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秦觀《浣溪沙》的美學意蘊

謝思妤

（山東大學 藝術(shù)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所謂宋詞就是我國宋朝流行的一種詩歌，而這種詩歌常常是要配合音樂演唱的，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宋詞因其風格的不同大概可以分成兩種派別，即以柳永、晏殊、秦觀、歐陽修為代表的婉約派以及由蘇軾、辛棄疾等為代表的豪放派。我國的詩歌若說博大精深首推唐詩，若說美輪美奐則無疑當數(shù)宋詞。唐詩妙在其大,宋詞妙在其美。美是宋詞的招牌是它的特色也是它的品性。無論他的外在形式還是內(nèi)在含義，都以美為追求的目的。尤其是婉約派詞人的作品幾乎每首都是唯美主義的代表作。在秦觀的這首《浣溪沙》中，其美學意蘊則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

一、平實淡雅的空靈之美

這首詞通篇沒有出現(xiàn)過人物和直抒胸臆的情緒。雖然整首詞是寫愛情與春愁的，然而卻平平淡淡，想要說些什么然而終于又懶得說了。詞的上片“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比湓捴粚懥艘粋€上樓的動作，其余的則是一些意向的堆疊。作者到底要說什么卻不清楚。有與無間恰恰多了一層朦朧之美。

詞的下片前兩句“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眲t是宋詞中的一等名句。這是一聯(lián)對仗，詞人將“飛花”和“夢、“絲雨”和“愁”，一具體、一抽象，原本邈不相涉，但詞人卻發(fā)現(xiàn)它們之間有“輕”與“細”的特點，便構(gòu)成兩個新鮮的比喻，空靈縹緲之感便油然而生。前人評秦觀的詞，說他的一大特色是平易近人而不著力，這首《浣溪沙》恰是一個典型，好像就是輕輕松松、隨隨便便說出來的而已，沒有慷慨高歌，沒有沉郁頓錯。平淡之中現(xiàn)出一絲惆悵，愁緒中又蘊含著靈氣往來的空靈之美。正如南宋張炎之在《詞源》中所說：“秦少游詞體制淡雅,氣骨不衰,清麗中不斷意脈,咀嚼無滓,久而知味?！?/p>

二、情景交融的意境之美

正如王國維所說：“文學之事，其內(nèi)足以濾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與境二者而已……以境勝者，莫如秦少游?！痹~的上片輕寒、曉陰、畫屏則是一些意象的堆積。以此來營造一種朦朧的意境，朦朧之中一絲愁緒涌上心頭。下片的飛花似夢、細雨如愁也是情與景交融在一起。這兩句之后，鏡頭又轉(zhuǎn)到了寫實，窗簾被掛鉤掛了起來，這本來只是個很平常的場景，但一個“閑”字卻再化平常為神奇——窗簾也好，掛鉤也好，任憑怎么掛也不可能“閑”的，秦觀卻從這個意象捕捉到了一種意態(tài)，也許是詞人自己的意態(tài)，也許是窗子里邊那位女子的意態(tài)：似乎慵懶而寂寞，有些輕輕的傷感，有些淡淡的倦意。到了怎樣程度呢？輕輕的夢，輕如飛花；淡淡的愁，淡如絲雨。我們的小學語文課本里就講“情景交融”，這首詞正是情景交融的最佳范例，字面說景而暗暗含情。這首詞以輕淺的色調(diào)、幽渺的意境，描繪一個女子春陰的懷抱里所生發(fā)的淡淡哀愁和輕輕寂寞。全詞意境悵靜悠閑，含蓄有味，令人回味無窮，一詠三嘆。

三、諧和的詩藝之美

歷來評論詩詞有一種說法就是講究篇與句的關(guān)系。如果一首詩里有一句很好，而全篇并不出彩，這叫有句無篇，最好的情況是又有句又有篇，秦觀這首《浣溪沙》恰恰是有句有篇的典型。宋詞因為是要和樂的，因此一首詞不僅要文學上的美感，而且要有音律美。我國宋代的曲子詞配樂都是采用的曲牌體。作為歌詞的宋詞本身，則分成許多不同的曲牌。每一種曲牌都有其固定的音調(diào)格式。如在《浣溪沙》這一曲牌中，詞的下片的第一句是全詞中唯一一處對仗句，因此正是全篇中最合適出“句”的地方，秦觀以”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來成就之。一句詞之所以能被稱為名句，不僅僅要求這一句話要足夠出彩，這句話同時要與全詞的基調(diào)相吻合。莎士比亞把比特拉克的十四行詩從4433的格式變成了4442，使得最后一個詩節(jié)變成了兩句，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要造出警句的效果。這在當時來說是一個詩歌方面的革命但這個手法很快就從主流的詩歌語言里淡化下去了。因此一首詞不僅要有出彩的名句同時也要與詞的整體形成一種諧和之感以不失形式上的比例之完美。如笛卡爾在《論巴爾扎克的書簡里》所提到的那樣：這些書簡里照耀著優(yōu)美和文雅的光輝，就像一個十全十美的女人身上照耀著美的光輝那樣，這種美不在某一特殊部分的閃爍，而在所有各部分總起來看，彼此之間有一種恰到好處的協(xié)調(diào)和適中，沒有哪一部分突出到壓倒其它部分，以致失去其余部分的比例，損害全體結(jié)構(gòu)的完美。

“詩緣情而綺靡”出自陸機的《文賦》，它是指詩歌作品由人的情感活動而產(chǎn)生，情為詩之本根。同時認為詩歌的產(chǎn)生源于情感、心緒、趣味的流泄?？v觀整首詞，溫柔敦厚，含蓄而有余韻。婉約清麗，風致而幽微。沒有撕心裂肺的感情宣泄，情與愁就在有與無得意向之中淡淡流出。正如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所評：“少游詞寄慨身世,閑情有情思。他人之詞，詞才也；少游，詞心也。得之于內(nèi)，不可以傳。”這便是秦觀的詞的勝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