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文明”是封建專制主義——三評《大秦帝國》

陳遼

孫皓暉先生的《大秦帝國·序》，第一句話是“大秦帝國是中國文明的正源?！钡@是句文理不通的錯話。可以說“大秦帝國的文明是中國文明的正源”，這在語法上是可以通過的。但不能說“大秦帝國是中國文明的正源”。因為，所謂“大秦帝國”在中國歷史上只存在了15年，是個短命王朝。揆諸“大秦帝國”前后的文明史，“大秦帝國”不可能是“中國文明的正源”。

我在《創(chuàng)作理念的誤導 作品自許的反差——評〈大秦帝國〉》（《文藝爭鳴》2010年6月號上半月）一文中，以歷史事實為據(jù)立論，指出：炎黃文明，乃是中國文明的正源。到了夏商周，炎黃文明發(fā)展為華夏文明。秦文明來自華夏文明，源自炎黃文明，秦國之所以強大也是因為炎黃文明和華夏文明。在《是歷史主義，還是偽造歷史？——再評〈大秦帝國〉》（《徐州師范大學學報》2011年第1期）中，我仍以歷史事實為據(jù)立論，進一步闡明了我對中國文明發(fā)展史的看法：炎黃文明是中華文明的根基或正源，到春秋、戰(zhàn)國發(fā)展而為百家爭鳴的華夏文明，到西漢武帝以后發(fā)展為以儒家為主、儒法并用的漢文明，魏晉南北朝以后又發(fā)展為儒、佛、道整合并以儒家為主的多元文明，唐代以后，再發(fā)展而為以漢族儒佛道文明為主、再吸收中國各少數(shù)民族文明優(yōu)長的多族文明，晚清以后，則發(fā)展為在五千年中華文明的基礎上有意吸納西方文明優(yōu)長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近代文明?！拔逅摹毙挛幕\動后，發(fā)展為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新民主主義的文明；新中國的新時期到來后，又發(fā)展為互補的、共生的、社會主義的和諧文明。中華文明史的根基、正源是如此，其發(fā)展歷程是如此，這才使中國始終屹立于世界各國之林。而在新時期到來以后，和諧文明更促進了新中國的騰飛，進入了世界強國的行列！由于論題的側重點不同，在上述兩文中，我未能評說所謂“大秦帝國”的“鐵血文明”，因此在這里我著重對“大秦帝國”的“鐵血文明”加以評價。

一、“鐵血文明”是封建專制主義

盡管孫皓暉從來沒對“鐵血文明”予以解說，但從秦始皇的所作所為，從《大秦帝國》已經(jīng)表現(xiàn)的、蓄意回避或曲為之辯的事件中可以清楚看出，“鐵血文明”包含這樣一些具體內容：

一、由專制君主指揮，武力兼并韓、趙、燕、魏、楚、齊諸國，以鐵血統(tǒng)一了中國。在戰(zhàn)爭中死了數(shù)以百萬計的軍民，但畢竟統(tǒng)一了中國。因此，對于這一“鐵血文明”，應一分為二，不能完全否定。

二、仍由專制君主以殺伐的方式解決統(tǒng)治集團的內部矛盾。嬴政執(zhí)政后，殺死他母親的情人嫪毐；逼死他的生父、秦國的有功之臣呂不韋是典型的兩大鐵血事件。因這是統(tǒng)治集團的內部矛盾（唐朝李世民也曾在內部斗爭中殺死過親兄弟），孰是孰非，可不予置論。

三、還是由專制君主強制建立郡縣制度，強制實行“書同文”、“車同軌”、中央集權，在強制時有時付出一些鐵血的代價，但有利于統(tǒng)一的鞏固、經(jīng)濟的發(fā)展，這一“鐵血文明”我們是基本肯定的。

如果說，以上三項，在秦始皇推行的“鐵血文明”中或應予基本肯定，或應一分為二，或者可以不予置論的話，那么，“鐵血文明”中的下述內容，就都屬于負面文明而必須加以譴責。

