不可解之會,言在此而意在彼,泯端倪而離形象,絕議論而窮思維,引人于冥漠恍惚之境,所以為至也。”
杜甫的《江南逢李龜年》、李商隱《錦瑟》之所以為后人稱道,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其表達的含而不露。梁啟超在《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中這樣評價李商隱的《錦瑟》等詩:“義山的《錦瑟》《碧城》《圣女祠》等詩,講的什么事,我理會不著。拆開來一句一句叫我解釋,我連文義也解不出來。但我覺得他美,讀起來令我精神上得一種新鮮的愉快。須知美是多方面的,美是含有神秘性的?!盵4]
李國文在《梁啟超讀〈錦瑟〉》中說:“謎,要是一猜即破,也就沒有什么耐人尋味的了;要是總猜不開,也就無法使人生出破解的興味。而李商隱這首顯然有著難言之隱的《錦瑟》,既有猜想價值,又有猜想余地,是一個使猜解者錯以為不難找到門徑的謎。然而,深入堂奧,接踵而至,便是更多的迷惑和茫然。因此,宋、元、明、清,揣度了一千來年,可謂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而所有答案,無一不被詰難,被質疑,被否定,被推翻,幾乎沒有一個論點能夠站得住腳。估計,再猜上一千年、一萬年,大概也休想解開這個詩謎,仍舊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地分歧著?!盵5]
(2)新穎的表達方式(即有新意、創(chuàng)新)
結構的精巧、語言的機智、幽默等都能給讀者帶來審美的享受和愉悅。西方學者曾提出陌生化理論,即文學話語總是被作家加工為打破語言常規(guī),對人具有阻拒性的話語,以引起人們的注意和興趣。
什克洛夫斯基說:“藝術的目的是傳達對事物的直接經驗,就好像那是看到的而不是認識到的;藝術技巧在于使事物變得陌生,在于以復雜化的形式增加感知的困難,延長感知的過程,因為藝術中感知過程本身就是目的,必須予以延長?!盵6]
他們倡導陌生化,主要的目的還是強調:文學語言不能老生常談,不能拾人牙慧,應當出新。
魯迅在著名散文《秋夜》中寫道:“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且不說他有沒有更深的意蘊,僅就形式本身,就具有出人意料、耳目一新的藝術效果。
好的文學作品常常是有寓意、意蘊的。優(yōu)秀的作品一般都有言外之意、題外之旨、弦外之音。什么是意蘊?黑格爾說:“意蘊總是比直接顯現(xiàn)的形象更為深遠的一種東西,內在的生氣、情感、靈魂、風骨和精神,這就是我們說的藝術作品的意蘊。”[7]
我們看兩首詩:
《蠅子透窗偈》
釋守端
為愛尋光紙上鉆,不能透處幾多般。
忽然撞著來時路,始覺平生被眼瞞。
《斷章》卞之琳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這兩首短詩,雖然文字很少,但給人咀嚼不盡的滋味,原因就在于它有一種“比直接顯現(xiàn)的形象更為深遠的東西”,即“內在的生氣、情感、靈魂、風骨和精神”。
我們再看韋莊的《菩薩蠻》:
紅樓別夜堪惆悵,香燈半卷流蘇帳,殘月出門時,美人和淚辭。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
“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我們認為這里包含的意蘊是很豐富的:(1)在離別之際,美人彈琵琶送行,弦音如婉轉的鶯啼;(2)以琵琶之精美、聲音之迷人,襯托人也很美;(3)也許暗示的是美人的聲音似弦上的鶯語之甜美;(4)也許這是一曲悲傷的樂曲。盡管很美,但也很傷感。離別之時,難免傷感;(5)曲子里面可能還包含著“勸我早歸家”的意思。
語文的美感問題其實也是一個相當復雜的問題,我們討論這個問題的目的,就是想通過對這個問題的探討,引起語文教師對語文美感問題的重視,使語文教師們認識到,語文教師在解決聽說讀寫問題的同時,還應當關注語文課文中其他方面的豐富內容。因為,正像《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中說的:“語文課程致力于培養(yǎng)學生的語言文字運用能力,提升學生的綜合素養(yǎng),為學好其他課程打下基礎;為學生形成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形成良好個性和健全人格打下基礎;為學生的全面發(fā)展和終身發(fā)展打下基礎。”
[1]葉圣陶.葉圣陶語文教育論集[M].教育科學出版社,1980.
[2]伍蠡甫.西方文論選(下卷)[M].上海譯文出版社,1979.
[3]別林斯基.別林斯基文學論文選[M].上海譯文出版社,2000.
[4]梁啟超.飲冰室文集(卷三)[M].中華書局,1978.
[5]李國文.梁啟超讀《錦瑟》[J].神州,2005(2).
[6]方珊.俄國形式主義文論選[M].三聯(lián)書店,1989.
[7]黑格爾.美學(第一卷)[M].朱光潛譯,商務印書館,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