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莉
(銅仁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貴州 銅仁554300)
詞匯是語言中最為活躍的因素,伴隨著社會發(fā)展,不斷有新詞語出現(xiàn),本文從認知語言學的隱喻角度就近年來新詞語產(chǎn)生的原因進行分析。認知語言學家Lakeoff和Johnson(1980)在其合著的、將隱喻研究真正納入認知語言學領域的標志性著作《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的開篇中就強調指出了隱喻的認知作用:“隱喻在日常生活中無所不在,不僅在語言中,而且在我們的思維和行動中都是這樣。”當代認知科學普遍認為,隱喻在本質上不是一種修辭現(xiàn)象,而是一種認知活動,對我們認知世界有潛在的、深刻的影響,隱喻是人類認知活動的工具和結果。在認知的過程中,認知主體通過推理將一個概念域映射到另一個概念域,從而使得語句具有隱喻性;隱喻中的本體和喻體涉及表達兩種不同事體的思想,它們的并置產(chǎn)生了矛盾,在互動的碰撞中獲得統(tǒng)一,主體再結合其他因素便可獲得隱喻義。
因此隱喻便涉及兩類不同事體和概念之間的關系,或者是兩個不同的語義場之間的比較和映合。從相似性在隱喻認知中的作用可以分為相似性隱喻和創(chuàng)造相似性的隱喻。
相似性隱喻指本體和喻體之間存在某種相似性,人們不自覺,或較容易就可發(fā)現(xiàn)其間的相似性,也就是一種以本體與喻體間原有(包括固有的和想象中的)相似性作為基礎的隱喻(similarity-based metaphors)。按照其依據(jù)的相似性的不同可分為以下兩種相似性隱喻:語音相似性隱喻和形態(tài)相似性隱喻。
Fonagy(1999)在其論文《Why Iconicity》中首次提出了“語音隱喻”,主要從語音的發(fā)音方式與其表示的意義這一角度進行論述。他說的語音隱喻實際上是指語音與其所指對象之間的相似性的問題。李弘教授在《語音隱喻初探》一文中,主張根據(jù)Lakeoff等認知語言學家的觀點解釋語音隱喻。認知語言學家認為語言是承擔著交際功能的符號系統(tǒng),即是說語言屬于人類的交際符號域,與現(xiàn)實世界和認知世界屬于兩個不同的域。這也是一種“to say one domain in termsof another”,從這一角度來說,F(xiàn)onagy論述的語音相似性可以理解為“語音隱喻”。本文堅持李弘教授的觀點,主張按照Lakeoff等認知語言學家的定義從語音層面論述“跨域喻指”的隱喻現(xiàn)象。
如“杯具”和“悲劇”這兩個詞原本屬于不同的概念范疇,語音上的一致使這兩個毫無聯(lián)系的事物在概念上具有了相互關聯(lián),因此,“杯具”的“悲劇”義便通過網(wǎng)民豐富而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聯(lián)想產(chǎn)生了?!氨摺辈辉偈侵浮笆⑺钠骶摺?,而是與“悲劇”同義形成的諧音雙關。不少年輕人在網(wǎng)絡上甚至生活中都常用“杯具”代替“悲劇”,更有甚者網(wǎng)民還根據(jù)“杯具”衍生出了“洗具”(喜?。?、“餐具”(慘?。?、“茶具”(差距)等,發(fā)展出了龐大的“杯具”家族。
王寅在《認知語言學》里介紹了Fonagy的語音隱喻,主要從語音(或發(fā)音方式)與其表達的意義這一角度進行論述。其中,仿擬主要指模仿現(xiàn)有的短語、句子或篇章,改動其中部分詞語或語序,以創(chuàng)造特殊效果,這種辭格也可通過語音手段來實現(xiàn),通過套用或改動現(xiàn)有表達中的語音造出新的詞語,這就叫做語音仿擬。如:“人生就是淘寶,你買洗具他絕對會給你郵個杯具,用的還是TMD快遞?!痹谶@個例子中,巧妙地仿擬了“喜劇”、“杯具”的發(fā)音造出笑話,用諧音“洗具”、“杯具”作喻體,跨域說本體“喜劇”、“悲劇”。其中本體和喻體兩者在意義或其他特征上不存在相似性關系,可謂風馬牛不相及,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純粹是基于“諧音”之上的,以諧音的方式改動詞語中的某一個字詞,能恰如其分地表達出某種新意,取得某種特殊的語用效果。類似“悲劇”之于“杯具”的還有“脖主”、“脖友”、“圍脖”和“圍脖族”這些伴隨微博的產(chǎn)生而在網(wǎng)友之間瘋狂流行起來,其產(chǎn)生的機制也和杯具一樣,是基于語音上的相似。