一是秦始皇為了滿足生前死后的享受，大造宮室、大造墳墓，征發(fā)了數(shù)十萬民眾，死人無數(shù)，血流各處?！扒厥蓟蕼缌鶉?，圖繪各國宮室，在咸陽北照樣建筑，共有宮室一百四十五處，藏美女一萬人以上?！雹佟扒厥蓟食跫次?，就在驪山造自己的墳墓。并六國后，征發(fā)所謂罪人七十余萬人到驪山服役。墳墓高五十余丈，周圍五里余，掘地極深，灌入銅液。墳墓中有宮殿及百官位次，珠玉珍寶，不可計數(shù)?！雹趯O皓暉說：“秦始皇時期沒有一件值得指控的大工程?！薄爸皇堑搅饲囟罆r期，才因驪山陵與阿房宮的大規(guī)模建造而偏離社會建設的軌道，使工程徭役具有奢靡特質?！保ā都狼卣摗?，《大秦帝國》第六部）這是為秦始皇開脫罪責而蓄意制造的謊言。請問孫皓暉：秦二世在位三年即被殺，忙于窩里斗和享樂，能在三年內建造成阿房宮和始皇陵嗎？“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卑⒎繉m早在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后就開始動工了。始皇陵于秦始皇在世時也動工營建了。像阿房宮、始皇陵這樣的超大工程，從設計、施工到建成，能在秦二世三年內完成嗎？在這里，為秦始皇曲辯的孫皓暉連常識也不顧了。在建造阿房宮、驪山陵的過程中，多少役夫死于征集途中，死于建造期間，血流遍了征集道上，阿房宮內，驪山陵中！秦始皇還追求長生不死，“因而召集方士求神仙，浪費大量財物（如徐市航海求藥，又刻石鯨長二百丈，尋求長生不死的奇藥）。方士妖妄，勸他隱藏，不讓臣下知道住處。多造宮室，建筑長城（方士奏圖書說‘亡秦者胡也’，秦始皇發(fā)大軍擊匈奴，并筑長城），大都是受方士的欺騙。”③為了出海求神仙藥，建造了上百艘滿載童男童女和他們生活用品的超級大船，動用大量民工；為了刻二百丈長的石鯨，找石、運石、刻石，又動用了數(shù)以千計的民工；發(fā)大軍擊匈奴，調動了數(shù)以萬計的士兵。其間，又不知死了多少人。這都是“鐵血文明”！“秦時全中國人口約二千萬左右，被征發(fā)造宮室墳墓共一百五十萬人，守五嶺五十萬人，蒙恬所率防匈奴兵三十萬人，筑長城假定五十萬人，再加其他雜役，總數(shù)不下三百萬人，占總人口百分之十五。使用民力如此巨大急促，實非民力所能勝任?！薄扒厥蓟誓┠辏r(nóng)民起義已經(jīng)接近了爆發(fā)點。”④

二是秦始皇以韓非為師，搞“法、術、勢”的君主本位主義的血腥統(tǒng)治。大學者王元化在《韓非論稿》（1976年8月，收入《清園論學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12月出版）中指出，韓非“所倡導的法是君主本位主義的法”，“是和人民處于對立地位”的法，“照韓非看來，君主的意志就是法令，只要是君主說的無論怎樣荒謬悖理，都是不容拂逆的‘絕對命令’?！狈摇澳翘追?、術、勢所建立的太平盛世，是一個陰森森的社會。這樣的社會里，人民甚至不得互相往來，互相往來就有朋比為奸犯上作亂的嫌疑。‘欲為其國，必伐其聚，不伐其聚，彼將聚眾’。（《揚權》）”。而孫皓暉卻把秦始皇靠“法、術、勢”建立起來的血腥統(tǒng)治，美稱為“法治社會”。⑤十分遺憾，曾經(jīng)當過法學副教授的孫皓暉竟連何謂“法治”，都弄不清楚?！霸谟⑽闹校ㄖ巍辉~最起碼有兩種表達式：rule by law和 rule of law?！薄扒罢咭庵^‘用法律來統(tǒng)治’，后者意謂‘法律的統(tǒng)治’或‘法制主治’。自然后者才代表了西方現(xiàn)代意義上的‘法治’思想”。“中國古代的秦朝不是‘法治社會’，但不能說秦朝沒有法律；秦朝不僅有法律，是‘rule by law’，而且是嚴刑峻法，律條繁苛。”⑥鐵腥味血腥味很濃。孫皓暉把兩千兩百多年前的秦國社會，說成是“法治社會”，建立“法治社會”真是太容易了。這簡直是法學界的大笑話！且看秦始皇是怎樣進行“法治”的。

