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
一個用心過日子的人,這輩子早晚都能遇上些幸運的事兒,比如平凡、平淡的我,竟寫起了自幼就著迷、仰望的小說;一個不知天高地厚想把小說寫好的人,只要肯用心,有誠意,那她好歹也總能有所獲益,比如,我在正兒八經(jīng)寫起小說后不久,就能幸會艾瑪。
時隔多年,我現(xiàn)在都還清楚地記得那個開頭兒:“下了一段時間的雨,往河邊去的小路被野草吞沒了……人幾天沒走,這些賤賤的草啊藤啊就迅速占領(lǐng)了一切可占領(lǐng)的地方?!彼鼇碜园?shù)摹度嗣嫣一ā?,是我讀到的她的第一篇小說。我已記不清自己是在哪兒把它貼下來的了——我更喜歡紙質(zhì)舊書,讀同時代作者的作品不多,偶爾在網(wǎng)上遇到自己有興趣的文字,只貼下來,攢起來集中排版打印,閑時再看。那篇小說就混在一些來路不明的詩歌、散文當中,在一個周日的午后襲擊了我。我像個貪吃的孩子似的,邊享用邊擔心它要完,完了回頭又咂摸了一遍,放下來,腦子懵懵地還溺在那其中,放眼到處是那其中的滋味、氣息、細微末節(jié)。
是的,那是我喜歡的小說,它綿密、細致而又寬廣、空靈,符合我對小說一貫的審美,然而它同時又可以那么柔韌、那么倔強,帶著一股不依不饒不離不棄的執(zhí)著勁兒,更讓我羨慕和敬佩。
自此我記住了艾瑪這個名字,《米線店》《綠浦的新娘》《小強的六月天》《浮生記》……后來我到處找她的小說看,它們也大都沒讓我失望。再后來,我在網(wǎng)上發(fā)現(xiàn)了她的博客,時常去看,喜歡那里的文章,偶爾留言。
和艾瑪?shù)谝淮我娒媸?009年秋天,《小說選刊》 崔艾真、魯太光兩位老師來青島。我被電話叫去見面,說話間提到她,大家都交口稱贊。崔老師便囑我去約,我于是去她博客留悄悄話,約她出來。
當晚,獨自站在酒店門口等她,我腦子里滿滿的,晃來晃去全是她博客里的那些文字、話題——家人、家鄉(xiāng)、尋常百姓的尊嚴、知識分子的命運……漸深的暮色里,我突然看見一個身材小巧的灰衣女子正裊裊走來,心底頓時驀然升騰起驚喜,是覺得,眼前這女子和自己在文字中感受到的艾瑪,色彩、輪廓,都搭調(diào)、相符。那晚的聚餐還有尤鳳偉老師等讓我們高山仰止的大家在座,就近聆聽大家高論,我們都很安靜,只是常隔著眾人,遠遠地,相視一笑。初次照面,盡管拘謹、緊張,并未深談,但我卻毫無來由地覺得她親,覺得她的目光里有體恤和溫暖。
后來的相處也不斷地印證著我的直覺。我得承認自己不是熱情的人,也不愛湊熱鬧,辭職回家后,生活半徑更是越畫越短,然而在如今自己享受的宅居生活中,我卻不時會渴望聽到來自艾瑪?shù)穆曇簟x到她新的小說,有時是熱乎乎剛脫手的初稿,有時則印在我心儀的雜志上。出去開會,來回路上,晚上住在酒店,也總跟她有說不夠的話。因同居一城,我們還讓自己的家人也慢慢熟識起來,隔段時間會一起聚聚。我喜歡聽她說話——自己的困惑、周圍親朋的境遇,甚至道聽途說的市井小民故事……有時聊著聊著,她會變得有些沖動起來——瞪著大眼睛、皺著眉頭、不停地搖晃著頭……她善良、率直、坦誠,她對自己身處的世界有愛、有情懷,才會感同身受,才體察得細致入微,表達得深切、感人、有力量。在我看來,這正是艾瑪?shù)男≌f有血性、有大氣象的原因。在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我堅信艾瑪一定會走得更遠、更好。
想想自己自讀小說開始認識艾瑪,不覺已七年,這幾乎跟我真正開始寫作的時間相當,在我看來,文學書寫是跟人的精神成長相關(guān)的,如今每每我回望自己在文字中的這一路走來,時不時總會發(fā)現(xiàn)來自艾瑪?shù)挠绊憽男≌f,她的閱讀取舍,她對所謂的文壇中人、事的態(tài)度,她對我小說的具體的批評和建議……都對我有過太多有益的提醒、感染、觸動和激勵。
現(xiàn)實宏大無邊,個體的書寫是何等渺小、脆弱的行為,在寂寞、艱辛的寫作路初始,我就能有幸結(jié)識艾瑪,這讓我時常要感激命運,感激這慷慨、珍貴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