再如“司馬他”,不知道緣由的還以為是一個名詞,而該詞卻是一個形容詞,形容人精明、睿智,多用于職場上。原來該詞是英語單詞“smart”的音譯詞,“smart”作為一個形容詞時有機靈的、精明的含義,因此音譯過來的“司馬他”便充當了“smart”。由“司馬他”還衍生出“司馬他法則”和“司馬他一族”。類似“司馬他”的還有“廬舍族”、“反廬舍聯(lián)盟”、“蘿卜白菜法則”和“麻豆族”等由英語音譯過來產(chǎn)生的新詞語。
由語音相似性產(chǎn)生的新詞語由于其直接性和詼諧幽默性,成為新詞語產(chǎn)生的一種不可忽視的方式。
與語音相似性隱喻的直接性、明了性相比,有的新詞是通過生動、形象的詞語描繪出一個場景或者狀態(tài),通過生動的性質、狀態(tài)表達新詞的含義。在喻體對本體的映射和兩者的互動過程中,主體通過對生動、形象的詞語描繪出的場景或者狀態(tài)引出它們之間潛在的相似性特征,并對相似性特征進行一系列推理和分析,由表及里、去異存同,一旦在兩者之間建立適合當下情景的相似關系便會產(chǎn)生映合效果,也就能獲得這一隱喻意義。
如草食族、躲貓貓、蝸居族等。草食動物是生物學上的一個概念,草食動物相對于肉食動物,在地位上永遠都處于被動地位,面對肉食動物的進攻,草食動物只有采取被動的逃避行為,永遠都沒有主動地位。當草食動物的這種特點被賦予在婚戀領域,處于愛情中的雙方,相比較會有主動的一方和被動的一方,因此,草食族對待愛情就像草食動物對待肉食動物的進攻一樣,是被動的態(tài)度,溫和,缺乏激情。由此便衍生了“草食男”和“草食女”這兩大草食族。通過對待事情的態(tài)度:溫和、缺乏激情這一相似性,把生物學中的草食族這一概念成功引入到人們的婚戀生活中,并衍生了大量與“草食族”有關的新詞,同時也體現(xiàn)了在現(xiàn)代社會中,人們特別是單身男女對婚戀的重視與渴望。又如“躲貓貓”,原是指捉迷藏,自從2009年2月,云南晉寧事件發(fā)生后,成了泛指隱藏真相的代稱,帶有戲謔和反諷的意味。“躲貓貓”這個詞在網(wǎng)絡的成功引用在于成功地建立了兒時玩捉迷藏游戲和掩蓋真相、逃避責任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躲”與“被躲”的雙方不論是政府、企業(yè)還是個人,都離不開在“事實真相”與“責任義務”兩個方面的追究與問責,都沒有偏離“躲貓貓”一詞“躲”的意義核心,即:它們均從不同的角度體現(xiàn)了“躲”的[+故意]+[使他人看不見]的義素特征。在人們的日常使用中,人們或是強調其中之一,或是二者皆用,但不論如何,都沒有脫離“躲貓貓”在應對重大社會事件過程中由“躲”蘊含的最核心的意義——“不直面真相”與“逃避責任”。2009年電視劇《蝸居》熱播以后,“蝸居族”迅速成為公眾口頭禪。無數(shù)城市人一房難求的感同身受是該詞成為網(wǎng)絡熱詞的重要原因?!拔伨印毕裎伵R粯泳幼≡谡〉淖∷铩N伵1緛砭褪且环N弱小的軟體動物,每天都窩在自己小小的殼里或者背著重重的殼一步一步挪動,當蝸牛的這種特性放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沉重的房貸壓力及居高不下的房價使得無數(shù)城市人就像蝸牛一樣蝸居在自己狹小的房子里同時承擔著高額的房貸。與之相關的詞語包括“蟻族”,指那些畢業(yè)后無法找到工作或工作收入很低而聚居在城鄉(xiāng)接合部的大學生。
再如新詞語“囧”和“槑”?!皣濉钡谋玖x是光明,然而當在公眾眼前以新詞語身份出現(xiàn)時,形象地表達了一種無奈、尷尬的情感?!皹帯?,原為“梅”的異體字,因其字形由兩個“呆”字組成,現(xiàn)指很呆、呆極了。現(xiàn)在這兩個字的流行都與它們的本義無關,而是取其形,當這兩個古體字一旦進入網(wǎng)絡時代,網(wǎng)民豐富的想象力把“囧”字詮釋為一個耷拉著眉毛、張大嘴巴的人物,正與人表達無奈的表情相符,于是“囧”便形象生動地表達了一種無奈、尷尬的情感。