三是秦始皇焚書坑儒：搞血腥鎮(zhèn)壓。秦始皇從李斯議，實行焚書法令。“丞相李斯斥儒生不師今而學古，各尊私學，誹謗朝政，惑亂民心，建議禁私學。辦法是除了史官所藏秦國史記以外，別國史記一概燒毀；除了博士官所藏圖書，私人所藏儒家經(jīng)典和諸子書一概送官府燒毀。下令后三十天不送所藏私書到官府，罰筑長城四年。聚談《詩書》的人斬首，是古非今的人滅族，只有醫(yī)藥、卜筮、農(nóng)作書不禁。民間求學以吏為師?！惫?11年，秦始皇“活埋儒生四百六十余人?！雹叨鴮O皓暉卻在《大秦帝國》第五部《鐵血文明》第十三章《鐵血板蕩》里為“焚書坑儒”大唱頌歌，譽之為“反復辟”：“大秦皇帝詔：查孔門儒生四百六十七名，無視大秦新政之利，不思國家善待之恩，以古非今，攻訐新政，散布妖言，誹謗皇帝，勾聯(lián)六國舊貴族，圖謀復辟三代舊制。屢犯法令，罪不容誅！為禁以文亂法惡風，為禁復辟陰謀之得逞，將所有觸犯法律之儒犯處坑殺之刑！大秦皇帝三十五年秋?！边@道“大秦皇帝詔”，是孫皓暉代秦始皇書寫的，他說“它在當時有著最充分的政治上的合理性”。（《大秦帝國》第五部，第943頁）這一章取名《鐵血板蕩》，倒是實實在在地道出了“鐵血文明”的本質。

從上可見，“鐵血文明”中雖然有統(tǒng)一中國之功的、應“一分為二”的戰(zhàn)爭文明，有應當基本肯定的有利于國家統(tǒng)一和發(fā)展的統(tǒng)一文明，但其負面效應是主要的。它是導致民眾大量死亡的暴政文明；它是只求一己享受、一己威權、罔顧民生疾苦的暴君文明；它是嚴刑峻法、律條繁苛、與人民對立的君本位文明；它是在肉體上消滅異己知識分子，仇視“法家”以外各家知識的霸道文明。一句話，它是封建專制主義。這樣的“鐵血文明”，從整體上評價，負面大于正面，弊大于利。特別是在倡導以民為本、和平崛起、和諧發(fā)展、以和為貴的今天，更是和當代文明潮流悖離的。

二、秦始皇的“鐵血文明”背離了“早秦文明”持續(xù)“周化”、“華夏化”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孫皓暉把書寫秦始皇功績的第五部取名《鐵血文明》。為了把“鐵血文明”與“早秦文明”切割，他聲明：“人們所說的‘秦文明’，一定是變法之后的戰(zhàn)國秦文明與一統(tǒng)華夏后的帝國秦文明，而不是早秦文明?！保ā都狼卣摗?，《大秦帝國》第六部）也就是說，在孫皓暉看來，“變法之后的戰(zhàn)國秦文明與一統(tǒng)華夏后的帝國秦文明”，才是“鐵血文明”，才是“中國文明的正源”、“根基”或“根源”。但是，孫皓暉未免過分著急于把“鐵血文明”說成是“中國文明的正源”或“根基”、“根源”，他竟然想都沒有想一想：“鐵血文明”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突然產(chǎn)生的嗎？在“鐵血文明”之前，秦國難道就沒有文明嗎？“早秦文明”豈不是“鐵血文明”由來之一“源”嗎？其實，秦始皇的“鐵血文明”，恰恰背離了“早秦文明”持續(xù)“周化”、“華夏化”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先秦歷史學者倪晉波以無可辯駁的論據(jù)指明：據(jù)《秦本紀》，秦之先祖大費能調馴鳥獸，孟戲、中衍、造父善御，非子本人也因長于養(yǎng)馬而為周孝王賞識，這些都暗示秦人在早期是一個畜牧業(yè)方面比較發(fā)達的游牧部族，直到非子受封為附庸，并“邑之秦”，他們才正式成為周王朝分封體制下的一級，有了屬于自己的統(tǒng)治區(qū)域，邁出構建國家政權的第一步；而此時的西周則是個具有成熟的政治架構、先進的意識形態(tài)和廣闊的疆域的宗主國，其文化自然也不是初生的秦文化可與之同日而語的，在政治上，此時的秦人實際上奉周王室為宗，接受其分封和支配。所以西周中期秦國吸收先進而強勢的文化是很自然的選擇。從模仿西周器物開始，秦人邁向了“周化”。它指嬴秦民族學習西周核心的禮樂文化之后呈現(xiàn)出的禮教、樂教和詩歌教養(yǎng)，這個意義上的“周化”即“禮樂化”。秦人深入、大規(guī)模地吸收周文化是在秦文公時代。文公之后，秦人“周化”的步伐沒有停止。秦人并不認為自己是蠻夷之民，而是諸夏一族。到了秦穆公，不僅在建筑等物質文明方面借鑒周制，在日常生活中也積極踐行周禮。穆公之女懷嬴對夫婦、進退之禮非常熟稔，顯然受過系統(tǒng)的禮制教育。禮、樂是周文化的核心。以秦穆公時代為頂點，秦人在秦武公至秦景公時代對周禮樂文化的汲取，直接導致了太公廟秦公鐘镈銘文、懷后磬銘文、秦公簋銘文、秦公大墓石磬銘文等具有文學質素的作品的產(chǎn)生。秦人對西周文化的接受度越來越高，編修《秦紀》，自認為是“諸夏”一族就是顯證。⑧

由于“早秦文明”具有持續(xù)“周化”、“華夏化”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秦孝公才引進當時華夏文明“百家爭鳴”中的一家——法家商鞅來進行改革，并取得了可觀的成果。

然而，秦始皇親自執(zhí)政后，拋棄、背離了“早秦文明”的這一優(yōu)良傳統(tǒng)，厲行“鐵血文明”，以為從他開始，以“法、術、勢”搞鐵血統(tǒng)治，秦國就可以一世、二世以至萬萬世。但是，“鐵血文明”推行的結果，民不堪苦，民怨沸騰，“坑灰未冷山東亂”，秦始皇一死，人民就紛紛起義反秦。只有15年的秦王朝在人民起義的沖擊下很快垮臺了！

三、中國歷代開國之主和改革家無一肯定秦始皇的“鐵血文明”

“鐵血文明”也經(jīng)不起時間和社會實踐的檢驗。

歷代開國之主，都沒有人肯定秦始皇及其“鐵血文明”。西漢的劉邦、東漢的劉秀、蜀國的劉備，沒人說秦始皇好。曹操實際上是魏國的開國之主，但他不過在《置屯田令》里說：秦始皇的先人“秦人以急農(nóng)兼天下”，只肯定秦人把農(nóng)業(yè)放在首位的政策是對的；對秦始皇并不稱贊。晉代的開國之主司馬懿、司馬昭、司馬炎祖孫三代，沒有一人為秦始皇說過好話。隋代的楊堅、唐代的李世民、宋代的趙匡胤、元代的忽必烈、明代的朱元璋、清代的福臨（世祖）玄燁（圣祖）、民國的孫中山，對秦始皇及其“鐵血文明”都無一人稱好。改革家晁錯、桑弘羊、楊炎、王安石、張居正、劉鶚等等，也沒有一人贊賞秦始皇及其“鐵血文明”。肯定秦始皇“郡縣制”的政論家柳宗元在《封建論》中說：秦始皇統(tǒng)一了天下，但“不數(shù)載而天下大壞，其有由矣！亟役萬人，暴其威行，竭其禍賄，負鋤梃謫戍之徒，圜視而合從，大呼而成群；時則有叛人而無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殺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邑之制失也”?！翱嵝炭嘁?，而萬人側目?！薄笆г谟谡?，不在于制。秦事然也?！绷谠隙ā翱たh”制而聲討秦始皇的暴政，對“鐵血文明”中的負面效應，看得很分明。