在新詞語的產(chǎn)生中,由形態(tài)相似性隱喻產(chǎn)生的新詞語是新詞語產(chǎn)生的一種重要的方式。形態(tài)相似性隱喻將形態(tài)特征較為明顯地置于本體與喻體之間,形成隱喻表達的基礎。
隨著人類對世界認知的深入,新的物質被發(fā)現(xiàn)、新的概念產(chǎn)生、新的范疇成員出現(xiàn)都需要更多的詞語表達。由于語言是約定俗成的,違反常規(guī)就會導致誤解、歧解甚至不解。語言的使用是個人的行為,含有個人的因素,必定是有創(chuàng)新的成分,也就是說語言的使用可以說是在常規(guī)中創(chuàng)新。違反常規(guī)、產(chǎn)生變異,就是一種創(chuàng)新。區(qū)別于主體較容易發(fā)現(xiàn)本體和喻體之間相似關系的相似性隱喻,創(chuàng)造性隱喻主要指主體在認知基礎上將本體和喻體并置使用后,就在兩者之間創(chuàng)建出一種新聯(lián)系,從而使得主體可從一個新角度認識事物。
新詞中的超常搭配組合現(xiàn)象便是創(chuàng)新型的隱喻。在隱喻發(fā)生的最初階段,本體、喻體之間的相似性在人們心理上尚未形成定勢關聯(lián),它們組合時搭配上的沖突必然擾亂原有的語義網(wǎng)絡。并且“在隱喻的過程中,搭配對詞匯的語義變化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由于搭配的作用,詞語的意義得以延伸、拓展,從而變成隱喻義。隱喻義與字面義既相互對立,又相互依存。字面意義并不意味著原有意義上的‘固有義’,而僅僅是‘目前的,通常的意義’”。隱喻中互動的兩個領域的概念通過某種手段并置,構成語義上的沖突。
例如,“女漢子”、“奶爸”和“萌漢紙”這三個詞語,“女”與“漢子”是毫無關聯(lián)的,它們的搭配組合違背慣常的語用原則,這種對正常語用規(guī)則的違反叫作“偏離”,由于目的域的限制,“女(子)”的部分特征被提取,映射到“漢子”身上,“女漢子”這個看似矛盾的詞語表達出了一種身在當今社會新的女性群體,是指一般行為和性格向男性靠攏的一類女性,形容女性可能言行粗魯,個性豪爽,獨立,有男子氣概等大眾認為女性不應擁有的特質。再如“被XX”詞語群,“就業(yè)、增長、學習、捐款、代表、賣淫、吸毒、嫖娼、自愿、辭職、開心、自殺、失蹤”是自主動詞,且大多為不及物動詞,表示人們主動地、自行地采取的行動或者達到的狀態(tài),是沒有被動語態(tài)的,前面加上“被”字是一種語法錯誤。然而,正是這種語法錯誤,當其運用到特定的語境中,卻揭示了一種社會中的荒謬現(xiàn)象:一個人并沒有就業(yè),而被認定為就業(yè);工資并沒有增長,卻被宣布為增長,不是出于當事人自愿的原則,而是被動的。“被XX”詞語群表達的不再僅僅是單純的被動的意義,而是傳遞出弱勢群體對權勢強加給他們的種種表示的無奈與反抗。又如“~門”詞語群,“安置、購房、配方、監(jiān)視、遺產(chǎn)、檢測、添加”等與“門”本是毫無聯(lián)系的,但是自從美國“水門事件”發(fā)生后,“門”逐漸偏離了其本義,而成了丑聞、反面消息的代表,“安置、購房、配方、監(jiān)視”等一系列詞含義映射到“門”上,而“門”代表的反面消息的含義再與這些詞語含義組合,從而形成新的含義。
隱喻意義的理解實際上是在兩個語義網(wǎng)絡之間尋找相似點,進行語義移植,在字面意義出現(xiàn)沖突而無法成立時,通過話題、語境和詞語指稱對象的判斷,消除偏離,從而識別隱喻。人們用自己的想象促成了兩個語義域有方向、部分的互動和融合,偏離消除以后,詞匯的意義也在兩個語義域的互動中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創(chuàng)造性隱喻新詞由于其新穎性、不合常規(guī)性,能勾起人們的興趣,吸引人們的眼球,成為新詞語產(chǎn)生的重要方式。
隱喻作為認知世界的一種基本方式,從認知的角度研究新詞語有助于探究新詞語產(chǎn)生的過程。隱喻在新詞語的產(chǎn)生中有多種表現(xiàn)形式,相似性隱喻和創(chuàng)新性隱喻是新詞語產(chǎn)生的重要方式,大膽預測,在以后的新詞語產(chǎn)生中,隱喻會起到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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