毋須諱言，毛澤東肯定并多次贊揚過秦始皇。毛澤東及其戰(zhàn)友領導中國共產(chǎn)黨和中國人民，打敗了蔣介石，建立了新中國。功勛蓋天地，人民均受益，中國人民會永遠記住毛澤東及其戰(zhàn)友在建立新中國過程中所作出的豐功偉績！但毛澤東晚年犯了嚴重錯誤。反“右派”，傷了中國元氣；“大躍進”，破壞了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發(fā)動“文化大革命”，更把中國搞到了崩潰的邊緣。而多次歌頌秦始皇，為秦始皇翻案，縱容“四人幫”“評法批儒”，“批林批孔批周公”（實為批周總理），正是毛澤東晚年所犯的嚴重錯誤之一。新時期到來后，黨中央“撥亂反正”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糾正了毛澤東頌秦（始皇）、反儒和片面崇法的錯誤。孫皓暉不顧時間和社會實踐對秦始皇及其“鐵血文明”的檢驗，仍在《大秦帝國》中對秦始皇及其“鐵血文明”大唱贊歌，實為大錯特錯！

四、宣揚“鐵血文明”，旨在否定當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改革

也許有人說，孫皓暉寫《大秦帝國》旨在改革，其動機還是好的。否！孫皓暉自己暴露了他否定當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改革的原形。

孫皓暉在《文學的邊界在哪里》（《文學報》2011年1月6日）中說：“任何歷史，都是當代人的歷史。任何文學，都是當代人的文學?！薄盁o論是史學還是文學，都必須回答當代的精神困惑，都必須回答當代人的現(xiàn)實訴求，都必須啟迪當代人的精神世界?！彼麑憽洞笄氐蹏?，對當代是有針對性的。那么，孫皓暉是怎樣看待已經(jīng)改革了三十多年的當下社會呢？他在《天地縱橫 鐵筆鴻篇》（《文學報》2010年2月25日）中說：“當下的主流社會，當下的知識階層，已經(jīng)普遍喪失了精神力度。我們在消解崇高，我們在玩弄廢墟，我們在欣賞潰瘍，我們在漂離美感。我們風華了，我們也沉淪了。”“不知石頭在何方”。他把當今主流社會和當今知識分子評說得一塌糊涂。我們認為，三十多年的改革，社會生產(chǎn)力大發(fā)展，人民生活大改善，我國的國際地位大提高，知識分子的思想自由度空間、精神自由度空間大幅度地擴展。自然，三十多年的改革，也存有失誤，當下也存在不少問題，甚至是嚴重問題，如腐敗嚴重、環(huán)境污染、貧富懸殊、房價飛漲、看病難看病貴等等，但是主流的一面是積極的，是好的。和平崛起，和諧發(fā)展，以和為貴，以民為本，強調弘揚儒文化等民族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中的精華，都是正確的。但在孫皓暉看來，改革三十多年后，當下的主流社會，當下的知識階層，已經(jīng)普遍喪失了精神力度，消解崇高，玩弄廢墟，欣賞潰瘍，漂離美感，全都“沉淪”了；“摸著石頭過河”，但“不知石頭在何方”，用語刻薄。孫皓暉特別反對三十多年來對“四人幫”在“文革”中“評法批儒”的“撥亂反正”。他說：“儒家的政治立場是復古倒退，儒家的政治哲學是極端保守主義”；“基本性質是保守的。譬如仁政”，“譬如中庸，譬如和為貴”等等。（《天地縱橫 鐵筆鴻篇》）在《大秦帝國》里，孫皓暉更把法家捧上天，把儒家打入地，甚至不惜捏造出一個張儀與孟子辯論的故事，把孟子丑化為腐儒、陋儒。然而，正是孟子提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為此，也是搞封建專制主義的朱元璋氣得把孟子逐出了孔廟。孫皓暉在頌法反儒這一點上和“四人幫”的“評法批儒”，并無二致，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四人幫“及其追隨者在評法的同時至少還說一點“批判”法家的話。如對秦始皇，他們還說：“同時也必須看到，秦始皇所建立的政權，是地主階級的政權，他所實行的專政，是地主階級的專政。他的全部事業(yè)都是為地主階級利益服務的?！雹岫鴮O皓暉則對秦始皇頂禮膜拜，五體投地。秦始皇生前寵用的趙高與李斯在秦始皇死后發(fā)動政變，“四人幫”及其追隨者還知道說，這是趙高的“反革命政變”，李斯“為了維護個人的名利地位，默許、聽任趙高等復辟勢力篡奪了政權。這是由他剝削階級的本質所決定的?！雹舛鴮O皓暉卻為秦始皇生前寵用趙高、李斯曲辯，在《祭秦論》里竟說：“從本質說，趙高與李斯的政治地位，是其努力奮爭的結果，是歷史的必然。從人事任用權力說，始皇帝重用趙高李斯是合乎邏輯的，同樣是必然的。唯其如此，趙高李斯的突然的巨大的變異，實在是一種不可預知的偶然的?！币驗樵凇洞笄氐蹏防铮w高、李斯在策劃政變前，始終是以正面形象出現(xiàn)的，是“努力奮爭”的、秦始皇手下的能臣。為了表現(xiàn)秦始皇的“鐵血文明”，孫皓暉怎么舍得說一句秦始皇的不是呢？他只能歸之于趙高、李斯兩人“突然的巨大的變異”，“一種不可預知的偶然”。這里，孫皓暉自吹的“歷史主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對李斯、趙高發(fā)動政變這一事件的態(tài)度上，孫皓暉甚至還不如“四人幫”及其追隨者！由于孫皓暉崇法反儒，他“必然”否定當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改革，他“必然”否定“當下的主流社會”。

從上可見，孫皓暉寫《大秦帝國》絕不是為了改革，而是肯定、歌頌秦始皇的暴戾、恣睢的封建專制主義，及其“鐵血文明”，為秦始皇翻案。他在《天地縱橫 鐵筆鴻篇》中不無得意地說：“《大秦帝國》中的秦始皇，當然是一個偉大政治家的形象”；“假若同時也達到了翻案效果，我是樂于見到的?！?/p>

不過，孫皓暉未免高興得太早了。在當今中國，吹捧秦始皇，吹捧秦始皇推行的“鐵血文明”，吹捧封建專制主義，是不得人心的。還在1974年，在“批林批孔”的鬧劇中，胡耀邦同志就已說過，批林批儒尊崇法家的運動，是“文革”思想路線的破產(chǎn)。胡耀邦同志認為：“四人幫”一伙對“資本主義的歷史與發(fā)展、發(fā)生和消亡的歷史必然性一竅不通”，他們是“封建專制主義的代表，是一群破壞性極強的流氓無產(chǎn)者”。時至今日，孫皓暉還在吹捧秦始皇，吹捧“鐵血文明”，吹捧封建專制主義，否定三十多年來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改革，否定“當下的主流社會”與“當下的知識階層”，只能是逆歷史潮流而動，必然會遭到當代知識分子、當代中國人民的堅決反對！

封建專制主義的“鐵血文明”可以休矣！孫皓暉的吹捧秦始皇，吹捧“鐵血文明”，吹捧封建專制主義，可以休矣！

【注釋】

①范文瀾：《中國通史簡編》第二編，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17頁。

②同上。

③同上，第16-17頁。

④同上，第18頁。

⑤《天地縱橫 鐵筆鴻篇》（孫皓暉訪談錄），《文學報》2010年2月25日。

⑥2010年12月5日《羊城晚報》丁輝的文章。

⑦同上，第19頁。

⑧倪晉波：《文化接觸、民族認同與秦詩的發(fā)生》，《南通大學學報》2011年第1期。

⑨《法家人物簡介》，中國人民解放軍戰(zhàn)士出版社1975年出版。

⑩同上。